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盯住矢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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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以高山和松山为中心的东京地检一行人,赶到笛木刑警紧急报告的大谷采石场废坑时,是笛木由当地警察带往现场的第二天早上。当然此前还曾与县内的温泉胜地等打过招呼,但得到的回复是都没有见过岚铁平和阿伊子。推定为此二人的一对男女,离开在宇都宫租的房子后便沓无音讯,之后没有在任何地方露面。阿伊子一定被杀掉了。沉尸在采石场的水底——只不过是一个推测,但至少二人是没有走远的。

检察官抵达现场时,当地警方正借消防署的力量,抽出废坑所积聚的绿水。看抽出来的水时,并不特别带有颜色,但积在废坑里的水则绿得令人生畏。水面之下一厘米处有什么东西,从上面无法看得出来。它不是通常的绿色,它的绿如同溶入了白色的绘画颜料一样。

“探过一下了吗?”高山问笛木。

“试过了。但水下的废坑各式各样,有梯级、有凹凸,不胜其烦。横坑也挺深的。”

“在宇都宫租房子的女人可以肯定是阿伊子了么?”

“我出示过照片了。似乎她憔悴不堪,但的确是阿伊子。”

“另一个就是岚吗?”

“这就不知道了。谁也没有见过他。”

“岚铁平,”检察官自言自语道,“他终于也被逼到要杀阿伊子了吗?”

水位下降缓慢。用了一个上午,那张采石人曾用过的、开始腐烂的梯子,才露出五米左右。

“东京方面情况如何?”笛木问道。

“弹道检查的结果,第三表的事件中所有的手枪,证实大部分就是在I町发现的手枪。但是,卓造不肯开口,向I町发送箱子的内情不明。除此之外,有一人是属于恐吓证据不足的,供认从岚铁平处借用手枪。结果,他们的诡计便暴露出来了。手枪的回收是由‘皇冠滴流’的东野公子来干的。把她带到检察厅,她立即坦白了。相良里江在千驮谷现场附近见的黑西服女人,就是东野公子。”

“但是……”

“一点不错。岚铁平最多是触犯了不法持有枪械的法律。”

“卓造没有透露药物的情况吗?”

“没有说。所以,要将岚铁平与杀害新海挂起钩来,无论如何需要阿伊子的证言。还有被扯掉的新海的日记。”

“如果阿伊子已死,就太遗憾了。”

“可以先将岚铁平抓起来。”高山检察官将岚铁平的逮捕证给笛木看。

“即使将阿伊子沉于此处,杀人的方法还是用那种药物吧。那么一来,还是没法证明他的罪行,\只有情况证据。岚铁平杀死阿伊子之后,正躲在县内某处山中哩。得搜山才行。”

下午三时,废坑底的石头开始露出水面。横洞里面更深。软管口被送入幽暗的横洞深处。太阳西斜,横洞中一片黑暗。两名警察小心翼翼地攀下梯子,用长竹竿在水里探。

“有东西就喊我!”在上面的笛木叫道。

“什么也没有!”洞穴里传出回声,里面的人答道。

此时,笛木一只手按住高山检察官的肩头。高山朝刑警的视线望去。一个男人背着夕阳正向他们走过来。那人置身太阳的光辉之中,接近了检察官。此时,高山心里竟然不可思议般地回想起青年时代读过的显克维奇的《你往何处去》中的一节。佩德罗放弃了罗马,在前往坎帕尼亚去的一个黎明,在亚比安街道与基督相遇的一节。以为太阳要升起了,却没有升上天空而走近来了。是基督。“你往何处去?”这句话不禁从佩德罗口中说出来。

为什么高山此刻想起了这样的事情?

“是岚铁平!”笛木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

“……”

检察官屏住呼吸。

认识岚铁平模样的没有几个人。而且他本人施施然出现完全出人意料,笛木刑警几乎就要猛扑过去了,高山止住了他。岚铁平慢慢走近来,在检察官对面站住。

“你们在找什么呀?”

