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篇 妓女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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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妓女对话》(HetairikoiDialogoi)共计十五篇,是描写当时也实在永久的这社会里的情景的,所以出场的只是现时的人物,而不是历史上有名气的人。换句话来说,其所形容所讽刺的乃是社会的形象,所以有些人说他这一类的著作是受着所谓新喜剧的影响的。其实别的对话也一样地受着影响,不过那是古喜剧的影响罢了,借用古代历史传说的人物,讽刺宗教哲学思想的都是。只可惜古喜剧虽然尚有存留,新喜剧却几乎全部散佚了,剩下若干断片以及罗马诗人仿作,约略可以见个大略,但是结构和情节都很是简单,似乎还不及从这里出来的小喜剧的高明。所谓小喜剧,就是指希腊拟曲(Mimoi)而言,今存忒俄克里托斯(Theokritos)的牧歌里面有五篇,赫洛达斯(Hêrôdas)的拟曲七篇,加上四百年后的路吉阿诺斯的所作,分量不能算多,但是在成绩上却可以说是不错了。与著者差不多同时代,有名叫阿尔吉佛戎(Alkiphrôn)的人,著有尺牍三卷,模拟妓女与狎客的通信,也是取材于当时喜剧的作品,只是其中的一片段,却写得很是简要得神,有青出于蓝的称誉。

在这里关于妓女的名称,需要加以说明。原文“赫泰拉”(hetaira)本来只是“赫泰洛斯”(hetairos)的女性化,原义只是“伴侣”,从前许多学派和政党便都叫作赫泰里亚,例如梭格拉底的那些从游的人便是他的赫泰洛斯,女诗人萨福(Sapphô)的女学生则称为赫泰赖,可以译为“女伴们”了。可是因了社会上的变动,文字上也就随之发生了变化,于是作为男人的女朋友来说,这就发生了外宅,或妓女的意义,虽然还是那个字。后世堕落时期的文人甚至对于萨福的女伴也发生了流言,他们说勒斯玻斯(Lesbos)岛的女人们怎么样,在后来两性学上留下特别的术语,即如本篇的第五节对话,即是说这事的。讲到希腊的文化向来以伊俄尼亚(Ionia)为正宗,换句话说,这便是以雅典为主体,而关于妇女的教育与文化方面,这却老实地说是没有什么值得赞扬的地方。希腊文明是西方文化的前驱,但在这里它似乎是很株守着东方的传统,倒还是在小亚细亚沿岸诸岛的希腊人更是开放的,有一种新气象。公元前五世纪的历史家图库狄得斯(Thukydidôs)曾说:“女人愈是不出现于街上,不被人谈论,便愈算是好。”梭格拉底的弟子有名文人克塞诺丰(Xenophôn)也说:“她们应当尽可能地少看见,少听到,也少问一切的事情。”所以雅典的女人比起同族异派的埃俄利亚(Aiolia)的女人来,在教育技艺方面不免要相形见绌了。而且雅典这一邦里有一个法令,它规定凡雅典市民结婚的对手以市民为限,因此在婚姻上遂有一种异常的现象,这便是于正妻之外多有外宅,作为公然的次妻。因为法律规定,应娶一个雅典的妻子放在家里,而这多是无才便是德的,若是才色兼备的女子大抵都是异邦人,所以只好当作一个女伴罢了。外宅是长时期的,此外也有短时期的,时期长短虽异,但其关系无不同,于是由妾而妓,其名称亦随之而改变了。

在希腊历史传说上有过不少名妓,同中国的鱼玄机薛涛相似,她们多是才色双绝,与当代名流打过交道。顶有名的要算公元前五世纪的阿斯帕西亚(Aspasia),她为珀里克勒斯所爱,终身不渝,且也很有学问,梭格拉底也极佩服她。塔伊斯(Thaïs)也是一个,曾从亚力山大王东征,他攻略珀耳塞波利斯,举火焚宫殿以取悦于她。佛律涅(Phrynê)在雅典被人告发为不敬神,许珀瑞得斯(Hypereidês)为之辩护,叫她解衣袒胸,陪审员悉眩惑,遂得免罪,今所传阿珀勒斯(Apellês)所画爱神从波浪中出之图,即是以她为模范云。又有拉伊斯(Laïs),亦甚有名,雕刻家密孔(Mykôn)不见接纳,疑系白发之故,次日染为褐色再往,则曰,“愚人,昨日你的老子来,我已拒绝他了,今天你也来学他么?”但是在对话里出现的,现在却不是这些有名的人物,她们的故事也已经陈旧了,而且讽刺也没有多大的意思,倒还不如描写现实的平凡的赫泰拉的,于寻常的事件之中可以得到不少的悲喜剧。这里虽然只是寥寥的十一节,可是却尽有些不凡的描写,其写妓女方面,有天真老实的(第六和七各节),也有不中用或狡猾泼辣的(第九和一四节),客人有诚实不渝的(第二和一〇节),也有不然的,如一节讲跳槽,四节要找寻巫婆来作法均是,此外遇见大兵,便是横暴地打人,或是说大话丢脸罢了(第一五和一三节)。以上都是很好的喜剧资料,但是这里边也包含着悲剧,因为人世间有这么一个行当,虽然说是出于自然,却是有点不合人道的,所以尽管有些文人替它鼓吹,却是盖不住里边的一抹暗影。我们读那几节母女的对话,如第三节里母亲对菲林那说:

“女儿,你不知道我们是同乞丐一样的么?你忘记了我们从他那里得到多少东西么,并且若是爱之女神没有打发他来,我们怎么样能够过得去年的冬天呢?”我们便自然地联想起《水浒传》里的一节来,那时白秀英在勾栏里说书,先唱下四句定场诗来,其末二句云:

“人生衣食真难事,不及鸳鸯处处飞。”这也是一联极好的反语,有如说古人云,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但是民生贫苦难得两全,卖淫寓饮食于男女之中,所以可称是理想的办法。著者原意写这样对话是意在讽刺,教人当喜剧去看,却不意在这些文章上碰到了彻骨的悲剧,这大概是他自己所没有料到的吧。

一 格吕刻拉与塔伊斯

上场人物

格吕刻拉(Glykera)

塔伊斯(Thaïs) 二者均系假设的人名,乃是职业的妓女。格吕刻拉诉说热客跳槽,为朋辈所得,塔伊斯加以安慰劝解,显然是对于世故更有经验。

格吕刻拉 塔伊斯,你知道那阿卡耳那尼亚的兵士么?他以前包了阿布洛托农,后来却爱上了我的,我说的是那个喜讲究衣服,常穿着骑马的斗篷的,或者你已经忘了那人吧?

塔伊斯 不,我的小格吕刻拉,我知道他。去年在打稻节的时候,他还同了我们一起喝酒呢。但是为什么呢?看来似乎关于他有什么话要说的样子呀。

格吕刻拉 戈耳戈那这个坏东西,装作我的朋友,却将他抓到手,从我这里抢了过去了。

塔伊斯 那么他现在已经不是和你在一起,却把戈耳戈那做他的外宅了。

格吕刻拉 是呀,塔伊斯,这件事使得我很是苦恼。

塔伊斯 小格吕刻拉,这是很糟糕的,但是并不是什么意外的事情,在我们做倌人的中间是常有的。所以你不必过于烦恼,也不要非难戈耳戈那,因为阿布洛托农以前不曾为了他的事情非难过你,你们一直是朋友。

但是我觉得奇怪的是,那个兵赏识她是为了哪一点呢?如果他不是完全瞎了眼睛,他难道不看见她的头发很是稀少,在前额秃了一大片,她的嘴唇是青白色的,脖子细瘦,而且青筋绽露,鼻子还很大哩。只是有一件,她身材高大笔直,她的那一副笑容也是的确很迷人的。

格吕刻拉 塔伊斯,你以为是那个阿卡耳那尼亚人为了她的貌美才爱她的么?你不知道她的母亲克律萨尼嗡乃是一个巫婆,懂得忒萨利亚的咒语,能够把月亮都揪到地上来么?人家还说她在夜里空中飞行呢!这乃是她,给那人喝了一种药,使得他迷失本性的,现在她们在他身上得到好收获了。

塔伊斯 小格吕刻拉,你也可以抓住别人去收获的,至于这个人你就打发他走好了。

二 密耳提嗡,潘菲罗斯与多里斯

上场人物

密耳提嗡(Myrtiôn) 妓女。

潘菲罗斯(Pamphilos) 热客。

多里斯(Doris) 妓家的使女。

密耳提嗡 潘菲罗斯,你是要和那个船主菲隆的女儿结婚了?我还听说是你已经结婚了呢。所有那些你赌过的咒和那些眼泪,一会儿就都过去了,现在你就完全忘记了密耳提嗡了,在这个时候她已经有八个月的身子?我所有从你的恋爱得到的好处,是你给了我这么一个大肚子,而且不久就要养孩子了,这在一个倌人是多么困难的事情。因为我不想弃置那孩子,特别要是男孩的话,我将叫他为潘菲罗斯,作为我的〔不幸的〕恋爱的慰藉,将来有一天他会得非难你,为了你的遗弃他那可怜的母亲的事。但是你所要娶的却不是什么美丽的闺女。前几时我在忒斯摩福里亚祭的时候,看见过她问了她的母亲,那时却并没有知道,这就因为了她我将永久不能再见到潘菲罗斯了。你也得先去好好地看她一看,看她的脸和眼睛,免得将来懊恼,因为那眼睛是青灰色的。而且又是斜视,两只眼睛相对的。好在你见过新娘子的父亲菲隆,知道他的脸是怎样的,那么你也无须再看那女儿了。

