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明复小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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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卿遗稿 存雅堂遗稿

孙明复小集一巻,宋孙复撰。复有春秋尊王发微,已着録。案文献通考载孙复睢阳子集十巻,宋史艺文志亦同。此本出自泰安赵国麟家,仅文十九篇,诗三首。苏辙欧阳修墓碑载,修谓于文得尹师鲁、孙明复而意犹不足。葢宋初承五代之獘,文体卑靡,穆修柳开始追古格,复与尹洙继之,风气初开,菁华未盛,故修之言云尔。然复之文根柢经术,谨严峭洁,卓然为儒者之言,与欧苏曾王,千变万化务极文章之能事者,又别为一格。修所言似未可槩执也。至于论扬雄过为溢美,谓其太元之作非以凖易,乃以嫉莽,则白圭之玷亦不必为复讳矣。

孙明复小集宋孙复撰

尧权议

尧以上圣之资居天子之位可生也可杀也可兴也可废也彼八凯八元者天下共知其善也尧岂反不知之哉知之反不能举耶彼三苖四凶者天下共知其恶也尧岂反不知之哉知之反不能去耶若知其善而不能举知其恶而不能去则知尧亦非圣人矣书何以谓之聪明文思光宅天下者乎噫彼八凯八元者尧非不能举也能举而不举也三苖四凶者尧非不能去也能去而不去也能举而不举能去而不去者权也尧以天下至广神器至重朱既不肖弗堪厥嗣故命于舜舜起于微陋虽曰睿圣然世徳弗耀四岳十二牧未尽服其徳九州岛四海未尽蒙其泽不可遽授之以大位也若遽授之则四岳十二牧其尽臣之乎九州岛四海其尽戴之乎不臣不戴则争且叛矣尧惧其如是也非权何以授之于是潜神隐耀厥用弗彰以观于舜故八凯八元虽积其善而不举也三苖四凶虽积其恶而不去也尧若尽举八凯八元尽去三苖四凶则舜有何功于天下也是故尧不举而俾舜举之尧不去而俾舜去之俟其功着于天下四岳十二牧莫不共臣之九州岛四海莫不共戴之然后授之大位絶其争且叛也非尧谁能与于此故孔子曰大哉尧之为君也巍巍乎惟天为大惟尧则之荡荡乎民无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焕乎其有文章盖言尧以权授舜其道宏大髙逺之若是而人莫有能见其迹者而先儒称尧不能举不能去妄哉

舜制议

舜既受命庸十二相放四凶也以帝天下之制犹有未至者焉乃穷神极虑以増以益夫所谓帝天下之制者君君臣臣上下贵贱之序久久不相渎者是也厥初生民冥焉而无知浩焉而无防薿薿羣羣孰君孰师与鸟兽无别黄帝观乾坤创法度衣之裳之以辨君臣以正上下以明贵贱由是帝天下之制从而着焉黄帝创之于前帝尧奉之于后然二帝之间厥制未尽黄帝取乾坤分上下为一人之服以至于尧无所増益逮乎虞舜再觐厥象以尽其神谓五等之制不可不正也于是分其命数异其等威殊其采章以登以降自公而下杀之以两然后一人之服五等之制焕然而备俾臣无以僭其君下无以陵其上贱无以加其贵僭陵簒夺之祸不作虽四海之广亿兆之众上穆下熙可髙拱而治故易曰黄帝尧舜垂衣裳而天下治皋陶曰天命有徳五服五章哉是也若五等之制非由虞帝而备则易何以兼言夫舜皋陶谟何系之于虞书耶或曰舜以三十登庸三十在位五十载陟方乃死且舜自歴试与居摄三十年在天子之位又五十年其八十年间作事垂法为万世利者多矣今子称舜止以因一人之服増五等之制者何愿闻其说曰善乎子之问也吾之所言圣人之极致也夫干者君之道坤者臣之道衣上而裳下者乾坤之象也衣可加之乎裳示君之可加于臣也裳之不可加于衣示臣之不可加于君也圣人南向而治天下久久不相渎者始诸此也故舜増五等之制自上而下俾贵贱之序益明天子之位益尊此舜所以杜万世僭陵簒夺无穷之祸也虽后世有作千制万度无以踰于此矣故曰吾之所言者圣人之极致也