检察官心想,他后背上的太阳,一定和他本人的自信一样。

高山感到岚铁平出现在此,本身形成了一种压力。也就是说,那正是针对岚铁平所具有的“自信”而言的。的确,岚铁平犯有相当于不法持有枪械的罪名,看来高山也可以证明这一点。然而,这是岚铁平意料中的事。岚铁平的自信,恐怕就在于杀新海、杀仓岛二郎未遂、杀山田这三件事上面,检查官不可能从了解底细的阿伊子那里向出什么东西了。这就意味着,岚铁平已经完成了杀害阿伊子的事情。否则,他不会如此自信心膨胀地现身出来。他打算共临检察官们发现阿伊子尸体的现场么?

“我们在找什么,你应当知道吧。”高山说道。

高山和笛木从两旁挟着岚铁平似的离开了废坑旁边。观音像的正面有一个眺望台。三人来到这里。

“岚铁平,”高山说道,“我持有你的逮捕证。”

“我已经料到了。我打算跟你走。”

“很有自信嘛。”

“说自信就夸张了些。——恐怕你不能将我弄成死刑吧。”

“难说。”

“卓造、东野公子都坦白了。”

“可能吧。”

“不会感到吃惊吧?”

“没必要吃惊。”

“你将长冈阿伊子怎样了?”

“这个么,你们现在不正在那绿色的水底里寻找吗?”

“即使找到了阿伊子的尸体,你也会否认罪行吧?”

“法律允许不认罪的。还有律师在嘛。”

“你杀了三个人。”检察官说道:“还有一个是未遂。”

“我没有直接杀过任何一个人。一定是你们弄错了。”

“我一定会向你出示证据的。”

“请吧。”岚铁平满不在乎地答道。

“你总得到宇都宫警署走一趟了。”

“走吧。”岚铁平点点头,干脆得令人反感。

检察官叫来另一名刑警,命他和笛木二人押送岚铁平。

无论如何得在法庭上见个高低了。然而为了在庭上取胜,必须找到阿伊子,获得某些东西才行。

高山目送三人上了吉普车开走,然后又返回现场。

“还没有吗?”高山有点忍耐不住了。

“还差一点而已。”事务官答道。

松山似乎也亲自动手用竹竿触探水底,他的裤脚湿漉漉的。

“系了重物沉下去的吧。一般情况下,抽水到这里就应当见到的了。”事务官想了想说道。此时,高山突然感到自己发生了方向性的错误。只是他的推测。岚铁平真的将阿伊子的尸体投入废坑之中了吗?

夜幕将临。此处是平原,残照仍照得挺亮,但一到夜晚,搜查将有困难。

“水几乎抽完了。”一名警官前来报告。

“我下去。”检察官说道。松山事务官跟在他的后面。

往日采石人所用过的梯子,露出水面的部分还很结实,但浸在水中的部分已开始腐朽,滑得很。检察官小心地下到底。在手电筒的光圈之中,可见一个洞口大开的横穴。水底的大谷石也在腐蚀,坑坑洼洼的。高山慢慢地往深处走。走到头之后,再回头试其他的横穴。

“没有。”检察官自言自语道。

“没有啊!”松山事务官答道。

铅块一样沉重的失败感向高山袭来。岚铁平是抓住了,但仅以不法持有枪械的罪名起诉他,实在无法忍受。

“这里没有。”

“如果不在这里,就应当在某个地方。”

检察官无言以对。令人想哭的就是这一点。检察官和他的事务官费了一番劲才走出废坑,此时外面已经黑下来了。

 

3

宇都宫警署的一名刑警发现了一名遇见过像是岚铁平和阿伊子的一对男女在赶路的农夫,时间是前一天傍晚,当时二人正走在通过文挟的路上。向农夫出示了二人的照片,结果确认了阿伊子。男的则因农夫经过时正在弯腰系鞋带,没有见过他的脸。

