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学士集巻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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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陶安 撰

○序

送周彦升北上序

宛陵周彦升业精五行书,以人诞时支干,考其生王制克。凡穷通、修短、灾休之值,悉如其言。虽累千百,错杂南北人,清浊髙下,纷糅不齐,彦升从容裁剖,分寸毫厘,具有征验,其术亦竒矣。甞留金陵,久而未禄。寓当涂几三载,归乡里,恐无以自着,遂幡然动其逺逰乏思㈠,仰而叹曰:“今夫求呑舟之鱼者,必涉乎巨海波涛之深,而后获焉。求千寻之美材者,必入乎大山乔林荟蔚之墟,而后足焉。求显荣于时,乃欝欝处乡里,又安所得乎?吾当浮大江,逾长淮,遡黄河而上之,过齐鲁之邦,览观岱岳之雄。北抵燕畿,观光于阙庭。与天下豪士结交,吐吾术以臧否人物,震撼公卿,其或曵裾王门㈡,前席宣室,庶吾志可伸矣”。

余因其行而有感焉:古之仕者,才徳宜其位。彦升乃不得一试,以是推之,凡守道懐艺,困穷不偶者多矣,不独彦升为然也。安得使才徳布于位,亦若彦升之术,第其清浊髙下,无分寸毫厘之爽也哉?吾知兹行将有所遇,无以戚戚为也。子独不见新丰逆旅㈢之事乎?觞之酒以为别。

旁批:㈠逺逰乏思,乏字疑讹,当作逺逰之思。

㈡曵裾王门,李白《行路难》:“弹剑作歌奏苦声,曳裾王门不称情”。

㈢新丰逆旅,《新唐书马周传》:“(马周)舍新丰,逆旅主人不之顾”。李贺《致酒行》:“吾闻马周昔作新丰客,天荒地老无人识”。

送易生序

国朝重惜名爵,而铨选优视中州人。刀笔致身,入拜宰相。出自科第,徃徃登崇台,参大政。才学隠居,輙征聘授官。下至一技一能,牵援推荐,取绯紫不难。中州人遂布满中外,荣耀于时。唯南人见阨于铨选,省部、枢宥、风纪、显要之职,悉置而不用,仕者何寥寥焉。山林草泽之士,甘心晦遯,穷理髙尚,终老文学,故近年四书五经论释益粹,纂附益精,其书遍天下。圣贤之道,如日月丽天,江河行地,辉光润泽,无所不至。使朱子理学之绪益盛以昌,其渊源有自来也哉。以是观于今之世,南士志于名爵者,率徃求乎北。北士志于文学者,率来求乎南。求名爵有命,得不得未可期也。求文学委心穷理,必期于得也。

南阳易生彦忠,气质朴厚,生长北方。年既冠矣,游姑孰,从予究义理,为词章,颀然羣众中,朝夕徃来,专勤诚确。今告别北归,赠诗成轴,请予序其端。

予谓生之南来,志于文学者也。夫学无先于穷理,理萃于四书五经,体之于心,验之于身,践以强毅之力,居以弘裕之量,使行成于内,文着于外,况以北产,则名爵可翘足待矣。呜呼,文学难而名爵易,宜申告于中州之人也。

送医者郑国才序

在天则元气统乎五行,在人则元气主乎五脏。太和絪缊,充周无间。始终庶物,存之而生,失之而亡,故调理元气为医之本。至于疗治茍非急,卒又先致益于脾焉。盖土气流通,则水火金木悉頼以生。脾气蒸润,则心肾肝肺皆资以养。良由元气之所系也。然攻病之术,众人所共务,厚本之道,智者所独得。彼其情欲忧喜戕乎内,暑寒乖沴暴乎外,感触之端不一,其元气弗和均而已矣。是以上焉者,运神圣于不言。次焉者,施工巧而取效。脱乎至危,而纳乎至安,知其本之有在也。

郡东南之黄池,自如庵栁翁以脉剂髙一世,而继者迭兴。今郑国才颕拔众中,志在济人。闻其通典籍,知古今事变,匪特良于医,亦儒之秀者矣。其先治难素㈠者十余世,传有端绪,且参摭栁学,于元气流行,天人之理,已达其要。盖国才道则儒,艺则医,医者贵得其本,而儒又医之本也。宜能察识病源,使不横罹夭阏,感其惠者日多。有病剧累医莫愈者,君投剂益脾而痊,遂持缣素,求令辞颂其能。余亦乐道人善,慨然不辞。

