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

陈天祥Ctrl+D 收藏本站

钦定四库全书

四书辨疑巻九     元 陈天祥 撰孟子

梁惠王上

王亦曰仁义而已矣何必曰利○注重言之以结上文两节之意

此果爲孟子重言亦字下须更有一当字文乃可通然于事理终亦不安盖是责梁惠王亦当如己所言而言此世俗所谓我相话者是也大贤气象正不如此若只解爲梁惠王语文与事理俱顺而注文不取者其意必谓开纳仁义之言乃贤君之事非梁惠王所能及也盖不察其本情此乃辞穷理屈不得已而面从之言非诚心也旧防云惠王悟孟子之言爲是而以己言爲非故亦以此应之此正犯注文不取之意其实梁惠王何尝能悟此哉其说归之梁惠王者是也其所以归之者非也冝曰惠王心实未以爲然特以辞屈面从之也

不日成之○注不日不终日也

不终日三字意昏学者猜爲两说一说不终一日而成一说官无督责之严民之役作每不至于终日也未知注文果主何说若言不终一日而成非有司督责严急必不至此不可谓之勿亟也况台沼之功实无不终一日可成之理经之营之亦是缓慢之辞非有急迫速成之意若谓民之役作每不至于终日却无庶民子来之勤意二说义皆不通不日二字人所常言如唐太宗谓眞珠可汗不日剖之李德裕谓上党不日有变盖皆言其日限不逺也不日成之者犹言不多日而成之也

王好战请以战喻○注阙

愿比死者一洒之糜烂其民而战之此皆惠王好战之事也夫以移民粟重惜民命仁也好战残民不仁也二者不容兼有犹水火之不可并处也今梁惠内实好战外邀仁声汲汲然望其民之多于邻国原其本情盖欲诱集众力以爲战鬬之资其爲不仁也甚矣孟子首以王好战爲对者盖所以明其穷兵嗜杀暴弃民众与邻国无异移民移粟非有仁爱之实心也下文五十歩百歩之喻正谓此也

塡然鼓之○注塡鼓音也

塡本训塞训满若直截解爲鼓音似爲未当盖鼓音满军中之意也旧防云鼓音充塞盈满于战阵之际此说义完

不违农时谷不可胜食也数罟不入洿池鱼鼈不可胜食也斧斤以时入山林材木不可胜用也○注此皆爲治之初法制未备且因天地自然之利而撙节爱养之事也然饮食宫室所以养生祭祀棺橔所以送死皆民所急而不可无者今皆有以资之则人无所恨矣注文不明似有不肯尽信孟子之意夫禁数罟斧斤不爲暴殄戒傜役不夺农时以王政言之盖万世不易之常法今皆以爲爲治之初且因天地自然之利而爲之则既治之后当遂不可用邪恐无此理

五畆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注五十始衰非帛不暖未五十者不得衣也七十非肉不饱未七十者不得食也

经言五十七十亦是大约言其衰老之年四十以后年近五十六十以后年近七十皆在其中未尝额定必须年至五十方才衣帛必须年至七十方才食肉也今言未五十者不得衣未七十者不得食假使桑蚕饶足鸡豚蕃息而全家数口之中未有五十七十之老者则四十九歳以下亦有得衣帛者六十九歳以下亦有得食肉者岂有限定不得之理说者但言年近五十者可以衣帛年近七十者可以食肉义理自足不得衣不得食之两句姑置之可也

黎民不饥不寒○注黎黒也黎民黒髪之人犹秦言黔首也少壮之人虽不得衣帛食肉然亦不至于饥寒也此以黒髪爲少壮之人所以别其五十七十之老者也然以黎民比黔首文理不同黔有首字相配爲言则语意自圎黎民中闲本无髪字训黎爲黒是爲黒民欲爲黒髪之民文不全矣黎本训众又训黒所用各有不同诗书称黎民者先儒皆解爲众民不闻有异近世始有黒发黔首之说文公诗传东莱读诗记解民靡有黎亦皆训黎爲黒说爲黒首之民此更难道单一黎字又在一句之末其下别无字义黎既训黒止可解爲民靡有黒不知黒爲何物也此乃服前一字之义何其不思之甚邪余皆勿论此黎字亦止当训众盖言五十七十者衣帛食肉其余众民亦不饥寒众字之义与老者自有分别不必直言黒发也