高山从大谷回来马上听说了这个情况。农夫遇见二人的那条道,是人家稀少的直达路,没有分岔。由宇都宫散步走到那里去显然太远了。那条路仅容一辆汽车勉强通得过,七拐八拐地绕田穿林。自然鲜有其他目击者。请求宇都宫警署自翌日早上起进行彻底的搜索,并目睹警署作了具体布置之后,高山和他的事务官,以及笛木刑警,就在翌日的半夜返回到东京了。岚铁平由宇都宫警署移交警视厅。

一回到东京,高山立即给原岛监察医生挂电话,原岛应他的请求鉴定运输公司的司机山田的骨头。

“深夜打搅实在抱歉,现在我刚从字都宫返回。岚铁平以自首的方式自动出现了,但找不到长冈阿伊子。山田司机的鉴证结果如何?”

“高山先生,”原岛监察医生开了腔,听声如见其人,“在本次事件中,我已充分暴露出自己的无知和无能。从墓里掘出的骨灰罐中,那些破碎的骨片片里面,可以搞出什么名堂?”

“不行么?”

“举例说吧。如果是要鉴证一个人头部遭到殴打,脑内出血,是否成为死亡原因的话,有一块头盖骨的小碎片就可以知道。但是,就连解剖例死亡的尸体,甚至作了显微镜检查都无法断定的磷化合物的反应,该如何从头盖骨的碎片破解呢?”

“拿到东京大学去也不行吗?”检察官提了一个对原岛监察医生不甚恭敬的问题。

“这样的事拿到东大去大概也证明不了吧。”

“是这样……”

“我认为可以在法庭给予一些支持。现在能说的仅此而已。”

“谢谢。”高山挂断了电话。

深夜的地检处于万籁俱寂之中。没有人在走廊走动。大概在留下最小限度的光源之外,建筑物中的电灯已全部熄灭。

“以前有部电影,叫做《虽然大学毕业了》……”笛木刑警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开口说道。

“你是说:‘虽然犯人捉住了’……么?”松山事务官说道。真是所见略同。

“岚铁平,”高山说道,“究竟是什么动机要搞这门手枪出租生意?”

“……”

“不是为钱。当然,租枪也有钱赚,但那点钱可以干什么?”

“那些流氓杀的、恐吓的人,与岚铁乎没有任何关系。既无怨恨也无其他过节。你们能够想象没有报酬的犯罪吗?”

“某种场合是可以想象的。”笛木刑警答道。

“如果是一次两次的,可以认为是偶发的、恶作剧的,某种试验……但是,作为生意的话,就不可想象。”

“派女人到现场附近去收回手枪。当罪行被发觉时,手枪已经回到了岚铁平手上。满是枪弹发射过的气味吧。”

“对了。”高山说道,“岚铁乎是不是个手枪迷?”

“手枪迷?——如此出格还是有动机的吧。”

“当兵的时候,”事务官插话了,“岚铁平只是士兵吧。他手上的就是三八式步枪了。”

“很难说得通。”高山嘟咕道。

突然,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三人都愣了一下。而三人不约而同都想到,大概是宇都宫方面报告发现阿伊子尸体了吧。检察官抓起了话筒。

“我是地检的高山检察官。”

“高山先生。”一个年轻的声音传来。

“你是谁?”

“我是矢后七郎。”

“矢后君!”

“阿伊子小姐回来了。”

“你说什么!?”

“长冈阿伊子来了我这里啦。我查您府上的电话挂过去,说是您还没有回去,所以就……””

“阿伊子还活着吗?”