文王论

春秋左氏传呉公子季札来聘请观于周乐见舞象箾南钥者曰美哉犹有憾说者曰憾恨也文王恨不及巳致太平意以为文王不能夷商纣于当时取天下于巳手有遗憾焉愚甚惑焉窃谓季子之是言也非知乐者也厚诬于圣人矣若果如是季子之言也则是文王怀二心以事上匿怨以伺其间包藏祸心乃乱臣贼子矣何者文王受封商室列为诸侯纣虽无道君也安得为人之臣而有无君之心哉矧以文王为西伯位于诸侯之上赐之弓矢鈇钺使得征伐纣之有徳于文王也厚矣文王宜乎竭力尽能夙夜匪懈以事于纣也又岂可背惠忘施以怨报徳将成干纪乱常之事哉噫事必不然章章矣观乎纣既失徳毒流四海诸侯咸叛而文王事之独无二心故孔子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商周之徳其可谓至徳也巳矣又曰下之事上也虽有庇民之大徳不敢有君民之心仁之厚也有庇民之大徳有事君之小心其舜禹文王周公之谓欤若文王犹有憾也则夫子何以谓之至徳与仁厚者乎或曰史记齐世家叙太公之迹其后亦言西伯昌之脱羑里与吕尚阴谋修徳以倾商政其事多兵权与竒计若文王果无憾也则何得与太公阴谋修徳以倾商政其事多兵权竒计之如是哉由是观之季子之言又何诬也曰此盖秦火之后简编错乱司马子长修史记叙太公之迹也不能实録善事乃散取杂乱不经之说以广其异闻尔斯固不足疑于圣人也呜呼古称季札贤明博达观乐即能知兴衰而于此也何蒙暗顿惑之若是耶逮乎杜预服虔之徒复无卓识絶见以发明之斯又乖谬之甚者也

辨四皓

四先生儒也哀周之亡疾秦之乱脱身乎虐熖沈冥乎商山非欲洁其身而乱大伦者也盖有道则见无道则隐者也曷以知其然哉夫传嗣立嫡周道也为国之大者莫大于传嗣传嗣之大莫大于立嫡不可不正也茍一失其正则覆亡簒夺之祸随之自秦氏肆虐燔灭羣圣之典周道絶矣絶而复传之者四先生也昔汉祖携一剑行四海由布衣取天子位斯可谓真主也及夫祸乱既定嗜欲既起内有嬖宠之惑外有废嫡之议羣臣汹汹莫之能止四先生将因是时以行其道故从子房而出吐一言以正太子之位非周道絶而四先生复传之者乎然四先生之出岂止为汉而出哉为万世而出也汉祖起干戈中素不喜儒四先生惧其辱也故旋踵而去终于岩石之下嗟乎逮今千余祀人未有能知其潜徳隐耀者昔伯夷叔齐諌武王不食而死非孔子称之则西山之饿夫也后世孰称之哉司马迁班固不能博采厥善发舒其光为四先生立传垂于无穷斯其过矣噫万世之下使臣不敢戕其君者夷齐是也万世之下使庶不敢乱其嫡者四先生是也

董仲舒论

孔子而下至西汉间世称大儒者或曰孟轲氏荀卿氏扬雄氏而巳以其立言垂范明道救时功丰徳巨也至于董仲舒则忽而不举此非明有所未至识有所未周乎何哉昔者秦灭羣圣之言欲愚四海也盖天夺之鉴以授于汉故生仲舒于孝武之世焉于时大教頺缺学者疏阔莫明大端仲舒煜然奋起首能发圣道之本根新孝武之耳目上自二帝下迄三代其化基治具咸得之于心而笔之于书将以缉干纲之絶纽辟王道之梗涂矣故其对策推眀孔氏抑黜百家凡诸不在六艺之科孔子之术者皆絶其道勿使并进息灭邪说斯可谓尽心于圣人之道者也噫暴秦之后圣人之道晦矣晦而复明者仲舒之力也彼孟轲荀卿当战国之际虽则诸子纷乱然去圣未逺先王之典经尽在扬雄处新室之间虽则大祸是惧然汉有天下滋久讲求典礼抑亦云备故其微言大法盛于闻见掲而行之张以为教易尔若仲舒燔灭之余典经巳坏其微言大法希于闻见探而索之驾以为说不其难哉况乎暴秦之祸甚于战国之乱与新室之惧耶然四子之道一也使易地而处则皆然矣愚尝病世之学者鲜克知仲舒之懿又病班孟坚作仲舒之赞言刘向称仲舒有王佐之材伊吕无以加管晏之属伯者之佐殆不及也至向子歆以为渊源所渐未及乎游夏而曰管晏不及伊吕之不加过矣愚谓歆以仲舒盛徳先觉顾巳弗及疾而诋之者也故虽其父言亦以为过且仲舒于孔氏之门其功深矣观其道也出于游夏逺矣对孝武大明王道之端与夫任徳不任刑之说虽伊吕又何加焉盖用与不用耳使孝武能尽师其言决而用之则汉氏之徳比隆三代矣厥后曷有惑于神仙之事困于征伐之獘哉仲舒不用非孝武之过平津之罪也平津尝害其能而逐之两事骄主才弗克施既而退死于家吁可惜也孟坚笔削之际不能斥刘歆之浮论惑而书之失于断矣

