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篇 公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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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鸡》(Alektryôn)一名曰《梦》(Oneiros),或者颠倒过来,也有叫做《梦》,一名曰《公鸡》的,但是这样地说似乎意思不大明了,所以普通总是叫作《公鸡》,因为主要的是一只哲学家转世的公鸡,说起人话来,和它的主人大谈人生问题,它的主人乃是在《过渡》篇中出现的皮匠弥库罗斯,当初也是羡慕世俗的荣华,梦想那富翁而生活,后来经过这番说服,变得安贫乐道的人了。

上场人物

弥库罗斯 见第六篇人物说明。

公鸡 就是普通的一只家禽,也是照常地报晓,但是在它的啼声惊醒了主人的好梦之后,在被恐吓等到天亮要用棍子把它揍死的时候,却用了人话同他应酬了起来,因为它的前生是皮塔戈剌斯(Pytagoras),是能说人话的。它用尾巴毛能施法术,打开宅门,使弥库罗斯亲见了富人的贪婪烦恼以及淫佚情形,终于改变了他的意见。

西蒙(Simôn) 是弥库罗斯邻居的一个富人,本来也是很穷,是弥库罗斯同行的皮匠,而且还偷过他的一个瓦钵,但得到遗产,就变成富翁了。

弥库罗斯 喂,你这顶可恶的公鸡,宙斯要掐死你,这样地妒忌并且尖声怪叫。我是刚发了财,在做着最甜美的梦,享那异乎寻常的福,你却用了刺耳的叫声把我吵醒了。便是在夜里,你也不许我暂时逃避比你更是可恶的贫穷么?而且现在从四周都是很寂静,以及寒气还没有把我冻僵了,像每天清早那样,——那是确实无假地告诉我白天将要到来了,——这还不是半夜里么?这家伙可是不睡觉,好像是在看守着金羊毛似的,从黄昏时分一直叫起。但是也不要高兴吧!我就会返报你,可以放心吧,等到天一亮了,用了棍子揍死你。现在在黑暗中,你会蹦跳要使我得多费手脚的。

公鸡 主公弥库罗斯,这原是为的照顾你,我想竭力将黑夜缩短,你可以早点起来,完成你大部分的工作。假如你在太阳出来以前早做完一只鞋子,岂不是于获得你的口粮更走近一步了么?但是你若是觉得还是睡觉好,那么我可以给你守住沉默,像鱼似的一样哑。可是你得注意,不要梦里发了财,醒过来的时候却要挨饿。

弥库罗斯 啊,消灾的宙斯,和辟恶的赫剌克勒斯呀!这是什么恶事的预兆呢?一只公鸡说起人话来了!

公鸡 那么你以为我同你一样地说话,是一种灾祥么?

弥库罗斯 为什么不是灾祥呢?啊,诸位神明呵,给我们捍卫这个灾祸吧!

公鸡 弥库罗斯,你似乎是完全没有学问,连荷马的诗篇还没有读过,因为在那里边说,阿吉琉斯的坐骑克珊托斯早就与嘶声告别了,在战斗中间立定了说起话来,却是整节地诵诗,不像我刚才所说的没有韵律。它还说起预言来,预告将来的事情,可是这并不算是什么异常的事,听见它的人也并不像你这样高呼辟邪的神明,以为听见了什么凶事似的。而且你又将怎么办呢,假如那阿尔戈船的龙骨像从前所说的说起话来,或者多多涅地方的橡树用它自己的声音,宣布神示,又或者你看见牛皮爬行,牛肉在肉串上烧得半熟却吼叫了起来呢?况且我是赫耳墨斯的一个身边人,他乃是在众神中间,最是多话也最会说的一个,而且我又是和你们一同起居的,这样看来可以知道我学会人们的声音不是很困难的吧。但是你若是答应我不告诉别人的话,我将毫不隐瞒地告诉你真实的理由,为什么我会用你们同样的言语,并且这样能够说话。

弥库罗斯 可是,这不是还在做梦么,一只鸡这样地对我说话?好朋友,凭了赫耳墨斯,请你告诉我,你所以会说人话以及别的理由。至于叫我守秘密,不要告诉别人,那个你就不必担心,因为假如我告诉人说这是从公鸡听来的,有谁会相信我呢?

公鸡 那么你且听着吧,这事我很知道,你一定以为极端离奇的,弥库罗斯。因为这个出现在你面前的公鸡,在不久以前是一个人。

弥库罗斯 我以前也曾经听到过关于你们的这样的故事。据说阿勒克特律翁是一个青年,同阿瑞斯做了朋友,和那神一同喝酒,一同歌唱,也一同搞那恋爱的事。无论什么时候,在阿瑞斯到阿佛洛狄忒那里去秘会,也带了阿勒克特律翁一同前去。因为他特别怕赫利俄斯,恐防他会看见他们,去通知赫淮斯托斯,所以他总叫阿勒克特律翁留下在房门外边,赫利俄斯起来的时候好警告他。随后有一天,据说阿勒克特律翁睡着了,无意中放弃了看守的责任,赫利俄斯偷偷来到阿瑞斯和阿佛洛狄忒的上边,他们相信阿勒克特律翁会来通知,假如有人走近前来,所以好好地休息着。这样地赫淮斯托斯从赫利俄斯得知了消息,于是他便用了好久以前就给他们准备好的罗网,将他们包围着捉住了。后来阿瑞斯就是那个样子放免了,他对阿勒克特律翁很是生气,就把他变成这鸟,连他的武装一起在内,所以它头上仍有那盔上的装饰。为了这个缘故,据说你们公鸡还是想对阿瑞斯辩解,虽然已是没有用处,在你们看见太阳将要出来的时候,便预先大叫,报告他的升起。

公鸡 弥库罗斯,这是他们所说的,可是我的却是另外一回事,这还是最近的事,我才变成一只公鸡的。

弥库罗斯 怎么回事?这是我所顶想要知道的。

公鸡 你曾经听见一个人,叫做皮塔戈剌斯,萨摩斯人,谟涅萨耳科斯的儿子的么?