狗彘食人食而不知检涂有饿莩而不知发人死则曰非我也歳也是何异于刺人而杀之曰非我也兵也○注惠王不能制民之产又使狗彘得以食人之食则与先王制度品节之意异矣至于民饥而死犹不知发则其所移特民间之粟而已乃以民不加多归罪于歳凶孟子于此盖反上文两节之意爲说初以不知发而归罪于歳者讽喻梁惠王当自责己复引刺人而归罪于兵者转以喻罪歳之喻凡两曲折皆假设比方之言今乃直认爲梁惠王眞实事迹误矣如曰非我也歳也非我也兵也世闲未尝眞有此等事亦未尝眞有此样人盖其比况之闲自有如此抑扬之理正在以意逆志以求之耳况其所喻之情状与彼梁惠王所行事迹亦甚易辨一则移民粟以致众将内之于战阵之闲虽糜烂之而不悔一则坐视其民饥饿至死而不救曰彼嵗爲之何预我事彼爲强横有作爲之不仁此爲弛纵无顾借之不仁既已爲彼必不作此并以加之非通论也又言所移特民间之粟者此盖见其移粟与不知发相窒故爲此说以避之耳然亦自有本分说处不必如此迂曲之甚也盖梁惠王移粟之意止是欲张声誉邀结人心非有恤民之实念故孟子以不知发爲讽其闲或更虚爲形迹而实无所给或所给薄少而无补于众是皆不可得知今直以爲民闲之粟何所据邪所谓乃以民不加多归罪于嵗凶者此又指梁惠王爲其民因嵗凶饥饿致死而不加多也意又悖矣彼以告孟子之意盖以移民移粟爲己盛徳冝爲逺人所归户○増多于邻国也既而恨其竟不加多止是怨恨邻国之民不来归己何关于嵗之丰凶哉下文斯天下之民至焉是爲明证

王无罪歳斯天下之民至焉○注不罪歳则必能自反而益修其政天下之民至焉

此又说孟子欲使梁惠王眞不罪歳误益甚矣王无罪歳者请王不以罪嵗之心爲心也非谓实不罪歳也不以罪嵗之心爲心不专责人而自责己则必能改修善政施实德于民则天下之民至焉而民多于邻国也以此观前节恨其民不加多之意果不在于歳凶也明矣

愿比死者一洒之○注比必二反比犹爲也言欲爲死者雪其耻也

夫东败南辱西又丧地皆惠王之耻经既明言寡人耻之止当顺本文爲说今言爲死者雪耻战以君命战死以国事死彼何耻哉比当读爲上声比犹比方仿效之也盖将不顾其生愿效前之战死者与敌决战以此幸胜而雪其耻也

无以则王乎○注以已通用无已必欲言之而不止也王谓王天下之道

以既爲已王又当读爲去声从而读之文皆不顺止当各从本字无以无以言也桓文之事既无以言则言王道可乎

是乃仁术也○注术谓法之巧者盖杀牛既所不忍衅钟又不可废于此无以处之则此心虽发而终不得施矣然见牛则此心已发而不可遏未见羊则其理未形而无所妨故以羊易牛则二者得以两全而无害此所以爲仁之术也

齐宣王偶见觳觫之牛与其乍见孺子将入井时心本相似卒然爲不忍之慈所迫惟是急欲救免其死而已此心于此时恐不暇如此安排若顾念衅钟而用如此之巧乃是人欲之私非本然不忍之善心也今以一术字之故周折至此孟子之意果如是乎曰定不然也此于经文自有明说见其生不忍见其死只此便是仁术大抵不忍之心易以及人难以及物或有施及于禽兽者必须因有见闻而后发不见不闻者此心无自而及之也故虽上善之人不见觳觫之状者未尝不忍见其死不闻哀鸣之声者未尝不忍食其肉齐宣改用未见之羊亦此理也何巧之有哉术训方术又训邑中道今亦止当训道盖谓仁心接物之道路也见牛觳觫可愍之状则此心有路以及牛未见羊之可愍之状则此心无路以及羊心之来路必须经由目之所见其理自有如此曲折象其邑中之道而言故谓之仁术孟子之言曲尽仁心妙用之理学者须静思之然后可得今之儒者止是注解前人之言未闻有能自说如此一言者欲以解经之文而与孟子爲比难矣哉