潘菲罗斯 密耳提嗡,你有多少废话,关于什么闺女和船主家的婚事的,要讲给我听呢?我又知道什么塌鼻子或是好看的新娘呢?我怎么得知阿罗珀刻的菲隆,——这是我猜想你说的是他,——是不是有一个女儿,到了出嫁的年龄了呢?可是他同我的父亲算不得是什么朋友。我记得前几天他还被父亲所控告,为了追一笔债。他欠我父亲一塔阑同,据我所知,但是不想还,所以父亲把他弄到船政裁判所里去,好容易才拿到手,但也不是全部的,听我父亲所说。我如果要结婚,怎会放过了得墨阿斯的女儿,他是去年做过将军,而且她又是我母亲方面的表姊妹,却去娶菲隆的女儿呢?这是你从哪里听来的?还是只从你自己的,密耳提嗡,空虚的妒忌心里所造出来的疑心生暗鬼呢?

密耳提嗡 那么,潘菲罗斯,你是不结婚么?

潘菲罗斯 密耳提嗡,是你发了风,还是宿醉未醒呢?可是昨天夜里,我们是不大很醉呀。

密耳提嗡 这是那个多里斯,使得我发急的。我差她出去买点羊毛预备做产,并且替我祷告罗刻阿,她说就遇见了勒斯比亚,——以后这还不如你自己说,多里斯,你告诉他一切你所听到的,这如不是你自己所编造出来的话。

多里斯 小姐,我如有一点假话,叫我不得好死。我走到市政厅的时候,就碰着了勒斯比亚,她笑嘻嘻地说道,你们那里的热客潘菲罗斯如今要娶那菲隆的女儿了。她说若是我不相信,可以到你们的巷口窥探一下,看那里都结着彩,吹箫的女人们,和那杂沓的光景,有些人在唱结婚歌呢。

潘菲罗斯 那时怎么样呢?多里斯,你去窥探了么?

多里斯 是的,我去看了,看去一切正如她所说的。

潘菲罗斯 我懂得你受骗的缘故了。多里斯,勒斯比亚告诉你的并不全是假话,你传给密耳提嗡的也是真的。但是你的烦恼却是不必要的,因为那结婚的不是我们家里。现在我记起来了,昨夜我从你这里回去的时候,母亲对我说的话。她说:“潘菲罗斯呀,那个和你同年的卡耳弥得斯,我们邻居阿里斯泰涅托斯的儿子,终于要结婚了,他清醒过来了,但是你还要多久和一个外宅同居下去呢?”我爱理不理地听着,随即睡着了。早晨就离家出来,所以没有见到后来多里斯所看见的那些东西。多里斯,假如你不相信,可以再去仔细地看,不单是那条巷,还看那门口,究竟是哪一家挂着花圈的。因为你将发见,这乃是我们的邻居的门口。

密耳提嗡 潘菲罗斯,你救了我的命了。因为假如真有这样的事,我只有上吊了。

潘菲罗斯 但是这样的事是不会有的。我并没有这样风狂,以致忘记了密耳提嗡,特别是在现在她怀着我的孩子了。

三 母亲与菲林那

上场人物

母亲 这里例外的没有名字,其实她在这里乃是鸨母的地位,但是比假母却好一点。

菲林那(Philinna) 妓女。

母亲 你发了风了么,菲林那?昨天夜里你在宴会上是怎么了?狄菲罗斯今天一早到我这里来,他哭了,并且告诉你怎样地待他。说你喝醉了,站起来在众人中间跳舞,虽然他想阻止也不听,以后还和他的朋友阑普里阿斯接吻,你看他是发了恼,就丢下他,走到阑普里阿斯那边去了,用两臂抱住那人。看了这样的事情,他说自己几乎气死了。就是后来夜里,我想,你也不肯同他睡,只让他一个人哭着,却独自去到近旁的小床上睡了,哼着歌,故意地去恼他。

菲林那 母亲,他当然并没有告诉你,他自己所干的事了,否则你不会帮助他,那么样胡搞的人了。他丢开了我,去跟阑普里阿斯的相好塔伊斯胡说,因为那时阑普里阿斯还没有来。看见我生了气,摇头示意别这样做,他就拿住了塔伊斯的耳尖,把她的颈项拗过来,那么猛烈地接吻,所以她好容易才能够把她的嘴唇拿了开来。随后我哭了,但是他却笑着,在塔伊斯的耳朵边里说了许多的话,显然都是说着我,塔伊斯向了我看着,只是微笑。后来他们看见阑普里阿斯来了,他们接吻也够了,虽然如此,我仍旧走过去坐在他的旁边,免得后来为此又有争吵。塔伊斯站了起来,首先跳舞,把脚露出得很多,仿佛只有她的腿有那么美似的。跳完之后没有则声,不说一句话,可是狄菲罗斯却大加赞美,说她那步调,那身段,那脚步怎样与琴声合拍,那腿怎么美丽,说个不休,好像是在称赞卡拉弥斯的索珊德拉的女像,而不是在说塔伊斯似的,她的模样如何是你知道的,因为她常同我们去洗浴。于是塔伊斯一会儿就嘲弄起我来了。她说道:假如有谁不是因为有那枯瘦的脚梗而害羞的人,就起来跳舞吧!母亲,那我能怎么说呢?我站起来跳舞了。此外还有什么法子办呢?还是忍受着,证实她这嘲弄的话,让塔伊斯来做这宴会的女王么?

母亲 我的女儿,这是你太要强了。你应该不把这种事情放在心上的。但是这以后怎么样呢?

菲林那 别人都称赞我,但是狄菲罗斯独自仰卧着,眼看着天花板,直到后来我因为困倦也就停止了。

母亲 但这是真的么,你和阑普里阿斯接吻,你离开座位走去抱他?你为什么不则一声呢?这些是不能容许的了。

菲林那 我想要还报他叫他着恼呢。

母亲 以后你还是不和他同睡,却是唱着歌,让他去哭着么?女儿,你不知道我们是同乞丐一样的么?你忘记了我们从他那里得过多少东西么?并且若是爱之女神没有打发他来,我们怎么样能够过得去年的冬天呢?

菲林那 那么怎么样呢?难道因此我就该忍受他的侮辱了么?

母亲 生气是可以的,但是不要去还报侮辱他才好。你不知道恋人被侮辱了就不再爱,却应该各去批评自己么?你就是平常对那人太是利害点。要记得那句俗语,不要太紧地揪那绳子,怕它要会断的。

四 墨利塔与巴吉斯

上场人物

墨利塔(Melitta) 妓女。

巴吉斯(Bakkhis) 同上。

墨利塔 巴吉斯,你知道那些老太婆,叫做忒萨利亚的女人的么?她们会念咒语,使得女人觉得可爱,虽然以前怎么的讨厌,你如能给我找来,我就感谢不尽了。若是我能够看见卡里诺斯回到我这里来,像现在恨我似的讨厌西弥刻了,那我就是把这些衣服和一切金器也都很高兴地拿了出来。

巴吉斯 你怎么说?他不再和你同居了,卡里诺斯却是同西弥刻一起了么?他离开了你,墨利塔,为了你的缘故,那时节不肯同有钱的女子结婚,她据说是可以有五塔阑塔的嫁资带来,因此很受到父母的叱骂么?这我还是从你听见说过的。

墨利塔 巴吉斯,但是这些就都是过去了,现在已经有五天连一眼都没有看见他,但是他和西弥刻却是同着他的年轻朋友潘墨涅斯一起喝着酒呢。

巴吉斯 墨利塔,这你是够受了的。但是什么事情使得你们离开的呢?这似乎不是什么很小的事情了。

墨利塔 我也并不能完全了解。前几天他从珀赖欧斯回来,——这是他父亲派他去讨什么债,我相信,——他进来的时候,并不看我,在我照例跑去接他时,也不把我抓住,等到我想要拥抱他,他却将我推开,并且说道:“去,到船主赫耳摩提摩斯那里去好了,或者去到陶工坊看看墙上写着的字吧,那里你们的名字都揭示着哩!”我便说道:“赫耳摩提摩斯是什么人?什么揭示?”但是他并不回答,也不吃饭,自去睡了,将背脊向着人。在这情形之下,想我是怎样地用尽苦心,想拥抱他,使他回过身来,在向着那边的他的背脊上接吻,可是他一点都不缓和,但是说道:“假如再是这样烦扰我,我就立刻去了,尽管是在半夜里!”