辨扬子

千古诸儒,咸称子云作太玄以准易。今考子云之书,观子云之意,因见非准易而作也,盖疾莽而作也。何哉,昔者哀平失道,贼莽乱常,包藏祸心,窃弄神器,违天拂人,莫甚于此。虽火徳中否,而天命未改,是以元元之心犹戴于汉。是时不知天命者争言符瑞,称莽功徳,以济其恶,以茍富贵,若刘歆甄丰之徒,皆位至上公,独子云耻从莽命,以圣王之道自守,故其位不过一大夫而巳。子云既能疾莽之簒逆,又惧来者蹈莽之迹复肆恶于人上,乃上酌天时行运盈缩消长之数,下推人事进退存亡成败之端,以作太玄,有三方九州岛二十七家八十一部者,三公九卿二十七大夫八十一元士之象也。元君象也,总而治之,起于牛宿之一度,终于斗宿之二十二度,而成八十一首七百二十九赞二万六千二百四十四策。大明天人终始顺逆之理,君臣上下去就之分,顺之者吉,逆之者凶,以戒违天咈人与戕君盗国之辈。此子云之本意也。孰谓准易而作哉。诸儒咸称太玄准易者,盖以易纬言卦起于中孚震离兑坎,配于四方,其八卦各主六日七分,以周一岁三百六十五日四分日之一,执此而言之也。殊不知易纬者,阴阳家说,非圣人格言。若执此以为易,则易之道泥矣。且太玄之为易犹四体之一支也,何以谓之准易者乎。斯言盖根于桓谭论太玄曰,是书也与大易准。班固谓,雄以经莫大于易,故作太元。使子云被僭大易之名于千古,是不知子云者也。

书汉元帝赞后

儒者长世御俗宣教化之大本也宣帝不识帝王逺畧故鄙之曰俗儒好是古非今使人眩于名实不知所守何足委任及夫元帝即位徒有好儒之名复无用儒之实虽外以贡薛韦朱为宰相而内以弘恭石显为腹心其宰相但备位而巳自恭显杀萧望之京房之后羣臣侧足丧气畏权惧诛虽睹朝廷之失刑政之滥莫复敢有抗言于时者元帝昏然不寤益信恭显是以奸邪日进纪纲日乱风俗日坏灾异日见孝宣之业职此衰矣而史固称上少而好儒及即位登用儒生委之以政故贡薛之徒迭为宰相而上牵制文义优游不断孝宣之业衰焉噫史固所谓牵文义者非儒者之文义乎昔宣帝尝怒元帝言用儒生乱其家者也此史固不思之甚矣向使元帝能纳萧望之刘更生京房贾捐之之谋退去憸人进用硕老与之讲求治道以天下为心则邦家之体祖宗之烈可垂于无穷矣安有衰灭者哉史固笔削论定善恶之际何不书上即位登用儒生不能委之政牵制佞幸优游不断孝宣之业衰焉如是则褒贬得其中矣吾大惧后世继体守文之君览史固之赞以为自昔儒生之不足为用也而委任佞幸以致衰乱祸不浅矣

书贾谊传后

读汉书者靡不尤文帝伟贾生吾观贾生宣室对鬼神之事窃谓汉世多言神怪者由贾生启之于前而公孙卿之徒甚之于后也且怪力乱神圣人之所不语贾生何得极其神怪虚无之言使文帝为之前席若以为辨斯则辨矣然于世主何所补哉此非贾生自以被谤谪去久而复用谀辞顺旨而对之者乎然则何以与文帝言也如向之若是哉厥后遂使新垣平得以肆其阔诞文帝作渭阳五帝庙又长门立五帝坛妄以祈福逮乎孝武尤好鬼神之祀李少君以祠灶榖道进亳人缪忌以祀泰一方进及齐人少翁胶东栾大公孙卿皆以言怪得幸以乱汉徳故曰汉世多言神怪者贾生启之于前而公孙卿之徒甚之于后也噫古称谊有王佐才吾观谊所陈一痛哭二流涕六长叹息谊诚王佐才也若文帝聪明而能断用之而不疑功徳可胜量哉惜其失于言也吾惧后世之复有年少才如贾生者不能以道终始因少有摧踬而谀辞顺旨妄言于天子前以启怪乱之阶也

