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憎的白话六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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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性之光》

某日到南京戏院观《母性之光》,明知此题目不通,亦必一往,不往如蚤咬痒也。剧情甚有意义,惟感伤处微俗,西人所编《二孤女》亦脱离不了此病。然为普通贩夫走卒编戏,或且不如此不能博得痛快淋漓之称赞也。二女明星皆演得好。惟剧中标目谈话,纯是不三不四的时行白话,决是鬼语,非人间语。现已记不得,惟记得(似乎是)慧英对小梅说“你若接收你父亲的意见”便如何。此是一句鬼话,人间话应谓“你若早听你爸爸的话”,便如何。此种对话,令我看时又如蚤子咬痒痒不止。现不肯为找文章材料,再去一一笔录下来,惟当时拿到一份《母性之光本事》(即说明书),已可代表剧中对话之一斑。

已故刘大白曾骂古文为鬼话,其实以下圈点之白话,亦皆是鬼话。

《母性之光》本事

“在人语衣香中,音乐家寄梅,愉快的,殷勤的,招待他的来宾,他今天约了这些宾朋来是听他女儿小梅歌唱他新编制的新曲。当他立在宾朋中微笑的致过前词:这大厅中的空气便由于欢腾而转变到寂静。美丽如花样的小梅,便在这寂静的空气众目的殷切的视线之下经寄梅介绍于来宾之前。”

“小梅歌罢小曲,掌声四起。因他有惊人艺色,来宾中戏院的主人和唱片公司主人便都坚约登台表演和灌音。迨来宾散去,寄梅与小梅喜极若狂,但小梅之母——慧英——像播下了什么不幸的种子一样的惧虑和悲哀。”

“慧英是小梅的生母;但寄梅不是小梅的生父。小梅的生父,家瑚,是十年前军阀铁蹄下逃脱的革命者。那时,小梅尚是一个很小的孩子。当家瑚别离慧英时,他曾流露着极恳切而含有深痛的目光切嘱于慧英要好好的教育他的小孩子,但是后来,慧英因困于生活经济,又难于教育她的孩子,便不得已而改嫁寄梅。可是他太失望了,小梅长成竟受了寄梅麻醉,女人最可畏惧的物质贪欲和虚荣心她渐渐的都被培植养成。可是小梅并不知另有其父,而慧英亦不肯对她说明,一颗受了重创而残破的心灵是永久的蕴藏在她的怀抱。

“这天,小梅参加一个盛大的音乐会。慧英在这大会中遇见了前夫家瑚。当家瑚的一个面部轮廓触到慧英的眼帘时,她早呆了。”(下略)

末句云:

“她的悲歌,她的血泪,观众们的同情伤感心弦的紧张——就在这悲歌,血泪,观众们的同情伤感心弦紧张时,绣幕缓缓的垂落了。”

此文并非比普通白话文不通,其语法亦普通白话文所常见之语法。此种语法,好在谨严,不善用之,则病噜苏。所圈几句,谓其噜哩噜苏,谁曰不宜?当系食洋不化者所作。文学革命,刚排去骈四俪六,却又迎进来新四六。吁,吾憎之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