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所有这些民族是乱七八糟地进入帝国的,他们相互间就干扰起来。而当时全部政策就在于使他们相互发生冲突:这一点是容易做到的,因为他们是凶恶而又贪欲的。在他们能够立定脚跟之前,就大部分相互残杀致死了。东方帝国所以还能多维持一个时期,其理由即在于此。
而且北方本身受到了相当的消耗,人们看到它再也不能像先前那样提供大量的军队了,因为自从西哥特人和匈奴人的最初的几次进攻以来,特别是在阿提拉死亡以后,这些民族以及跟从他们之后而来的民族就进攻得不像先前那样有力量了。
当把兵力集中起来的这些部落分散为不同民族的时候,他们就大大地削弱了。他们分散在他们所征服的各个国土上面,这样他们自己就受到了攻击。
在查士丁尼想重新征服非洲和意大利,在他做了和我们法国人同样幸运地对西哥特人、布艮第人、伦巴底人和萨拉森人所做的一样的事情时,情况就是这样的。
当基督教也传布到蛮族中间去的时候,就某种意义来说,是阿利安教派在帝国占着统治地位。瓦连图斯把阿利安教派的教士派到蛮族那里去,这些教士就是他们的最早的一批使徒。然而,在他们的改宗和他们的定居帝国之间的这段时期里,这一教派就某种意义来说,在罗马人当中被消灭了:信奉阿利安教派的蛮族发现当地的全体居民都是正统派信徒,因此不能取得他们的好感;而皇帝们要想扰乱他们是很容易的。
而且,这些蛮族既不懂得攻城术,也没有攻城的才能,更没有办法守城,因此他们就无意于修整倾圮的城墙了。普洛科匹在他的著作中告诉我们,贝利撒留看到的意大利的城就是这个样子的。根赛里克破坏了非洲的城,而在西班牙后来也被维提撒弄成这个样子,他认为这样可以制服它的居民。
定居到南方各地来的这些北方民族,大部分不久就变得柔弱,不再经受得住战争的劳苦了。汪达尔人耽溺在享乐里;美味的菜肴、轻软的衣服、沐浴、音乐、舞蹈、花园、戏剧成了他们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东西。
玛尔柯斯说,从他们不再维持根赛里克经常在准备着的军队(根赛里克就是借着这些军队预防敌人的进攻并以进军的神速使世人惊叹的)的时候起,他们就不再使罗马人感到不安了。
罗马骑兵的射术是十分精湛的;但是哥特人和汪达尔人的骑兵却只能使用短剑和投枪,并且不能从远距离的地方作战。贝利撒留的成功,一部分就是由于这种区别。
罗马人,特别是在查士丁尼统治的时候,从匈奴人那里得到很多好处;帕尔提亚人也是匈奴人出身,作战方式也同他们一样。自从他们因阿提拉的失败和他的许多孩子分割他的领土而失去自己的强大力量以后,他们就成了罗马人的辅助军队,罗马军队中最精锐的骑兵就是由他们组成的。
所有这些蛮族他们相互之间是因自己的特殊作战方法和武器而互有区别的。哥特人和汪达尔人持剑作战时是可怕的力量;匈奴人则精于射术;苏汇维人是优良的步兵;阿兰人是重步兵;埃路勒人是轻步兵。罗马人从所有这些民族当中吸收适合于他们的需要的不同队伍,他们在对一个民族作战的时候,却有着所有其他民族的优点。
令人觉得惊奇的是,最弱的民族却是分布得最广泛的民族。如果我们从他们的征服这一点来判断他们的力量,那就大错特错了。在进行这些入侵的长时期中间,各蛮族或者毋宁说从他们中间分出来的大群人马摧毁了一切或是他们本身受到摧毁。这一切都要看具体情况而定;当一个大的民族被击溃或是被阻止住的时候,发现了未设防的土地的一群冒险家就会在那里进行可怕的蹂躏。哥特人由于武器差而在许多民族的面前吃亏,但是他们在意大利、高卢和西班牙定居下来了;由于自己的软弱而离开了西班牙的汪达尔人渡海进入非洲,在那里建立了一个伟大的帝国。