呜呼,世之医者,于理冥然,则其功漠然,求能调理元气者寡矣。然民者,有国之元气也。为人牧者有若君之于医,则民瘼苏而遂其生矣。闻国才之风将有所感也夫。

旁批:㈠治难素,治《难经》、《素问》也,《金史张丛正传》:“精于医,贯穿难素之学”。

送照磨㈠马克譲序

凡立乎位,事有践于义者,不以利害为趋避,尽所当为弗二其心而已。古君子修身理物,动必以正,不诡誉,不茍同,宁见憎于俗,而公议与之,以其践于义也。道丧风靡,容身固禄,谄附阿承,委曲备至,虽见恱于俗,而公议鄙之,以其伤于义也。居今之时,立乎位而践义,有如克譲马君,殆犹古君子者欤?

    君东原儒家,以簿书赞风纪。主上昔幸南土,知其名行,已而为照磨于太平,居幕僚之末。郡府监守、贵戚显官、势位隆盛,职佐贰之近,犹不敢出一言立异,唯俛首敛舌,逊谢而已。君乃抗论可否,厉声正色,折之以理,好善嫉恶,指斥无隠。退食闭门,无货贿之交,是岂以利乎趋,害乎避?一践于义焉尔。

朝臣有荐于上者,授资政院属官,北上京师。余惟君之端洁,确然有守,当其在官,益乎人者人不知也,及其去官,始怅然思之,识与不识,交口叹美。天理之在人心,终不可泯,宜公议之与之也。异时大用,兆于是行,其必始终惟一哉。

旁批:㈠照磨,即“照刷磨勘”,正八品,掌管磨勘和审计,《元典章》:“纠弹百官非违,刷磨诸司文案”。

送冯生序

古之君子,学以善其身,非务幸取荣富。在孔子时,三年不志于榖,犹弗易得,况至于今,古学益逺,不敢槩以望人也。茍穷经蓄徳,俟时而达,推其才以济物,斯亦可贵焉尔。是以朝廷立制,使士出而致用,其目有三,曰进士也,曰学官也,曰儒吏也。州郡吏曹,士或不屈从,而进士拔一于千百,未易猝与。宁受辟为学官,若冯生景文是已。

冯世居采江,其尊府聘师西塾,教子若孙,唯景文自幼翘拔嶷如㈠成人。曩欲从余受业,时予为亲负米于外,莫克应其所需。去年冬始归,则储氏礼币已在余门。景文求学益恳,馆榖于储,以俟受业。冯储世姻,皆余懿戚,故乐育而成美焉。乃取四明程先生《读经程序》,仿考亭《六条》之法,与之穷绎濓洛以来绪论,会归于徃圣旨趣。日修月积,未见其止,岂专科举之习而已哉。

今景文奉檄需次学官,使能恒久勤励,母㈡渝始志,母替后功,虽进士第可期以登。然科举不足第人品,予厌之且久,但以亲老乏养,无阶得禄,遽欲舍而未能。若夫慕古君子所学,则诚本心也。余既强颜,充赋乡省。景文亦归。临别因道斯语,俾以自勉焉。

旁批:㈠翘拔嶷如,《诗周南汉广》:“翘翘错薪,言刈其楚”。《诗大雅生民》:“诞实匍匐,克岐克嶷”。朱熹集传:“岐嶷,峻茂之状”。

㈡母字讹,当作毋。

 

《伊洛渊源録》序

道在天地间,经纬人文纲纪。世教无一息不存,其明与晦,系乎人而已矣。三代浸逺,真儒善治,世不一见。圣涂榛芜,为害滋众。上下千余年,孔孟遗统泯焉坠地,斯道久晦,天实厌之。于是濓溪先生特立先觉,建圗演书,启导后人。程两夫子心领正传,遂嗣邹鲁絶响,其学以诚敬涵养本原,自洒扫应对,贯乎精义入神。自静存动,察极乎尽性。至命即物,以穷其理,反躬以践其实,扩圣贤未发之秘。凡羣言混殽,俗学乖陋,一扫其弊,悉反诸正。时则康节邵子,游神先天,阐扬理数,横渠张子得于见闻,沈潜尧舜之域,以相羽翼,斯道大明于世。天下英才,接迹及门,佩膺师说,言行出处,散载方册。朱子彚次成编,总四十六人,题曰《伊洛渊源録》,所以上泝洙泗,下衍考亭之流,可见道无一息不存,因其人而明焉尔。