是以君子逺庖厨也○注其所以必逺庖厨者亦以预养是心而广爲仁之术也

是以二字乃是因上起下之辞此句续上文爲义本言不忍之心自然不欲以近庖厨也今加必字又曰预养却是力行自修之道与本然不忍之善心不同况仁乃已所固有我欲仁斯仁至矣复将广何术而爲之乎若言养是心以广仁术则可谓广爲仁之术则不可然则养仁心广仁术亦岂专于逺庖厨而已哉

爲长者折枝○注以长者之命折草木之枝言不难也以折枝爲易爲之事此学者共能知之然须说到与长者二字相合处方是今言折草木之枝止是单取折之之易此于长者有何干渉果长者之命于此有必用之理有则方可折无则乃不可然后此说可通不然爲长者三字于文爲赘当时何若便不说此三字直言折草木之枝语人曰我不能顾不顺快邪又何须长者之命哉经文既言爲长者折枝则折枝之义属于长者其爲不可相离之物其明上下语脉须有关连岂容一句之内而有如此支离不相照管之理只以语法律之不言草枝木枝但云折枝不成语矣况草木之枝亦有坚脆大小之不同脆而小者折之固易若树木之枝既坚且大者伐之而匪斧不克岂可一槩言其易折哉旧说爲长者按摩手节此以枝爲肢体之肢字义本是然所谓按摩手节者事却迂僻亦不可取爲长者屈折肢体止是卑幼之于尊长常用易爲之礼貌耳如敛手屈膝折腰之类皆其事长上之礼也说者冝云枝与肢通用折枝谓敛折肢体如敛手折腰爲长者作礼也此与徐行后长者意正相类皆言不难爲也

刑于寡妻○注寡妻寡徳之妻谦辞也

谦辞之说是非甚不难辨妻乃文王之妻诗是国人所作岂容有此谦辞哉况寡人爲寡德之人乃人君自谦之辞以此称妻未见其例或曰邦人称邦君之妻曰寡小君亦谦辞也岂非例欤予应之曰此惟称诸异邦则可称于国中则不可谓爲寡徳之小君则可谓爲寡徳之妻则不可毛氏诗注寡妻适妻也意则当矣但辞语太简说不分明郑氏笺寡妻寡有之妻言其贤也此亦迂说断不可取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分明说文王之化自近以及逺自寡以及众此寡字止是单寡非众之意虽贵爲天子富有四海之内亦惟正后一人爲妻妻惟一人故以单寡称孔頴逹正义适妻惟一故言寡此说爲当盖亦毛氏之意也

权然后知轻重度然后知长短物皆然心爲甚王请度之○注言物之轻重长短人所难齐必以权度度之而后可见若心之应物则其轻重长短之难齐而不可不度以本然之权度又有甚于物者今王恩及禽兽而功不至于百姓是其爱物之心重且长而仁民之心轻且短失其当然之序而不自知也故上文既发其端而于此请王度之也

前注言推恩次第必由亲亲推之然后及于仁民又推其余然后及于爱物皆由近以及逺自易以及难其说当矣继云今王反之则必有故矣故复推本而再问之此盖指今恩足以及禽兽而功不至于百姓是谓反之也引下注与本经支离自此爲始盖以不杀衅钟之牛谓是恩偏禽兽以此爲爱物重长之说误亦甚矣至于野有饿莩廐有肥马之类薄弃民人厚恤禽兽此其爲爱物之私也计彼齐宣所爲类此者盖亦不少但此舍牛一事特出于一时之不忍乃是人之固有之仁偶因遇物发见于外此天理之至公与彼私爱之心自是两岐非难辨也孟子既言是心足以王矣则此心爲至公之心本非有爱物重长之私岂不甚明孟子全章曲折引喻皆是讥其不能推广此心何尝以此心爲不善谓其有反之之意哉今恩足以及禽兽而功不至于百姓者独何与者言王之此心能自推而广之虽于异类难及之禽兽其恩亦足可以及之也今于同类易及之百姓其功效犹且不至者乃是不曽推广此心也独何与者偏何如也犹俗言偏争甚也盖上文先言不推恩无以保妻子以彼校此均是不善推防彼此无异故言独何与也此与吾力足以举百钧一段文势相同试引证之其说自见又足以二字乃是预期事效之辞今恩足以及禽兽此但言其恩之可及非言已及也如谓推恩足以保四海非谓已保四海也知此则知孟子之言本不谓齐宣之恩已曽实有惟以及物不以及人之异也由此观之齐宣于觳觫之牛既无偏私之心孟子之言又未尝谓其有反之之意所谓重长轻短之心果安在哉语意关处正在足以二字注文却特删去不用直言今王恩及禽兽而功不至于百姓易无爲有以就重长轻短之说违本经之义逺矣孟子请度一节本以结上文之意也权度所以喻心也物皆然心爲甚者言以物度物皆有如此可准之则故曰物皆然也物虽皆有如此之则如称尺于度量之闲终亦不能无毫忽之差以心度心无不同者凡已所欲即人之所欲凡已所恶亦人之所恶其则又准于彼故曰心爲甚也施诸己而不愿亦勿施于人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举此加彼推已及人是皆絜矩之道所谓度也上文言之备矣王请度之者请王如此度之也

