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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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坡居士在黄州,尝书云:“自今以往,早晚饮食不过一爵一肉。有尊客则三之,可损不可增。召我者预以此告:一曰:安分以养福;二曰:宽胃以养气;三曰:省费以养财。”

范文正公曰:“吾夜就寝,自计一日食饮奉养之费,及所为之事,果相称则鼾鼻熟寐。或不然则终夕不能安眠,明日必求所以补之者。”

范仲座右戒曰:“凡吃饮食,不可拣选去取。”

李若谷为长社令,日悬百钱于壁,用尽即止。东坡谪齐安,日用不过百五十,以竹筒贮,不尽者待宾客。《与李公择书》云:“口腹之欲,何穷之有。每加节俭,亦是惜福延寿之道。”

郑亨仲曰:“吾平生贫苦,晚年登第,稍觉快意,便成奇祸。今学张子韶法,要见旧盐风味其长久。”

范忠宣公平生自奉养无重肉,不择滋味粗粝。每退食自公,易衣短褐,率以为常。自少至老,自小官至大官如一。亲族子弟有请教者,公曰:“唯俭可以助廉,唯恕可以成德。”

张庄简公性素清约,见风俗奢靡,益崇节俭,以率子孙。书屏间曰:“客至留馔,俭约适情,肴随有而设,酒随量而倾。虽新亲不抬饭,虽大宾不宰牲。匪直戒奢侈而可久,亦将免烦劳以安生。”

王公曾与孙冲同榜。冲子京谒公,公留吃饭,饬子弟云:“已留孙京吃饭,安排馒头。”馒头时为盛馔矣,公饬安排,则非常家饭可知。韩公亿与李公若谷同游汝州,赵太守请李为门客,尤敬待韩。每韩至,令设猪肉,李常简戏云:“久思肉味,请兄早访。”太守礼门客,虽猪肉亦不常设,古人节俭若此。今以馒头猪肉为粗食,恒用,何哉?唐高钱侍郎兄弟三人,俱居清列,非速客不二羹,夕饭惟食卜匏,所以簪缨济济,显融久长。杜祁公为相,食于家,一面一饭,天性清俭,在官不然官烛,油灯一注,荧然欲灭,对客清谈而已。故年逾八旬,寿考终吉。李德裕瑏瑠奢侈,一杯羹费钱三万,晚有南荒之谪。寇莱公瑏瑡少年富贵,不点油灯,夜宴剧饮,烛泪成堆,晚有南迁之祸。人皆以为奢报,信矣。岂惟臣哉!天宝瑏瑢中贵戚相竞进食,珍羞瑏瑣毕集,失国出奔,至咸阳,日中未食,杨国忠市胡饼瑏瑤,民献粝饭杂以麦豆,皇孙手掬,未饱而泣。天子不能无暴殄瑏瑥之报,而况吾人乎。

司马温公言其先公为郡牧判官,客至未尝不置酒,或三行,或五行,不过七行。酒沽于市,果止梨栗枣柿,肴止脯醢菜羹,器用瓷漆。当时士夫家皆然,会数而礼勤,物薄而情厚。近日士夫家酒非内法,果非远方珍异,食非多品,器皿非满案,不敢作会。尝数月营聚,然后发书,风俗颓弊如是。公在洛文潞公范忠宣公约为真率会,脱粟一饭,酒数行,诗云:“随家所有自可乐,为具更微谁笑贫。”惜富养财,有补风化不小。

仇泰然守四明,与一幕官相得。一日问及“公家日用几何”,对曰:“十口之家,日用一千。”泰然曰:“何用许多钱?”曰:“早具少肉,晚菜羹。”泰然惊曰:“某为太宋,居常不敢食肉,只是吃菜。公为小官,乃敢食肉,定非廉士。”自尔见疏。予尝谓节俭之益,非止一端。大凡贪淫之过,未有不生于奢侈者。俭则不贪不淫,是可以养德也。人之受用,自有剂量,省啬淡泊,有久长之理,是可以养寿也。醉浓饱鲜,昏人神志。若疏食菜羹,则肠胃清虚,无滓无秽,是可以养神也。奢则妄取苟求,志气卑辱。一从俭约,则于人无求,于己无愧,是可以养气也。故老氏以为一宝。