弥库罗斯 你说的是那名人么,那个流氓,他规定条例,禁人吃肉,禁吃蚕豆,那在我是顶好吃的东西,不准上食桌来,还劝告人五年不要讲话的么?

公鸡 并且在转生为皮塔戈剌斯之前,他还是欧福耳玻斯,这事你也知道么?

弥库罗斯 人家说他是个术士,专弄玄虚的人,公鸡君。

公鸡 即我便是那个皮塔戈剌斯,好朋友,所以不要骂我,特别是在你还没有弄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的时候。

弥库罗斯 这真是愈加怪异的事情了,一只哲学家的公鸡嘛!可是告诉我,漠涅萨耳科斯的儿子,怎么样地从一个人变成一只公鸡,又是怎么样地把萨摩斯的籍贯改作塔那格剌的?这可是有点不大像,也不大容易相信,因为据我看来,你有两件事很不像是皮塔戈剌斯的。

公鸡 那些是什么呢?

弥库罗斯 其一你是很多话而且声音很大,他却劝人家五个整年不说话,据我所知道。那第二件更是违法了,我昨天回来,你是知道的,因为没有东西撒给你,只有一把豆子,你却毫不踌躇地都捡去吃了。所以这一定是你说了诳,乃是别一个人,否则你是皮塔戈剌斯,却违反规矩,吃了蚕豆犯下不敬的罪,犹如吃了你父亲的头了。

公鸡 弥库罗斯,这是你不明白各自有它的理由,适合于各种生活的规则。以前我不吃豆,因为那时是讲哲学,现在却是吃了,则因为那是鸟类应该吃的东西,不是什么禁品。但是若是你喜欢听,我将告诉你怎么样地我从皮塔戈剌斯变成现在的样子,从前经过什么生活,以及每次转变所得到的好处。

弥库罗斯 说给我听吧,这将使我非常喜欢。假如有人叫我选取其一,还是情愿听你讲这样一个故事,或是再做我刚才所见的那个幸福的梦,我不知道选取哪个呢,因为据我想来你所说的是近于最愉快的景象,我把这两者同样地看重,你和我的那最有价值的梦。

公鸡 那么你还有想念那梦么?计算看见的是什么,怀抱着无聊的幻景,在你的记忆中追逐着空虚的和那诗词上所谓飘忽的幸福么?

弥库罗斯 公鸡呵,你当很知道,我决不会忘记那个景象。这梦留下那许多蜜在我的眼睛里,所以在梦醒之后我还不大容易张开我的眼皮,因为它还要拉下去再睡觉。我所看见的使得我感觉,像是一枝鸡毛在耳朵里搅得痒痒的那种愉快。

公鸡 赫剌克勒斯呵,照你说来,那梦真是了不得呀。他们说,它是有翅膀的,能够在睡眠的界限里飞翔,这回却是跳过了坑堑,在开着的眼睛里停留着,像是蜜样的东西,居然现了形状了。我倒很喜欢听说它是什么样子的,因为你是这样溺爱着它。

弥库罗斯 我愿意告诉你,因为想起它来与讲说它都是很甜美的。但是你,皮塔戈剌斯,什么时候给我讲你转变的故事呢?

公鸡 弥库罗斯,等你停止了做梦,并且从眼皮上擦掉了那蜜的时候。现在先来讲你的吧,那么我可以知道,这是从象牙的门呢还是牛角的门,那梦飞到你这里来的。

弥库罗斯 皮塔戈剌斯,它不是从这两个来的。

公鸡 可是荷马只说这两个嘛。

弥库罗斯 去他的吧!胡说的诗人不知道什么梦的。或者贫穷的梦从这些门里出来,像他所常见的梦似的,可是他也不能看得很清楚,因为他是瞎眼的!但是我的宝贝梦却是从金子的门来的,本身就是金子,而且都用黄金装饰的,还带来许多金块。

公鸡 尊贵的弥达斯,别再讲金子的话了。的确你那梦是从他的祈愿里出来的,在我看来,你该是睡在整个金山里边吧。

弥库罗斯 皮塔戈剌斯,我看见许多许多的金子,你不能想象这是多么美丽,它发出怎么样闪光!品达洛斯是怎么说的,在他赞美它的时候?提我一下子,假如你知道。这是说水是最好,随后就赞扬金子,那是该当的,在他所有诗篇里最美丽的一篇的起头地方。

公鸡 这是你所寻找的地方么?