国朝许文正公,身任斯道,传之右丞耶律公,俱掌胄监,唱和伊洛之学,使其渊源之盛,充溢四海。故为士者皆知根据理性,考精粹而弃穿凿,其于闻道,反若出乎三代之前者,盖有所自来也。右丞之后行已公,光嗣家学,曩贰宪湖北,甞出是编,寿梓鄂泮。及调江东,复命刋置姑孰郡庠。值太守子明髙侯大新庙学,图兴教养之具,喜得其书,用广传布。府推李君全初恊心董事,将俾学者探讨服行,约诸身心,建诸事业,归宿乎仁义中正,其于人文世教,信有补益哉。

送教谕张彦圣序

先王仁爱斯民,其政尤要者三:治有封建,养有井田,教有学校。三代迹熄,首变治养之制,代相踵袭,莫能复古。所存者唯学校,久而益广,诚以性衷伦理在人至重,不可一日不明于世。况乎考徳艺,美风化,又国体之所急哉。

汉晋以下,学盛于京师,而郡县无定设。唐宋以来,学布于郡县,而教官无常铨。县倚郭者皆弗克特建,附隶郡庠而已。今也邑必置学,学必命官。禄虽轻,而道则尊。势虽孤,而任则专。去民最近,礼乐之泽易浃于百里,是以儒者试仕,愿阶乎此,有不屑于它岐焉。华亭为古名邑,倚郭于松江。庙学弘丽,廪帑丰牣,称最浙右。曩余识其文物,类修整酝藉。有机云遗思㈠,故谈者举教官美任,为是邑屈巨擘。行省以斯职授诸彦圣张君,可谓得其人矣。

彦圣科第世家也。学敏文赡,超躐等伍。如竒寳横道,趋者乐竞。尝位宾师于乡校,端表仪肃,条约弟子,诜诜㈡推是。以教华亭,启义理之秘,药浮奢之痾,新耳目之习,谨身心之修,则徳艺有不考欤?风化有不美欤?性衷伦理有不益明欤?然余告于君者非以是为足,《传》曰:“惟斆学半”,又曰:仕优则学,君子之应乎外,正以资乎内也。子其砥利噐,驰坚车,必得儁于千万人之场,将使科目由已重,无使已由科目重,廓其用于时,是固君之所志,而余之所望也。岂徒善谕一邑而止哉。

旁批:㈠机云,陆机陆云,吴县人。

㈡诜诜,《诗经周南螽斯》:“螽斯羽,诜诜兮”,同“莘莘”,子孙众多貌。《陈书周弘正传》:“后进诜诜,不无传业”。《元史列传第七十六儒学一》:“子弟从之者,诜诜如也”。故又有学子众多意。

送海漕官徐师颜序

朝廷经国之资,仰给于东南贡赋者惟田租尤盛。荆扬荒服,逺王畿数千里外,巨艘山矗,岁漕三百余万石,涉越溟洋,达于沽口。风潮恬便,旬可抵燕,视古凿渠引河,劳工力,阻湍石,困于输将,万不侔也。

海漕开府姑苏,品居正三,宠以银章,位在列郡上,势埒藩阃。其属千戸,命服深紫,金符煌煌。毎督运至京,戸部奉旨燕劳锡予,特升其爵,岂不为邦有储峙,乃命脉之所寄哉。

太平为濒江下郡,秋租十四万石。今年春夏,两运漕府以千戸徐君来督事,凖量适均,官无亏逸,人不知扰。徃时漕夫恃豪,仓曹恃众,气不相弱。启衅词组,攘臂奋呼,党应蠭午㈠,斗揬击敓,延害于民。市肆昼闭,物情震汹,岁常狃习不悛,有司莫能辑也。

比者治郡皆贤大夫,重以君之才柄,故能潜遏竞端,劳绩彰伟。盖君乃吴门巨室,其尊人领漕职,风烈欝存㈡,则继美于先世者有由矣。诸公名流以君胜任,而民咸徳之,于其行,歌咏累牍,俾予述其槩。