“什么‘还活着’?当然嘛。她说想尽快见您。她带着新海的日记。”

 

4

高山检察官接听矢后的电话时已经是半夜,但谁都顾不上了。一放下电话,高山马上要松山事务官留下待命,自己立即和笛木刑警二人赶往青山的矢后公寓。在那里——理所当然地,是矢后七郎和长冈阿伊子。这两个人同是彼此伤害过对方的不幸恋人。

“矢后君,”检察官说道,“对于使你深受困扰的事,我稍后再慢慢向你道歉。我想先问阿伊子小姐问题,可以吗?”

“请吧。”矢后答道。

刑警取出了本子和铅笔。

“所说你持有新海的日记。”

“这就是。”阿伊子交出一个白色信封。信封已封好,上面这样写着;

如果我死了,请把它交给地检的高山检察官。

“这是你的字吗?”

“是的。情况我后面再说明。”

“我开封了。”检察官拆开了信封。新海清日记被扯下的8月23日、8月24日部分对折放在里面。

8月23日

我很长时间以来都在独自烦恼。到今天为

止,我都被一种情绪影响着:这是真的吗?我

没有拿到证据啊。我深知这个样子造成的结果

是很不好的。岚将最初作为爱好收集的手枪租

给他人,助人犯罪。我在店里见过东野公子从

外面带手枪回来交给岚的情景。我走到岚那里

去的时候,他正朝刚刚在某处杀过人的手枪枪

口噗地吹口气。升起了一股轻烟。然后岚转过

身来,说起了战场上的事,和保原香代的事。然

后他说,这是绝对发现不了的犯罪。我请求岚

停止这种事情。但是岚说不行。我无法忘记岚

那副自信的样子。岚知道我不会背叛他。

8月24日

连续两天杀人。我为什么不能为了被杀害、

被恐吓的人而丢弃自己的地位呢?如果我有了

不惜被社会所抛弃的决心,是能够揭穿岚的。但

是,我有老婆,有孩子,还有阿伊子。他们将

会如何?岚也提及这些。难道让花了数十年心

血建立的社会地位,为此而一朝化作东流水?比

一落千丈更惨的时刻床了。人们因为执着于自

己的地位,有时就必须欺骗自己的良心。今后

日记中不再写这些了。日记写完之时就是我报

警之时。如果这种日记还再延续下去,那就是

一本魔鬼的日记了。

检察官读完,将日记页子递给笛木,向阿伊子转过身来。

“现在请你简单回答我。这些日记原来是在岚铁平手里的吗?”

“不,”阿伊子答道,“这是姐夫刚死时,我撕下来的。后来恐怕岚铁平也在找吧。”

“这些日记是致岚于死地的,岚猜测过是在你手里吗?”

“他最初好像是怀疑姐姐。为此就帮忙办理继承之类的事,很热心相助,当明白姐姐不知情时,好像就怀疑是我藏起来了。我将它装入了信封,寄放在读书时的朋友那里。今天我从字都宫回来,把它取出来交给你们。”

“话分两头,你可以作证说明岚铁平在片剂中放入了P,杀害新海清之事吗?”

“我不知道那些事情。我注意到药物的,是再后来的事了。而且我也从没有亲眼目睹过。”

“打算杀害仓岛二郎的事呢?”

“我不知道。”

“去宇都宫时的那个三轮货车的司机的事呢?”

“不知道。搬家过去之后,让司机返回时,二人谈了点什么事的,所以如果那个司机死了,恐怕是说了‘这东西喝了能解困’之类的,把毒药给了他吧。”

“新海死后,把手枪装箱运往I町的事呢?”

“运的事我不知道。不过,这事是我去谈的。”

“你看见过岚铁平将P弄进片剂的情况吗?”