罪平津

成天下之至治者有君也有臣也有君而无臣不足以成至治有臣而无君不足以成至治圣如尧舜以咎陶大禹后夔伯夷左右之贤如禹汤以伯益后稷伊尹仲虺翼辅之然后能致其盛徳大业辉照于千古而不可攀况其下者乎故曰成天下之至治者有君也有臣也三代既徃西汉为盛吾观孝武聪明而宏逺聴断在巳有禹汤之资然其盛徳大业终弗克以济之者有君无臣也昔秦代肆虐羣圣之道烬矣髙祖以干戈取天下故讲求之未暇也孝惠暗懦不足以议孝文孝景止以恭俭为天下先惟孝武天启其衷巍然独出思以复三代之至治也于是尊用儒术励精古道出府库以购其书空岩穴以聘其贤由是天下为之丕变而向方焉噫羣圣之道迨秦而烬微孝武则将冺冺而弗章矣孝武之功也盛哉是时平津起徒步不数年位居丞相非不用也向使平津能内竭乃诚外采羣议以启沃使孝武日闻其所未闻日至其所未至则三代之至治可不日而复矣嗟乎平津无制礼作乐长世御民之才但以持禄固位自图安乐为事本传称每朝会议开陈其端使人主自择不肯面折廷诤又尝称与公卿约议至上前皆背其约以顺上旨此非持位固禄自图安乐者乎孝武职此之由其心荡矣自是方士邪怪之说得进以元朔五年十一月代薛泽为丞相元狩二年三月薨且孝武崇神仙之滛祀惑少君之妖言祠灶入海以求神仙不死之事此皆平津之所睹也篾闻吐一言以救之卒使孝武之心荡而不复为千古笑诚可惜也伊尹有言曰予不克俾厥后为尧舜予心愧耻若挞于市嗟乎平津无伊尹之心诚可罪也

无为指上

无为者其虞氏之大徳欤非旷然不为也始不求于天下而天下自归之终不授于天下而天下自授之自生民以来虞氏一人而巳昔在歴山而耕焉雷泽而渔焉河濵而陶焉当是时也彼孰有意于天下哉及夫孝徳升闻尧遽以天下禅之舜既受尧禅夙夜兢兢惧徳弗类以天下者尧之天下也不以尧之道治之则其天下之民有不得其所者矣于是尽履尧之道行之俾其天下之民不异于尧之世也舜居位既久复以尧之天下尧之道尽与之禹此舜之徳其可谓大徳也矣夫舜之天下尧之天下也舜之道尧之道也舜始得之于尧而终传之禹此舜之无所为也章章矣噫上无尧下无禹孰可髙视而称于无为哉上尧而下禹舜所以得髙视而无为也不然则孔子上顾伏羲下讫文武笔于大经为万世法何不曰无为而治者伏羲也黄帝也尧也禹也汤也文武也止曰其舜也欤哉若以无为为旷然而不为则书何曰齐七政类上帝禋六宗又曰觐四岳班瑞于羣后又曰东巡守至于岱宗协时月正日同律度量衡修五礼五玉又曰南巡狩至于南岳西巡狩至于西岳北巡狩至于北岳又曰肇十有二州封十有二山又曰流宥五刑又曰流共工放驩兠窜三苗殛鲧又曰询四岳辟四门明四目达四聪又曰禹平水土又曰黎民阻饥后稷播植百谷又曰百姓不亲五品不逊又曰蛮夷猾夏冦贼奸宄以至五十载陟方乃死之类此舜有为其繁也如是之甚矣且书者圣笔亲删也孔子覩舜之有为其繁也如是之甚安可反谓之无哉由是观之则知无为者非旷然而不为也