“水是最好,但是金子像火,

在夜中燃烧着,超过那傲人的财富。”

弥库罗斯 凭了宙斯,正是这个。品达洛斯称赞金子,好像他看见了我的梦。但是,顶聪明的公鸡,你且听着,就可以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我昨天没有在家里吃饭,你是知道的,因为那富翁欧克剌忒斯在市场上遇见了我,他叫我洗澡后到时候去吃晚饭。

公鸡 我很知道,我整天的挨饿,到得晚上很迟你才回来,很有点醉了,给我那五颗豆子,这算不得很好的一顿饭,给那公鸡从前是一个竞技的选手,并且在俄林庇亚比赛上不是没有名声的。

弥库罗斯 我从宴会回来的时候,把豆子丢给了你,随即去睡觉了,如荷马所说的那样——

“在神酒芬芳的夜里出现了一个真的神圣的梦。”

公鸡 弥库罗斯,请你首先讲给我听,在欧克剌忒斯那里的情形,宴会是怎么样,以及宴会后的一切事情。你不妨就此再宴会一番,这也就是做一回赴宴的梦,可以在记忆中吃过的东西反刍一下子。

弥库罗斯 我想讲这些会使你生厌,但现在既是你愿意,我就讲吧。皮塔戈剌斯,我以前在我一生一直没有同富人吃过饭,这回却值好运气碰见了欧克剌忒斯,我照例对他客气地招呼了之后,就想走开,以免我穿了破旧衣服和他一同走着,要使得丢脸。但是他说道:

“弥库罗斯,今天是我给女儿做生日,要请许多我的朋友来,但是听说有一个人生了病,所以不能来同我们宴会了。你可以去洗了澡就来,算是替了他,若是我所请的那人不是说他自己能来,因为现在他的来不来还没有确定。”

我听了这话,行了一个礼,就走开了,一面对所有的神祈愿,请求打发寒热,肋膜炎和脚气病到病人那里去,我是被请了去做他的替身,替他吃饭和当代表的。我觉得到浴场去的时间是非常之长,老是看那日晷的影子的长短,什么是适当的时候该去洗澡了。

末了适当的时间终于到来,我就赶快地洗刮干净,装饰得很整齐的走了去,因为我把外套翻转来穿了,将衣服的比较清洁的一面来现在外边。

我在门口遇见了许多人,在那里边也有那个人,用四个人抬着,那就是我来替他吃饭的,说是病了,样子显然是不大好。总之他是呻吟,咳嗽着,又咯着痰,声音在喉咙深处,很是讨厌的样子,脸色全然青白,也有些胖肿,大约有六十岁的左右。

据他们说,乃是一个那种学者,专对小孩们胡说乱道的。他有一部胡须,是山羊式的,可是非常之长,须要理发师了。医师阿耳喀比俄斯问他为什么这样情形还是出来,他答说道:

“任务不容放弃,特别在一个搞哲学的人,即使有千百种毛病阻挡着他。欧克剌忒斯会得介意,以为是我们看轻了他的。”

我说道:“这倒并不是,他是赞成你死在你自己的家里,比在宴会席上来咯痰咯掉你的魂灵要好得多呢!”但是他很是自大,假装没有听到我的讥诮的话。过了一会儿,欧克剌忒斯已经洗了浴走来了,看见了忒斯摩波利斯(因为这乃是哲学者的名字),说道:

“教授先生,承蒙光顾很是感谢,可是你如不来也不妨事,因为什么都会给你送过去的。”说着话拉了忒斯摩波利斯走进去了,还有众家人扶持着。

我正要预备走去,但是他回过身去,很迟疑了一会子,因为看见我很是丧气,说道:

“弥库罗斯,你也进来吧,同我们一起吃吧。我将叫我的儿子到内房里去同他的母亲吃饭,所以你可以有一个地方。”

于是我就进去了,几乎像那狼一样空张了大嘴,但是我觉得有点惭愧,因为这似乎是我把欧克剌忒斯的孩子赶出宴会来的。

后来入座的时候到了,首先他们把忒斯摩波利斯安放上去,不是没有什么麻烦,凭了宙斯,这共总用了五个壮大汉子,据我的计算。他们在项颈底下什么地方都垫塞好了,使得他姿态稳定,能够支持长久的时间。随后因为没有人肯忍受去躺在他的身边,所以他们便拉了我去坐了他的次位,于是我们成了同桌的人了。这以后我们便开始宴会,皮塔戈剌斯,有许多肴馔,并且花样很多,都盛在金的银的盘内,还有大酒杯也是金的,听差都很漂亮,并且有奏乐和打诨的人。总之这娱乐是够味的了,只除了有一件事却闹的我好苦,那忒斯摩波利斯老麻烦我,给我讲道德是怎么一回事,教我说两负成一正,又说假如有白天,这便没有黑夜,而且又说我是有角的。

他这样的老是搞些哲学话,我却是并不要听,所以很是减少了我的愉快,不容许我去听那琴师的演奏和歌唱了。这便是,公鸡,你的那宴会了。

公鸡 弥库罗斯,这不是最愉快的一场宴会,因为你抽签得到那个胡说八道的老头子。

弥库罗斯 现在听我的梦吧。我觉得欧克剌忒斯不知怎的没有子女,病得要死了,便叫了我去,立下一个遗嘱,依照这个我承继了他的一切,以后过了不久他就死去了。

于是我承受了他的财产,用斗大的杓子舀那些金子银子,这却是从源泉流出,源源不绝,此外一切东西,如衣服,桌子,酒杯,还有听差们,也自然都是我的了。我驾了两头白马出去,高举着头,旁观的人都看着我含着妒忌的神气。许多人走在前头,骑着马在我旁边,也还有许多跟在后面。我穿着那人的衣服,手指上戴着沉重的指环,一总共有十六个,我发命令预备很漂亮的酒席,招待我的朋友。他们一会儿都到了,像是梦中常有的样子,宴会正在搬上来,要开始喝酒了。我在那时候正忙着,用金的酒盏喝着酒,和各个在场的人干杯致敬,其时点心搬了上来,你却不是时候地大声叫了起来,这就把我们的酒宴搅散了,桌子也翻掉了,并且将我那份财富也给风吹散了。现在你知道我对你的生气不是没有理由的吧?因为我愿意做那梦有三夜之久哩。

公鸡 弥库罗斯,原来你是那么地爱金子,爱发财的么?这只有守着许多金子,是你所最歆羡,以为是幸福么?