“这些也不知道。我看见岚带着类似药物的,其实是在去了宇都宫之后。也就是说,是轮到我的时候。”

高山此时突然看了看手表。凌晨三点。见阿伊子精疲力竭的样子,他说道:

“下面的安排,明天在我的房间见面吧。因为岚铁平已经被拘捕,今天晚上就好好休息吧。”

阿伊子听说岚铁平已被捕,似乎很意外。但当她理解是怎么回事之后,就不再一脸惊讶之色。

高山和笛水送阿伊于出门,因为她打算回到菊江那里。参道上夜雾正浓。在住户稀少的世田谷新海住宅一带,夜雾更深。就检察官和刑警二人相对时,高山对笛木说道:

“这样一来,你觉得问题已解决了么?”

“我刚才也在想这回事。不知为什么,我没有搞明白了的感觉。”

“那就留作明天的乐趣吧。”

 

5

长冈阿伊子经日一早便来到地方检察厅。检察官的问话继续进行。

“说说你和岚铁平的关系。”

“我会说的,不过,这些事情希望您不要让矢后知道。”

“我会尽量尊重你的意见。”高山答道。

“我什么时候开始到‘皇冠滴流’帮忙的,已经记不清了。出于好玩的心理,我和岚发生了关系。之后我渐渐爱上了矢后。不过,我没有能做到处理干净。我对两方都撒了谎。姐夫死后,我看了日记时才开始了解情况。当时我还没有想清楚是为了谁要这样做,便把它扯了下来。然后装入白信封,存在朋友那里。”

“那时候,你没有在信封表面写东西吧。”

“是的。”

“什么时候写的?”

“是岚铁平知道地检有所行动,开始想办法要从我这里了解日记下落的时候——大概就是我到I町去,对矢后说分手的前后。我自己也感到有危险。于是就到朋友那里去,写下信封表面的那些字,用纸包好。”

“为什么那时候没有离开岚铁平?”

“这是个残酷的问题。我怕他,而且也还爱着他。”

“爱岚铁平?”

“如果说爱不对的话——我曾经是岚的情妇。”

“所以岚对日记一事死了心,打算消灭你本身了……”

“我想大概是这样。那时我的心情真是无法表达。”

“岚铁平此人,”检察官说道,“是在我们在采石场,正寻找你的尸体时,满不在乎地出现的。”

“大概以为我已被杀死了吧。”阿伊子说道。

“正是这样。你为什么没有被杀掉?”

此时,阿伊子直视着检察官的双眼。

“请您绝对不要让矢后知道好吗?虽然无论如何,现在的我已经是配不上他的女人了……”

“请相信我吧。”

“我相信您。岚好几次要我服药,我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他使用这种药物,但我发觉他所持的药是做了手脚的,所以无论如何也不吃。岚被逼得很紧。不过他似乎不打算用其他方法来杀我。离开在宇都宫租的房间时,岚好像认定了不能让我多活一天了。露宿时他不停地说服我说出日记的下落。到了最后那天的中午,岚铁平说,我们一起去死吧。我已经是随他摆布的了。于是,我们都吃了药。死前,岚在树林中拥抱着我。看来他当时对于仅服用一片药还有担心,便轻轻地进入了我的身体。”

“……”

“我因为疲倦,就那样躺在草地上睡着了。岚在我睡着的时候,将我的衣服理好。我好像睡了很长时间——后来岚就丢下睡着了的我走掉了。大概就是到检察官先生处……”

“阿伊子小姐,”检察官说道,“你为什么没有死呢?”

阿伊子从手袋里取出一个褐色小瓶,将药片取出放在高山跟前。

“这是……”

“我在街上买了和岚的药片同样颜色的片剂,调换了。我是在他好几次要我服药时想到的。是趁他睡着的时候……”

“那么说,这才是……”

“这是岚带着的所有做了手脚的药片。所以当岚说要一起死服用了药片时,即使我不悄悄吐掉也死不了。就这些,我将所知的情况都说出来了。”

没有人开口说话。但是,检察官的脸上、刑警的脸上,还有松山事务官的脸上都浮现出难以抑制的微笑。

“有关这些事情干万不要对矢后……”

当阿伊子说到这里时,三人异口同声地说:“绝对不说。”