抑王兴甲兵危士臣构怨于诸侯然后快于心与○注孟子以王爱民之心所以轻且短者必其以是三者爲快也然三事实非人心之所快有甚于觳觫之牛者故指以问王欲其以此而度之也

孟子前言推已及人之事此言危众快已之事盖反前说故以问王欲观所荅之意耳本与上文请度之事无相干渉以此爲度甚无依据然其必须辨者前已辨之余亦不须尽举也

梁惠王下

王变乎色曰寡人非能好先王之乐也直好世俗之乐耳○注变色者惭其好之不正也

注文以变色爲惭旧说爲恚怒其实惭怒兼有之惭者惭已所好之不正而爲孟子所知怒者怒庄暴不爲已隐辄以告孟子也寡人非能好先王之乐也直好世俗之乐耳者此又拒孟子之言恐其言先王之乐以正已之不正也余见下说

曰王之好乐甚则齐其庶几乎今之乐犹古之乐也○注范氏曰孟子切于救民故因齐王之好乐开导其善心深劝其与民同乐而谓今乐犹古乐其实今乐古乐何可同也但与民同乐之意则无古今之异耳若必欲以礼乐治天下当如孔子之言必用韶舞必放郑声盖孔子之言爲邦之正道孟子之言救时之急务所以不同

此盖谓孟子劝齐宣王以其所好世俗之乐与民同乐是谓救时之急务也彼世俗之乐即郑卫之声也范氏谓孔子必放郑声孟子则不同亦是以孟子所言今之乐爲郑声也此声之爲物也荒靡淫泆易以惑人故好之者众孔子疾恶必放之者爲其深有害于世也孔子恶其害世孟子取以救时断无此理孟子一书无非救时之急务而皆本于正道枉尺直寻固所不爲未尝见有辄与孔子不同枉道以从时好者况世俗所好淫邪之郑声虽区区之齐宣王尚知惭其不正今乃反以爲孟子所先之切务是何期孟子之浅也孟子初荅庄暴王之好乐齐国庶几之言本欲爲王言先王之乐使知爲治之本耳及见其有惭怒之色又言寡人非能好先王之乐则前欲言者爲其所拒而不能进故就其言以诱之使其心顺气和以听己之所言而已王之好乐甚则齐其庶几乎者此特引下句之意与其所以荅庄暴者言辞虽同其所言之意则异矣今之乐犹古之乐者此是继上句以解齐宣惭怒之气盖皆将就引诱之辞非实谓古今乐同而有劝用今乐之意也

今王与百姓同乐则王矣○注好乐而能与百姓同之则天下之民归之矣

此又指孟子劝齐宣王以所好之乐与百姓同之是爲同乐也孟子问齐宣众乐独乐多乐少乐非是劝其与众多之民同观所好之乐而已也此特引喻使知广与众民同乐之实耳孟子与齐梁之君言其与民偕乐同乐者非独此也皆以省刑罚薄税敛树艺畜养不夺其时使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寒颁白者不负戴于道路父子兄弟无离散之悲是谓与民同乐也上注言行仁政使民各得其所大意本是至此却说好乐能与百姓同之则天下之民归之矣若无仁政善治之实但与百姓朝暮同观所好之乐恐终无同乐之期亦无天下之民归之之理好乐同者未见其是