窃惟诏旨甞赐天下半租,而民力向纾,奈之何中原洊歉,天子痛元元横罹饥溺,修徳弭灾,倾库廪以赈救,仍下令蠲全租。近京师榖价翔涌,公室私家皆以不给忧。则夫延颈而望哺者方切切于斯时也。君宜速于徃,以佐其用,勿使粒米如珠,而重朝廷之虑也。

旁批:㈠蠭午,《史记项羽本纪》:“今君起江东,楚蠭午之将皆争附君者,以君世世楚将,为能复立楚之后也”。 裴骃集解引如淳曰:“蠭午犹言蠭起也。众蠭飞起,交横若午,言其多也”。

㈡风烈欝存,《广韵》郁,木丛生也,长也。则风烈欝存即风烈长存之意。

送丹阳山长刘彦质序

姑孰城东南,赢两舍,井邑丰华,地名黄池。其学舍曰丹阳书院,老屋数楹,岁乏常入,教官借廪郡庠,几无容托。甫至突未黔㈠,寻托事去,无以振宣文化,踵袭滋久,见闻为常。礼摧乐喑,莫克扶植,余窃病焉。其能释余病者,仅彦质刘先生而已。

常端坐论堂,举五典三物之懿,诱导谆切,阐扬朱诗经纬,其性情温柔寛厚,人乐亲之。寓况澹寂,空室磬悬,唯箪豆自奉,无金榖出纳之烦,得肆志于理奥。

乃考创学之由,知自西山真公㈡。严洁祠报,使其余响遗烈,震荡耳目矣。郡侯嘉叹,思有以慰先生之心,因相其材役,崇饬庙堂,树墉浚池,规制合度。宪轺闻其贤,割天门剩储万缗有竒,营产以给之。积数十年不可兴者,一旦浡兴,光华伟哉。郡府承宪旨,考艺郡庠,众曰:“持衡公平,唯刘丹阳能然”。礼殿落成于泮,众曰:“赋以颂祷,非刘丹阳不能然”。每入城市,士大夫争迎承欢,杯酒间愿望仪表,以自肃也。

余览天下事,其可兴者,顺势而成,为力率易。不可兴者,建谋而造,为力率难。君处难如易,昭有全功。茍移其能措诸时用,则利益无穷,不特释余所病,世凡共病,久不能释者,犹涣然释矣。刘越人也,考满诣余言别,故乐称其实,岂茍誉焉而已哉。

旁批:㈠黔突,因炊爨而熏黑之烟囱。《淮南子修务训》:“孔子无黔突, 墨子无暖席”。

㈡西山真公,宋真德秀,号西山。

送赵致端序

十四年前,余与中山赵致端居同里,学同师,治同经。自髫及冠,情好甚笃,游止与俱。其间别久者,唯侍其尊府尹缙云时为然,余则无数日不面。面輙讲讨理性,评古今文章,或倡和成什,率以为常,其乐蔼如也。

时赵氏自宪使朴隠公寓姑孰市之东巷,古屋逼城,萧萧然也。稍东则废城之基,其地髙爽,下俯深隍,植以花竹,嘉蔬盈畆,中峙岁寒之亭。余生晚,不及拜朴隠公。公冢嗣即致端尊府,字子范。余每见其宴坐亭中,静阅书史,性髙古,与世不合。再除旌徳尹,志弗乐仕,甫五旬,弃官携家,西居临颕,致端因别去余。每西望兴思,徃来于懐,又惧致端气质豪敏,不拘小节,见所接者莫已若,乏规戒磨砺,将中道自辍。去年春,余在京师遇其从弟致安、致本,独喜问致端事,则称其志弥髙,才弥进。冬,许昌毛公礼逰姑孰,屡与余言致端,如致安所称。今年冬,致端与其弟致敬来寻先人旧址,首访余。相见惊喜,剧谈旧事。才数日,过金陵省其从父子威君,浃旬复来,渡江西还,征赠言于余。

君业《周易》,请举而喻焉:《升》象传曰:“地中生木,升,君子以顺徳,积小以髙大”。夫木由尺寸而拱抱,能升自地者,以积而致之也。人有所积,培植以素,进为以渐,勿弃小善,勿负已能,日升不已,道徳崇而才业广,将无施而不可。嗟乎,其必积而能升哉。