巴吉斯 但是,你知道那个赫耳摩提摩斯么?

墨利塔 我如若知道什么叫作赫耳摩提摩斯的船主,让你看见我将来会比现在更是倒霉。在第二天早晨,鸡刚才叫,他就起来走去了,但是我记得他说,名字写在陶工坊的什么墙上,我就打发阿吉斯去看,但是她所能找到的只是这个,在你进去的时候在双扇门相近的右边:“墨利塔爱赫耳摩提摩斯”,略为底下一点又写道,“船主赫耳摩提摩斯爱墨利塔”。

巴吉斯 那些多管闲事的少年们呵!因为这些事情我全懂得。有人想叫卡里诺斯着恼,知道他很妒忌,所以写上,他却立即相信了。几时我如看见他的时候,我要对他说说。他还是一个孩子,没有什么经验。

墨利塔 你在哪里看见他呢,现在他是关起门来和西弥刻在一起了?他的父母却还是到我这里来找他。现今只要找到一个老太婆,巴吉斯,如我所说的,那我就有了救了,若是她能来的话。

巴吉斯 最亲爱的,那里有一个巫婆,是个叙利亚人,还很是壮健。有一回法尼阿斯无缘无故对我生气,正同卡里诺斯一样,这是她替我们和解的,在整四个月之后,那时我已经对他断望了,但是他回到我这里来了,因了那咒语的力量。

墨利塔 那老婆子要多少钱呢,假如这你还记得?

巴吉斯 墨利塔,工钱她要得不多,只是一德剌赫墨和一个面包,此外你还得拿出七个俄珀罗斯,硫黄,火把,和有些盐。那些东西老婆子拿了,还要给她和一碗酒,她独自喝了。你还得有属于那人的一点东西,例如衣服,鞋子,或是一点儿头发,和这一类物事。

墨利塔 我有他的鞋子。

巴吉斯 她把这些东西挂在钉子上,用硫黄熏着,撒盐在火上面,念着两人的名字,你的和那人的。随后从她的怀中取出轮子来,把它转着,滔滔地念着咒语,是些番话听了觉得毛骨耸然的。这是那时候她所做的事情。这以后不久,虽然是他的朋友们都说他,同时他同居着的福伊比斯也竭力地请求他,但他终于回到我这里来了,这全是那符咒带他回来的。她还教了我这个法子,使他厌恶福伊比斯,就是寻找她留下的脚印,在她离开以后,把我的右脚放在她左方足迹上,左脚放在右方,将它消灭了,说道:“我踏了你,在你的上边。”这些办法我也照做了。

墨利塔 巴吉斯,赶快吧,赶快吧,就去叫那叙利亚的女人来!——你,阿吉斯,预备一块面包,和那硫黄,以及作法用的别的一切的东西。

五 克罗那里嗡与勒埃那

上场人物

克罗那里嗡(Kronarion) 妓女。

勒埃那(Leaina) 同上。此篇说女子同性恋爱的事,甚是特别。这虽是世间普通的现象,但希腊古代相传在勒斯玻斯岛(Lesbos)独多此风,此或由对于萨福(Sapphô)误会而起的传说,亦未可知,唯这里也说男性的女人是勒斯玻斯人,正是这个统系的说法。

克罗那里嗡 勒埃那,我们近来听到关于你的新闻,说有一个勒斯玻斯有钱的女人墨癸拉,像男人似地爱你,你们同居着,不晓得在干些什么事情。这是怎么的?面孔红了么?告诉我,若是这事是真的。

勒埃那 克罗那里嗡,这是真的。但是我害羞呢,因为这是异乎寻常的。

克罗那里嗡 凭了爱神,那事情是怎么样呢?那女人要怎样?你们同居的时候是干些什么呢?你看,你是不爱我,不然你是不会把这样事情要隐瞒过我的。

勒埃那 我爱你,正和我爱别的女人一样。可是那个女人很像是个男人。

克罗那里嗡 我不懂得你所说的意思,要不是说她乃是女性的同性爱的人。因为他们都说,勒斯玻斯有些女人像是男子,她们不愿和男人干那事,却想接近女人,仿佛她们自己是男子一样。

勒埃那 就是那么一回事。

克罗那里嗡 勒埃那,那么把这一切说给我听,她最初怎么试探,随后你是怎样被说服了,以及其后的事情。

勒埃那 她自己和一个科任托斯的有钱的女人,叫作得摩那萨的,是她同类的人,开了一次酒会,叫我去给她们弹竖琴。但是在我弹完了琴,时候已经很不早了,是该睡的时刻了,她们都已酒醉,墨癸拉便说道:“勒埃那,现在是该睡的时候了,你来和我们同睡,在两个人的中间吧。”

克罗那里嗡 你睡了么?这以后有什么事发生呢?

勒埃那 最初她们同男人一样的和我接吻,并不单是把嘴唇紧贴,却张开了嘴,拥抱我,又挤压我的乳房。得摩那萨在接吻的中间并且咬我,我简直不知道这是什么事。随后墨癸拉发起热来,把头上的假发拿掉了,这做得很巧妙。而且戴着非常伏帖,露出她的头皮来,完全剃光了,很像一个男性的体育选手。我看见了出了一惊,但是她说道:“勒埃那,你曾经看见过这样好看的少年人么?”我说:“墨癸拉,但是我在这里没有看见少年人呢。”她说道:“你不要把我当作女人。我是叫墨癸罗斯,我很久以前就同这个得摩那萨结婚,所以她是我的妻子。”我听了笑了起来,克罗那里嗡,又说道:“那么你,墨癸拉,瞒过了我们,原来乃是男人,像人们所说阿吉琉斯一样,躲在闺女里边,你有那男人的物事,像男人们一样的和得摩那萨行事么?”她说:“勒埃那,我没有那个东西,而且我也并不需要。你就会知道,我自一种非常愉快的办法。”我说:“那可不是阴阳人么,人们说是两边都有的?”因为,克罗那里嗡,我实在还不知道,这是怎么的一回事。但是她说:“不,勒埃那,我全是男的。”我说道:“那么,我听玻伊俄帖亚的吹箫的女人伊斯墨那多拉说的,复述她在家里听到的故事,在忒拜有什么人,从女人变为男子,他是一个很好的预言者,名字我想是叫作忒瑞西阿斯。莫不是你也遇到同样的事情么?”她说:“不,勒埃那,我生来是个女人,和你们都是一样,但是我有那男子的思想和欲望和其他一切。”我说:“你有欲望就够了么?”她说道:“勒埃那,你如果不相信,你只要试一试,你就会知道我没有什么不如男子的。因为我有男子的代用的东西,你试一试就知道。”克罗那里嗡,我就听从了她,因为她那么地请求,又送我一个高价的项圈和一件非常细密的衣服。随后我就用两臂抱住了她,和男人一样,她就干起事来,一面接吻,并且喘气,看去是很愉快的模样。

克罗那里嗡 勒埃那,她干些什么?怎样做的呢?这是我所顶想知道的。

勒埃那 请你不要详细地考究了,因为那是可羞的事。所以凭了在天上的女神,我不能告诉你。

六 克洛彼勒与科任那

上场人物

克洛彼勒(Krobylê) 是科任那的母亲,也是以鸨母的身份说话。她是一个铁匠的寡妇,养大了女儿,只好倚她为生了。语云,人贫志短,作者很了解这种情状。

科任那(Korïnna) 是初次做妓女的一个少女,还很有些天真烂漫的稚气,作者也描写得颇好,所以他这对话似乎摆脱了他嘲笑态度,有一种与别篇不同的讽刺的意义了。

克洛彼勒 科任那,现在你知道了吧,从一个闺女变作女人并不是怎么可怕的事,像你所预想似的。你同一个漂亮的孩子在一起,你赚到第一次的工资一木那,我将从这里边给你买一个项圈。

科任那 是的,妈妈。但是我想要有那火似的发亮的石头的,像菲赖尼斯所有的那样。

克洛彼勒 就是那样的吧。但是你且听他的说话,那是关于你应当怎么做,以及对男人们你该怎么办的事情。因为我们此外没有生计,我的女儿,你也该记得自从你父亲——祝福他吧——死了这两年里,我们是怎么过活的。可是,在他生存着的时候,我们却是什么全有,因为他是一个铁匠,在珀赖欧斯地方很是有名,至今你还可以听见人说,自从菲利诺斯死了之后,便没有别的铁匠及得他来了。在他死后,我先把他的铁钳,铁砧以及锤子卖了两个木那,这才支持过了七个月,以后靠了我有时织布,有时理羊毛,纺织成线,好容易才弄到糊口的食粮。这样地养大了你,女儿呵,等候看我的希望的到来。

科任那 你是说那一木那么?

克洛彼勒 不呀,我的打算是,等你长大了起来,可以养我,也就容易给你自己打扮,那么你变成有钱,有那些紫衣,以及侍女们呀。

科任那 你怎么说?母亲,你说的是什么呀?