佛言受即是空,谓受苦受乐,及一切受用也。如食列数味,放箸即空矣。

经云:“若食足矣,更强食者,不加色力,但增其患,是故不应无度食也。”

“四百四种病,宿食为根本。”“凡当得病,先宜减食。”

断际禅师曰:“有识食,有智食。四大之身,饥疮为患,随顺给养,不生贪著,谓之智食;恣情取味,妄生分别,难求适口,不生厌离,谓之识食。”

多食之人有五苦患:一者大便数,二者小便数,三者饶睡眠,四者身重不堪修业,五者多患食不消化。自滞苦际。日中后不食有五福:一者灭欲心,二者少卧,三者得一心,四者无有下风,五者身安稳,亦不作风。

闻至人云:“人生衣食财禄皆有定数,若俭约不贪,则可延寿。奢侈过求,受尽则终。譬如有钱一千,日用一百,则可十日,曰用五十,可二十日。若恣纵贪侈,立见败亡。一千之数,一日用尽,可不畏哉!或曰“奢侈而寿长者何也?盖当生之数多也。若更廉俭,则愈长也。”

尹真人曰:“三欲者,食欲、睡欲、色欲。三欲之中,食欲为根。吃得饱则昏睡,多起色心。止可吃三二分饭,气候自然顺畅。饥生阳火炼yin精,食饱伤神气不升。朝打坐,暮打坐,腹中常忍三分饿。”

《礼记》曰:“君无故不杀牛,大夫无故不杀羊,士无故不杀犬豕。君子远庖厨,血气之类弗身践也。”

老子曰:“射飞逐走,发蛰惊栖,纵暴杀伤,非理烹宰,如斯等罪,司命随其轻重,夺其纪算,算尽则死,死有余责,殃及子孙。”

裴相国曰:“血气之属必有知,凡有知者必同体。世上欲无刀兵劫,须是众生不食肉。”

陶弘景弟子桓先得道,将超升,弘景问曰:“某行教修道勤亦至矣,得非有过而淹延在世乎?”桓曰:“君之阴功著矣,所修《本草》以虫、水蛭为药,功虽及人,而害于物命,以此一纪之后,当解形去世,署蓬莱都水监耳。”言讫乃去。弘景复以草木之药,可代物命者,著别行《本草》三卷以赎其过。

曾鲁公放生,以蚬蛤之类为人所不恤而活物之命多也。一日梦被甲者数百人前诉,寤而问其家,有惠哈蜊数者,即遣人放之。夜梦被甲者来谢。

东坡云:“余少时不喜杀生,时未断也。近年始能不杀猪羊,然性嗜蟹蛤,故不免杀。自去年得罪下狱,始意不免,即而得脱,遂自此不复杀一物。有饷蟹蛤者放之江中,虽无活理,庶几万一,便不活,愈于煎烹也。非有所觊,但已亲历患难,不异鸡鸭之在庖厨,不复以口腹之故,使有生之类,受无量怖苦尔。犹恨未能忘味,食自死物也。”

东坡与陈季常往来,每过往之际,辄作泣字韵诗一篇,季常不禁杀,以此讽之。季常既不杀,而里中化之,至今有不食肉者。皆云:“未死神先泣。”此语使人凄然。

唐张易之兄弟侈于食,竞为惨酷。为大铁笼置鹅鸭于内,当中起炭火,铜盆贮五味汁。鹅鸭绕火走,渴即饮汁,火炙痛即回,表里皆热,毛落尽肉赤乃死。昌宗以其法作驴炙。昌仪用铁镢钉狗四足按鹰鹞,肉尽而狗未死,号叫酸楚不可听。易之过昌仪忆马肠,昌仪从骑铍肋取肠,良久乃死。后洛阳人脔易之昌宗,肉肥白如熊肪,煎炙而食。打昌仪双脚折,掏取心肝。孰谓无天报哉?