无为指下

无为之道其至矣哉非虞帝孰能与于此后之帝天下者不思虞帝之徳而慕虞帝之无为吾未见其可也三代而下不思虞帝之大徳而冒虞帝之无为者众以世之憸佞偷巧之臣或启导之既不陈虞帝之大徳以左右厥治则枉引佛老虚无清浄报应因果之说交乱乎其间败于君徳吁可痛也观其惑佛老之说忘祖宗之勤罔畏天命之大靡顾神器之重委威福于臣下肆宴安于人上冥焉莫知其所行荡焉莫知其所守曰我无为矣至纲頺纪坏上僭下偪昏然而不寤者得不痛哉且夫天下之广亿兆之众一日万几兢兢翼翼犹惧不逮而佛老之说其可惑乎祖宗之勤其可忘乎天命之大其可罔畏神器之重其可罔顾肆于人上乎斯何沉惑不闻如是甚也昔秦始汉武始则惑于虚无清浄之说终则溺于长生神仙之事梁武齐襄姚兴始则惑于因果报应之说终则溺于解脱菩提之事卒皆沦胥以亡势不克救此简策具载可覆而验也惟汉赖髙祖除秦之暴功宏徳茂天未厌絶兹亦幸而巳何足尚哉吾尝求无为之端且病歴代诸儒不能扬孔子之言铺而明之俾其炳炳如也故佛老之徒得以肆其怪乱之说厕于其间为千古害故尽扩其说之所以然作无为指庸为帝天下者戒

寄范天章书一

月日布衣孙复谨再拜寓书于判监天章执事今主上聪明睿哲绍隆三圣之绪十有四年将固太平之业传之于无穷也夙夜兢兢不敢怠荒思得中正纯亮之臣协赞之以执事顷居谏职署多箴规药石之益亟自苏台召入将大用之而执事拜章恳求莅于太学者斯盖执事不汲汲于富贵而孜孜于圣贤之教化也夫太学者教化之本根礼义之渊薮王道之所由兴人伦之所由正俊良之所由出是故舜禹文武之世莫不先崇大于胶序而洽至治于天下者焉今执事恳求而莅之者吾知之矣执事将俾我宋之学为舜禹文武之学也既俾吾宋之学为舜禹文武之学是将俾吾宋公卿大夫之子弟为舜禹文武公卿大夫之子弟也既教吾宋公卿大夫之子弟为舜禹文武公卿大夫之子弟然后以舜禹文武之道上致吾君为舜禹文武之君也既致吾君为舜禹文武之君然后以舜禹文武之道下跻吾民为舜禹文武之民也自京师型于邦国达于天下皆雍雍如也兹其执事之心也巳然念欲求舜禹文武之道者必质诸周公孔子而后至焉耳今执事既莅是学也将行是道也非一手一目之所能必须博求鸿儒硕老能尽知舜禹文武周公孔子之道者増置学官相左右之俾朝夕讲议舜禹文武周公孔子之道以教育乎国子也复窃尝观于今之士人能尽知舜禹文武周公孔子之道者鲜矣何哉国家踵隋唐之制专以辞赋取人故天下之士皆奔走致力于声病对偶之间探索圣贤之阃奥者百无一二向非挺然持古不徇世俗之士则孰克舍于彼而取于此乎由是言之则执事莅是学行是道増置学官之际可不慎择乎今有大名府魏县校书郎王建中南京留守推官石介二人者其能知舜禹文武周公孔子之道者也非止知之又能掲而行之者也执事若上言于天子次言于执政以之为学官必能恢张舜禹文武周公孔子之道以左右执事教育国子丕变于今之世矣复闲退之人固不当语及于是然敢孜孜布于执事之左右者非为诸己也盖为诸人也非为诸人也盖为诸道也执事以为何如若以复愚且贱而言不可取则复学圣人之道三十年虽愚且贱岂妄言乎惟执事图之