克洛彼勒 就是同青年人在一起,和他们喝酒,又为了工资同他们睡觉。

科任那 那么,像达佛尼斯的女儿吕拉一样么?

克洛彼勒 正是的。

科任那 但是她乃是妓女呀。

克洛彼勒 这有什么不好?你也将像她一样的有钱,而且有许多的爱人。科任那,你为什么哭呢?你没有看见妓女是多么的多,在世间多么吃香,而且她们赚多少钱呢?我确实看到达佛尼斯的女儿,亲爱的阿德剌斯忒亚呵,在她到达盛年以前,穿着破烂的衣服,但是你看她现在怎么样,出去的时候带着她的金饰,华美的衣服,和她的四个侍女。

科任那 但是吕拉是怎么样得到这些的呢?

克洛彼勒 第一她打扮得漂亮齐整,对什么人都很愉快,却不是像你那样格格大笑,只是甜蜜的迷人的微笑而已。其次她在交际场中长于应付,不曾欺骗过一个客人或是送客的人,也决不把自己随便丢给那男人们去。假如有时得到酬资叫去赴宴,她不会喝醉,——那是很可笑的,而且男人们也讨厌这样的女人,——她也不会失了体裁拿肴馔吃个饱,但是用她的手指尖来撮取一点,静默地吃,也不让一口吃食塞满了两颊,喝酒也是静静地,不大口吞咽,却只是停停喝喝。

科任那 可是,母亲,若是她偶尔口渴了呢?

克洛玻勒 科任那,那么尤其应该如此了。而且她于必要的以外,不多说话,也不戏弄在场的别人,眼里只看见出钱的顾客似的。这就是使得男人们都喜欢她的原因。又如睡觉的时候到了,她也决不做出放荡的事情,或是显得过于冷淡,她在一切中最为注意的事是拉住那客人,使得他爱她。这是大家都称赞她的缘故。假如你能够学得这些,我们也就可以同她一样的幸福了。因为在其余的事情上面,你比起她来要更是——,但是,阿德剌斯忒亚呵,我且不说吧,我这里只是祝你长生罢了。

科任那 母亲,你告诉我,是那些出钱的客人都像是我昨夜陪他睡觉的欧克里托斯一样的人么?

克洛彼勒 并不全是。有些要好一点,有的更是大人模样,也有些人并不怎么好看。

科任那 那么就是这样的人我也是应当同他们睡觉么?

克洛彼勒 当然如此,女儿。他们出的钱就更多呀。但是那些好看的人,却是将那好看也当作钱付了。所以你也应该经常留意怎样能够多得钱,若是你想在短期间里那些女人们都指着你说:“你看那克洛彼勒的女儿科任那多么有钱,她让她的母亲三倍的幸福了!”你怎么说?愿意这样做么?我知道你愿意,而且会很快地超过她们一切的。现在你去洗一个澡吧。今天那孩子欧克里托斯也会来,因为他原是答应了的。

七 母亲与穆萨里嗡

上场人物

母亲 没有名字。这里非难她的女儿不会做生意,却迷恋恩客,倒贴许多物资,多用反语,颇为尖刻,但尚不算严厉,此虽不脱鸨儿爱钞的常习,但是讽刺的对象或者倒是那些以容色为资本的少年子弟吧。

穆萨里嗡(Mousarion) 妓女。

母亲 穆萨里嗡,这里如我们还能找到开瑞阿斯的一个爱人,我们将要对于地上的爱的女神献一只白的山羊,对于园里的天上的爱的女神献一只小母牛,给财富赐予者送一个花环才好呢!我们以后该享幸福,而且三倍的幸运了吧。现在你可以看见,我们从那少年人得到多少东西!他没有给过你一分钱,或者一件衣服,一双鞋或是香水。他所给者总是些口实,约束和长远的希望,他老是说,“只要我的父亲……,我成了我产业的主人,那么一切都是你的了。”你说他还立誓,要把你作为依法结婚的妻子哩!

穆萨里嗡 是的,母亲,他凭了两位女神,和都市保护神立了誓呢。

母亲 你当然是信用他了。因此你前几天,那时他付不出他酒会的钱,你把你的指环给了他,也没有给我知道,他就卖了拿去喝酒了。还有那两个伊俄尼亚制的项圈,各值两个达瑞科斯,是那个吉俄斯岛的船主普剌克西亚斯在厄斐索斯做了给你带来的。开瑞阿斯因为要付他去和同伴宴会的份子呀。此外细软衣服和里衣,还用得着我说么?他真是天赐的宝贝,给我们多大的好处呀!

穆萨里嗡 但是他是好看而且没有胡子,他说他爱我,并且哭了。他是得诺玛刻和阿瑞俄帕癸忒斯拉刻斯的儿子,他说要和我结婚,我们对于他很有希望,只要那老人有一天睡着了。

母亲 那么,穆萨里嗡,假如我们买一双鞋子,皮匠讨价两个德剌赫墨,我们将对他说:现在钱是没有,可是你且从我们这里拿去一点希望吧。对于卖粮食的人我们也是这么说,有人来要房租的时候,我们也说:请等候到科吕托斯区的拉刻斯死了,将还给你,在结婚之后。你不觉得害羞么,在妓女里边只有你了,没有耳环,没有项圈,也没有外地制造的围巾的?

穆萨里嗡 母亲,这算什么呢?难道是她们比我更是幸福,也是更美么?

母亲 并不,但是她们更是聪明,知道做生意,她们不相信那些空话,和只有契约带在口头的青年人。但是你是忠实,而且迷恋男人,除了开瑞阿斯之外不愿接近旁的人。前几时那个阿卡耳奈的农夫拿了两个木那来了,虽然他也是没有胡子,这钱是他父亲差他来卖蒲桃酒的,但你也掉头不顾,却同你的阿多尼斯,开瑞阿斯睡觉了。

穆萨里嗡 这算什么呢?是我应该丢开了开瑞阿斯,却去接待那个有羊臊气的种田的么?开瑞阿斯我觉得很是光滑,但是如俗语所说,阿卡耳奈人乃是猪猡呀。

母亲 那也罢了。那是一个农夫,气味不好。但是安提丰怎样呢,他是墨涅克剌忒斯的儿子,答应给一个木那,但是你也不接受他?他不是也好看,很漂亮,和开瑞阿斯一样的年轻么?

穆萨里嗡 但开瑞阿斯吓唬说,假如他抓到了我和那人在一起,就要宰了我们的。

母亲 但是不是有许多别人都是这样恐吓么?那么你将为此便没有一个爱人的守着,过着贞洁的生活,好像你不是一个妓女,却似乎是忒斯摩福洛斯的女祭师似的么?此外我也不多说了。今天是打稻节了,他给了你什么过这节呀?

穆萨里嗡 妈妈,他什么都没有呀。

母亲 这只有他,想不出一个办法来对付他父亲,或者差一个家人去欺骗他,又或者请求他母亲,恐吓她说假如他得不到钱,就将航海出发当兵去了,却是坐在那里,剥削着我们,自己什么也不给,并且不许你从别的给钱的人去拿。穆萨里嗡,你想你是会永远是十八岁的么?并且你以为开瑞阿斯也还是这样想,那时他自己是个富人了,他的母亲给他找到了一门巨富的婚姻?你以为他还记得他的眼泪,他的接吻,和他的赌咒,在他看见了价值五个塔阑塔的嫁资的时候么?

穆萨里嗡 他会记得的。这个证据是,他如今还没有结婚,但是一切逼迫他都拒绝了。

母亲 我只希望他不说诳话就好了。但是,穆萨里嗡,到那时候,我会提醒你的。

八 安珀利斯与克律西斯

上场人物

安珀利斯(Ampelis) 妓女。

克律西斯(Khrysis) 同上。

安珀利斯 克律西斯,假如一个人也不妒忌,不曾生过气,也不打你,或是剪你的头发,撕破你的衣服,这样的人他还爱着你么?

克律西斯 那么,安珀利斯,难道只有这些才是恋爱的证据么?

安珀利斯 是的,那是男人发了热的信号了。至于那些别的接吻啦,眼泪啦,立誓啦,和时常往来,那只是恋爱的起头,正在长成起来的信号罢了。但是真的火焰却是从妒忌中出来。所以假如你那戈耳癸阿斯,如你所说的,打你而且显示妒忌,那么你很有希望,要祷告他常是这样做才好。

克律西斯 照样么?你说什么?时常打我么?

安珀利斯 不,就是若是你不只看着他的时候,他就要着恼。因为假如他不是爱着你,那么你如有了别的爱人,他为什么生气呢?