弥库罗斯 皮塔戈剌斯,这不只我是如此,便是你自己,在还是欧福耳玻斯的时候,也用金子和银子装饰了你的鬈发去和阿开亚人战斗,其实在战争中当然应该带着铁器,你却选择用了金的夹子夹起头发来去上阵。所以我想因此荷马说你的头发像那嘉惠天女:

“用了黄金和白银所紧束。”

因为这自然很显得更是美观,更是可爱,这样地与金子交织在一起,而且互相映照着。

但是这是关于你!金发先生,那还不足为奇,因为你是潘托俄斯的儿子,所以你看重金子。但是还有那一切神与人之父,克洛诺斯和瑞亚的儿子,在爱上了阿耳戈斯的那女郎的时候,没有更使人要想的东西可变,也没有别的方法可以瞒过阿克里西俄斯的防守的,却变身为金子,这你当然听过,溜过屋顶到他的爱人那里去。这其余的事何必我再来告诉你呢,——金子有多么用处,只要一个人有了它,它就能够使得他美丽,聪明而且强大,给他名誉和尊敬,有时且能够使一个无聊与无名的人在短时期内成为举世瞩目,众口称颂的人物。

你总该知道西蒙吧,我们的邻居,也是同行,没有很久以前在我这里吃饭,那时我在克洛诺斯大祭日里煮豆粥,加上两片香肠的时候。

公鸡 我知道他,那个塌鼻头的矮子,他在吃饭以后偷走那只瓦钵,挟在肋下溜提了,那只我们所有的唯一的瓦钵。弥库罗斯,这是我亲眼看见他的。

弥库罗斯 那么这他偷的了,随后却叫了这许多神名发誓说不偷。但是你为什么不叫唤起来,告发了他呢,公鸡,既然你看见我们是被抢了?

公鸡 我阁阁地啼了的,那时我只能这样地做。但是西蒙怎么样?你似乎关于他有什么话要讲。

弥库罗斯 他有一个堂兄弟非常有钱,名叫德里密罗斯。这人在生前没有给过一文给西蒙,——为什么应该给呢,连他自己还不敢动一动他的钱哩。但是前两天他死了,所有一切依法律统归了西蒙,到了现在,他穿破衣服,平常舔着钵头的人,意气扬扬地坐着马车,身穿紫色和猩红色的衣裳,有那些听差,马车,金子的酒杯和象牙脚的桌子了,受各人的敬礼,对我辈看也不看一眼了。前几时我看见他过来,对他说道:

“你好,西蒙。”他却大生其气,说道:“告诉那个叫化子,不要缩短我的名字。不是西蒙,乃是西摩尼得斯。”

更了不得的,是那些女人们都爱上了他,他和她们调情,又看不起她们,有时候对什么人表示好意,别的人恐吓说要上吊,因为他的遗弃。你看见了吧,这金子能够给予多少好处,它把一个最不成样子的人变化形状,使他变得可爱,正如诗里所说的那带子。你听见过那诗人们说吧?

“啊,黄金,你最美好的赠物。”

又道:

“这是黄金,它统治着凡人们。”

但是,公鸡,你为什么中途笑起来了?

公鸡 弥库罗斯,那是因为你不明白,所以正同许多人一样,关于富人有那种错误的看法。你要知道,他们过着比我们的更为悲惨的一种生活。我告诉你说,因为我屡次转生为穷人和富人,经验过各样的生活来的。不多久你自己就会知道一切的。

弥库罗斯 凭了宙斯,现在正是该你说话,告诉我怎么变形,以及你所知道各个生活的情形了。

公鸡 你听着吧,但是得先了解,我不曾见过有人比你更幸福的生活了。

弥库罗斯 比我么,公鸡?我愿你有同样的运气!你这是使我不能不骂你了。但是你得首先告诉我,从欧福耳玻斯起头,怎样地变成皮塔戈剌斯,以及其余一直变成到公鸡为止。因为这似乎在你各种式样的生活里边,一定看到或是受到各样的事情。

公鸡 关于我的灵魂离开了阿波隆,怎样地飞到地上,进入一个人的身体里,得到什么报应,讲起来这话很长了,而且这也是一件亵渎的事,无论在我来讲或者在你听了这些事情。但是在我成为欧福耳玻斯的时候,……

弥库罗斯 但是我以前是什么呢,神异的家伙?这你先告诉我,是我以前也和你一样地变化过么?

