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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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七段 漂亮的事

漂亮的事是,唐锦[1]。佩刀。[2]木刻的佛像的木纹。颜色很好,花房很长,开着的藤花挂在松树上头。

六位的藏人[3]也是很漂亮的。名家的少年公子们,没有穿惯的绫和织物的衣服,却因了职务的关系随意的穿着,那麹尘色的青色袍子,是很漂亮的。本来藏人所的小职员,或是杂役,或是平人[4]的子弟,在殿上人四位五位或六位以上的职官底下做事,算不得什么的,一旦任为藏人,那就叫人吃一惊的显得漂亮了。他拿了敕旨到来,又在大臣大飨的时节当作甘栗的使者,[5]来到大臣家里,被接待宴享的情形,简直觉得是从哪里来的天人的样子。家里的女儿现在宫里当着嫔妃,或者还在家里做小姐的时候,敕使到来,那出来接受天皇的书信,以及送出垫子来的女官们,都穿着得很华丽,似乎不像接待那日常见惯的人。若是藏人兼任着卫府的尉官,那么后边的衣裾拖着,更显得神气了。这家的主人还亲手斟酒给他喝,藏人自己的心里也觉得很是得意吧。平常表示惶恐,不敢同坐一室的少年公卿,虽然样子还是谨慎,可是同朋辈一样的已经是平起平行了。还有在上头近旁服务,叫人见了羡慕。主上写信的时候,由他来磨墨,用着团扇的时候,由他来给打扇。可是在这短短的三四年任期中间,却是不修边幅,穿着也很随便,敷衍过去了,实在这藏人是做得没有意思的了。升级到五位,转到殿下去[6]的时节近来,藏人生活就要结束,本来应该觉得比生命还要可惜,如今却在奔走,请求以藏人在任的劳绩赐以官职,这实在是很可惋惜的事。从前的藏人在决定升级的春天,为了下殿的事情着实悲叹,在现今这时世,却忙着奔跑谋事哩。

大学寮的博士[7]富有才学,是很漂亮的,这是无需说的了。相貌很是难看,官位也很低,可是甚为世人所尊重。走到高贵的人的前面去,询问有些事情,做学问文章的师资,这是很漂亮的事。写那些愿文[8]以及种种诗文的序,受到称赞,这也是很漂亮的。法师富有才学,说是漂亮也是无需的了。受持《法华经》的人[9]与其一个人读经,还不如在多数人中间,定时读经的时候,〔可以显出才学来,〕更是觉得很漂亮。天色暗黑了,大家都说道:“怎样了?诵经的油火来的迟了!”便都停住了不念,却独低声继续念着〔,很是漂亮的〕。

皇后白天里的行幸的状况,还有那产室的布置。立皇后的仪式,其时狮子和高丽犬[10]大食床,都已经拿来,在帷帐前面装好,从内膳司[11]也已把灶神迁移了来,那时候还没有成为皇后,普通只是称作小姐的人,却老是没有见。此外摄政关白的外出,以及他到春日神社里朝拜的情形〔,也都是很漂亮的〕。[12]

蒲桃色的织物[13]〔,是很漂亮的〕。凡是紫色的东西,都很漂亮,无论是花,或是丝的,或是纸的。紫色的花的中间,只有杜若这种花的形状,稍为有点讨厌,可是颜色是漂亮的。六位藏人的值宿的样子也很漂亮,大概也因为是紫色[14]的缘故吧。宽阔的院子满积着雪〔,也是很漂亮的〕。

今上天皇的第一皇子,还是小儿的时候,由舅父们,[15]年轻而俊秀的公卿们抱着,使唤着殿上人,叫牵着〔玩具的〕马,在那里游玩,觉得〔很是漂亮〕,真是没有话说的了。

第七八段 优美的事

优美的事是,瘦长的潇洒的贵公子穿着直衣的身段。可爱的童女,特地不穿那裙子[16],只穿了一件开缝很多的汗衫[17],挂着香袋,带子拖得长长的,在勾栏[18]旁边,用扇子障着脸站着的样子。年轻美貌的女人,将夏天的帷帐的下端搭在帐竿上,穿着白绫单衣,外罩二蓝的薄罗衣,在那里习字。薄纸的本子,用村浓染[19]的丝线,很好看的装订了的。长出嫩芽的柳条上,缚着用青色薄纸上所写的书简。[20]在染得很好玩的长须笼[21]里,插着五叶的松树。三重的桧扇,五重的就太厚重,[22]手拿的地方有点讨厌了。做得很好的桧木分格的食盒。[23]细的白色的丝辫。也不太新,也还不太旧的桧皮屋顶[24],很整齐的编插着菖蒲。青青的竹帘底下,露出帷帐的朽木形[25]的模样来,很是鲜明,还有那帷帐的穗子,给风吹动着,是有意思的。夏天挂着帽额[26]鲜明的帘子的外边,在勾栏的近旁,有很是可爱的猫,戴着红的项圈,挂有白的记着名字[27]的牌子,拖着索子,且走且玩耍,也是很优美的。五月节时候的菖蒲的女藏人[28],头上戴了菖蒲的鬘,挂着和红垂纽[29]的颜色不一样,〔可是形状相像的〕领巾和裙带,将上赐的香球送给那并列着的皇子和公卿们,是很优美的。他们领受了,拿来挂在腰间,舞蹈拜谢,实在是很好看的。〔在五节〕捧熏炉的童女,还有着小忌衣[30]的贵公子们,都是颇优美的。六位藏人穿着青色袍值宿的姿态,临时祭[31]的舞人,五节〔舞女的随从〕的童女,也很优美。

第七九段 五节的舞女

中宫供献五节的舞女[32],照例有照料舞女的该有女官十二人。本来将寝宫里的人借给别处去用,是不大很好的事,但是不晓得是怎么想的,这时候中宫派出了十位女官,另外的两个是女院和淑景舍的[33],她们原是姊妹。辰日[34]的当夜,将印成青色模样的唐衣以及汗衫,给女官和童女穿上了,别的女官们,都不让预先知道这种布置,至于殿上人更是极秘密的了。舞女们都装束整齐了,等到晚天色暗了的时候,这才带来穿上服装。红垂纽很美丽的挂着,非常有光泽的白衣上面,印出蓝的模样的衣服,穿在织物的唐衣上边,觉得很是新奇,特别是舞女的姿态,比女官更是优美。连杂务的女官们也都〔穿着这种服装〕并排的立着,公卿和殿上人看出惊异,把她们叫作“小忌的女官们”。小忌的贵公子们站在帘外,同女官们说着话。

中宫说道:“五节舞女的休息室,如今便拿开了陈设[35],外边全看得见。很是不成样子。今天夜里,还应当是整整齐齐的才好。”这样说的,所以〔舞女和女官们〕不〔像常年那样,〕要感觉什么不便了。帷帐下边开缝的地方用了绳子结好,但从这底下露出〔女官们的〕袖口来罢了。

名字叫作小兵卫的〔一个照料的女官,〕因为红垂纽解开了,说道:“让我把这结好了吧。”〔小忌的贵公子〕实方中将[36]便走近前来,给她结上,好像有意思似的对她说道:

深山井里的水,

一向是冻着,[37]

如今怎么冰就化了呢?