寄范天章书二

伏以宋有天下八十余祀四圣承承龎鸿赫奕逾唐而跨汉者逺矣主上思复虞夏商周之治道于圣世也考四代之学崇桥门辟水之制故命执事以莅之大哉主上尊儒求治之心也至矣然则虞夏商周之治其不在于六经乎舍六经而求虞夏商周之治犹泳断潢污渎之中望属于海也其可至矣哉噫孔子既殁七十子之徒继徃六经之旨郁而不章也久矣加以秦火之后破碎残缺多所亡散汉魏而下诸儒纷然四出争为批注俾我六经之旨益乱而学者莫得其门而入观夫闻见不同是非各异骈辞赘语数千百家不可悉数今之所陈者正以先儒批注之说大行于世者致于左右幸执事之深留意焉国家以王弼韩康伯之易左氏公羊榖梁杜预何休范宁之春秋毛苌郑康成之诗孔安国之尚书镂板藏于太学颁于天下又每岁礼闱设科取士执为准的多士较艺之际一有违戾于注说者即皆驳放而斥逐之复至愚至暗之人不知国家以王韩左氏公羊榖梁杜何范毛郑孔数子之说咸能尽于圣人之经耶又不知国家以古今诸儒服道穷经者皆不能出于数子之说耶若以数子之说咸能尽于圣人之经则数子之说不能尽于圣人之经者多矣若以古今诸儒服道穷经皆不能出于数子之说则古今诸儒服道穷经可出于数子之说者亦甚深矣噫专主王弼韩康伯之说而求于大易吾未见其能尽于大易者也专守左氏公羊榖梁杜预何休范宁之说而求于春秋吾未见其能尽于春秋者也专守毛苌郑康成之说而求于诗吾未见其能尽于诗者也专守孔安国之说而求于书吾未见其能尽于书者也彼数子之说既不能尽于圣人之经而可藏于太学行于天下哉又后之作疏者无所发明但委曲踵于旧之注说而巳复不佞游于执事之墙藩者有年矣执事病注说之乱六经六经之未明复亦闻之矣今执事以内阁之崇居太学教化之地是开圣阐幽芟芜夷乱兴起斯文之秋也幸今天下无事太平既久鸿儒硕老驾肩而起此岂又减于汉魏之诸儒哉执事亟宜上言天子广诏天下鸿儒硕老置于太学俾之讲求微义殚精极神参之古今覆其归趣取诸卓识絶见大出王韩左榖公杜何毛范郑孔之右者重为批注俾我六经廓然莹然如掲日月于上而学者庶乎得其门而入也如是则虞夏商周之治可不日而复矣不其休哉执事若以数子之说行之久矣不可遽而去之则唐李善以梁昭明太子文选五臣注未尽别为注释且文选者多晋宋齐梁间文人靡薄之作虽李善注之何足贵也国家尚命镂板置诸太学况我圣人之经乎安可使其欝而不章者哉幸执事之深留意焉

上孔给事书

月日布衣孙复谨再拜献书孔知府龙图执事复名晦迹沉学夫子之道三十年虽不为世之所知未尝以此揺其心敢一日而叛去所谓夫子之道者治天下经国家大中之道也其道基于伏羲渐于神农着于黄帝尧舜章于禹汤文武周公然伏羲而下创制立度或畧或繁我圣师夫子从而益之损之俾协厥中笔为六经由是治天下经国家大中之道焕然而备此夫子所谓大也其出乎伏羲神农黄帝尧舜禹汤文武周公也逺矣噫自夫子殁诸儒学其道得其门而入者鲜矣惟孟轲氏荀卿氏扬雄氏王通氏韩愈氏而巳彼五贤者天俾夹辅于夫子者也天又以代有空阔诞谩竒崄滛丽谲怪之说乱我夫子之道故不并生之一贤殁一贤出羽之翼之垂诸无穷此天之意也亦甚明矣不然则战国迨于李唐空阔诞谩竒崄滛丽谲怪之说乱我夫子之道者数矣非一贤殁一贤出羽之翼之则晦且坠矣既晦且坠则天下夷狄矣斯民鸟兽矣由是言之则五贤之烈大矣后之人不以夫子之道为心则巳若以为心则五贤之烈其可忽乎哉近得友人石介书盛称执事于圣祖家庙中构五贤之堂像而祠之且曰孔侯之心至矣吾辈不是之而将何之也复闻之跃然而起大呼张洞李藴曰昔夫子之道得五贤而益尊今五贤之烈由龙图而愈明龙图公圣人之后也为宋巨贤宜乎尽心于此矣龙图公其不尽心则孰尽心哉国朝自栁仲涂开王元之禹偁孙汉公何种明逸放张晦之景既徃虽来者纷纷鲜克有议于斯文者诚可悲也斯文之下衰也久矣俾天下皆如龙图构五贤之堂像而祠之则斯文其有不兴乎吾辈得不奔走于墙藩之下一拜龙图公之贤哉又且贺斯文将复也接之拒之惟执事之命