公鸡 正是的。

弥库罗斯 那时是什么呢?你如是知道,告诉我吧。因为我很想知道这事哩。

公鸡 你么?那时是印度蚂蚁,是那掘金子的一种。

弥库罗斯 运气真坏,竟没有能够从前生到今生,存下一点金沙来给用。但是此后我将是什么呢?你告诉我吧,或者这你是知道的。假如有些好处的话,我就立刻爬到你现在立着的横木上去,自己吊死好了。

公鸡 这个你没有法子能够知道。但是在我成为欧福耳玻斯的时候,——因为我回到那个题目上来了,——我在伊利翁战斗,为墨涅拉俄斯所杀,过了些时候我进了皮塔戈剌斯的身体里。在这个时间,我站着没有住屋,一直等到谟涅萨耳科斯将建造一个家给我。

弥库罗斯 朋友,也没有吃食,没有喝的么?

公鸡 正是,因是那也无须乎此,这些只是于身体有用罢了。

弥库罗斯 那么,你先告诉我关于伊利翁的故事吧。这全是如荷马所说的那样么?

公鸡 弥库罗斯,他从哪里得到这些报道的呢?在那些事件发生的时候,他正在巴克特里亚做骆驼呢。但是我可以告诉你说,那时并无什么异乎寻常的事情,埃阿斯并不怎么高大,海伦也不怎么美,有如人们所想象的。据我所见,她是有点白皙,并且有长脖子,正如人家猜想她是天鹅的女儿,但是说到别的事情,她却是很有点年老了,大约与赫卡柏有同样的年纪。因为当初忒修斯将她拐走了,养在阿菲德奈地方,那忒修斯生在赫剌克勒斯的时代,而赫剌克勒斯,则是第一次攻取特洛亚的人,正在我们的老爷子一辈的时代,这我是说那时的老爷子。潘托俄斯把这些都告诉我,说他在很小的时候看见过赫剌克勒斯。

弥库罗斯 但是他怎样呢,那个阿吉琉斯?真是一切都了不得,还是这也是造作的故事呢?

公鸡 弥库罗斯,我不曾和他接触过,所以我不能够那么详细的讲阿卡亚人那边的事情。怎么能知道呢,因为是敌人嘛。可是他的伴当帕特洛克罗斯,我没有什么困难的杀掉了,用长枪把他刺穿了。

弥库罗斯 可是后来墨涅拉俄斯把你杀了,更是容易的!但是这些也就够了,现在讲给我听皮塔戈剌斯的事吧。

公鸡 弥库罗斯,总之我是个当学者的人,所以我想应该说真话。可是我不是没有教育的,也曾经做过高等学问,还到埃及留学过,同那些先知们寻求智慧,进入他们的圣所,熟读荷洛斯与伊西斯的书,随后渡到伊大利去,在那里的希腊人中间起些作用,于是他们以为我是神了。

弥库罗斯 这我听见说过,而且他们以为你死后复生,你曾给他们看过,你的大腿是金子的。但是告诉我那个吧,你为什么想到要制定法律,禁止吃肉和蚕豆的呢?

公鸡 弥库罗斯,请你不要追问这件事吧。

弥库罗斯 公鸡,为什么呢?

公鸡 因为我羞得把真话告诉你。

弥库罗斯 你用不着什么顾虑去告诉你家里人和朋友的,因为我不好再说是你的主人了。

公鸡 这里并没有什么道理或什么智慧在里边,我只是见到假如我定的法律,太是平常了,和别的立法者差不多,那就不能够使得人家惊异,但是我如做得奇异一些,我想他们便愈觉得了不起了。因此我决定采用新奇的办法,至于理由则对他们不加宣布,正如那些文义晦涩的神示一样,各人各样的解释,不晓得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可是你看,这回你是在笑我了!

弥库罗斯 我没有全笑你,却是笑那些在克洛同,墨塔蓬同和塔楞同,和其他的人们,他们不则一声地跟着你走,礼拜你在走路时留下的足迹的人们。但是你在脱去了皮塔戈剌斯一套服装之后,又换了什么样子了呢?

公鸡 阿斯帕西亚,密勒托斯的那歌妓。

弥库罗斯 喂,好家伙!那么皮塔戈剌斯在各种境遇之中还变作女人,那么最高贵的公鸡君,也曾经生过鸡蛋么。而且当作阿斯帕西亚和珀里克勒斯同居,和他生过小孩,梳理羊毛,纺织毛线,并且用了妓女的手段去诱惑男性吧。

公鸡 我都做了,可是这不只是我一个人,在我以前有忒瑞西阿斯,和厄拉托斯的儿子开纽斯也是如此,所以你嘲笑我,这也就是嘲笑了他们。

弥库罗斯 这怎么样?你觉得哪一边更是愉快,当你做男人的时候,还是在珀里克勒斯娶了你以后呢?

公鸡 你看,你这问的是什么问题?不是忒瑞西阿斯为了答这问题倒了楣么。

弥库罗斯 不管你回答不回答我,反正欧里庇得斯已经给解决了,他说:

“我宁愿提着盾牌打三次仗,

也不愿生一次孩子。”

公鸡 弥库罗斯,我得提醒你,在不远的将来你也得分娩,因为在长的轮回的路上,你也要屡次地变作女人。

弥库罗斯 公鸡,你真是该死,你以为人家都是从密勒托斯或是萨摩斯来的么?他们说,你做皮塔戈剌斯的时候,很年轻漂亮,你时常像阿斯帕西亚似地去陪那些僭王。但是在阿斯帕西亚之后,你又变成什么男人或女人呢?

公鸡 犬儒克剌忒斯。

弥库罗斯 啊,宙斯的儿子们!多么不相像呀,从妓女里出来了哲学者!