小兵卫还是年轻的人,而且在众人面前,大概是不好说话吧,对他并不照例作那返歌。在旁边的年纪大的人也都不管,不说什么话,中宫职的官员只是侧着耳朵听,〔有没有返歌,〕因为时间太久了觉得着急,就从旁门里走了进来,到女官的身旁问道:

“为什么〔大家不作返歌,〕这样的呆着呢?”听他低声的这样说话,〔我和小兵卫之间〕还隔着四个人,所以即使想到了很好的返歌,也不好说。况且对方是歌咏知名的人,不是一般的平凡的作品,作返歌这怎么能行呢。但只是一味谦虚,〔虽是当然〕其实也是不对的。

中宫职的官员说道:“作歌的人这样怎么行呢?便是不很快意,忽然的就那么吟了出来了。”我听了就作了一首答歌,心想拿去给人讥弹也是有意思的事吧!

薄冰刚才结着,

因为日影照着的缘故,

所以融化就是了。[38]

我就叫辨内侍[39]传话过去,可是她〔为了害羞,〕说的不清楚。实方侧着耳朵问道:“什么呀,什么呀?”因为本来有点口吃,又是有点故意装腔,想说的好些,更是不能说下去了,这样却使得〔我的拙劣的歌〕免得丢丑,觉得倒是很好的。

舞女送迎的时节,有些因病告假的人,中宫也命令要特别到场,所以全部到来,同外边所进的五节舞女情形不一样,排场很是盛大。中宫所出的舞女是右马头相尹[40]的女儿,染殿式部卿妃的妹子,即是第四姬君的所生,今年十二岁,很是可爱的。在最后的晚上,被许多人簇拥着,也一点都不着忙,慢慢的从仁寿殿走过,经过清凉殿前面东边的竹廊,舞女在先头,到中宫的屋子里去,这个情景也极是美妙的。

细长的佩剑,〔带着垂在前面的〕平带,[41]由一个俊秀的男子拿着走过,这是很优美的。紫色的纸包封好了,挂在花房很长的一枝藤花上,也是很有意思。[42]

在宫禁里,到了五节的时候,不知怎的觉得与平常不同,逢见的人好像是很好看似的。主殿司的女官们,用了种种颜色的小布帛,像避忌时节似的,带在钗子上插着,看去很是新奇。在清凉殿前临时架设的板桥上边,用了村浓染色的纸绳束发,颜色很是鲜丽,这些女官们在那里出现,也是很有意思的。[43]〔临时上殿担任〕杂役的女官[44]以及童女们,都把这五节当作很大的节日看待,这是很有道理的。山蓝〔印染的小忌衣〕和日荫蔓等,装在柳条箱[45]内,由一个五位的藏人[46]拿了走着,也是看了很有意思的。殿上人把直衣的肩几乎要脱下来的披着,将扇子或是什么做拍子,歌唱道:

升了官位了,

使者像重重的波浪的来呀。

这样唱着走过女官房前的时候,站在帘边观看的人,一定是要心里乱跳的吧。特别是许多的人,一齐的笑起来,那更要吃一惊了。执事的藏人[47]所穿的〔红的〕练绢的重袍,特别显得好看。虽然给他们铺了坐垫,但是没有工夫坐着,只看女官们的行动,种种加以褒贬,在那个时候似乎〔除了五节之外,〕别无什么事情可以说的了。

在帐台试演[48]的晚上,执事的藏人非常严重的命令道:“照料舞女的女官二人,以及童女[49]之外,任何人都不能进去!”把门按住了。

很讨人厌的这么的说,那时有殿上人说道:“那么,放我一个进去吧。”

答说道:“这就有人要说闲话,怎么能行呢。”

顽固的加以拒绝,但是中宫方面的女官大概有二十来人,聚在一起,不管藏人怎么说,却将门打开了,径自沙沙的走进去,藏人看了茫然说道:“呵,这真是乱七八糟的世界了!”呆站在那里。也是很有意思的事。

在这后边,其余照料的女官们也都进去了。〔看了这个情形,〕藏人实在很是遗恨的。主上也出来,大概是看得很是好玩吧。

童女舞的当夜是很有趣味的。向着灯台的〔童女们的〕脸是非常的可爱而且很美的。

第八○段 无名的琵琶

有女官来说道:“有叫作‘无名’的琵琶,是主上带到中宫那边去了,有女官们随便看了,就那么弹着。”我走去看时,[50]女官们并不是弹,只是手弄着弦索玩耍罢了。

女官对中宫说道:“这琵琶的名字呀,是叫作什么的呢?”

中宫答道:“真是无聊得很,连名字也没有。”[51]这样的回答,也觉得是很有意思的。

淑景舍女御[52]到中宫这里来,说着闲话的时候,淑景舍道:“我那里有一个很漂亮的笙,还是我的先父[53]给我的。”

隆圆僧都[54]便说道:“把那个给了我吧。我那里也有很好的一张琴,请把那个交换了吧。”但是这样说了,好像是没有听见的样子,还是说着别的事情,僧都想得到回答,屡次的催问,可是还没有说。

到后来中宫说道:“不,不换吧,她是这么想哩。”这也是回答的很有意思。

这笙的名字叫作“不换”,[55]僧都并不曾知道,所以〔不懂得回答的用意,〕心里不免有点怨望。这是以前〔中宫〕住在中宫职院的时候[56]的事情。在主上那里,有着名叫“不换”的那个笙。

在主上手边的东西,无论是琴是笛[57],都有着奇妙的名字。琵琶是玄上、牧马、井手、渭桥、无名等。[58]又和琴也有朽目、盐灶、二贯等被叫作这些名字。此外又有水龙、小水龙、宇多法师、钉打、二叶,此外还有什么,虽是听见了许多,可是都忘记了。“宜阳殿里的第一架上”,这是头中将平时常说的一句口头禅。[59]

第八一段 弹琵琶

在中宫休憩处[60]的帘子前面,殿上人整天的弹琴吹笛,来作乐游戏。到走散的时候,格子窗还没有放下,灯台却已拿了出来,其时门也没有关,屋子里边就整个儿可以看见,也〔可看出中宫的姿态:〕直抱着琵琶,穿着红的上袿,说不尽的好看,里面又衬着许多件经过砧打的或是板贴的衣服。黑色很有光泽的琵琶,遮在袖子底下拿着的情形,非常美妙;又从琵琶的边里,现出雪白的前额,看得见一点儿,真是无可比方的艳美。

我对坐在近旁的一个女官说道:“〔从前人说那个〕半遮面[61]的女人,实在恐怕还没有这样的美吧?况且那人又只是平人罢了。”