克律西斯 但我却是没有呀。但是他却无端地怀疑,那个富人于我有情,因为我偶然有一回说起那人来。

安珀利斯 那就更好了,使他想象以为有富人追求着你。这样就使得他更加着恼,也更加努力,好叫不被他的情敌所败了。

克律西斯 但是他只是生气和打我罢了,却并不给我什么东西。

安珀利斯 但是他将来会给的,——因为他是妒忌,特别是你使他着了恼。

克律西斯 安珀利斯,我不懂得你为什么这样地喜欢我挨打。

安珀利斯 不是,但是据我想,很大的热情的发生乃是由于人们觉得自己是被轻视了的缘故。若是一个人确信他独占了你,那么他的热望便减少下去了。我对你说的是我做了二十整年的妓女的经验,但是你,我想,才有十八岁,更者更少一点。若是你愿意,我可以将我所遇见的没有多少年前的事情讲给你听。放债的得摩方托斯,他住在画廊后面,曾经爱着我。他没有给过我五个德剌赫墨以上的钱,却自以为是我的主人。他的爱是表面的,不曾使得他叹气,或是流泪,或是不时地来我的门口,但是单来和我睡觉,这也不是常来的。但是,有一回在他来过之后,我却把他关出门外了,因为画家卡利得斯和我在一起,他送了我十个德剌赫墨,——那人这才生起气来,骂着去了。可是好些日子过去了,我也不去叫他,因为卡利得斯还是在我屋里,那时得摩方托斯才兴奋起来,为这事发了火,来站在门口,等候着门的开启。他叫号,殴打我,恐吓说要杀死我,干了这一切的事,末了他给了我一塔阑同,把我包了整整的八个月。他的妻人告诉别人,说我用了迷药使得他发风,但是唯一的药乃是他自己的妒忌。所以,克律西斯,现在你对于戈耳癸阿斯也该使用那药才好。那少年人将要成为一个富人,假如他的父亲有一天遇到了什么事。

九 多耳卡斯,潘倪吉斯,菲罗斯特剌托斯与波勒蒙

上场人物

多耳卡斯(Dorkas) 妓女家的使女。

潘倪吉斯(Pannykhis) 妓女。

菲罗斯特剌托斯(Philostratos) 客人,虽是商人而颇有胆力,居然敢与大兵抗衡。

波勒蒙(Polemôn) 佣兵,自称是五千甲盾的人的首领,但由对方看去至多是个哨官罢了。关于他们的讲大话以至争风斗殴,参看本篇第一三及一五节,可谓描写尽致,极讽刺之能事了。

多耳卡斯 不得了啦,主母,不得了啦!波勒蒙从打仗回来发了财了,人家说。我看见他穿着一件周围紫色的衣服,用钩针扣住了,同时还跟着许多人。朋友们看见了,都迎上去招呼他。我看见那用人跟在他后面,这是同他出外去的,我便问他。我先招呼过了,随后说道:“帕耳墨农,告诉我你们是怎么样搞的,带回来了什么东西,值得打仗去的么?”

潘倪吉斯 你不应该就这样的问他,但是应当说:“为了你们平安地回来,应该多谢那神们,特别是保护生客的宙斯,和战争女神雅典那。我们主母时常问起你们在干什么,在什么地方。”若是你加添说,她总是哭了,说起波勒蒙来,那就要更好了。

多耳卡斯 我是这样用了一切的话起头的,但是我没有对你说,只想告诉你我所听到的话。我当初对帕耳墨农是这样说的:“帕耳墨农,你们不曾觉得耳朵响么?我们主母时常讲起你们,而且哭了,特别是那时有什么人从打仗回来,传说是那里死伤很多,她就揪她的头发,捶她的胸膛,听到每个消息都使她悲叹。”

潘倪吉斯 多耳卡斯,那很好,就应当这样说。

多耳卡斯 过了一会儿,我才那样地问他。他答说,他们很阔气地回来了。

潘倪吉斯 怎么,他并没有说,波勒蒙记得我,想念我,或是祷告回来的时候还能看见我活着么?

多耳卡斯 他真把这些话说了许多,但是主要的话都是那关于许多财宝,金子,衣服,仆从,和象牙的。他告诉我,他们带来的银子无可计数,但是用了墨狄诺斯量的,这就有好许多斗。帕耳墨农自己在他小手指上有一个很大的指环,这有好几方面,嵌着三色的宝石,顶上的一层是红色的。他还要讲他们怎样地渡过哈吕斯河,杀了一个叫作提里达忒斯的人,和波勒蒙在和庇西狄亚人打战的时候怎样地立功,我却离开了他了。我跑来告诉你这消息,让你好想一想来对付现在的情形。若是波勒蒙来了,我想他一定会来,只要他撇得下那些相识的人,他寻问起来,发见了菲罗斯特剌托斯和我们一起在家里,你想他会怎么做呢?

潘倪吉斯 多耳卡斯,我们总要想一个方法,从现在的困难中解救出来。这既然不好把那个在前两天刚给我一个塔阑同的人打发走了,而且他是商人,答应我许多东西,却又不好不来接待如今这样阔气地回来了,又是有用的波勒蒙。并且他是个妒忌的人,在以前贫穷的时候,我还是无法对付他,现在他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呢?

多耳卡斯 但是他走来了!

潘倪吉斯 多耳卡斯,怎么办才好,我要晕倒了,遍身都发抖了。

多耳卡斯 但是那菲罗斯特剌托斯也走来了!

潘倪吉斯 我怎么好呢?大地怎么样将我吞下去了吧!

菲罗斯特剌托斯 潘倪吉斯,我们为什么不喝酒呢?

潘倪吉斯 汉子,你使得我完全坍台了。——波勒蒙,你好!好些日子没有看见你了。

波勒蒙 这个是谁,要进到你的屋子里去的?你不会说话么?好吧,潘倪吉斯,你去你的吧!我从皮莱飞跑五天,就只为了像你这样的一个女人么。这也是自作自受,可是却应当感谢的,因为我可以免于你的剥削了。

菲罗斯特剌托斯 好先生,你是什么人呢?

波勒蒙 你听着吧,我乃是潘狄翁族,斯忒里欧斯区的波勒蒙。以前是个千夫长,但是现在是带领五千的盾兵,他是潘倪吉斯的爱人,在以为她还是有着人情的时候。

菲罗斯特剌托斯 但是现在,客军队长,你可知道她乃是我的了。她收了我一个塔阑同,立刻还可以得到一个,只要我卖掉了货物。——潘倪吉斯,现在跟我来吧,且让这个人当特剌刻人的千总去吧。

波勒蒙 她是个自由人,只有她自己愿意才跟谁去。

潘倪吉斯 多耳卡斯,我怎么做好呢?

多耳卡斯 你还是进去好吧。你不能到波勒蒙那边去,这时他是这样的生着气,这又增加了他的妒忌。

潘倪吉斯 若是你愿意,我们进去吧。

波勒蒙 但是我先告诉你们,你们喝酒也就只是今天了,要不然我的那些的杀人的练习岂不是白费了么?——帕耳墨农,把那些特剌刻人召集拢来。都全副武装,列队包围那条胡同!重甲兵在前列,掷弹兵和弓兵在两翼,其余的人作为后卫!

菲罗斯特剌托斯 佣兵,你这说话简直把我们当作小孩,拿妖怪来吓唬人了。因为你曾经杀过一只鸡么,或是见过打仗?大概只是当过什么哨官,看守过一段城墙罢了,而且这个猜想还是于你有利的。

波勒蒙 你就会知道,那时我们前进,武器雪亮的,进攻你的右边。

菲罗斯特剌托斯 你们准备好了来吧。我和提比俄斯,他是我唯一的从卒,将用了石头瓦片打得你走投无路呢。

一〇 刻利多尼嗡与德洛西斯

上场人物

刻利多尼嗡(Khelidonion) 妓女。

德洛西斯(Drosis) 同上。

刻利多尼嗡 德洛西斯,那个少年人克勒尼亚斯已经不来访问你了么?因为我在你的家里没有看见他,已有很多的时候了。

德洛西斯 刻利多尼嗡,他没有来。因为他的教师阻止他到我这里来。

刻利多尼嗡 那是谁呀?你所说的不是那体操教师狄俄提摩斯吧?他是我的一个朋友。

德洛西斯 不是的,这乃是顶该死的哲学家阿里斯泰涅托斯。

刻利多尼嗡 是不是你说那愁眉苦脸的,头发蓬松,有着大胡子的人,他老是同了那些孩子们在画廊走着的?

德洛西斯 我说的就是那伪君子。我愿意看见他不得好死,给刽子手拖着他的胡子。

刻利多尼嗡 但是他怎么能够使得克勒尼亚斯这样做的呢?