文王之囿方七十里○注古者四时之田皆于农隙以讲武事

注文盖取左传臧僖伯谏隐公之言爲说也四时惟冬爲农隙冬狩讲武必然之道余三时农本无隙四时田猎虽各有名未必春须搜夏须苖秋须狝也此盖或时有之因以爲名耳如宵田曰燎岂必夜夜须猎邪皆于农隙讲武恐未然也

今也不然○注今谓晏子时也

今字之意本指景公辈而言改晏子爲景公则是

睊睊胥谗民乃作慝○注睊睊侧目貌胥相也谗谤也慝怨恶也言民不胜其劳而起谤怨也

注文初亦训睊睊爲侧目胥爲相然于通解处却皆置而不说又于民乃作慝一句亦不再言民字误皆不浅试皆依其训释复使睊睊与胥字民字预在说中取经文相对通爲一读乃是民不胜其劳而侧目相谤民乃作怨也语意差互殆不可晓旧说在位者侧目相视更相谗恶下民化之而作慝恶也此说本是盖昏乱之世贤人退隐奸贪掊克者在位声利富贵之闲互相攘夺而爲侧目相视交互相谗乃其常态蚩蚩之民何尝有此就使不胜其劳而起谤怨止是同辞归怨于上而爲蹙頞相告而已自相谤怨无此事理又况民乃作慝一句旣有民字别其文势则上句睊睊胥谗非民明矣又训谗爲谤亦似未当谗之与谤虽皆务爲发人过恶要之自是两事谤则扬人之所有谗乃构人之所无谤每成于下怨谗必因其上疑谤冝多党谗喜独行谤爲显毁谗主暗伤其爲两事甚明合而爲一未见其是以慝爲怨亦非

惟君所行也○注言先王之法今时之弊二者惟在君所行耳

此谓晏子欲使景公自择可否而行也是岂人臣忠谏之道哉上句既言先王无流连荒亡之事便是直欲景公亦不爲此岂有任其自择之意惟君所行一句盖言君欲爲此则是先王所不爲者惟君行之也下文畜君何尤止爲此句言直有犯故特明其畜止君欲非爲过也信如注文所说既无犯顔可尤之言则尤字之义定指何事而言也

畜君何尤○注尤过也言晏子能畜止其君之欲冝爲君之所尤然其心则何过哉

能字意悖既能畜止君欲如何却冝爲君所尢已称其能又言心何过哉上下语脉都不相应必须先有可尤之言然后明其心本无过语意乃圎冝云此以晏子惟君所行之言切直有犯冝爲君之所尤然其心则何过哉与前注之误可兼通矣

所谓故国者非谓有乔木之谓也有世臣之谓也王无亲臣矣○注世臣累世勲旧之臣与国同休戚者也亲臣君所亲信之臣与君同休戚者也

世臣亲臣分爲两意文辞义理俱不可通名虽有二其实一也然须说世臣在宣王之后则当时亲臣便是后来世臣之祖所谓一也若说世臣在宣王之前以爲祖宗以来勲旧之臣与宣王时亲臣不得不分注文正指祖宗以来勲旧而言故与亲臣分之爲二准此以观经文说世臣处止是有世臣之谓也一句而已下句却便别说亲臣世臣之说下无结意亲臣之说上无来意自此而下不复有关世臣之意孟子之言何其首尾不相照管而无伦序如此邪所谓世臣与国同休戚亲臣与君同休戚者盖是世臣不必忠于君亲臣不必忠于国此又迂曲甚矣岂有忠于国而遗其君忠于君而遗其国者哉况亲臣止同其君一身休戚国之休戚略不关心乃是奸囘谀佞之人所谓事是君则爲容恱者也孟子何必谆谆然专劝宣王畜养此辈邪解经者须要先识主意然后解其文辞则不乱矣此章主意本爲宣王薄遇臣下轻用诛黜而言故国世臣乃是推明后事以警宣王非有关于既往也所谓故国者有世臣之谓也者言其世祚长逺而爲故国者由其有亲信大臣子孙相继世爲辅弼之臣也王无亲臣者言王用人不择贤否轻爲黜退果于诛杀昨者进用之人今皆不知其何故而不在所以人心不固而无亲信可爲世世辅弼之臣也后乃厯言国人皆曰贤皆曰不可皆曰可杀察见其实然后用之去之杀之者皆所以敎宣王改其素习慎用诛黜爱养贤能与相亲厚以收将来世臣之用则社稷永安而爲故国如此然后可以爲民父母也