女官听了这话,〔因为屋里人多,〕没有走路的地方,便挤了过去,对中宫说了,中宫笑了起来,说道:“你知道这个意思[62]么?”〔她回来告诉我这话,〕这也是很有意思的事。

第八二段 乳母大辅

中宫的乳母大辅,今日将往日向去,[63]赐给饯别的东西,有些扇子等物,其中的一把,一面画着日色晴朗的照着,旅人所在的地方似乎是井手中将[64]的庄园模样,很是漂亮的画着。在别一面却是京城的画,雨正是落得很大,有人怅然的望着。题着一首歌道:

向着光明的朝日,

也要时常记得吧,

在京城是有不曾晴的长雨呢![65]

这是中宫亲笔写的,看了不禁有点黯然了。有这样〔深情的〕主人,本来要〔舍弃了〕远行也是不可能的吧。

第八三段 懊恨的事

懊恨的事是,这边作了给人的歌,或者是人家作了歌给它送去的返歌,在写好了之后,才想到有一两个字要订正的。缝急着等用的衣服的时候,好容易缝成功了,抽出针来看时,原来线的尾巴没有打结,又或者将衣服翻转缝了,也是很懊恨的事。

这是中宫住在南院[66]时候的事情,〔父君道隆〕公住在西边的对殿里,中宫也在那里,女官们都聚集在寝殿,因为没有事做,便在那里游戏,或者聚在厢廊里来。[67]中宫说道:“这是现在急于等用的衣服,大家都走拢来,立刻给缝好了吧。”说着便将一件平织没有花纹的绢料衣服交了下来,大家便来到寝殿南面,各人拿了衣服的半身一片,看谁缝得顶快,互相竞争,隔离得远远的缝着的样子,真像是有点发了疯了。

命妇的乳母[68]很早的就已缝好,放在那里了,但是她将半片缝好了,却并不知道翻里作外,而且止住的地方也并不打结,却慌慌张张的搁下走了。等到有人要来拼在一起,才觉得这是不对了。

大家都笑着嚷道:“这须得重新缝过。”

但是命妇说道:“这并没有缝错了,有谁来把它重缝呢?假如这是有花纹的,〔里外显然有区别,〕谁要是不看清里面,弄得缝反了的话,那当然应该重缝。但这乃是没有花纹的衣料,凭了什么分得出里外来呢?这样的东西谁来重缝。还是叫那没有缝的人来做吧。”

这样说了不肯答应,可是大家都说道:“虽是这么说,不过这件事总不是这样就成了的。”乃由源少纳言、新中纳言[69]给它重缝,〔命妇本人却是旁观着的,〕那个样子,也是很好玩的。

那天的晚上,中宫要往宫里去的时候,对大家说道:“谁是最早缝好衣服的,就算是最关怀我的这个人。”[70]

把给人家的书简,错送给不能让他看见的人那里去了,是很可懊恨的。并且不肯说“真是弄错了”,却还强词夺理的争辩,要不是顾虑别人的眼目,真想走过去,打他几下子。

种了些很有风趣的胡枝子和芦荻[71],看着好玩的时候,带着长木箱的男子,拿了锄头什么走来,径自掘了去,实在是很懊恼的事情。有相当的男人在家,也还不至那样,〔若只是女人,〕虽是竭力制止,总说道:“只要一点儿就好了。”便都拿了去,实是说不出的懊恨。在国司[72]的家里的,这些有权势人家的部下,走来傲慢的说话,就是得罪了人,对我也无可奈何,这样的神气,看了也很是懊恨的。

不能让别人看见的书信,给人从旁抢走了,到院子里立着看,实在很是懊恼。追了过去,〔反正不能走到外边,〕只是立在帘边看着[73],觉得索兴跳了出去也罢。

为了一点无聊的事情,〔女人〕很生了气,不在一块儿睡了,把身子钻出被褥的外边,〔男人〕虽是轻轻的拉她近来,可是她却只是不理。后来男人也觉得这太是过分了,便怨恨说道:“那么,就是这样好吧。”便将棉被盖好,径自睡了。

这却是很冷的晚上,〔女人〕只是一件单的睡衣,时节更不凑巧,大抵人家都已睡了,自己独自起来,也觉得不大好,因了夜色渐深,更是懊悔,心想刚才不如索兴起来倒好了。这样想,仍是睡着,却听见里外有什么声响,有点恐慌,就悄悄的靠近男人那边,把棉被拉来盖着,这时候才知道他原是假装睡着,这是很可恨的。而且他这时还说道:“你还是这样固执下去吧!”〔那就更加可以懊恨的了。〕

第八四段 难为情的事

难为情的事是,有客人来会晤谈着话,家里的人在里边屋里不客气的说些秘密话,也不好去制止,只是听着的这种情况〔,实在是很难为情的〕。自己所爱的男人,酒喝得很醉,将同一样的事情,翻来覆去的说着。本人在那里听着也不曾知道,却说人家的背后话,这便是没有什么关系的使用人,也总是很难为情的。在旅行的途中,或是家里什么邻近的房间里,使用人的男女在那里玩笑闹着,很讨厌的婴儿,〔母亲〕凭着自己主观觉得是怪可爱的,种种逗着玩耍,学那小孩的口气,把他所讲的话说给人家听,在有学问的人的面前没有学问的人装出知道的样子,将〔古今的〕人的名字乱说一气,并不见得作的特别好的自作的歌,说给人家听,还说有谁怎样称赞了,在旁听着也是怪难为情的。人家都起来了说着话,却是恬然的若无其事似的睡着的人。连调子都还没有调得对的琴,独自觉得满意,在精通此道的人面前弹奏着。很早以前就不到女儿那里来了[74]的女婿,在什么隆重的仪式上,和丈人见了面〔,也是不好意思的事〕。

第八五段 愕然的事

使人愕然的事是,磨着装饰用的钗子,却碰着什么而折断了。[75]牛车的颠覆〔,也使人愕然〕。以为这样的庞然大物,在路上也显得很稳重,〔却这样容易的翻了,〕简直如在梦里,只是发愣,不知道这是怎么搞的。[76]

在人家很是羞耻的什么坏事情,毫不顾虑的无论对了大人或是小孩,一直照说。等着以为一定会来的男人,过了一晚,直到黎明时分,等的有点倦了,不觉睡着,听得乌鸦就在近处,呀呀的叫,举起头来看时,已经是白昼了,〔就是自己〕也觉得是愕然的事情。

在双陆赌赛的时候,对手〔连得同花,〕骰子筒给她占有了。[77]这边一点也不知道,也不曾见过听过的事情,人家当面的说过来,不让这边有抗辩的余地。把什么东西倒翻了,也觉得是愕然。在赌箭[78]的时候,心里战战兢兢的,瞄准了很久,及至射了出去,却离得很远,不晓得到什么地方去了。