蔡京作相,大观间,因贺雪,赐宴于京第,庖者杀鹌子千余。是夕京梦郡鹌遗以诗曰:“啄君一粒粟,为君羹内肉。所杀知几多,下箸嫌不足。不惜充君庖,生死如转毂。劝君慎勿食,祸福相倚伏。”京由是不复食。

戴石屏见烹犊延客者,诗云:“田家茧栗犊,小小可怜生。未试一犁力,俄遭五鼎烹。朝来古食指,妙绝此杯羹。口腹为人累,终怀不忍情。”

佛印《满庭芳》词云:“鳞甲何多,羽毛无数,悟来佛性皆同。世人何事,刚爱口头浓。痛把众生剖割,刀头转,鲜血飞红,零炮碎炙,不忍见渠侬。喉咙才咽罢,龙脑凤髓,毕竟无踪。谩赢得,生前夭寿多凶,奉劝世人省悟。休恣意,击恼阎君,轮回转,本来面目,改换片时中。”

弥勒尊佛云:“人生在世太无知,日日朝朝真是痴,刀割畜生身上肉,自家面上要添肥。喉咙三寸原无底,何日何年是了期。不顾割他身上肉,犹嫌是肉少精脂。与你黄金十万两,谁肯将刀割自皮。饶却飞禽并走兽,他身也是父娘儿。奉劝诸人观此颂,慈悲不杀是便宜。偈曰:‘劝君勤放生,终久得长寿。若发菩提心,大难天须救。’”

永嘉云:“慈悲抚育,不伤物命,水陆空行,一切含识,命无大小,等心爱护,蠢动飞,无令毁损。”

陈氏戒杀,或问曰:“如六畜等,我若不杀,他人亦杀之。施之山林,豹狼亦杀之。纵使我不杀亦不能救之矣。”答曰:“六畜等我皆往世作决定杀因,故今受决定杀果,虽佛亦无如之何。故佛教人不杀者,正所以救之也。不作杀业,则无杀因,若决无杀因,则决不受杀报。若劝得一人不杀,则是救得一人不造杀因,免为畜生。若劝化得千万人不杀,则救得千万人免为畜生,出离三涂矣。故人能从佛劝化,未闻食肉豹狼能从佛劝化也。”

道经云:“一切诸众生,贪生悉惧死,我命即他命,慎勿轻视于彼。”

了了居士云:“体质须还异,灵明本不殊。虽然分贵贱,只是别形躯。苦痛教他死,肥甘助己需。休教阎老断,自想说何如。”

抱一子云:“杀生恣口腹,罪业足无边。捐财广济人,福德不可论。世人如不信,请观《太上篇》。有感必有应,毫发无差焉。”

宣和间,富商杨序梦神告曰:“子逾旬当死,若能救活亿万物命可免。”序曰:“大期已迫,物命有限,未易满数。”神曰:“鱼卵不经盐渍,三年尚可再活,盍图之。”序乃大书神语于通衢壁间,由是人皆知戒,见人杀鱼,就取卵投之江河。如是月余,复梦神曰:“亿万之数已满,寿可延矣!”既而果然。

《礼》曰:“豢豕为酒,非以为祸也。而狱讼益繁,则酒之流生祸也。是故先王因为酒礼,一献之礼,宾主百拜,终日饮而不得醉焉,所以备酒祸也。”(以下戒饮)。

陈公子完奔齐,饮桓公酒,乐。公曰:“以火继之。”辞曰:“臣卜其昼,未卜其夜。君子曰:‘酒以成礼,不继以淫,义也。’”齐桓公饮管仲酒,仲弃其半曰:“臣闻酒入舌出,舌出言失,言失身弃,臣以为弃身不如弃酒。”

邴原旧能饮酒,以荒思废业断之,八九年酒不向口。

陶侃饮酒有定限,常欢有余而限已竭。或劝少进,侃凄怅良久,曰:“年少曾有酒失,亡亲见约,故不敢逾。”

刘玄明为山阴令,告新尹曰:“作县唯日食一升饭,莫饮酒,此为第一策。”

王肃家诫曰:“凡为主人饮客,使有酒色而已,无使至醉。若为人所强,必退席长跪,称父戒以辞之。敬仲辞君,而况于人乎?”