德洛西斯 刻利多尼嗡,这我可是不知道。但是,虽然他不曾一天不和我睡觉,自从他开始结识女人以后,我却是他最初认识的,近来三天接连着却连我们这条街也不曾来过。这使得我很烦恼,因为我不知怎的很有点爱他,就差涅布里斯去看他,正值他在市场或是在画廊散步的时候。她说她看见他在同阿里斯泰涅托斯一起走着,便远远地向他点头,可是他却是脸色通红了,眼睛向着下边,一直没有对她这边来看。随后他们就都走向阿卡得墨亚去了。她跟随着一直走到双扇门,但是因为他不再回过头来,所以她回来了得不着什么明白的消息。我不能知道我的那孩子是怎样的情形,以后是怎么度日的,这是你可以想象的吧。我说:“我有什么事情使他生气么?或者是他爱上别人,所以讨厌我了?还是他的父亲阻止他呢?”许多这样的思想在我可怜的头里旋转。但是到了傍晚,德洛蒙来到我这里,带来他的一封信。刻利多里嗡,你且拿来念了看,因为〔我知道〕你是认得字的。

刻利多里嗡 拿来让我看吧。字写得不大清楚,但是这样潦草的缘故,证明写信的人是很匆促的。他说:“德洛西斯,神们可以做我的证人,我是多么的爱你。”

德洛西斯 阿呀,可怜呵!他连起头的问候的话都不曾写。

刻利多里嗡 “现在我离开你,并不是因为我厌恶了你,乃是出于不得已。因为我父亲把我交给了阿里斯泰涅托斯,去学哲学,阿里斯泰涅托斯却知道了我们一切的事情,就给了我许多批评,说我是阿耳吉忒勒斯和厄剌西克勒亚的一个儿子,去和妓女同居,乃是不像话的事情,因为这乃是更好的事,把快乐放在道德的前面。”

德洛西斯 那个胡说八道的人教孩子这样的事情,我愿他没有好日子过!

刻利多里嗡 “所以我不得不听从他。因为他到处跟随着我,切实地把我看守起来,实在我连别人都不准看一眼,除了他以外。假如我生活谨慎,凡事听从他,他答应我将来完全的幸福,而且因了刻苦锻炼的结果,将成为有德的人。我好容易才躲开了,给你写这封信的。望你有幸运,并且要记得克勒尼亚斯。”

德洛西斯 刻利多里嗡,你觉得这信怎样呢?

刻利多里嗡 其余像是从斯库泰人来的说话,只有“要记得克勒尼亚斯”那里似乎还有点希望。

德洛西斯 刚才我是这样想。但是,我为了恋爱几乎要死了。德洛蒙说,阿里斯泰涅托斯是什么爱好男色的家伙,藉口教他们功课,和顶漂亮的青年搞在一起,现在私下给克勒尼亚斯造作故事,答应他各种事情,说将来把他弄成像神一样。而且他还同他读恋爱的对话,这乃是古代哲学者对学生们所讲的,现在是全然迷住那个孩子了。德洛蒙恐吓说,说他又要去告诉克勒尼亚斯的父亲呢。

刻利多里嗡 德洛西斯,你该得叫德洛蒙好好地吃一顿呀。

德洛西斯 我是请他吃呢,但即使没有这个,他也是我的一边的,因为他也是苦恋着涅布里斯的一个人呀。

刻利多里嗡 放心吧,一切就会好的。我想去到陶工坊的墙上去写字,那里是阿耳吉忒勒斯常去散步的,“阿里斯泰涅托斯要污辱克勒尼亚斯”,那么这个便和德洛蒙所说的可以里应外合了。

德洛西斯 但是你怎么能去写字而不被人看见呢?

刻利多里嗡 德洛西斯,在夜里写,我会在什么地方拾到一块炭的。

德洛西斯 那就很好,刻利多里嗡,只要你能帮助我去打倒那个伪君子阿里斯泰涅托斯!

一一 特律淮那与卡耳弥得斯

上场人物

特律淮那(Tryphaina) 妓女。

卡耳弥得斯(Kharmidês) 客人。

特律淮那 有谁接了一个姑娘,付给她五个德剌赫墨,但是睡下却背对着她,在那里哭泣呻吟的呢?我看你酒也没有好好地喝,也并不想单独和我吃饭的。因为吃饭的时候你也总是哭着,这我是看见的。现在你却是哇哇地叫,像婴儿一般。卡耳弥得斯,这是为了什么缘故呢?不要对我隐藏吧,这样子使我在和你睡不着的夜里,也可以得到一点快乐。

卡耳弥得斯 特律淮那,我为了恋爱几乎要死了。这是太厉害,我不能再担受了。

特律淮那 这显然是不是爱着我,因为不然你不会一点都不理我,在我想抱你的时候,总是推我开去,末了却拿了你的大衣在我们中间造了一堵墙,怕我会再去碰你。但是即使如此,你告诉我那女人到底是谁呢?或者对于你的恋爱可以有点帮助也说不定,因为关于这些事情应该怎么办我是知道的。

卡耳弥得斯 你们彼此都是很知道,因为她不是一个无名的妓女。

特律淮那 卡耳弥得斯,说出名字来吧。

卡耳弥得斯 特律淮那,她是菲勒玛提嗡。

特律淮那 你说的是哪一个呢?因为那里有两个人。你是说那个从珀赖欧斯来的,前几天才被梳拢,是现今任将军的儿子达密罗斯所爱的那人呢,还是别一个,人家叫她做“弶”的呢?

卡耳弥得斯 便是那个,我不幸地被捕,落入了她的弶里了。

特律淮那 那么你是为她而哭的么?

卡耳弥得斯 正是如此。

特律淮那 你已经爱得很久,还是新近认识的呢?

卡耳弥得斯 不是新近了,已经有将近七个月了,自从狄俄倪西亚祭之后,我是在那时候初次看见她的。

特律淮那 你曾经好好地看过她么?还单看见那脸,以及菲勒玛提嗡的其他露出的部分身体,为一个年纪四十五岁的女人所可以给人看见的么?

卡耳弥得斯 可是她赌咒说她是这个三月里才二十二岁咧。

特律淮那 但是你相信哪个,是她的赌咒还是你自己的眼睛呢?你只仔细地看她的鬓角好了,只有在那里是她自己的头发,其余的全是假发罢了。但是沿着那鬓角,在她所用的染药有时失了效力,那里就多显露出白发来了。但是何必这样做呢?你只要叫她脱光了衣服看一看就好了。

卡耳弥得斯 可是我还不曾有过这样的机会呢。

特律淮那 那是当然的。因为她知道,你见了那白斑会得厌恶的,她可是全身像一只豹子,从脖颈直到膝盖。为了不能同这样的一个女人睡觉,你就哭了么?或者她还摆架子,欺负你了吧?

卡耳弥得斯 是的,特律淮那,她曾经从我这里拿去了这么多。现在我不能容易地应付她的要求,给她一千个德剌赫墨,因为我是依靠着一个吝啬的父亲,所以她就接纳了摩斯吉翁,把我关出门外了。我想要报复这事,叫她生气,所以就叫了你来的。

特律淮那 凭了阿佛洛狄忒,我是不会来的,假如当初有人告诉我为了什么缘故叫我,好叫别个女人生气而这人又是菲勒玛提嗡那棺材嘛。我要去了,因为现在已经是鸡叫了第三遍了。

卡耳弥得斯 特律淮那,你何必这样急呢。若是你所说的关于菲勒玛提嗡的话是真的,她的假发,她的染头发,以及她的白癜风,以后连看也不愿看她了。

特律淮那 你可问你的母亲,是不是同她洗过澡。出于她的年纪,你的祖父会告诉你。假如他还是活着。

卡耳弥得斯 既然她是这样情形,那么让我们来拆掉这个城墙吧,我们互相拥抱,接吻,而且真是要好吧。至于菲勒玛提嗡,就让她滚好了。

一二 伊俄厄萨,皮提阿斯与吕西阿斯

上场人物

伊俄厄萨(Ioessa) 妓女。

皮提阿斯(Pythias) 同上。

吕西阿斯(Lysias) 客人。

伊俄厄萨 吕西阿斯,你现在看不起我了吧?这是好的,因为我不曾问你要钱,也没有关出你过,在你来的时候。说我里边有人,或者强迫你去欺骗你的父亲,或勒索你的母亲,给我拿来什么东西。她们别的就都是这样做,我却从头就让你进来,虽然你没有给我钱,也不出宴会的份子,你知道我谢绝了那许多的客人,即如忒俄克勒斯,现在是议会的人,船主帕西翁,以及你的青年朋友墨利索斯,他的父亲新近死了,他成为产业的主人。但是我只把你当作我的法翁,对于任何别人看也不看,除你之外谁也不让近我的身边来。因为我这愚人以为你的赌咒是真的,因此我就专诚地对你,像珀涅罗珀似的贞洁自守,虽然我的母亲对我呵斥,又向着她的朋友诉说。但是自从你知道了我倾向你,完全在你的掌握里了,就开始在我的眼前和吕开那去玩笑,使我生气,有一回在我们宴会的席上,称赞玛癸狄嗡,那个弹竖琴的女人。这些事情使得我哭了,觉得是受了侮辱。近时你同特剌宋和狄菲罗斯喝酒的那时候,那时在场的还有吹箫的女人孔巴利嗡,以及皮剌利斯,那是我所讨厌的。这是你知道的,所以虽然你和孔巴利嗡共总接吻五回,我还不特别着恼,因为和这样的女人接吻,这是对于自己的侮辱罢了!但是你对那皮剌利斯却是那么点头示意,举起酒杯来对她,在你喝酒的时候,随后将酒杯还给倒酒的孩子,又在耳边吩咐他,不要给别人倒,除非是皮剌利斯要!末了你咬了一大口苹果,你看那时狄菲罗斯正是没有工夫,忙着和特剌宋说话,便屈着身子,瞄准了对着她射过去落在她的怀中,对我并没有什么隐瞒。她拿这接了吻,便塞入带子底下,在两乳之间。你为什么这样做的呢?我曾经有过什么事,或大或小,损害过你或使你生气的么?我曾经看过任何别人?我不是单是为了你而活着的么?吕西阿斯,为的使一个可怜的,爱你几乎发疯的女人生气,你这样做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有阿德剌斯忒亚那样的神在那里,她看见这些事情吧。或者这事会使你悲伤,那时你听见我死了,或者用绳子自己吊死了,或是倒投井内,或是另外找一种死的法子,可以不致于再看见我而生气了。那时你可以去傲然阔步,仿佛做了一件伟大而光荣的事似的。你为什么那样地怒视我,并且咬你的牙齿呢?假如你有什么话要责难我,可以说出来,让在这里的皮提阿斯给我们判断。这是怎么的?也不回答,就要离开我去了么?皮提阿斯,你看我从吕西阿斯受到怎样的待遇了么?