第八六段 遗憾的事

遗憾的事是:在五节和佛名会[79]的时候,天并不下雪,可是却整天的落着雨。节会以及其他的仪式,适值遇着宫中避忌的日子。[80]预备好了,只等那日子到来的行事,却因了某种障害,忽然的中止了。非常相爱的女人,也不生儿子,多年相配在一起。演奏音乐,又有什么好看的事情,以为必定会来的人,叫人去请,却回答说,因为有事,所以不来了,实在很是遗憾的事。

男人以及女人,在宫廷里做事的,同了身份一样的人,往寺院参拜,或是出去游览,服装准备得好好的,〔袖口在车子上〕露出了,一切用意没有什么怪样子,叫人见了不很难看,〔心想或者会遇见〕了解这种情趣的人,不论骑马或者坐车也是好的。可是一直没有遇见,很是遗憾。因为太是无聊了,至少遇到懂得风雅的仆从,可以告诉人家也好,这种的想也正是难怪的吧。

第八七段 听子规

中宫在五月斋戒[81]的时候,住在中宫职院里,在套房前面的两间屋子里特别布置了,和平常的样子不同,也觉得有意思。

从初一日起时常下雨,总是阴沉的天气。因为无聊,我便说道:“想去听子规的啼声去呀。”

女官们听到了,便都赞成说:“我也去,我也去。”

在贺茂神社的里边,叫作什么呀,不是织女渡河的桥,是叫有点讨厌的名字的。

有人说:“在那地方是每天有子规啼着。”

也有人答道:“那叫的是茅蜩呀。”总之就决定了到那地方去,在初五的早晨,叫职院的官员预备了车,因为是五月梅雨的时节,照例不会责难的,[82]便把车靠在台阶面前,我们四个人坐了,从北卫所出去。

〔另外的女官们看了〕很是羡慕,说道:“再添一辆车吧,让我们也一同去。”但是中宫说道:“那可是不成。”不肯听她们的话,也就只得丢下她们去了。

到得叫作马场的地方,有许多人在那里,我便问道:“这是什么事呢?”

赶车的回答道:“是在演习竞射哩,暂时留下来观看吧。”

就将车子停了,说道:“左近的中少将都在座哩。”但是看不见这样的人。只见有些六位[83]的官在那里逗留。

我们便说道:“没有什么意思,就赶快走过去吧。”这条路上,想起贺茂神社祭时的情形[84],觉得很是有意思。

这样走下去的路上,有明顺朝臣[85]的家在那里。说道:“我们赶快到那里去看一看吧。”将车子拉近了,便走下去。这是仿照乡下住房造的,很是简素,有那画着马的屏障[86],竹片编成的屏风,莎草织成的帘子,特地模仿古代的模样。房屋的构造也很简陋,并不怎么深,只是很浅近,可是别有风趣,子规一递一声的叫,的确倒有点吵闹的样子,可惜不能够让中宫听见,和那么的羡慕想来的人也听一听罢了。

主人说道:“〔这里因为是乡下,〕只有与本地相应的东西,可以请看一下。”便拿出许多稻来,叫来些年轻的,服装相当整洁的女用人,以及近地的农家妇女,共有五六个人,打稻给我们看,又拿出从来没有看过的、轱辘轱辘回转的[87]东西来,叫两个人推转着,唱着什么歌,大家看了笑着,觉得很是新奇,把作子规的歌的事情几乎全然忘记了。

用了在中国画里所有的那样食案[88],搬出食物来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去看一眼,那时主人说道:“这是很简慢的,乡下的吃食。可是,到这样地方来的人,弄得不好倒还要催促主人〔,叫拿出别的乡下特产来呢〕。这样子的不吃,倒并不像是来访问乡下的人了。”

这样的说笑应酬着,又说道:“这个嫩蕨菜[89],是我亲自摘来的呢。”

我说道:“怎么行呢,像是普通女官那样,坐在食案去进食呢?”

〔主人便将食案的盘〕取了下来,说道:“你们各位是俯伏惯了[90]的哪。”

正忙着招呼,〔这时赶车的进来〕说道:“雨快要下来了。”

大家便赶紧上车,那时我说道:“还有那子规的歌呢,须得在这里作了才好。”

别的女官说道:“那虽是不错,不过在路上作也好吧。”

〔在路上〕水晶花盛开着,大家折了许多,在车子的帘间以及旁边都插满了长的花枝,好像车顶上盖着一件水晶花的衬袍[91]。同去的男人们也都笑着来帮忙,说道:“这里还不够,还不够。”几乎将竹簟都穿破了,加添来插着。〔这样装饰着的车子,〕在路上遇见什么人也好,心里这么期待着,但是偶然遇着的,却只是无聊的和尚或者别无足取的平常人罢了,实在是很可惜的。

到得走近了皇宫了,我说道:“可是事情不能这样的就完了,还须得把车子给人家一看,才回去吧。”

便叫在一条殿[92]的邸宅前面把车停了,叫人传话道:“侍从在家么?我们去听子规,刚才回来了。”

使者回报道:“侍从说,现在就来,请等一等。刚才在武士卫所休憩着,赶紧在着缚脚裤呢。”

但是这本来不是值得等候的事情,车便走着了,来到土御门方面,侍从这时已经装束好了,路上还扣着带子,连说:“稍请候一候,稍请候一候!”只带了一两个卫士和杂色,什么也不穿着,[93]追了上来。

我们便催着说:“快走吧!”

车子到了土御门的时候,侍从已经喘着气赶到,先看了车子的模样,不禁大笑起来,说道:“看这样子,不像是有头脑正常的人坐在里边。且下来再说吧。”说着笑了,同来的人也都觉得好笑。

侍从又说道:“歌怎么样了呢?请给我看吧。”

我答道:“这要在给中宫看了以后,才给你看呢。”说着的时候,雨真是下了起来了。

侍从说道:“怎么的这土御门同别的门不一样,特别没做屋顶。在像今天的日子里,实在很是讨厌了。”又说道:“那怎么的走回去呢?来的时候,只怕赶不上,便一直跑来,也不顾旁人看着,唉唉,如今这样走回去,真扫兴得很。”

我便说道:“那么,请进去吧,到里边去。”

侍从答道:“即使如此,戴着乌帽子[94]怎好上里头去呢?”

我说道:“叫人去取〔装束〕来吧。”

这时雨下得很大了,没有带着伞的男人们把车子一径拉进门里边来。从一条的邸宅拿了伞来,侍从便叫人给撑着伞,尽自回过头望着这边,这回却是缓缓的像是很吃力似的,拿着水晶花独自走着回去了,这样子也是很有意思的。

到得中宫那里,问起今天的情形。一面听着不能同去的女官们怨望不平的话,将藤侍从[95]从一条大路上走来的事情说了,大家笑着。中宫问道:“那么歌呢,这在哪里?”