答张洞书

复白明逺足下十月洎正月中两辱手书辞意勤至道离羣外以仆居今之世乐古圣贤之道与仁义之文也逺以尊道扶圣立言垂范之事问于我我幸而志于斯也有年矣重念世之号进士者率以砥砺辞赋晞觇科第为事独明逺颖然独出不汲汲于彼而孜孜于此者几何人哉然吾惧明逺年少气勇而欲速成无以致于斯文也故道其一二明逺熟察之而巳夫文者道之用也道者教之本也故文之作也必得之于心而成之于言得之于心者明诸内者也成之于言者见诸外者也明诸内者故可以适其用见诸外者故可以张其教是故诗书礼乐大易春秋之文也总而谓之经者以其终于孔子之手尊而异之尔斯圣人之文也后人力薄不克以嗣但当左右名教夹辅圣人而巳或则列圣人之微旨或则擿诸子之异端或则发千古之未寤或则正一时之所失或则陈仁政之大经或则斥功利之末术或则扬圣人之声烈或则冩下民之愤叹或则陈大人之去就或则述国家之安危必皆临事摭实有感而作为论为议为书疏歌诗赞颂箴辞铭说之类虽其目甚多同归于道皆谓之文也若肆意构虚无状而作非文也乃无用之瞽言尔徒污简册何所贵哉明逺无志于文则巳若有志也必在潜其心而索其道潜其心而索其道则其所得也必深其所得也既深则其所言也必逺既深且逺则庶乎可望于斯文也不然则浅且近矣曷可望于斯文哉噫斯文之难至也久矣自西汉至李唐其间鸿生硕儒摩肩而起以文章垂世者众矣然多杨墨佛老虚无报应之事沈谢徐庾妖艶邪哆之言杂乎其中至有盈编满集发而视之无一言及于教化者此非无用瞽言徒污简册者乎至于始终仁义不叛不杂者惟董仲舒扬雄王通韩愈而巳由是言之则可容易至之哉若欲容易而至则非吾之所闻也明逺熟察之无以吾言为忽不宣

兖州邹县建孟庙记

孔子既没千古之下驾邪怪之说肆竒险之行侵轶我圣人之道者众矣而杨墨为之魁故其罪剧孔子既没千古之下攘邪怪之说夷竒险之行夹辅我圣人之道者多矣而孟子为之首故其功巨昔者二竖去孔子之世未百年也以无父无君之教行于天下天下惑而归之嗟乎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国之大经也人伦之大本也不可斯须去矣而彼皆无之是驱天下之民舍中国之夷狄也祸孰甚焉非孟子莫能救之故孟子慨然奋起大陈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之法驱除之以絶其后拔天下之民于夷狄之中而复置之中国俾我圣人之道炳焉不坠故扬子云有言曰古者杨墨塞路孟子辞而辟之廓如也韩退之有言曰孟子之功予以谓不在禹下然子云述孟子之功不若退之之言深且至也何哉洚水横流大禹不作则天下之民鱼鳖矣杨墨暴行孟子不作则天下之民禽兽矣诸谓此也景佑丁丑岁夕拜龙图孔公为东鲁之二年也公圣人之后以恢张大教兴复斯文为巳任尝谓诸儒之有大功于圣门者无先于孟子孟子力平二竖之祸而不得血食于后兹其阙巳甚矣祭法曰能御大菑则祀之能捍大患则祀之孟子可谓能御大菑能捍大患者也且邹昔以为孟子之里今为所治之属也吾当访其墓而表之新其祠而祀之以旌其烈于是符下仰其官吏博求之果所邑之东北三十里有山曰四墓四墓之阳得其墓焉遂命去其榛莽肇其堂宇以公孙万章之徒配越明年春庙成俾泰山孙复明而志之复学孔而希孟者也世有蹈邪怪竒崄之迹者常思嗣而攻之况承公命而志其庙又何敢让嘻子云能述孟子之功而不能尽之退之能尽之而不能祀之惟公既能尽之又能祀之不其美哉故直笔以书之景佑五年岁次戊寅三月日记

信道堂记

圣贤之迹无进也无退也无毁也无誉也唯道所在而巳用之则行舍之则藏孰为进哉孰为退哉考诸三王而不谬建诸天地而不悖质诸鬼神而无疑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孰为毁哉孰为誉哉吾之所为道者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之道也孟轲荀卿扬雄王通韩愈之道也吾学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孟轲荀卿扬雄王通韩愈之道三十年处于今之世故不知进之所以为进也退之所以为退也毁之所以为毁也誉之所以为誉也其进也以吾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孟轲荀卿扬雄王通韩愈之道进也于吾躬何所进哉其退也以吾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孟轲荀卿扬雄王通韩愈之道退也于吾躬何所退哉其见毁也以吾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孟轲荀卿扬雄王通韩愈之道见毁也于吾躬何所毁哉其获誉也以吾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孟轲荀卿扬雄王通韩愈之道获誉也于吾躬何所誉哉故曰圣贤之迹无进也无退也无毁也无誉也唯道所存而巳予丁丑岁秋九月作堂于泰山之阳明年春堂既成以是道处是堂故命之曰信道堂云景佑五年正月三日记