公鸡 随后是一个国王,随后一个穷人,不久是一个总督,随后是一匹马,一只寒鸦,一只虾蟆,以及各种东西,要一一计算起来那可就太长了。但是近时我常常变作一只公鸡,因为我喜欢这种生活,这是为各样的人所养活,有的是穷人,有的乃是富人,现在我终于和你在一起生活,每天在笑你总是叫嚷叹息说你的穷苦,敬慕富人的生活,却不明白他们所有的苦恼。

假如你知道了他们所有那些烦恼,你就会觉得以前以为财富是极大的幸福,那你将笑你自己了。

弥库罗斯 那么,皮塔戈剌斯,——但是告诉我,你喜欢哪么叫最好,那么我可以不至于叫你不同的名字,把谈话弄得乱七八糟了。

公鸡 这没有什么关系,无论你叫我做欧福耳玻斯,或是皮塔戈剌斯,阿斯帕西亚或是克剌忒斯,因为他们都是我。但是最好还是照你眼前所见,叫我做公鸡吧,这样不要看不起这鸟,以为看似无价值的东西,其实它里边有这许多灵魂哩。

弥库罗斯 那么,公鸡,既然你尝试过了这种种生活,知道许多事情,请你明白地告诉我,富人的生活是怎么样,叫化子的生活是怎么样,各别的情形,那我就可以知道,在你说我是比富人更是幸福,这话是不是真实。

公鸡 弥库罗斯,请你这样地看吧。譬如你这样子,战争没有多大问题,假如你听说敌军近来了,你不用担心怕得敌兵侵入了糟蹋你的田地,或是踩坏了你的庄园,或是砍掉了蒲桃树,在你听见喇叭的时候,你至多是要顾你自己,走到什么地方去逃难就是了。

但是那富人呢,一面也得顾虑他们的自身,从城墙上望下去,看见一切在乡下的东西都抢走了,更觉得心痛。而且假如要征收什么特税了,他们单独被召集拢来,若是需要出征,也是他们先冒危险,去当步兵将领或是骑兵队长。而你就只拿着一面柳条盾牌,装备很轻,容易逃命,到得打了胜仗,将军祭祀祝贺的时候,你也少不得列席祝宴的。

在和平的时期里,你作为公民之一人,走到议会里去,统治着富人们,他们颤抖俯伏,用了种种送礼来讨你的欢心。而且这是他们去出了力,给你可以有洗澡啦,观剧啦,和别的东西尽量享用,而你去监督和检查他们,简直像主人那样的苛刻,有时候还不准他说话辩解,假如你愿意,你还可以给他们下一阵石头的雹子,或者没收他们的财产。

你用不着怕告密人,也没有窃盗爬过花墙或者挖掘墙壁,来偷你的金子,你也不用操心来管什么算账,或是讨还债务的事,也不要同那十分可恶的管事们争吵,分心去管这许多的烦恼事情。只要做好一双鞋子,得到七分钱的工资,到傍晚才起床来,高兴的时候就去洗个澡,去买一点熏青鱼,或是几条沙丁鱼,或一小串的洋葱头来,好好地快乐一下子,唱些歌曲,和那个亲爱的贫穷女神好谈谈哲学。

因为这些缘故,你的身体所以康健强壮,禁得起寒冷,那些劳苦把你锻炼好了,成为一个不是怎么劣等的战士,可以抵抗得世人认为不能抗拒的灾难。所以没有什么重病,会到你身上来,即使有时候得着轻的热病,也只敷衍它几天,便立即跳出床来,摆脱你的苦恼,那时疾病就发慌逃走了,它看见你那么地喝冷水,用不着医生们的出马。但是那些富人煞是可怜,因为他们的不节制,有什么毛病没有得着呢,脚气,劳损,肺炎以及臌胀?因为这些都是他们的奢侈的宴会的结果呀。

总之,他们有些人是像伊卡洛斯那样,飞得很高,接近了太阳,没有知道自己的翅膀是用蜡粘上去的,所以有时候便要嘣的一声头向着下直跌到海里去了,但是也有的是学代达罗斯,并不想飞得很高,只是靠近着地面,那么有时候好让海水润湿那蜡,所以大半能够平安地飞到了。

弥库罗斯 你这是说那些能辨别事理的聪明的人吧。

公鸡 但是至于那其他的人,弥库罗斯,那些死在海里的那就够难看了。一个克洛索斯,把他的翅膀给拔掉了,放在火堆上,给波斯人当作笑话资料,或者是那个狄俄倪西俄斯,被赶下了僭王的王位,看他在科任托斯当一个小学教师,在他有那么大的权势之后,却教那儿童们念拼音。

弥库罗斯 公鸡,你告诉我,你做国王的时候,——因为你说曾经做过一次国王,——你觉得那生活怎么样?我想你一定很是幸福吧,因为那是一切幸运的顶点了?