将这样这样的事情说了,中宫道:“很是可惜的事。殿上人们要问的呢,怎么可以没有很好的歌就算了?在听着子规的地方,当场即咏一首就行了,因为太看得重了,〔反而作不出来,〕便打断了当时的兴致,所以不行了。现在就作起来吧。这真是泄气的事情。”

中宫这样的说实在是不错,想起来很是没兴,便与〔同去的人〕商量了怎么作,在这时候藤侍从有信来了,将刚才拿去的一枝水晶花上挂着一卷水晶花的薄纸[96],上边写着一首歌道:

听说你是听子规啼声去了,〔我虽是不能同行,〕

请你把我的心带了去吧。

想必是等着返歌吧,想叫人回去取砚台来,中宫说道:“就只用这个快写吧。”把纸放在砚台的盖里递给了我。

我说道:“请宰相君写吧。”

她回答道:“请你自己来。”正在说着,四周暗了下来,雨下了起来,雷也猛烈的响着,什么事情也不记得,只是惊慌着,把窗格子都放下来,这样忙乱着的时候,将返歌的事全然忘记掉了。雷响了很久,等到有点止住的时节,天色已经暗了。就是现在,且来写这回信吧,正要动手来做,殿上人以及公卿们都因雷鸣过来问候,便出到职院的西边应酬,把返歌的事又混过去了。

其他的人以为这歌是指名送来的,由她办去好吧,所以也就不管。似乎今天是特别与作歌无缘的日子,觉得很是无聊,便笑着说道:“以后决不再把要听子规去的话,告诉给人家了。”

中宫说道:“就是到了现在,同去听的人也没有作不出来的道理。大概是从头决定不作的吧。”似乎是很不高兴的样子,这也是很有意思的。

我答说道:“可是到了如今,兴趣已经全然没有了嘛。”

中宫说道:“兴趣没有,这件事情不能就算完了呀。”话虽如此说,可是事情就此完了。

其二 元辅的女儿

过了两天之后,大家正在讲起当日的事情,宰相君说道:“且说〔那明顺朝臣〕所亲自摘来的嫩蕨菜,是怎么样呢?”

中宫听了笑道:“又记起来了那〔蕨莱〕的事情了。”将散落在那里的纸片上,写道:

嫩蕨菜煞是可怀念呵。

便说道:“且接写上句[97]吧。”这也是很有意思的事。我便写道:

胜过寻访子规,

去听它的叫声。

中宫看了笑道:“说得好不得意呵!〔这样的贪嘴,〕怎么在这时候还是记得子规呢?”

这样的说,我虽是觉得有点害羞,可是说道:“什么呀,这个歌的东西,我可是想一切不再作了。在什么时节,人家作歌,便叫我也作,这个样子我真觉得有点不能留在你的身边了。本来我也不是并不知道歌的字数,或是春天作出冬天的歌,秋天作出夏天的歌,或者梅花的时候作出菊花的歌来,那样的事总是不会有的了。但是生为有名的歌人[98]的子孙,总得多少要胜过别人,说这是那时节的歌,算是最好的了,因为那有名人的子孙嘛,这样子才觉得那歌是值得作的。可我却是没有一点特色,说这也是歌,只有我能作得,摆出自夸的架子,率先的作了出去,这实在是很给先人〔丢脸的,〕是很对不起的事情。”

我把这事认真的说了,中宫听了笑起来:“既然是如此,那么就随你的意吧。我以后不叫你作好了。”

这样的说,我回答道:“那我就很安心了。以后关于歌的事情,可以不再操心了。”可是正在说着话的时候,要守庚申[99]了,内大臣[100]很有些计画。到得夜深了,出了歌题,叫女官们作歌,都振作精神,努力苦吟,我却独立陪着中宫,说些别的与歌没有什么关系的闲话,内大臣看见了说道:“为什么不去作歌,却和大家离开着呢?拿题目去作吧。”

我就说道:“中宫已经这样吩咐,不作歌也可以,所以不预备作了。”

内大臣说道:“这是奇怪的话。难道真有这样的话么?为什么许可她的呢?这真是没有道理。而且在平时还没有关系,今天晚上务必作。”虽是这样催促,可是干脆不理他,这时别人的歌已经作好了,正在评定好坏的时候,中宫却写了简单的几句话,递给了我。打开来看时,只见上面写着一首歌道:

你是元辅[101]的女儿,

为什么今天晚上,

在歌里掉了队的呢?

觉得非常的有意思,不觉大声笑了起来,内大臣听了问道:“什么事,什么事?”

我作歌回答道:

要不是说元辅的女儿,

今天晚上的歌

我是首先来作呢。

我又说道:“若不是表示谨慎的话,那么便是千首的歌,我就会进呈的呢。”

第八八段 九品莲台之中

中宫的姊妹们,弟兄的公卿们和许多殿上人,都聚集在中宫面前的时候,我离开了他们,独自靠着厢房的柱子,和另外的女官说着话,中宫给我投下了什么东西来,我捡起来看时,只见上面写的:

我想念你呢,还是不呢?假如我不是第一想念你,那么怎么样呢?

这是我以前在中宫面前,说什么的时候曾经说过的话,那时我说道:“假如不能够被人家第一个想念的话,那么那样也没有什么意思,还不如被人憎恨,可恶着的好了。落在第二第三,便是死了也不情愿。无论什么事,总是想做第一个。”

大家就笑说道:“这是〔《法华经》的〕一乘法[102]了。”刚才的话就是根据这个来的。把纸笔交下来,〔叫我回答,〕我便写了这样一句:

九品莲台之中,虽下品亦足。[103]

送了上去之后,中宫看了说道:“很是意气销沉的样子。那是不行呀。既然说了出口,便应该坚持下去。”

我说道:“这也看〔想念我的〕是什么人而定了。”

中宫道:“那可是不好。这总要第一等人,第一个想念我才好呀。”那样的说了,真是很有意思的事。

第八九段 海月的骨

中纳言[104]到中宫那里,有扇子想要送上来,说道:“是这隆家得了很好的扇骨。现在想贴好了扇面再送上来,用普通的纸贴了不合适,正在寻找好的纸呢。”

中宫问道:“这是怎么样的骨呢?”

中纳言答道:“是非常漂亮的东西。大家都说,这样骨子简直是没有看见过。实在是这样的东西不曾有过。”

大声的说,〔很是自夸的样子,〕我就说道:“那么,这不是扇骨,恐怕是海月的骨[105]吧?”

中纳言说道:“这个〔说的很妙,〕算是隆家的话吧。”说着笑了起来。

这样的事,原是属于不好意思的部门[106]的事情,但是人家说:“不要写漏了一件事。”没有法子〔,所以写上了〕。

第九○段 信经的故事

雨连续的下,今天也是下雨。式部丞信经[107]当作天皇的敕使,到中宫这里来了。照例送出坐垫去,可是他把坐垫比平常推开得远些,然后坐了。

我就说道:“那是给谁铺的坐垫呀?”