儒辱

礼曰四郊多垒,此卿大夫之辱也。地广大荒而不治此,亦士之辱也。噫,卿大夫以四郊多垒为辱,士以地广大荒而不治为辱,然则仁义不行礼乐不作,儒者之辱欤。夫仁义礼乐,治世之本也,王道之所由兴,人伦之所由正,舍其本则何所为哉。噫,儒者之辱始于战国,杨朱墨翟乱之于前,申不害韩非杂之于后,汉魏而下,则又甚焉。佛老之徒横乎中国,彼以死生祸福虚无报应为事,千万其端绐我生民,絶灭仁义以塞天下之耳;屏弃礼乐,以涂天下之目,天下之人愚众贤寡惧其死生祸福报应人之若彼也,莫不争举而竞趋之。观其相与为羣,纷纷扰扰周乎天下,于是其教与儒齐驱并驾,峙而为三,吁,可怪也。且夫君臣父子夫妇,人伦之大端也,彼则去君臣之礼,絶父子之戚,灭夫妇之义,以之为国则乱矣,以之使人贼作矣。儒者不以仁义礼乐为心则巳,若以为心,则得不鸣鼓而攻之乎。凡今之人与人争詈,小有所不胜,则尚以为辱,矧彼以夷狄诸子之法乱我圣人之教耶,其为辱也大哉。噫,圣人不生,怪乱不平,故扬墨起而孟子辟之,申韩出而扬雄距之,佛老盛而韩文公排之,微三子,则天下之人胥而为夷狄矣。惜夫三子道有余而志不克就,力足去而用不克施,若使其志克就其用克施,则芟夷藴崇絶其根本矣。呜呼,后之章甫其冠,缝掖其衣,不知其辱,而反从而尊之者,多矣。得不为罪人乎。由汉魏而下迨于兹千余岁,其源流既深,根本既固,不得其位,不剪其类,其将奈何,其将奈何。故作儒辱。

世子蒯聩论

正名者传嗣立嫡之谓也为国之道莫大于传嗣传嗣之道莫大于立嫡所以防僭乱而杜簒夺也用能尊统传绪承承而不絶故子路问于孔子曰卫君待子而为政子将奚先孔子以灵公无道不能先正厥嗣以靖其国卒使蒯聩父子争立以乱于卫故对曰必也正名乎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谓诸此也何以辨诸按春秋定十四年卫世子蒯聩出奔宋哀二年晋赵鞅帅师纳卫世子蒯瞶于戚蒯瞶出奔宋者蒯聩有杀母之罪惧而奔宋也纳卫世子蒯聩于戚者灵公既死蒯聩为辄所拒不得入卫也且蒯聩有杀母之罪惧而奔宋灵公固宜即而废之择其次当立者以定嗣子之位也灵公不能先定嗣子之位故使公子郢得立辄于后以乱于卫夫蒯聩者灵公之子也辄者蒯聩之子也辄既立则蒯聩无以立矣蒯瞶无以立则必反而争其国既反而争其国则辄必拒之辄既拒之是弃其父而立其子教其子以拒其父也噫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邦国之大经也彼则弃其父而立其子教其子以拒其父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禽兽之道也人理灭矣是故蒯聩出奔宋纳于戚春秋皆正其世子之名而书之者恶灵公而不与辄也恶灵公者恶其不能正厥嗣以靖其国不与辄者不与其为人子而拒其父也或曰若蒯瞶者独无恶乎曰蒯瞶有杀母之罪当絶反而争其国是为簒国故经书纳焉纳者簒辞也孰谓蒯瞶独无恶哉然则蒯瞶之簒国辄之拒父皆灵公为之也皆灵公为之者灵公生不能治其室死不能正其嗣也故春秋参讥之此乃圣人正君臣明父子救昏乱厚人伦之深旨也而世之说者以为正百世之名者失之踈矣

蜡烛

六龙西走入崦嵫寂寂华堂漏转时一寸丹心如见用便为灰烬亦无辞

八月十四日夜

银汉无声露暗垂玉蟾初上欲圆时清樽素瑟宜先赏明夜阴晴不可知

谕学

冥观天地何云为茫茫万物争蕃滋羽毛鳞介各异趣披攘攫搏纷相随人亦其间一物尔饿食渇饮无休时茍非道义充其腹何异鸟兽安须眉人生在学勤始至不勤求至无由期孟轲荀卿扬雄氏当时未必皆生知因其钻仰久不巳遂入圣域争先驰既学便当穷逺大勿事声病滛哇辞斯文下衰吁巳久勉思驾说扶颠危击暗驰声明大道身与姬孔为藩篱是非丰顇若不学慎无空使精神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