 

6

比赛尚未开始,后乐园的灯光球场使人声鼎沸,挤满观众。这是不正规的连续两场比赛,当第一场比赛结束时,高山检察官在走廊偶遇加治屋领队。

“哎呀,加洽屋先生。”高山说道。

“是高山先生呀!我看到报纸报道啦。原来是潜伏了很久的事情,真可怕啊。”

“不,可怕的是我的职业。我这次是有关于矢后君的事要请你帮忙。一切都了结啦。我虽然不是棒球专家,不过我可以预言,矢后君今后将会面目一新地活跃在棒球场上的。我希望你为矢后君的将来着想。”

“我明白了。我看到他今天的眼神,也正考虑这方面的事。请您听听我们的首发阵容吧。”

加治屋领队说完,朝贮物柜室那边走去。

检察官返回观众席。此时正好宣布第二场比赛上院队的首发名单。检察官戳一下身边的笛木时三郎刑警的胁下。场内播音员正好读到“四号、一垒手、矢后。球衣号码22”。观众席上响起一阵欢呼。

开幕以来,不时以替补击球手出场的矢后,成绩难说达至佳境。打率也勉强在二成。不过,打四号的森山击球上不去。起用矢后对上院队而言,是一种赌博。既是赌博的同时,通过报纸广播得悉迟来的新海清事件真相的四万名观众,对他们来说毫无疑问是极具效果的一着。梅岛排在五号转打外野手。有心人会发现,这个阵容与新海清活着时完全相同,仅仅是由矢后七郎取代了新海清。

“矢后要和阿伊子结婚了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只能说过去已经消灭了吧。我们这一行如果做不到这一点,可能就会因为其黑暗、残酷、令人绝望而失去了再次理首案件的勇气了。”

“您后来再见过岚铁平吗?”

“见过。我有一点还不明白:为什么他那么执着于手枪。”

“结果呢?”

“岚这样说:是新海清使他领教了手枪的魅力。”

“那又是怎么回事?”

“在中国,新海把自己的手枪借给了替有老婆的自己去冲锋的岚铁平。岚说那是他当兵以来第一次用手枪射击。新海清自己使岚发疯,自己来解决了事件。你不这样认为吗?”

“写恐吓信的呢?”

“不知道。”

“用气枪射击的呢?”

“可能是田沼。可能是仓岛二郎的工作。但是,那些事情已经无所谓了吧。”

“比赛开始啦。”事务官说道。

上院队无出局地以四坏球上了一垒。二号、三号击球员出局之后,矢后七郎漂亮地突破了右翼线。看上去是个二垒打的球,矢后绕过二垒冲向三垒。

“他会像新海那样在那里倒下吗?”检察官蓦地一惊。但是,矢后在扬起的尘土中滑进三垒。戴白手套的垒评审员双手交叉左右挥动。欢呼声响彻球场。

“请看看矢后七郎吧!”检察官说道。

“看着哩。”刑警答道。

“在四万名目击者面前,矢后七郎奋起啦。”

比赛是上院队大胜。矢后五次挥棒有三支安打、两次偷垒,防守方面也有良好表演。他的肩上已没有任何包袱了。矢后是真真正正的矢后了。

比赛结束了,高山和笛木、松山事务官远远望着观众从出口处鱼贯而出。当观众大部分已离开之后,灯光除一座之外都熄灭了,只有记者席上的灯仍亮着。

“去庆祝一下吗?”刑警说。

“不,”检察官摇摇头。“我从今夜起要写起诉书。我终于有自信把它写出来。除此之外,还有对球队方面说好的论文。是在将新海弄去解剖时说好的。运动员在体力上的极限,精神上的极限,或者这样的命题更为准确吧。”

“要开始搞清洁了。”当管理员前来打招呼时,三人才慢慢移步离开尚残留着四万名观众的兴奋的看台,抬步朝出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