信经笑道:“在这样下雨天里,坐了上去的时候,就沾上了足印,弄脏了不成样子。”

我答说道:“怎么说呢,那不是洗足用的[108]么?”

信经说道:“这〔说的绝妙,〕但并不是你说的妙,假如这信经不说足迹的话,你也是不能够这样的说的吧。”屡次反复的说,这是很可笑的。太有点自夸了,也是不好意思的事。

第九一段 信经的故事二[109]

〔我对信经说道:〕“一直从前,在皇太后[110]那边,有一个名叫犬抱[111]的很有名的杂役的女官。做到美浓守故去的藤原时柄[112]那时是藏人,有一天到女官们的地方去,对她说道:‘你就是那著名的犬抱么?为什么并不显得名字那样的呢?’

“那时她的回答是:‘那也应了时节[113],会显得是名字那样的。’便是挑选了对方的名字〔来配合〕。她怎么能作出这样〔巧妙的〕对句呢,殿上人和公卿们都觉得是很有意思。这事至今传了下来,正是当然的事吧。”

信经说道:“那〔犬抱〕回答的话,也正是时柄教她说的。看出来的题目怎样。无论诗歌都可以作出很好的来。”

我回答道:“这的确是的。那么就出题目,请你作歌吧。”

信经道:“非常的好。一首没有意思,若是作的话,要作出许多首来。”

正在说着,中宫的回信写好了,信经站起来道:“唉唉,可怕得很,逃走了吧!”说着出去了。

大家都说道:“因为字写得很不好,汉字和假名都很拙劣,人家笑话他,所以他这样的躲避了。”这样的说,也是很好玩的事。

注 释

[1]唐锦即中国制的绸缎,日本制的称为大和锦。

[2]“佩刀”原文作“饰太刀”,谓有装饰的刀剑,有“敕受带剑”的人于束带时用之,用紫檀沉香为鞘,上镶金银或嵌螺钿。

[3]日本古时有藏人所,大概即是内务府的职务,有别当一人为之长,以左大臣任之,司诏敕传宣事务,头二人,一为弁官,一为近卫中将兼任,官阶四位,其他五位藏人三人,六位藏人四人,管宫中一切琐碎的事,以及御膳,别有杂色小职员多人。就中六位藏人的地位最为特别,盖官位虽卑,而特许升殿,常在天皇左右,故为众所羡慕,此段所说即是此意。

[4]此处的“平人”系指六位以下的人,与平民的意义不同。因为当时任官,大抵悉取名家子弟,无任用平民者。

[5]大臣宴飨天皇例有赏赐,为苏(即酥酪)及甘栗,由六位之藏人为使者送去,受赐的家里当以敕使相待。为天皇送信去的自然也是敕使,所以人家更加殷勤的接待。

[6]六位的藏人因为职务关系,虽官位很低,但得特许升殿,到了六年任期已满,按照劳绩应当升叙五位,唯因五位藏人只有三个实缺,如没有空缺好补,便只得下殿去了。五位藏人照例可以做地方官,有人情愿外放,觉得比在天皇身边做近侍更好,这就是本节里所批评的。

[7]大学寮设有博士,此指文章博士,定员二名,官阶在从五位下,照例不能升殿,但以特殊关系,召备咨询。

[8]愿文系指举行法事时,陈述施主的心愿,或对神佛祈誓立愿的文章,古时率用汉文,由大学寮奉敕代撰。

[9]原文云“持经者”,专诵读《妙法莲华经》,昼夜六时勤行诵读,六时者早晨,日中,日没,初夜,中夜,后夜。后文说“定时读经”,盖即是指日没时。

[10]在神社门前,常有一对石刻的异兽,从古代高丽传来,一只黄色开口,称为狮子,一只白色闭口,头有一角,名为“狛犬”,意思即是高丽犬。因为它是辟邪的兽后来也作为他用,这里即是小形的,放在帷帐两边为风镇之用。

[11]内膳司即御厨房,供有灶神,中宫亦有灶火,故从那边分设灶神。

[12]摄政是代天皇执行政务的人,八五九年清和天皇时以国戚藤原良房任此职,嗣后由藤原氏世袭。关白例由摄政兼任,谓诸事皆先关白,然后奏闻,始于八八七年宇多天皇时,为后来将军专政的起源。这里原称“第一人”,谓大臣中位次最高者。春日神社在奈良地方,第三殿中祀天儿屋根命,为藤原氏的先祖,故凡摄政关白必往参拜。

[13]这是一种织物的名称,乃是用红色的经和淡紫的纬交织而成的浅紫色的织物。

[14]六位藏人的服装是麹尘色的青袍,和紫色的缚脚裤,紫是禁色,不是寻常人所能着用,因为是近侍的关系,所以是特许的吧。

[15]即一条天皇,在位期间为九八六至一〇一一年,第一皇子为敦康亲王,乃中宫定子所生。舅父系指内大臣藤原伊周,及中纳言隆家。这一节说的很是鹘突,为三卷本所没有,或本将上文“宽阔的院子满积着雪”一句连下读,因为那一句放在上节末尾,也有点不伦不类,但现在也不加以变动了。

[16]原文云“上裤”,仪式时穿在大口裤的上面,外白里红,童女所着例用红色。

[17]名为“汗衫”,亦写作“衵衣”,但字义转变,为当时童女的礼服了。见卷一注[29]。

[18]勾栏原取中国古义,谓栏干的末端向上弯曲,今俗作妓院之称,系后起之义。

[19]村浓系一种染法,谓用同一颜色,而深浅不一,见卷一注[13]。

[20]古代传送书简,多用此法,缚在一枝带叶的树枝上,如上文第七六段之二,斋院送来的信,也是挂在一枝松树上的。

[21]原文“须笼”,系谓一种竹笼,编好之后特地将余剩的竹保留,有似长须,故以为名,古时用以盛馈赠之物。

[22]桧扇系古时的折扇,用桧木薄片为之,普通二十三片,以白丝线缀合,无论寒暑皆置怀中,用以代笏。三重者谓两旁扇骨用桧木三片合成,五重则有五片,故云太厚。

[23]即后世的所谓“辨当箱”,此系用松桧所制,盖取其微有香气。

[24]日本古时用树皮葺屋顶,以代茅草,至今神社亦有特别保留古时制度者。

[25]此为织物模样之一,仿为朽木的形状,略作云形,织染而外亦用于印刷,为糊裱隔扇墙壁之用。

[26]“帽额”用于帘子,系指上部的一幅布帛,此原系中国古语云。

[27]猫在当时还没有普遍饲养,成为一般的家畜,只有贵族家庭,当作爱玩的动物,可参看本书第七段“御猫”的故事。

[28]女藏人是低级的女官,在端午节头上插菖蒲,故称菖蒲的女藏人。

[29]红垂纽系一种装饰,两折作结,挂于小忌衣的右肩,舞人则在左肩。

[30]小忌衣为斋戒时所着的衣服,用白布蓝色印花,义取洁净,供奉神膳者用之。

[31]贺茂神社及石清水八幡神社于定期祭祀之外,别有临时祭,贺茂在十一月下旬的酉日,石清水为三月中旬的午日,有神乐舞蹈。

[32]古时日本朝廷于大尝会举行的一种女乐的仪式,于十一月中旬丑寅卯辰四日中行之,称五节之舞。五节者,出于《左传·昭公元年》:“先王之乐所以节百事也,故有五节,迟速本末以相及,中声以降,五降之后,不容弹矣。”舞女五人,由公卿殿上人出三人,地方官出二人,亦有由后妃亲王献上者。此盖特例,由中宫进上,事在正历四年(九九三)的十一月。

