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关于集体心理生活的其他陈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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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已经通过简单的介绍运用了古斯塔夫·勒庞的见解,因为在对无意识心理生活的强调方面,他与我们自己的心理学是如此地契合。但我们现在必须强调事实上这个作者并没有在他的观点中提出任何新的东西。他所说的一切关于集体思维表现出的损害与贬值的观点都已经被前人用同样犀利的语言表达过,这些观点从最早的文学时期开始便无一例外地被各种思想家、政治家和作家重申。(1)其中有两种观点,在西盖勒(Sighele)早一点之前便出现了,这两种观点包含了古斯塔夫·勒庞最重要的见解,涉及集体对智力功能的集体抑制和对情感的放大。实际上,古斯塔夫·勒庞唯一独有的东西只有两种,即对无意识所做的见解和对原始人类的心理生活进行的比较,即便只是这两样,在他之前也经常会有人习惯性地提到。

但是,此外,除古斯塔夫·勒庞对集体心理所做出的描述和判断之外,剩下的一些观点也并不是毫无争议的。毫无疑问,上文中提到的所有集体心理现象都来自正常的观察之下,但我们也可以发现集体形成的其他表现,它们以极其相反的方式发生着作用,必将带来集体心理更高的主张。

古斯塔夫·勒庞愿意承认在某些情况下一个集体的道德感会高于组成它的个体,也只有集体才能带来高度的无私和奉献。“在独立的个体身上,个人利益几乎是他们的唯一动力,而这种情况在集体里却非常少见。”(古斯塔夫·勒庞,1920年,第65页。)其他作者举出一个事实,通常当个体无法千方百计地满足自己的需要时,只有社会才能为个体开出道德的良方。他们还指出,在个别情况下会出现大规模的热情现象,这会让集体创造出最伟大的成果。

关于脑力劳动,一个不变的事实是,思想上所做出的重大决定、巨大发现和解决问题的方法只有在个体独立思考时才会产生。但即使是集体心理,它也具有创造性才智,首先语言便证明了这一点,还有民谣、民俗之类的也可以证明这一说法。除此以外,个体思想家或作家所生存的集体会对他造成多大的影响仍然是一个未知问题,是否他超乎完美的脑力工作里也有别人的功劳?

在面对这些完全矛盾的观点时,对集体心理学的研究看起来似乎终将无果,但我们轻易地发现在这个窘境里也有给我们带来希望的例外情况。在“集体”这个术语里,有太多不同的结构可能被融入了进来,它们需要我们去加以辨别。除西盖勒和古斯塔夫·勒庞的推断,剩下的都是关于短暂存在的集体的推断,在这种集体中,来自不同个体的一时兴趣被迅速地集中了起来。革命性集体尤其是那些关于法国大革命的集体的特点已经明确地影响了他们的观点。相反的观点来自那些比较稳定的集体或组织之中,在这些集体中人类度过了他们的一生,这些集体以社会机构的形式表现出来。第一种集体处在与第二种集体相同的关系之中,这种关系就像波涛汹涌的海洋之于涌浪。

麦克道格尔(McDougall)在他的《集体心理学》(The Group Mind)(1920年a)中从上文提到的矛盾着手,在组织因素中找到了解决该问题的方法。他说,在最简单的情况下,“集体”并没有组织性,或者它所具有的根本就不是组织性。他将这种集体叫作“群体”。但他同时也承认一个由人类组成的群体如果不具备形成组织的条件和基础,那么它便很难将个体聚合起来,正是在这些简单的集体中我们可以轻而易举地发现一些集体心理学的基本因素。(麦克道格尔,1920年a,第22页。)在心理学意义上,只有当某个条件满足了之后,一群胡乱凑在一起的人才能组成类似集体的一个东西,这个条件便是:这些个体相互之间必须有一些共同点,对某一事物的共同爱好,对某一或其他事情相似的情感偏见,还有(我很乐意地插入,“因此”)“某种程度的相互影响”(同上,第23页。)“这种心理同质性”的程度越高,个体形成一个心理集体便越容易,集体心理的表现便越明显。

集体的形成所带来的最显著也最重要的影响是每个成员产生的“情感兴奋度或强度”。(同上,第24页。)麦克道格尔认为,人在集体里面所受到的情感激发是在其他情况下很少或完全无法获得的,而对于那些参与其中的人这会是一种很愉快的体验,去毫无保留地释放情感,从而融入集体,去摆脱他们个性的限制。对于个体是如何在一般冲动的影响之下失去自制力的,麦克道格尔将其称为“由原始共鸣引发的情感通感原则”。(同上,第25页。)也就是我们所熟知的情感传染。事实上,对于情感状态迹象的观察目的是自动地在观察者身上也造成这种情感。具有能够被同时观察到的相同情感的人越多,这种自动强制力就会变得越大。个体已经失去了判断力,从而使自己也陷入同一种情感之中。但是通过这种方式,他加强了对另一个让他产生此种情况的人的刺激,因此通过这种相互作用个体的情感能量变得愈发地强大。某些在强制性的本质里明显发挥着作用的东西也会像其他事物一样产生这种效应,同时又与大多数事物和谐并存。越是粗糙、越是简单的情感冲动越容易以这种方式在集体里传播。(同上,第39页。)