皮提阿斯 真是野蛮,看见了她哭着一点都不动心。他是一块石头,不是一个人。但是,假如要说真话,你伊俄厄萨,也是你把他纵容坏了,过于爱他,并且给他看见。这是不应当那么过于珍重的。因为他们若是看得清楚,他们便要傲慢起来了。可怜的人,别哭了,还是听我的劝告,有时他来的时候且关他出一两回吧。随后你会发见他发起热来,真是发疯似的来爱你了。

伊俄厄萨 住了,别说了!我去关出吕西阿斯么?我只希望他不要先弃舍我就是了。

皮提阿斯 但是他又回来了。

伊俄厄萨 这可糟了,皮提阿斯!或者他听见你说“关他出去”了吧!

吕西阿斯 皮提阿斯,我并不是为了她回来的,因为她要是这种情形我绝不愿再看她了,但这是为了你,教你不至于责难我,说“吕西阿斯是无情的人”。

皮提阿斯 吕西阿斯,或者我说过这样的话吧。

吕西阿斯 皮提阿斯,那么你是希望我别和伊俄厄萨计较么?现在是流着泪的伊俄厄萨,可是我曾亲自发见她的不贞,和别个少年人同睡着。

皮提阿斯 吕西阿斯,可是她总之是个妓女呀。但是你怎么地提到他们一同睡着的呢?

吕西阿斯 在大约五天以前,凭了宙斯,这是五天,因为这是上旬的第二天,今天乃是初七。我的父亲因为知道我很久就爱着这个贞妇,便关我在家里,命令看门者不准开门。但是我,却不能忍受离开她,叫德洛蒙在院墙顶低的地方弯着腰,让我登上他的背脊。这样子我就可以稍为容易爬上去了。为什么要说得很长呢?总之我爬过了墙,来到这里,看见大门严密地关着,因为那时是半夜了。但是我却没有敲门,只是轻轻地把门举起,像我前两回曾经做过的样子,叫它出了门臼,不声不响地进到里边去。大家都睡着了,我沿着墙壁摸索着,走到床边。

伊俄厄萨 凭了地母,你要说什么出来呢?我受不住了。

吕西阿斯 那时我听出呼吸声音不只是一个人,当初以为是吕得同她睡着呢。但是那并不如此,皮提阿斯,因为我摸下去的时候,乃是一个没有胡子,皮肤很柔软的人,剃光了头,而且他还发出一股香气。假如那时我带着刀,看见了这个情形,你可以相信,我真是不会再踌躇的了!——皮提阿斯,你为什么笑呢?你觉得我所说的有什么可笑的么?

伊俄厄萨 吕西阿斯,就是这个使你着恼的么?这是那皮提阿斯,和我同睡的呀!

皮提阿斯 伊俄厄萨,别告诉他。

伊俄厄萨 为什么不说呢?最亲爱的,这乃是皮提阿斯,是我请求她,来和我同睡的,因为我没有你是很觉得悲哀的。

吕西阿斯 皮提阿斯就是那个剃光头的人么?她随后在五天里边就养长这样的头发了么?

伊俄厄萨 吕西阿斯,她把头剃了,是因为生病,头发掉了。但是现在她戴着假发呢。给他看,皮提阿斯。给他看是这样的,好教他相信。请看那少年人吧,这是你所那么妒忌的奸夫!

吕西阿斯 那么不是我也应该的么?特别因为是爱你,却摸着了她嘛!

伊俄厄萨 那么现在你相信我了吧?我要不要还报你一下子,使得你着恼呢?这回我可是有正当生气的理由了。

吕西阿斯 不要那样,我们还是喝酒吧,让皮提阿斯同在一起。因为她是应该在场的,在我们这讲和的酒宴上。

伊俄厄萨 她是该在场。但是我为你多么受罪呀,最高贵的青年皮提亚斯!

皮提阿斯 可是他也就给你们和解了,所以不要生我的气。但是,吕西阿斯,有一件要紧的事。关于头发的事,请不要给任何人去说。

一三 勒翁提科斯,刻尼达斯与许谟尼斯

上场人物

勒翁提科斯(Leontikhos) 兵士。

刻尼达斯(Khênidas) 同上。

许谟尼斯(Hymnis) 妓女。

勒翁提科斯 刻尼达斯,还有对伽拉堤亚人的战争,也讲给她听,我怎样地骑着白马,走在骑兵队的前头,那些伽拉堤亚人也是很勇敢的,可是一见了我就都慌了,没有一个人站住抵抗的。我其时将长枪当标枪似地扔过去,把那边的骑兵队长连马都穿通了,随后回过来攻击那些留下来仍作抵抗的人,——因有他们还有少数留下,解散了横列,却组成方阵,——我便拔出长刀,对他们猛攻过去,单是因了马的威势就冲倒七个人之多,我的剑落在一个军官的头上,把它劈作两半,连钢盔在一起。刻尼达斯,你们其余的人过了一会才赶到,其时他们已经在逃窜了。

刻尼达斯 是的,勒翁提科斯,但是你同帕佛拉戈尼亚的总督对打的那一场,岂不也是很显示你的武勇么?

勒翁提科斯 你提醒我很好,关于那件不是什么很轻微的功绩。那个总督是个很魁伟的人,据说长于武术,一向看不起希腊人,那时在两军中间跳了出来,向来者挑战去和他单骑决战。我们那些军官都吓住了,小队长,大队长,以至将军本身,虽然他不是一个没有勇气的人。在那时候我们的将军是阿里斯泰克摩斯,埃托利亚人,长于打标枪,我却还是个千夫长。可是我勇敢地做,摆脱了拉住我的伙伴,他们替我怕惧,因为看了那夷人的金甲辉煌,高大的个子戴着可怕的盔缨,挺着长矛,——

刻尼达斯 那时我也怕了,勒翁提科斯,你知道我怎么地揪住你,请求你别去冒险,因为觉得你倘若被杀,我就将不值得活着了。

勒翁提科斯 可是我勇敢地做,进到那中央去,穿着全副武装并不比那帕佛拉戈尼亚人为差,像他那样的全都是金的,于是立刻发出一阵呼声,从我们这里也从夷人那边,因为他们认识我,特别从我的盾牌,盔上的颊饰以及那羽缨。刻尼达斯,你说,他们都将我比什么人呀?

刻尼达斯 哪里还有别人,除了阿吉琉斯,珀琉斯和忒提斯的儿子?你的盔那么显眼,你的紫衣那么华丽,你的盾那么的发光。

勒翁提科斯 我们交手的时候,那夷人首先叫我负伤,就只用枪在我膝盖上边略为擦了一下,我却用了长矛刺穿他的盾牌,直戳到他的胸膛里去。随后我就冲过去,很容易地用刀砍下他的头颅来,就回来了,不单是收了他的武器,还把他的头戳在矛尖上带了来,弄得身上全浴了血了。

许谟尼斯 勒翁提科斯,住了!你讲的你自己的故事是多么可厌而且可怕呀。更没有谁愿意看见这样喜欢流血的人,不要说和他喝酒,或是和他睡在一起了。我要去了。

勒翁提科斯 我加倍的给你钱。

许谟尼斯 我不能忍受去同凶手睡觉。

勒翁提科斯 许谟尼斯,不要害怕。那些都是帕佛拉戈尼亚做的事,我现在是个和平的人了。

许谟尼斯 但你是一个污秽的人,夷人头里的血液在你的身上了,在你用矛子挑着拿来的时候。这样的男人我去拥抱他,还同他去接吻么?凭了美的女神们,愿没有这样的事,因为他不见比刽子手更好。