送天门孙山长序

今书院星布海内,类多后创。教养之具不足,甚至岁无缗龠之入,虚额崇而实效微。求如天门粟币之饶,佩屦之繁,鲜有也。教官纷列庠校,每借阶饵腆禄,故视事席未暖,輙乞委引去,视庙堂芜圯,墁瓦飘剥,漫不经意。求如伯明孙君守任独勤,又鲜有也。以天门之山得孙君长之,其果能振扬斯文哉。

书院建自前代,扁以宸翰。当大江,上直两峯,屹立相顾,势抗霄汉,宛然戸辟之象。基弘构矗,专其地胜。遭季世兵攘,士浮淮缤至,咸頼给于兹。田租石踰二千,迩年蠺渔日滋,反至匮乏,废寂若传舍。有识悯嘅,每冀得人光复旧观,嘉恵士子。惟伯明在官卓然殚力,征浙田岁逋,购材鸠工,撤新礼殿,翼以崇庑,塑圭冕像百有二十,修辟斋庖,招集诸生,阐明圣道,以淑人心。觊嗣邹鲁遗响,而君适考满,积资万缗以授代者。于是听试宪司,需选于吏部。观长是山者,未甞亲获交氶㈠其善终如始,克蹈全美,仅见君尔。行将典教州郡,职益重,责益深。振扬斯文,当不止此,吾又厚期于君也。

旁批:㈠交氶,即交与承也。氶字讹。交承,离任与继任者交接。

送王子楚序

有虞世赏,岐周世禄,独官不世者,人贤否殊也。逮至《周官》,师氏以礼乐徳行掌国子之教,然犹考艺进退,未尝悉世其官而必任焉。后世荫补法行,或曰:显官,必公卿子弟为之,以幼习其业,熟朝廷台阁之仪。或曰:骄骜不通古今,无益于民,宜明选求贤,除任子之令,是皆偏见尔。及考《汉仪》:二千石以上得任子弟,择茂亷者补令丞,其法良而未备。今制:荫补五品之上,受命于朝。降自六品,省铨掌金榖,苐其上中下,以岁月为差,至满始受朝命,许典民政。盖治民者为国之大端,理财者经国之要务。将俾因仕知学,练世故,涉艰难,以培其才,然后移以治民。故不得不自理财始,此则古所无也。

王子楚,金华人。四世祖鲁国文定公,为淳熈相。由宋而元,世继簮绅,其父兄皆儒仕。子楚以荫补,为姑孰征官之贰。夫贰也,在它官特佐其长,唯征税则操柄,规利势,与长使等。君虽日游廛市,杂然商贩中,而清资伟观,见者珎慕,犹麟鳯拔乎羽毛之伦也。自其夙承庭训,受经许文懿公之门,遂有成立。虽由是以治民,而为之奚难?其或荐名文翰,接武朝行,得以着其猷为,既非骄骜,又熟朝廷台阁之仪,汉所择茂亷,吾非斯人而谁与?

江风载薫,归舟言迈,持觞列饯,赠之以文。

送经厯张景中序

铨衡重守令之选,而经厯次之,盖不轻以授人也。自幕僚不辟于长官而命于朝,得以均礼抗论,彼可于上,此否于下,彼非于前,此是于后,凖律而裁之当也,据理而行之决也,其责任岂易乎哉。

姑孰郡有幕官曰景中张君,执心以公,虽疑而不避。持身以亷,虽贫而不怨。议事弗隠,长官心服其能,不敢越理而肆。夫幕僚有三,经厯居其长,当一郡喉衿绾辖之司。茍得其人,则恩流福衍,是则寄千里之命者,不独系于牧守,而尤系于经厯之贤也。然牧守出治者也,经厯赞治者也。出治得专制之,而赞治无自遂之义。或不得于守,虽欲语而箝其口焉,虽欲动而掣其肘焉,经厯之难为,盖有甚于守矣。一有弗当,其才强者,矫戾以立异为能,弱者,诡随以茍同为便。守以崇贵临已上,必与之异,饰誉而已。必与之同,罢软而已。茍守之所行未中乎理,则戾而非矫也。中乎理,则随而非诡也。或任其偏,而赞之乖方,此郡政所以不理也。若君则不然。不怵于势,不屈于私,鼓唱公道,见义必为,无箝口掣肘之患,无矫戾诡随之失,三邑士民乐闻其善而称诵之。及去官也,叹羡思惜,欲留而不可得矣。