情感的强化机制要受来自集体的其他影响。个体对集体的印象是无尽的权力和不可超越的险阻。它暂时取代了全人类社会,人类社会就是权力的地下党,个体惧怕它的惩罚,而对于个体的追求他也为其套上了无数枷锁。对他来说将自己置于反动位置那简直就是自寻死路,跟随大众才是最佳选择,即使是“与一群人鬼混”也无所谓。为了对新权力表示遵从,他可能会对以前的“良心”无动于衷,纵情享受压抑消失后的各种欢愉。因此,从总体上看,我们并不能说集体中的个体会做出正常状态下并不会发生的行为或对某事的认可,我们还希望能通过这个方式将一些常常用“暗示”这个高深莫测的词所概括的复杂情况弄清楚一点。

麦克道格尔对集体对智力产生的集体压抑这一论点并无争议。(同上,第41页。)他说低智商大脑会拉低高智商大脑的水平,将其智力带至与自己同一水平。后者的行动被妨碍了,因为一般来说情感的强化创造了不利于有效的脑力劳动发生的环境,而且因为个体害怕集体,他们的心理活动并不自由,还因为每一个个体对其所做的行为的责任感都降低了。

麦克道格尔对简单的“无组织的”集体的心理行为所总结的评价不如古斯塔夫·勒庞的评价温和。这样的集体十分情绪化、冲动、暴力、浮躁、反复无常、优柔寡断、行为极端,只会表达更粗俗的情绪和更粗野的感情;非常易受外界影响、粗心大意、判断草率、只会更简单不完善的推理;容易被动摇被诱导,缺乏自我意识,缺乏自我尊重和责任感,容易受意识影响,因此它将会产生所有我们知道的任何一种不可靠专制力的表现。因而它的行为更像一个任性的小孩或奇怪状态下的未受教育的原始野蛮人,而不像它的同胞;在最坏的情况下,它更像野兽,而不像人类。(同上,第45页。)

由于麦克道格尔对具有高度组织性的集体的行为与刚刚所描述的集体的行为做出了比较,我们将特别学习该组织的形成和其产生的因素。我列举出了将集体心理生活提高的五个“主要条件”。

第一个条件便是集体应该存在一定的连续性。这既可以是物质的,也可以是形式的。物质是指同样的个体是否在集体里存在了一段时间;形式是指集体里是否发展了有固定位置的体系供个体相继上岗。

第二个条件是集体中的个体的一些主见由集体的本质、创作、功能和性能组成,以便他可以从中发展一种情感联系,将整个集体都联结起来。

第三个条件是集体应该跟与它相似但在很多方面又与它不同的其他集体进行交流(也许以对手的形式)。

第四个条件是集体应该有传统、风俗和习惯,尤其是决定成员之间相互关系的东西。

第五个条件是集体应该有一个明确的结构,表现其成分功能的特殊与不同。

根据麦克道格尔的看法,一旦这些条件实现了,形成集体的不利心理因素便不存在了。智力水平的集体下降可以通过从集体里撤销脑力劳动而把这些劳动留给个体成员来进行避免。

依我们之见,麦克道格尔所称的集体的“组织性”的情况似乎可以用另外一种方式来进行更合理的解释。问题在于怎样准确地使集体产生在个体身上很突出而在集体里又消失的那些特征。对于个体来说,在本来集体之外,他拥有自己的连续性,拥有自己的自我意识,拥有自己的传统和风俗,拥有自己的特殊功能和位置,他远离他的敌人。由于进入了一个“无组织的”集体,他暂时失去了这些特性。如果我们因此而认为我们的目标就是为集体赋予个体的特质的话,那么我们有必要回想特罗特(Trotter)所说的一句名言(2),大意是形成集体的倾向从生物学上来看是所有高等生物多细胞特点的连续性的表现。(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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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参见克拉斯科维克(Kraskovic,1915),尤其是参考文献部分。

(2) 《和平与战争时期的本能》(Instincts of the Herd in Peace and War),1912年。

(3) 与其他方面所达成的理解不同,汉斯凯尔森(Hans Kelsen)提出了自己的精明见解,他说为“集体心理”提供这样一个组织表现出了它的一种本质——也就是指个体心理过程中的独立性是由集体所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