[33]女院为古代日本皇太后的尊称,此处所说即一条天皇的母后,为中宫定子的姑母。淑景舍为大内五舍之一,植有桐树,故又称桐壶,此指居于淑景舍的女御藤原原子,为中宫定子的妹。

[34]辰日谓五节会的末一日。

[35]陈设指帷帐及帘子等。

[36]实方即藤原实方,系有名歌人,见卷二注[57]。

[37]藤原实方的这首歌见于《后拾遗和歌集》卷五杂歌之部,但据本书所记则系含有恋爱的歌。大意以井水喻小兵卫,对自己总是冷冰冰的,如今为了什么缘故,红垂纽却自解开了,原文“冰”字与“纽”字义双关。中国古时以裙带解,蟢子飞同为一种吉兆,主情人会合,故今用以调笑小兵卫。

[38]清少纳言的这首歌见于《千载和歌集》中,“薄冰刚才结着”,双关红垂纽打着“活结”,“日影照着”,双关“日荫蔓”,此本系植物女萝之名,唯用于装束上乃是一种带结,加在帽上,歌意并说赤纽本来打活结的,因为在整冠上的日荫蔓的时候,故尔解散了。

[39]原本称“辨之御许”,御许为御许人之略,系女官官名,略同于内侍,因御许不能适确译出,故改为内侍。

[40]藤原相尹为右马头。古时有左右马寮,即御马监,其长官称为头。染殿式部卿即为平亲王,乃村上天皇的皇子。

[41]古时衣冠束带时所用的佩剑,因为不是实用的东西,所以做的很细,装在螺钿的或是漆绘鞘里,本来是用带系在腰间,结余的带头再垂下来,后做装束,别用三寸宽的丝带,挂在前面了。

[42]此系说用紫色纸所写的书简,挂在藤花上送去。这一节与上下文不相连接,只是说美妙的东西,疑是别段里脱文,误列在这里,别本亦有列为一段者。

[43]这是指主殿司的女嬬,是一种低级的女官,平常管打扫和点灯的事情,在五节的时候,特地调来殿上,来司秉烛的事。

[44]都是临时调来服役的人, 平时不能来殿上的,所以特别觉得有意思。

[45]这与后世的柳条箱颇相似,但上面系用平盖,用以安放零星物件。

[46]原意云“由一个戴冠的男子拿了”,即是说升了官位的六位藏人,今改译正面的说法。

[47]执事的藏人系指藏人的二种职务,管理朝廷的政务仪式,以及神乐。

[48]五节会的第一天是丑日,是为帐台试演的日子,天皇在常宁殿升御座,即是所谓帐台,观看舞女的试演。执事的藏人司门禁,在原用汉文所写的《江次第》上记载的很是详细:“藏人头,行事藏人立舞殿东户下,开阖舞间,禁乱入,理发童女陪从下仕之外不可入。”下仕指宫中供杂役的女官。

[49]五节的第三天是卯日,是为童舞的日子,天皇在清凉殿观看陪从舞女的童女的歌舞。

[50]原文此处不相连接,编订者加入此句,今从之。

[51]琵琶的名字本是“无名”,中宫的答语双关,是诙谐的意味。

[52]即中宫的妹子,见上文注[33]。

[53]即藤原道隆,前任关白,见卷一注[46]。

[54]藤原隆圆为道隆的第四个儿子,是中宫的兄弟,早岁出家,是时任权少僧都。

[55]此笙即名“不换”。据古记录云:“不,不换,是笙名也,唐人卖之,云可给千石,答曰不,不换,遂以为名。”中宫以名字双关的意义作戏语,而僧都不懂得,所以失望。

[56]长德二年(九九六)二月二十五日至三月四日,中宫出宫,寄居于中宫职院,此段所记盖系那时候的事情。

[57]管弦乐器之总称,凡丝之属皆称为琴,凡竹之属皆称为笛。

[58]日本古器物名多不可解,今不一一考据,以免烦琐。

[59]宣阳殿为古时日本的一所宫殿,当时专门放置乐器及书籍的地方,故称赞乐器之美者云是宣阳殿里的第一架上的东西。头中将盖是藤原齐信,以藏人头兼近卫中将,见卷四注[19]。

[60]这是在弘徽殿,在清凉殿的北边。

[61]根据白居易的《琵琶行》里的“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这两句。当时汉学盛行,贵族子弟殆无不通晓,作文模拟《文选》,诗则《白氏文集》最为流行。

[62]此句意思不很明了,别本在此句的“尔”( )读作“别”( )字,解作“离别你知道么?”谓引用《琵琶行》起首处,“别时茫茫江浸月”之意,指众人退出时,但所说意仍欠圆满。

[63]大辅是乳母的称号,这里盖系随着丈夫到国司的任上去,日向在日本南部九州地方,离京很远。清少纳言怪她弃舍了深情的主人前去,尚合人情,《春曙抄》的著者则说道隆死后,嗣子伊周获罪左迁,遂弃之而去,则与事情不合。

[64]井手中将注家皆云未详,疑系当时小说中人物,非是实有。

[65]首句影射日向,末句“长雨”一字亦可训作“怅望”,歌意双关,谓你到日向去对着晴明的天气,也要记住京城正在长雨,有怅望你的人。

[66]这一节是引用了作为反缝衣服的一个实例的,据说大约是正历三年(九九二)十二月的事,其时中宫在她父亲道隆的邸宅里,所谓南院即是东三条邸的寝殿。

[67]对殿即与寝殿相对,亦可译“西厢”,但是并非侧屋,原来亦是朝南的房屋,只是东西分别,和主要的寝殿相对,与寝殿相联接处有渡殿,即是厢廊。寝殿亦称主殿,乃是正屋,即主人居住之处,但与寝室有别,至对殿则是眷属所居。

[68]此殆即上一段所说的乳母,命妇为女官的一种官位。

[69]源少纳言系姓源的女官,少纳言则是其家族的人的官职,新中纳言其姓未能详。

[70]这一句话原意不很清楚,一本解作“就陪我进宫去”。别本没有这句。

[71]“胡枝子”原文云“萩”,为一种豆科植物,在日本甚见称赏,因花在秋时,故名字从草从秋,乃日本自造字,原本汉字乃系萧艾,并非一字,然胡枝子亦非确译,因此本中国产植物,不是日本所有。芦荻的花亦为日本所称赏,中国正当云“芒”,或译作“狗尾草”亦属非是,狗尾草乃是“莠”,此花因形似故名“尾花”,并不指定系是狗尾。