君河东人,家于浙西。其诗文备雄厚清楚之气,风仪修洁,美须髯,望而可敬。今将入京,方当登用髦俊之时,则昔日之贤幕官,即异时之良守令也。不特陈力効职以忠于君,又将立身扬名以显其亲。

施山长挽诗序

人有逺百世而相知者,况同时乎?凡居遐壌异域皆同时也,况邻境乎?茍言行中于义,文学根于道,虽不及目乎貌,耳乎辞,吾将信其力善,而没有余思矣。无它,天理同然,人心无间,此敬叔施君之没,士类不能已于哀音也,宜哉。

至正初,余识君之子景中于乡闱,抑抑乎其恭也,循循乎其良也,余嘉敬而深期之。是岁,果与江淛省贡。甲申再会钱塘,而景中礼益恭,徳益良,盖其涵育薫摩,服父训不违,故植立如是。余既因景中知君之贤,然未获一遇,以遂所愿。甫五十而卒。

观余友邹功父状其行,谓君立身本诸孝弟忠信,持己以敬,善奉亲睦族,恤孤济危,虽三代淳厚之俗,蔑以踰。兹余又知君徳修于内,则其缀文攻诗,发于培养之素,异乎雕组末习矣。君家宣之双溪,受辟长初庵书院,未及赴任。其卒也,姑孰郡邑大夫,暨在泮搢绅闻而感伤,今窆有吉卜,遂相与声诸挽什,用相绋讴㈠。姑孰与宣邻境,而大夫士未必皆识君也。韵度悠然,寄其哀思,岂非力善可慕,出于心之同然者乎?彼其富家大姓,敛怨兴讟,猝遭变故,众心幸焉,余以是益叹施君之贤,不特可知于斯时,将有逺百世而相知者矣。

旁批:㈠绋讴,《世说新语任诞篇》注、《初学记一四》、《御览五五二》引《庄子》逸文曰:“绋讴所生,必于斥苦”。司马彪注:“绋,引柩索也。斥,疏缓也。苦,用力也。引绋所以有讴歌者,为人有用力不齐,故促急之也”。

送张诚之序

朝廷课守令,兴学居六事之一。屡饬风宪,勉励人才,风化之寄,有所委属然。而肘教印者,挠于钱谷出内,正録旷为闲秩,遂设大小学之师曰训导,表仪诸生。每旦望守令谒庙听讲,或宪节按临,羣集论堂,独以师生藻黼学宫,而训导为职反重于教官矣。

至正甲申冬,江东宪官来戾泮黉,惧教养弗称,命选训导,教官、宿儒合辞进曰:“有张姓字诚之,巷处受徒,行义文词,允宜是选”,监郡子实尚书、郡守仁卿胡矦,遣币致辞。诚之逊避再三,乃起供职。宪官分庭钧礼。郡侯喜于得人,士子庆学校之不废焉。及胡侯考满,子明髙侯视事,新建庙学,君为考其制度。髙侯致政去,尚书纲緫学务,其为人刚严,少与可,君与之始终三载,无违言忤色,人以是多之。

岁大比,充赋于乡,且请解职。学正临行,简学録刘彦英登门固留,而其意不可矣。嗟乎,古道浸逺,笃于力学者寡,势焰之所归,货贿之所在,纷纭是趋,孰肯甘澹静以自淑其身哉。君既有植立,推善及人,而学校有所頼,于张氏其有光也。张之先来自安丰,居当涂者累叶,今为当涂人。

送笃彦诚赴官绍兴序

至正初,科制复兴,国人增试明经,遄迫试期,鼓箧场屋者,类以未畅全经自惕,然积学深纯,见理明彻,则敷绎有裕。时彦诚以《诗经》领江浙省荐,试艺京师,弗合而归。岁甲申,大比,又领荐行省。乙酉春,遂得儁春闱,奉对大廷。余亦与计偕㈠,在京师。闻称右牓之士,庄肃端慎,人輙以归彦诚。受衡阳县丞,以母忧不赴。改绍兴録事司长官,即字牧正官也。今年春,余较艺南宫,寓都颇久,见新进士及前两科登第求仕者,多除字牧正官。彦诚因有是命焉。