查士丁尼只能装备五十只船来对付汪达尔人。当贝利撒留登陆的时候,他只有五千名士兵。这是一次十分大胆的出征。过去列昂为了对付西哥特人,曾派出了一支由全部在东方征集的船只组成的舰队,舰队上的人员多达十万,但是他并没有征服非洲,却几乎断送了自己的帝国。
这些强大的舰队同庞大的陆军一样,它们从来没有胜利过。如果出征旷日持久的话,它们一般会把国家搞垮的,而如果它们遇到什么不幸,那它们既不能得到援助也无法得到恢复。如果它们的一部分受到损失的话,则剩下的部分就根本没有用了,因为为了使舰队作为一个整体来行动,战船、运输船、骑兵、步兵、军需品、最后不同的各部分都是必不可缺的。出征的迟缓总会使敌人能够做好相应的准备,此外出征很少能在适当的时候进行,它往往是在暴风雨的时候,因为这样多的事情几乎总是要比最初预定的时期迟好几个月才能准备好的。
贝利撒留入侵非洲;对他十分有利的一个条件是他从西西里取得了大量的给养,因为他同哥特人的女王阿玛拉松特缔结了一项条约。当他被派出去进攻意大利的时候,看到哥特人是从西西里取得给养的,于是他就从征服西西里开始了;他使他的敌人陷于饥馑,但他自己却一切东西都十分丰足。
贝利撒留攻克了迦太基、罗马和拉温那,并且把他所俘虏的哥特人和汪达尔人的国王送到君士坦丁堡去,人们经过非常长久的时期以后,看到古代的凯旋式又在那里恢复起来了。
在这个大人物的品格中,人们可以找到使他获得成功的主要原因。在按照早期罗马人的准则行事的这样一位将领的领导之下,组成了同古代罗马的军队并无两样的一支军队。
伟大的品德通常是隐蔽或是消失在奴役当中的;但是查士丁尼的残暴统治却不能压制这一精神的伟大和这一天才的卓越。
阉人纳尔塞斯也有助于增加这一统治的伟大。他既然是在宫廷中教养起来的,因而他就得到皇帝的更大的信任。原来君主们总是把他们的廷臣看成是他们最忠诚的臣民的。
但是查士丁尼的恶劣行径,他的浪费,他的迫害,他的掠夺,他的建设、改革、变革的狂热,他的计划的易变,由于长期的衰年而变得更加使人感到不快的、严酷而无能的统治——所有这些,都是同那些徒劳无益的成功和虚幻的光荣混合在一处的真正的不幸。
不是以增强帝国的实力为目的,而只是为了某些局部利益的这些征服,把一切都毁坏了。正当人们从事征战的时候,那些新的民族渡过了多瑙河、蹂躏了伊里利亚、马其顿和希腊;而波斯人在四次进攻当中,使东方受到了无可挽救的创伤。
这些征服越是进行得迅速,它们也越是不稳定:意大利和非洲刚刚被征服,就不得不再来征服它们一次。
查士丁尼娶了一个唱戏的女人,这个女人在长期的唱戏生涯中已放荡惯了:她把他制服到这样一种程度,以致在历史上找不到第二个例子。她不断地用妇女的癖好和任性干预事务,这样就糟蹋了最幸运的胜利和成功。
在东方,人们总是要娶许多妻子,为的是取消她们在我们这样气候的国家中对我们所具有的极大势力。但是在君士坦丁堡,只许有一个妻子的法律却给妇女以巨大的权力:这样的情况往往使统治变成软弱无力。
君士坦丁堡的人民永远是分成两派的:“蓝派”和“绿派”。这两派是从观众在剧场中对某些优伶的不同程度的捧场而产生出来的。在跑马场里,穿着绿衣的驭者和穿着蓝衣的驭者争夺赏金。观众每个人都是热狂地参加到一派里面去的。
帝国的每一个城市都有这两派,它们按照城市的大小,这就是说,按照一大部分人民的闲散程度,相互间进行着不同激烈程度的斗争。
但是为了维护共和国的统治而永远需要的纠纷,对于皇帝的统治来说却只会有很大的害处,因为这种纷争只会使统治者易人,却不能使法律确立起来,不能制止滥用职权的行为。
袒护蓝派 、对绿派 却十分不公正的查士丁尼,刺激这两派之间的斗争,结果就加强了这两派。
它们甚至消灭了长官们的权力。蓝派 根本不怕法律,因为皇帝保护他们不受法律的侵犯。绿派 却不再尊重法律,因为法律不再能保卫他们。