[72]国司系地方长官,见卷二注[13]。

[73]普通解作抢看信的那人,立在帘边看着,但上文走到院子里,不在帘边了,故此处以属于著者为是。

[74]古时日本结婚多用入赘的形式,男人先就女家住宿,晚出早归,亦有中途不谐,停止往来者。参看卷一注[8]。中国在唐朝似亦有此类风俗,见于唐代传奇中。

[75]古代妇女垂发时插在头上右边的钗子,多系玳瑁等所制,大概也有用玉的。《春曙抄》注引白居易乐府云“石上磨玉簪,玉簪欲成中央折”。

[76]此处诸家说不一致,今择取金子元臣的一说。

[77]双陆亦名双六,系中国古时一种游戏,流传在日本,其方法今不可考,但其中一种赌输赢的方法,似用两颗骰子装入筒内,再行倒出,看两骰同花者为胜,得再倒一次,故云骰筒为所占有。

[78]赌箭为正月十八日天皇在弓场殿,看近卫府军人试射,亦有临时举行,称殿上的赌箭,这里所说盖系泛说,女官未必与闻其事。

[79]五节见上文注[32]。佛名会见卷四注[15]。

[80]“节会”谓节日的集会,当日朝廷例有赐宴,“其他的仪式”或指没有宴会的别的仪式吧,如其时适值避忌,则天皇不临朝,自然就停止了。避忌见卷二注[6]。

[81]古时称曰“年三”,一年中有三个月例行“精进”,即是正月五月九月,所云“精进”乃是佛教术语,后乃专指斋戒即禁止食肉了。据《长斋经》云:“若有善男女等,修年三之斋戒,忽脱诸难等,获殊胜福利。”又曰:“天帝以正月五月九月,巡向南列,注记众生作业。”是经中国不见通行,看上文所引,似有道教分子混入,或出自后代伪造,亦未可知。

[82]平常禁止乘车出入北卫所门,但在梅雨时节,例可通融。

[83]非谓“六位的藏人”,乃指普通不能升殿的六位,都是近卫府的官员,却也是地下人,在女官们看去乃是卑微的人了。

[84]贺茂神社祭典甚盛大,女官们多往参拜。见卷二注[34]。

[85]明顺朝臣为高阶成忠的第三子,中宫定子的母舅,朝臣者古代“八色”氏族之一,第一曰真人,第二曰朝臣,至今日本正式叙官位,犹于姓氏之下加写此二字。

[86]屏障类似屏风,但不是可以折叠的,只是一两扇,底下有座,当作隔扇用的。

[87]这大概是指一种砻磨,是磨谷子用的木类所制的吧。

[88]“食案”原文曰“悬盘”,系木制的盘,下面有四足的架子,可以自由装卸,这里说中国画里所有,可见中国古时也用这样的食案,有如孟光所举的那样。

[89]嫩蕨菜原称下蕨,意谓长在草丛底下的蕨叶。

[90]女官的高级者常在御前,俯伏惯了,故在有高台的食案面前,反不习惯,所以主人特地将架子撤去。

[91]礼服的袍子里下例有衬衣,有种种的规定颜色,水晶花即是其一,系表白里青的夹袍。

[92]一条殿在一条大路,为故太政大臣藤原为光的邸宅。下文侍从即藤原公信,系为光的第六子,当时任职侍从,唐名“拾遗”,谓随侍天皇左右,司拾遗补阙之职。

[93]卫士与杂役匆促跑来,连正式的下裳都不及穿着。

[94]乌帽子系平常时候所戴的帽,无官位的人亦得用之,若官员人朝例须衣冠束带,着乌帽子系是便服,故不相适。

[95]即藤原公信,藤侍从系宫中惯称,取姓氏的一字,附以官名,犹女官称源少纳言、新中纳言也。

[96]表白里青的薄纸,颜色正如水晶花的样子,取其与花枝相配合。

[97]作连歌的法则,将一首三十一字音的和歌,分作两半,上句是七五七共十七音,下句是七七共十四音,由二人分别作成,合为一首。这里是先作出下句,却叫人续成上句。

[98]有名的歌人系指作者的父亲,即是清原元辅(九〇八至九九〇),为《后撰和歌集》编选者五人之一,别有《清原元辅集》一卷行世。元辅的祖父名深养父,亦为著名歌人,较元辅尤有名,但下文中宫的歌中只说元辅,可知这里所说殆与深养父无关。

[99]“守庚申”系古时中国道家旧说,谓人身中有三尸虫,于庚申夜中乘人熟睡,升天告人大小罪过,故夜间不睡以防之,日本则谓三尸入人体中,能致人病,亦终夜不寝,可免于痨瘵。

[100]内大臣位在左右大臣之次,为太政官属,此处指藤原伊周,即第二〇段中的大纳言,见卷一注[44],为中宫之兄。

[101]元辅见上文注[98]。

[102]《妙法莲华经》第二十八“方便”中云:“十方佛土中,唯有一乘法,无二亦无三,除佛方便说,但说无上道。”著者说但愿居第一位,不欲落于第二第三,所以说是《法华经》的一乘法。

[103]《和汉朗咏集》卷下,庆滋保胤的《极乐寺建立愿文》中有云:“十方佛土之中,以西方为望,九品莲台之间,虽下品应足。”此为本文的依据,意言得中宫想念,犹如莲台往生,虽等级低也满足了。

[104]中纳言是藤原隆家,关白道隆的儿子,中宫及伊周的兄弟。

[105]海月即水母,是一种钟状或伞状的腔肠动物,没有骨头的。此系著者戏语,挖苦隆家说不曾有过的扇骨。

[106]此节有点自夸,所以说是应该记入别的部门。

[107]藤原信经在长德三年(九九七)为式部丞,原是六位的官,但因为系敕使之故,故特别升殿赐坐。

[108]坐垫旧时称为“毡褥”,读音与“洗足”二字近似,故借为戏语。此种诙谐语日本称为秀句,系一种文字的游戏,最难于翻译。

[109]本书分段系依北村季吟的《春曙抄》本,故此处仍而不改,别本九〇至九二段并作一段,都是讲信经的事的。《春曙抄》以为末二节乃是指时柄,显系错误,因在皇太后当时清少纳言并未入宫,前后相去盖有二十余年之多。

[110]皇太后谓村上天皇的皇后藤原安子,卒于康保元年(九六四)。

[111]“犬抱”别本训作“犬吐”,谓故意用丑恶字面,取禁厌的意思。

[112]藤原时柄于康保五年正月任美浓守,时为九六八年。

[113]“应了时节”的训读与“时柄”相同,意取双关,这是绝好的滑稽的应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