窃观近数十年,朝廷拔文学之士共治天下,不过征求隠逸也,作养胄监也,开设科举也。然起自丘园,卓有显效,寥寥几人哉?胄监之选,岁仅六人。至于跻省部,厯台宪,纂修国书,掌教成均,布满庶位。下至寄郡县之命,凡补益治体者,多自科举出,上意责望不薄也。

今彦诚之官越上,犹故乡也。人情风俗,知之有素。发其所藴,施诸政而有余。矧其同官徐国宾,余曩忝同贡。彦诚与之恊心莅治,孳孳抚绥,越人必被其泽,而克上副责望,以増大科之光也。彦诚既徃,出此质于徐君,以为何如哉。

旁批:㈠计偕,《史记儒林列传序》:“郡国县道邑有好文学,敬长上,肃政教,顺乡里,出入不悖所闻者,令相长丞上属所二千石。二千石谨察可者,当与计偕,诣太常,得受业如弟子”。司马贞索隐:“计,计吏也。偕,俱也。谓令与计吏俱诣太常也”,后遂用计偕称举人赴京会试。

送蒋茂功序

称学校之盛者,非贵其金榖丰饶,栋宇宏丽,在乎得人施教,使诗书礼乐之泽,涵濡羣心,为国家育贤才,为斯民美风俗。任是责者,由于训导得人也。太平学宫教授缺员,正録代出内㈠,日趋走,奉承不暇,然教事卒赖弗坠者,幸有蒋君茂功以训导为职耳。

曩郡侯承部使者命,求髦儁为学者师,士论翕推茂功无忝是职,教官踵门迎请,遂谒庙告至。官僚寓公、荐绅名流,羣执贺爵,列进徳堂。贱夫下走,亦知为得人。

日坐公斋,敷扬唐虞三代心法治道,紬绎微旨,及伊洛格言,委曲诱进,学者归心。太守髙公兴造殿庭,辍庖饍,君僦屋于市,以居其徒。朔望仍会讲公堂,不废常仪。今试艺浙闱,弃职而去。众谓余与茂功雅交,不可靳一言以泯其美。

余惟君在庠舍几三载,当监守之亲莅,分宪之按临,御史之循厯,宣抚之询访,能使学校光华称盛于逺迩,苟不自以为至,端诚简重,充拓志业,又将展摅才猷,适用于世,岂止若斯而已哉。

旁批:㈠出内,出纳。

送王生序

宛陵王生廷淑甞受业于余,今从父官奉化,同舍生请曰:“王及门㈠且久去,有离索之叹,吾党亦戚然于懐,愿先生赆以辞”。

余因自念弱冠时闭门独坐,研讨经籍,颇涉诸家。慕古人修词章,病未逹其要,乃从朋游。间得四明畏斋《程氏读书日程》,放考亭六条法,及吕舍人规节目次,第筋聮脉贯,使攻儒术者有楷式。遂遵效其畧,持循累岁,真若承严师而亲畏友也。既长为童稚师,独爱导以程说。

十年前分教泮庠,廷淑来逰,抠衣弟子列,听演易旨,探索象数义理之隠赜,讽览考核,亹亹㈡忘疲。年渐盛,犹请益不已。近数载,余东游吴西,过淮汴,厯燕赵齐鲁,徃回无常。廷淑亦深居寡出,姑孰人士敬其徳性,恱其才艺,群遣子弟执礼事之。僦室邃巷,勤于训说。余于程盖私淑焉者,则廷淑治身诲人,其端绪亦有由也。

奉化距四明城两舍,程氏㈣教育遗泽在乎人心,子之徃也,敷求典刑,进而不画㈢,博焉以会其理,笃焉以蹈其实,尚其强励,而惟永终之图。余既喜廷淑之行而成其学也,而自惜不获亲炙于程逝也,又以志余恨。

旁批:㈠及门,《论语先进》:“子曰:从我于陈蔡者,皆不及门也”。喻弟子。

㈡亹亹,《尔雅释诂》:“亹亹,勉也”。

㈢进而不画,《论语雍也》:“冉求曰:非不说子之道,力不足也。子曰:为不足者,中道而废。今女画”。 何晏集解引孔安国曰:“画,止也”。

㈣程氏,元程端礼,号畏斋,辑《朱子读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