公鸡 弥库罗斯,请你对我别再提了,因为那时候我是十分的不幸。虽然从外面的一切看来,我似乎是很幸福,有如你所说,可是在里边我有千百个烦恼呢。

弥库罗斯 那些是什么呢?你说得很是奇怪,似乎不大可信。

公鸡 我统治一个大国,什么东西都出产,而且人民的众多,城市的美丽,是很著名的一个土地,这有河川可以航行,海口有港可以停泊。我有许多军队,一队精练的骑兵,不少的卫兵,大兵船,不可计数的财物,许多金的器物,以及其他一切御用的什物都是十分夸张地具备。所以凡是我走出去的时候,民众都行敬礼,以为亲眼看见神明了,各人都跑出来看我,有的还走上屋顶去,当作一大事情可以看得清楚一点,我的马匹,我的上衣,我的王冠,以及那些前后扈从的人们。

我知道自己有许多烦恼与苦痛,但是对于他们因为无知所以这样地做也并不嗔怪,只是觉得自己与那伟大的巨像有点相似,不免可怜罢了。那是斐狄阿斯,密戎,或是普剌克西忒勒斯所做,各个在外表上是一个美丽的波塞冬或是宙斯,用了黄金和象牙所造成,有一个霹雳棒,或是电光,或是三尖叉在他的右手上,但是假如你屈下身子去,向里边一看,你就将看见些横木啦,支柱啦,钉头啦,四周钉着,还有木材和楔子,沥青和泥土,以及那些难看的东西都在里面,我们且不说那一群鼷鼠和老鼠建都的也罢了。所谓王位就是这样的东西。

弥库罗斯 但是你还告诉我,在王国里那泥土,支柱和横木是什么,也没有说明那些许多难看的东西是什么呢。我想,你作为一个国王,驱车出去,为那民众所仰望和礼拜,这情形的确十分和你的巨像相似,因为这似乎有点像神了。但是现在你告诉我这巨像的里面的事情吧。

公鸡 弥库罗斯,我将先告诉你什么呢?那些恐怖,害怕,疑心,从那接近的人来的怨恨和阴谋么?因此而起的缺少睡眠,即使睡了也是很不安静,充满纷扰的梦,杂乱的计画和永久有什么恶事出现的期待么?或者是公务繁忙,财务上的交涉,司法上的裁判,军事上的计画,发命令,订条约,和做那计算么?这些事情就不让一个人在睡觉时得到一点快乐,他必须独自来考虑这一切事,有千百种的烦恼。〔荷马说过:〕

“阿特琉斯的儿子阿伽门农

没有得到甜美的睡眠,

因为心里有许多的计画。”

可是在这时候,阿卡亚的士兵却都打着鼾呼呼地睡着哩。

吕狄亚王觉得苦恼,因为他的儿子是哑巴,波斯国王则是因为克勒阿耳科斯给库洛斯在招集外国佣兵,此外的国王则因为狄翁和绪剌库塞的某人耳边私语,别个人则因为帕耳墨尼翁被人称赞了,珀耳狄卡斯则因了普多勒迈俄斯,普多勒迈俄斯则又因了塞琉科斯而感到苦恼。

但是那里还有别的苦恼,你的一个宠幸的人要强迫才肯近前来了,你的侍妾喜欢了别人了,传说有什么人将要反叛,有两三个卫兵互相私语。更有甚者,你必须特别怀疑你的最亲爱的人们,时常要期待着有些可怕的事情会从他们出来。即如我便是为我的儿子用了药毒死的,他自己为他的宠幸所谋杀,至于那个人大概也是差不多的死法的。

弥库罗斯 阿呀阿呀,公鸡,你说的真是可怕呀!我弯着身子在这里切皮张,至少要比从庆祝友情的金杯里去喝那下有毒人参或乌头的酒,要安全得多了。我所有的危险至多是皮刀滑歪了,切下去不正,割坏了手指要出一点血就是了,但是那些人却是赴性命交关的宴会,生活在千百个灾害的里边。

而且跌倒了的时候,完全同那悲剧的俳优一个样子,如我们时常所看到的。他在当初扮着一个刻耳克洛普斯,或是西绪福斯,或是忒勒福斯,带着王冠和象牙柄的匕首,头发飘动着,穿了金光灿烂的大衣,但是,这是常有的事,假如有一个人踩了一脚空,就在舞台中间摔倒了,当然给观众们一场大笑,那时假面也跌碎了,连王冠什么一起,那俳优的真的面孔上也流了血,小腿也都裸露了,所以显出里边的破衣服来,所穿的那双高底靴也已不成样子,与脚全不适合了。

你看,你已经教会了我说那譬喻了,公鸡。但是关于王位,我看就是那样的什么东西罢了。在你变作一匹马,一只狗,一条鱼,或是一只虾蟆的时候,你觉得那些生活怎么样呢?

公鸡 你提起一个长的故事来了,现在我们却是没有这工夫。但是简要地说一句,据我看来没有别的生活要比人间更是麻烦的了,因为那些只是顺应了自然的欲望与需要而已。你在它们中间,看不到有什么收税员的马,或者告密的虾蟆,或者学者的寒鸦,或者厨子的蚊虫,或者乐户的公鸡,和其他种你们的行业。

弥库罗斯 公鸡,这或者全是真的。但是在我把感想告诉了你,并不觉得怎么惭愧。我现在还不能够脱去了从小的时候就有的那个发财的念头,而且那个梦还是站在我的眼前,给我看那金子,尤其是我妒忌那个该死的西蒙,在享着那么的福,想起来真是要一口气逼死我了。

公鸡 弥库罗斯,我会把你医好的。因为现在还是夜里,你且起来,跟着我去吧。我将带了你去访问西蒙,又到别的富人家里去,让你看见他们是什么情形。

弥库罗斯 这怎么能够做到呢,他们的门都已经关了?你不是要我挖墙洞么?