勒翁提科斯 但是倘若你看见我穿着甲胄,我相信,你一定要爱我了。

许谟尼斯 勒翁提科斯,单听着你说,这就使我觉得不舒服,而且发抖,仿佛看见那些被你虐杀的影像鬼魂,特别是那可怜的队长,他的头被劈做两半。你想假如我看见了那种事情,血和躺在那里的尸首,那我将怎么样呢?我相信,那一定是死了。便是杀一只小鸡子,我也还不曾见过。

勒翁提科斯 许谟尼斯,你真是那么懦怯,那么胆小的么?我是以为你还爱听呢。

许谟尼斯 这样的故事,你如找到棱木诺斯的女人或是达那俄斯的女儿们的时候,给她们作娱乐吧。但是我要跑到母亲那里去了,趁现在还有阳光。格剌弥斯,你也跟我去吧。勇敢的千总爷,告别了,请你去做凶手,随意地杀许多人吧。

勒翁提科斯 许谟尼斯,停住,停住。——她跑掉了。

刻尼达斯 勒翁提科斯,这是你用了那摇摆的羽缨和讲述你不可信的功绩,把那老实的女孩吓怕了的。我很早就看见她脸色转白,在你还讲着那队长的时候,等到你说将他的头劈开,她的脸便都牵扯而且颤抖起来了。

勒翁提科斯 我以为这样将使我显得更为可爱呢。但是,刻尼达斯,你也帮助我使事情弄得很糟,提起那决斗的事来。

刻尼达斯 我看你在那里为着什么说大话,难道我不是应当帮你说些诳么?但是你也说的那么太可怕了。割去那可怜的帕佛拉戈尼亚人的头,也还罢了,你为什么还要把它戳在你的矛上边,所以让血流在你的身上呢?

勒翁提科斯 刻尼达斯,那真是有点太恶劣了,但是其他的故事却都还编得不错呀。现在你去,劝说她来同我过夜吧。

刻尼达斯 那么我就说,因为想叫她看得起你,所说的全是假话。

勒翁提科斯 刻尼达斯,这使得我太出丑了。

刻尼达斯 但是没有别的法子可以使得她来呢。你选择一个吧,你可以被厌恶而保留着勇名,或是得到许谟尼斯同睡,却承认是说诳。

勒翁提科斯 两者都是为难,但是我选择了许谟尼斯。刻尼达斯,你去,告诉她说我是说诳,但是并不是全部。

一四 多里翁与密耳塔勒

上场人物

多里翁(Dôriôn) 客人,系是水手。

密耳塔勒(Myrtalê) 妓女。

多里翁 密耳塔勒,现在你把我关出了,我已经为了你将我弄穷了,可是在我送你那些东西的时候,我是你的亲人,你的男人,你的主人,以及你的一切!但是现在已经全干了,你得到比堤尼亚的商人做你的情人,我便被关出,站在你的门口落泪,那时他却在夜里和你接吻,整夜地独占着你,你还说是从他受了胎了。

密耳塔勒 多里翁,你老用这些话气我,说什么给我许多东西,用了我的缘故把你弄穷了。现在且来从头计算所有给我的东西吧。

多里翁 密耳塔勒,这很好,我们就来算吧。第一是从西库翁来的一双鞋,值两个德剌赫墨。记下两德剌赫墨吧。

密耳塔勒 但是你睡了两天觉呀。

多里翁 我从叙里亚回来的时候,一瓶斐尼基来的香料,这也值两个德剌赫墨,我凭了波塞冬赌咒。

密耳塔勒 但是你出发去的时候,我给你那件齐脚踝长的短衫,可以穿了扳桨。这是厄庇乌洛斯那头舱的水手长所忘记在这里的,当时在我这里住过一次夜。

多里翁 前些日子厄庇乌洛斯在萨摩斯岛看见,认出是他的,拿回去了,凭了神们,虽然很经过了一番争斗。随后我从吉普洛斯给你带来了蒜头,五条鲇鱼,四条鲈鱼,在我们从珀斯波洛斯回来的时候。那么还有什么呢?有一筐子八个船上用的干面包,一瓶从卡里亚来的干无花果,后来是一双帕塔拉地方的镀金的木屐,你这忘恩的家伙!我记得那时还从古提翁带来了一个大的干酪。

密耳塔勒 多里翁,这些大概一起也值五个德剌赫墨罢了。

多里翁 密耳塔勒,我是尽一个水手的工资所能做到的供应你了。近来我才做到右边桨手的头目,但是你看不起我。前些时那里是爱神祭,我不是为了你的缘故在神的脚底下放下一个银的德剌赫墨的么?我还给了你母亲两个德剌赫墨,买一双鞋,又曾经屡次把二分,有时还是四分钱,塞给这吕得的手里。这些一总算起来,也就是当水手的人的全部财产了。

密耳塔勒 多里翁,就是那些蒜头,以及鲇鱼么?

多里翁 是的,因为我没有更多的东西可以给你。我若是一个有钱的人,就不会去当桨手了。其实是我的母亲那里,我还没有给她拿去一头蒜呢。我倒想要知道,从那比堤尼亚的人送你有哪些礼物呢。

密耳塔勒 先看这件衣服吧。这是他给买的,还有那项圈,那厚重的一个。

多里翁 这是他的么?因为我知道,你从前有过一个。

密耳塔勒 不,比你所知道的那个还要细得多,而且没有宝石。这里还有耳环和那毯子,前几天给了我两个木那,还给我们付了房租,他给的不是那帕塔拉的木屐,或是古提翁的干酪,或是这些无聊的东西。

多里翁 但是你没有告诉我,同他睡觉的情形怎样?他的年纪总有五十以上,前面头发已经秃了,他的颜色简直同虾一般。你没有看他的牙齿么?凭了宙斯的儿子们,那是多么的美妙,特别是在他唱歌,要表示他的高雅的时候,正如俗语所谓,驴子在竖琴独奏了。愿你好运气,因为他和你正相配,还希望你们的孩子生得像他父亲!至于我自己将去找一个得耳菲斯或是孔巴利嗡,我这一门路的人,或者是你邻居的那个吹箫的,但是我总会找到一个的。我们谁都没有那些毯子,项圈,以及两个木那的酬金可以给人哪。

密耳塔勒 多里翁,谁要是接到你这客人的,那真是幸运的人呀,因为你将给她从吉普洛斯带蒜头来,从古提翁回来的时候带干酪来嘛。

一五 科克利斯与帕耳忒尼斯

上场人物

科克利斯(Kokhlis) 妓女。

帕耳忒尼斯(Parthenis) 吹箫的女人。

科克利斯 帕耳忒尼斯,为什么哭了呢?拿着这破箫从哪里来的呢?

帕耳忒尼斯 是那个兵士,从埃托利亚来的,那个爱着克洛卡勒的大个子,他打了我,那时他看见我在克洛卡勒的房里,为他的恋爱的敌人戈耳戈斯雇了去奏乐,便冲进来砸了我的箫,那时正在吃饭,将桌子也翻了,碗里的酒都撒掉了。随后他把那个从乡下来的戈耳戈斯,揪了头发,拖出餐室来,那个兵士——他是叫得诺玛科斯,我想,——和他一个一同当兵的人围住了打他。所以,科克利斯,我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还活得了呢,因为许多血从鼻子里流了出来,他的面孔全肿了,而且是青黑色的。

科克利斯 这人是发风了,还是吃醉了发酒风呢?

帕耳忒尼斯 科克利斯,这是妒忌,恋爱发了热了。我想,克洛卡勒要价两个塔阑塔,若是他想要包她独占,但是得诺玛科斯不肯付这钱,于是等着他来的时候,当面把门关上了,照他们所说。她却叫一个俄伊诺厄区的富裕的农夫戈耳戈斯进来,好久以前就爱着她的,也是一个很好的人,和他喝酒,并且叫我去给他们吹箫。酒也喝得差不多的时候,我吹着一支吕狄亚地方的曲调,那农夫站起来正要跳舞,克洛卡勒拍着手,一切都很是愉快的。这时忽然听见了什么声响和叫喊,有人敲打前门,就奔进大约八个强壮的青年人来,那个墨伽剌人也在里边。于是一切就都翻转过来了,那戈耳戈斯,如我所说的,被殴打了,倒在地上,还被脚踢。克洛卡勒不知怎的却预先逃到她的邻居忒斯庇阿斯那里去了,但是得诺玛科斯却打了我一下,把破箫丢给我道:“滚吧。”我如今跑去找我的主人,告诉这事。那农夫也走了,去找他城里的友人,他们要把那墨伽剌人抓到法官那里去呢。

科克利斯 我们接那些兵士的客人,就只能得到这些好处罢了,打架和吃官司。此外虽是自己说是司令,是千夫长,可是等到问他要钱。他们说:“且等发饷的时候,那时得到我的工资,且给你置办一切。”该死的,说这样大话!所以我觉得这是做得很对的,我一向和他们没有什么关系。给我一个渔夫,或是水手,或是种地的,和我相等的人,他们虽然恭维的话知道得少一点,可是送的礼却是很多的。至于那些摇羽缨,给我们讲战争的人们,帕耳忒尼斯,他们的只是空话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