高允被敕,论集往世酒之败德者以为《酒训》,孝文览而悦之。

柳戒子弟曰:“崇好优游,耽嗜曲蘖,以衔杯为高致,以勤事为俗流。习之已荒,觉已难悔。”

范公质诫子曰:“戒尔勿嗜酒,狂药非佳味,能移谨厚性,化为凶险类。古今倾败者,历历皆可记。”

陈有斗余酒量,每次不过五爵。虽会亲戚,间有欢适,不过大白满引,恐以长饮废事。每日有定课,自鸡鸣而起,终日写阅,不离小斋,倦则就枕,既寤即兴,不肯偃仰枕上。每夜必置行灯于床侧,自提就案,不呼唤使者。

张文忠公饮量过人,太夫人年高,颇忧之。贾存道虑其以酒废学生疾,示以诗曰:“圣君恩重龙头选,慈母年高鹤发垂。君宠母恩俱未报,酒如成病悔何追?”文忠自是非对亲客不饮,终身不至醉。

北齐文宣与左右饮,曰:“快哉大乐。”王曰:“长夜荒饮不悟,国破亦有大苦。”帝默然。

商受沈酣,上天降丧。羲和酒荒,胤侯阻征。郑大夫伯有掘地筑室为长夜饮,子皙伐而焚之,死于羊肆。楚子反为司马,醉而寝,楚王欲与晋战,召之辞以心疾,王径入幄,闻酒臭曰:“今日之战,所恃者司马,而醉若此,是亡吾国而不恤吾众也。”射杀之。周故人与饮酒大醉,腐胁而死。灌夫酒酣骂座,武帝时伏诛。故裴日休瑏瑠目酒之道:上为淫溺所化,化为亡国;下为凶酗所化,化为杀身。

元右相阿沙不花,见武帝容色日悴,谏曰:“八珍之味不知御,万金之身不知爱,惟曲蘖是好,嫔是眈,是犹两斧伐孤树,未有不颠仆者。”次年帝崩,寿三十一。

经云:“若常愁苦,愁遂增长。如人喜眠,眠则滋多。贪淫嗜酒,亦复如是。“酒失最上破坏善法,宁以利刀断于舌根,不以此舌说染欲事。“喜饮酒醉,堕沸屎泥犁之中,罪毕得出,生猩猩中,后得为人,顽无所知。“善来比丘,证阿罗汉降伏毒龙,后饮浆中酒大醉,遂失神通,不能降鳝,岂复能降龙也。”

洪州廉使问马祖曰:“吃酒肉即是,不吃即是?”祖曰:“若吃是中丞禄,中吃是中丞福。”

崇真宫道士龚尚贤饮烧酒过多,向卧吹灯,引火入喉中烧死。大抵酒皆有火,非但烧酒也。母族曹翁居京师,九十余,步履如壮,人问其量,酒涓滴不饮,可知酒之能损寿矣。

金仁山曰:“夫人敬则不纵欲,纵欲则不敬。商之君臣一本于敬,举天下之物不足以动之,况敢荒败于酒乎?”

薛文清曰:“酒色之类,使人志气昏酣荒耗,伤生败德,莫此为甚。俗以为乐,余不知果何乐也。惟心清欲寡,则气平体胖,乐可知矣!”

活人心云:“酒虽可以陶情性,通血脉,然招风败肾,烂肠腐胁,莫过于此。饱食之后,尤宜戒之。饮酒不宜粗及速,恐伤破肺。肺为五脏之华盖,尤不可伤。当酒未醒,大渴之际,不可吃水及啜茶,多被酒引入肾脏,为停毒之水,遂令腰脚重坠,膀胱冷痛,兼水肿、消渴、挛之疾。”

杀生崇饮,口腹类也,故附列焉。或曰:“天地生物养人,先王为酒合欢,儒者所不禁也。二戒之示,几逃禅矣,如废礼何?”嗟夫,舜德好生,禹疏仪狄,圣人未始不戒也。即不能然,若东坡食自死肉,陶侃饮有定限,何如必以此为迂论迦谈而漫不知检,是假归儒之名,以文其肆无忌惮之行也而可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