友谊、亲属、义务、感谢的一切联系都被取消了;家庭与家庭相互火并起来;任何想犯罪的罪犯都加入蓝派,任何被劫的或被杀的人则属于绿派 。
这样没有理智的统治还是最残酷的:皇帝不满足于一般不公正地对待自己的臣民,即用极重的租税折磨他们,他还在他们的私事方面用各种各样的暴行糟蹋他们。
不用说,我是不相信普洛科匹在他的《秘史》中告诉给我们的一切的,因为在他的其他著作中对这个君主所作的冠冕堂皇的颂词削弱了他在上述著作中提供的证明,因为在这部著作中,他给我们把查士丁尼描写成一个最愚蠢、最残酷的暴君。
但是我承认,这两种情况使我比较倾向于相信《秘史》:第一种情况,这就在于它同这个帝国在查士丁尼统治的末期和他的继承者的统治时期所处的那种惊人的软弱情况更加适合。
另一种情况则是今天还保存在我们中间的一种纪念物。这就是这个皇帝的法律,在这些法律中,人们看到在几年当中法学里面所发生的变化,多于我们的王国近三百年来所发生的变化。
这些变化所关涉到的大部分都是非常无关重要的小事情,以致我们看不出有任何理由会使一个立法者作出这样的改变,如果不是《秘史》向我们解释了这些理由的话;而从《秘史》我们知道这个君主同样地出卖他的判决和他的法律。
但是对政府的政治情况最有害的是这样一个计划,他想出这样一个计划,原是打算在使他的宗教热诚完全不能冷静下来的情况之下,使所有的人在宗教的问题上意见趋于一致。
古代的罗马人由于容许各种各样祭仪存在,从而加强了自己的帝国。但是在后来,由于把那些并非主要的教派一个接着一个地取消了,而帝国也就变得什么都不是了。
这些教派是包括了整个的民族的。这些民族当中,有一些在他们被罗马人征服之后,却保存了他们旧时的宗教。撒玛利亚人和犹太人的情况就是这样。另一些民族则只是散布在一个地方:普里吉亚地方蒙丹的教派信徒就是这样;玛尼凯人、撒巴提安人、阿利安人则散布到其他行省中去。此外,还有一大部分农民还是信奉偶像的,他们顽固地信奉一种同他们本身一样粗陋的宗教。
查士丁尼用剑或是用法律摧毁了这些教派,因而使他们大为不满,结果查士丁尼竟然不得不把它们加以根绝,使许多行省变为荒地。他的本意在于增加正统派信徒的数目,结果他却只会使居民的人数减少了。
普洛科匹告诉我们说,由于摧残撒玛利亚人,巴勒斯坦变成了一片荒地。使人们感到惊讶的是这样一件事情,这就是由于宗教的过分热心,帝国的一部分削弱下去了,而正是通过这一部分地区,在几代的统治之后,阿拉伯人进来把它摧毁了。
特别引起了混乱的是这样一种情况,这就是皇帝对宗教的态度既然如此褊狭,可是他在最重要的一些事情上自己又同皇后不一致。他遵从卡尔西敦宗教会议的决定,皇后则庇护反对这一宗教会议的人们。埃瓦格尔说,他们这样做不知道他们是否真是这样想,还是有意欺骗。
当我们在普洛科匹的著作中,看他谈到查士丁尼的建设并看到他在各处修筑的卫戍地和要塞的时候,我们总会想到这是一个繁荣的国家,虽然这个想法是大错特错的。
在开始的时候,罗马并没有卫戍地。他们把他们的全部信任放在他们沿河驻扎的军队身上;在那里,每在一定间隔的地方都筑有塔楼以供士兵居住。
但是当人们只有坏军队的时候(常常甚至没有任何军队留下来),边界不再能保卫内地,它就需要设防了。于是设防的地点比较多,但兵力却比较少了;逃避的地点比较多,但安全反而比较少了。田野如果没有要塞从四面保卫着也不再是安全的了,因而人们就到处修筑要塞。帝国所处的情况就同诺曼人时期法国的情况一样,那时的所有法国农村都给城壁包围着,因而它也就比任何时候都衰弱了。
这样看来,查士丁尼所修建的要塞的这全部名单(它们占了普洛科匹的著作的许多篇幅),只不过是表明帝国衰弱的纪念物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