公鸡 没有这事,但是那赫耳墨斯,因为我是属于他的,给我这个特权,假如我那尾巴上的顶长的羽毛,那柔软的一根有点儿弯曲的,……

弥库罗斯 你有这样的两根哩。

公鸡 这是在右边的那一根,假如我准许一个人拔了下来拿着,那么只要我愿意的话,他就可以打开一切门户,去看那一切而没有被人家看见。

弥库罗斯 公鸡,真看不出你来,原来乃是一个术士。你若是把这个给了我,你看着西蒙所有的一切在不多时候就搬到这里来:我将溜进去,把那些带来,那么他仍旧只好吃他的皮张,在伸张那些的时候。

公鸡 这是不许可的事,因为赫耳墨斯出过命令,如拿着羽毛的人做这样的事,叫我大声啼起来,当场来举发他。

弥库罗斯 你说的话有点难以相信,赫耳墨斯他自己是个贼,对于别人却这样地妒忌么。但总之我们去吧,我将不去动那金子,若是我可能的话。

公鸡 弥库罗斯,你先拔那羽毛吧。这是怎么的?你两根都拔了!

弥库罗斯 公鸡,因为这样更靠得住些,而且这也使得你不大难看,免得你只有一边的尾巴毛,弄得成为跷脚的样子。

公鸡 好吧。我们先去访问西蒙,还是别个富人呢?

弥库罗斯 不,去西蒙那里吧,他是因为现在富了,所以要用四个字来替代那两个字的名字了。现在我们已经到了他的门口。那么这以后我将怎么办呢?

公鸡 把那羽毛放在门闩的地方。

弥库罗斯 看呀,赫剌克勒斯!那门是开了,如同用钥匙一样。

公鸡 一直进去吧。你看他还是没有睡,在计算他的钱财么?

弥库罗斯 我看见了,凭了宙斯,在一盏昏暗少油的油灯面前,不晓得为什么颜面都青白了,公鸡,而且完全干枯消瘦了。一定有什么心事吧,也没有特别听说他有什么病呢。

公鸡 你且听他的说话,就会知道他是为什么弄到这样情形了。

西蒙 那么,那七十塔阑塔的金子很是安全的埋在我的床下了,没有人看见,但是还有那十六塔阑塔,在马槽底下掘地埋藏的时候,我想是被那马夫索绪罗斯看到了。那个人总之是常在马房那里徘徊,虽然他不是特别关心职务,或是爱做工作的。

或者是我已经被偷了好许多,因为不然提柏俄斯哪里来的钱,人家说昨天买了一大块腌鱼自己吃,或者给他的女人买那耳环,整整花了五个德剌赫墨呢?他们花的都是这运气不好的我的钱呀!但是那酒杯还没收藏好,而且这又有那么许多。我害怕会有什么人挖了墙壁来把它偷了去呢!许多人都妒忌我,设法谋害我,尤其是我那邻居弥库罗斯。

弥库罗斯 是呀,凭了宙斯,我正像你一样,要把瓦钵挟在肋下走了!

公鸡 弥库罗斯,别作声,怕他会发觉我们在这里的。

西蒙 总之最好是不要睡觉,自己看守着。我将时时起来,到家里面兜个圈子。那是谁呀?我看见你了,挖墙洞的!凭了宙斯,不,你只是柱子,那很好。我将掘起那金子来,再数它一遍,因为我怕昨天会算错了。

呀,什么人在那里有响动,这显然是对我〔有什么打算的〕。我是被包围了,被所有的人所阴谋陷害了。哪里是我的匕首?我如抓着了一个人,……现在来把金子再埋好吧。

公鸡 弥库罗斯,你看这就是西蒙的生活了。我们去吧,再访问别人去,因为现在夜还有一点留着。

弥库罗斯 不幸的人啊,这是什么生活呀!我愿意我的敌人都这样地发财。但是在我走之前我要打他一个耳光。

西蒙 什么人打了我?我是被抢了,我这不幸的人!

弥库罗斯 尽管喊叫吧,且醒着,变得像你的金子一样的颜色,紧紧地搂住它!我们去访问那放债的格尼丰去呢,若是你没有意见。他住得也不很远。……那门也自然给我们打开了。

公鸡 你看见他么,不曾睡觉,这是因为太操心,在计算那利子,把指头都弄得细瘦了?可是他不久就将把这些都留下,自己却去变作一只蟑螂,一个蚊子,或是一只狗蝇去了。

弥库罗斯 我看见一个不幸,而且毫无道理的人,他现在的生活并没有比蟑螂或蚊子的好得多少。他是完全为了他的算账消瘦了。我们去看别人去吧。

公鸡 去看你的朋友,怎么样呢。你看,那门打开了,所以我们进去吧。

弥库罗斯 这一切东西,在一忽儿工夫之前都是我的。

公鸡 你还是做那发财的梦么?你看见欧克剌忒斯和他的家人么,是这么一个老年人了……?

弥库罗斯 凭了宙斯,我看见淫欲,放纵和乱行,不像是人类的行为。在别的地方,是他的女人和那厨子,而且她……

公鸡 怎么样?你愿意也继承这个么,弥库罗斯,把欧克剌忒斯的一切所有都归了你么?

弥库罗斯 不,不,公鸡!我宁可先饿死吧!你的金子和筵席永别了,在我是两分钱算是一份财产,比给那家人们挖壁角要好的多了。

公鸡 现在已经快要破晓了,我们回家去吧。弥库罗斯,其余的事情你过几时再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