昔者所进今日不知其亡也○注昨日所进用之人今日有亡去而不知者

国君进用使居显位有官守职事之人一旦挈家亡去恐无朝廷不知之理此章大意说已在前亡不在也盖言进用之人动遭诛黜今皆不知何故而不存在也

今有璞玉于此虽万镒○注镒二十两也

国语以二十四两爲镒先儒皆宗其说赵歧注中惟见解此镒字爲二十两孙奭正义已尝引国语及郑之说以正之谓赵注误爲二十两予谓孙奭正其二十两之差是也谓此爲赵注之误却爲未当后篇王餽兼金一百而不受赵歧注云一百百镒也一镒二十四两也以此证之二十两非赵注之误乃后人传写之差二十下脱一四字耳注文不取二十四两与众同者而乃专取二十两与众异者不知何谓说者又多以万镒爲璞玉斤两之数是亦不然万镒之重计该一万五千斤未闻璞玉能有如此之大者也赵注以爲言其众多盖谓以众多之玉积累至万镒之重也此说更无斟量且其众玉相杂大小必不能齐或斤或两凑合成一万五千斤之重计其个数之多将有三五万数孟子以璞玉爲一国之喻但指一玉而言足矣安用如许之多邪镒字虽以斤两数目爲义亦只是金之两数玉之良否不在斤两轻重镒非玉之斤两之数也万镒乃是玉之价直其价可直万镒之金也

必使玉人雕琢之○注玉人玉工也不敢自治而付之能者爱之甚也

不敢自治乃是自能琢玉但不敢耳凡其有玉付之玉工者岂皆自能雕琢玉哉玉之主人但能与玉工一同诠量度其玉材作何器物如此而已至于琢磨雕镂手效其成则在匠者盖所以喻其君人之道理当务在任贤而已非谓不敢自爲也

若大旱之望云霓也○注霓虹也云合则雨虹见则止虹霓晚见于东则晴早见于西则雨此世俗之所共知者诗云朝隮于西崇朝其雨然则虹不专主于止雨也甚明果虹霓专爲止雨之物大旱之际何苦望于此哉

后来其苏○注苏复生也他国之民皆以汤爲我君而待其来使已得苏息也

苏与稣通用稣有三训息也舒恱也死而更生也息者疲困而得休息所谓苏息也更生者既死而再生所谓复生也既言复生又言苏息义不一矣平易言之两义中苏息爲是

不诛则疾视其长上之死而不救○注民怨其上故疾视其死而不救也

穆公既知民怨其上必须审察致怨之由罪其有司之弛慢残下也今穆公略不言有司之过专欲诛杀其民者盖由不知民之平昔所畜之怨也孟子正爲穆公不知故告之如此注文不当以疾字归之于民乃是穆公疾恶其民之薄于上也南轩曰邹穆公疾民视其长上之死而不救此爲得之

与民守之效死而民弗去○注国君死社稷故致死以守国至于民亦爲之死守而不去则非有以深得其心者不能也

民亦爲之死守之说言其既往之验则可孟子本敎滕文公方来之事岂可便以此语许之邪况效死守国止当责在文公经言效死而民弗去其责之之辞不在文公却专在民且孟子方与文公对语而曰民弗去者不知此语却与何人酬荅也民字本衍冝准下章效死勿去爲正

行或使之止或尼之○注言人之行必有人使之者其止必有人尼之者然其所以行所以止则固有天命而非此人所能使亦非此人所能尼也然则我之不遇岂臧仓之所能爲也

谛观人之行止亦有非人使而自行非人尼而自止者其闲盖有事物使然非皆必在于人人亦在其中矣事物所使事物所尼皆天也说者冝云人之行必有事物使之者其止必有事物尼之者然其所以行所以止固有天命而皆非人自能也我之不遇鲁侯岂臧仓之所能爲哉

行止非人所能也○注阙

中原古注本行止非人之所能也有之字则文备盖自宋氏南迁之后南方本传冩之差耳

四书辨疑卷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