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书(二)
题解
本卷从《汉书》十志中,选取《礼乐志》《刑法志》《食货志》和《艺文志》的重要内容,皆是兴国安邦、和谐万民的关键所在。四篇志按照《汉书》原文的次序,首推“礼乐”,以显“礼乐之用为急”,明“古之王者,莫不以教化为大务”,盖刑法、食货、艺文之策,终是为成其教化而已;刑法是维护社会正常秩序和国家稳定的必要手段,然“刑法所以助治也”,故古有“以刑弼教”、“德主刑辅”之说,全文阐述了我国刑法的起源及其发展,又特别节录了荀子论刑的观点,尤为精彩;食货分而言之,一曰“食”,二曰“货”,二者皆是国计民生的根本。《食货志》上下两篇分别记述了食、货的起源和西汉的农业、货币及经济制度,为了解当时的国家政策和社会经济及其背景,提供了重要的历史资料;《艺文志》中,推崇古人耕养蓄德之学风,痛砭时人背本逐末之极蔽,历记诸子兴起式微之成因,实为考究诸子百家、文献典籍源流的宝贵资料。
四志精华,总为一卷,上推三皇、尧、舜及夏、商、周稽古之制,详叙西汉一朝典章制度之变,更以史实而为佐证,前后兴替皆历历了然。凡有助人君理政安民之奏疏言说,莫不择其精要以呈读者。如此,则可借汉家之制,以鉴来者,后人由古观今,亦必启示良多矣。
志
六经 [1] 之道同归 [2] ,而礼乐之用为急。治身 [3] 者斯须 [4] 忘礼,则暴嫚 [5] 入之矣;为国 [6] 者一朝 [7] 失礼,则荒乱 [8] 及之矣。人函 [9] 天地阴阳之气,有喜怒哀乐之情。天禀 [10] 其性,而不能节也。圣人能为之节而不能绝也。故象 [11] 天地而制礼乐,所以通神明、立人伦 [12] 、正情性、节万事者也。
译文
《诗》《书》《礼》《乐》《易》《春秋》,这六部经典的宗旨是一致的,而发挥礼乐的功用最为迫切。修身之人如果片刻忘记礼,凶暴傲慢的思想就会乘虚而入;治理国家的人一旦失掉礼,混乱之事就会发生。人包含了天地阴阳之气,会有喜怒哀乐的感情。大自然赋予人们这种秉性却不能对其进行节制,圣人能做到使情感有所节制,但却不能断绝它。所以(圣人)效法天地的规律来制定礼乐,用它来感通神 明、建立人伦、端正心性,并使人类的各种活动得到合理的节制。
哀有哭踊 [13] 之节,乐有歌舞之容,正人 [14] 足以副 [15] 其诚,邪人足以防其失。故婚姻之礼 [16] 废,则夫妇之道乖 [17] ,而淫僻 [18] 之罪多;乡饮 [19] 之礼废,则长幼之序乱,而争斗之狱 [20] 繁;祭祀 [21] (本书祭祀作丧祭)之礼废,则骨肉之恩薄,而背死忘先者众;朝聘 [22] 之礼废,则君臣之位失,而侵陵 [23] 之渐起。故孔子曰:“安上治民,莫善于礼;移风易俗,莫善于乐 [24] 。”礼节民心 [25] ,乐和民声 [26] ,政以刑(刑作行)之,刑以防之。礼乐政刑,四达而不誖 [27] ,则王道 [28] 备矣。
译文
悲痛时会有边哭边顿足的礼节,高兴时会有载歌载舞的仪容。这对正直的人来说,足以与他的真诚相符;对偏邪的人来说,足以提防他的过失。因此,婚姻的礼仪被废弃了,夫妇之间的关系就会 乖谬,而放荡淫乱的罪过就会多起来;乡饮酒礼被废弃了,长幼之间的秩序就会变得混乱,而互相争斗的诉讼就会多起来;吊丧祭祀的礼仪被废弃了,亲人之间的恩情就会淡薄,而违背死者的遗愿、忘记祖先的人就会多起来;按期朝见天子的礼仪被废弃了,君臣的位置就会错乱,而侵犯欺凌的事就会逐渐兴起。所以孔子说:“要让君主安心、人民安定和顺,没有比用礼仪教化更好的办法了;要扭转风气,改变习俗,没有比用音乐教化更好的办法了。”礼仪可以节制人们内心的欲望,音乐可以和畅民众的情志。国家通过政令加以推行,用刑罚加以约束,礼仪、音乐、政令、刑罚这四者都得到实现而不相违背,那么王道之治就完备了。
【附录】一、婚姻之礼:指男女结合成为夫妻的仪式。它的举行标志着一对社会认可的成年男女将要行使婚媾的权利,组成一个新的家庭,共同担负起繁衍发展家族的义务,履行正式社会成员的责任。在中国,“婚礼”原为“昏礼”,《礼记·昏义》篇曰:“昏礼者,将合二姓之好,以上事宗庙,而下以继后世者也。”古人认为黄昏是吉时,所以会在黄昏行娶妻之礼,故而得名。《白虎通·嫁娶》曰:“昏时行礼,故谓之婚也。”此俗直至六朝前后才有改变。昏礼在五礼之中属嘉礼,是继男子的冠礼或女子的笄礼之后,人生第二个里程碑。周代时已逐渐形成一套完整的婚姻礼仪。《仪礼》中有详细规制,整套仪式分六个阶段,称为“六礼”,即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最早见于《礼记·昏义》)它与“三书”,即聘书、礼书和迎亲书,一起被合称为“三书六礼”。后世历朝历代的婚制多数都是在六礼婚制的基础上加以变化而来的。到了近代,通常称“亲迎”为婚礼,而把亲迎前五项称作议婚、订婚等过渡性礼仪。
二、乡饮之礼:属于古代嘉礼,是一种庆祝丰收、尊老敬老的宴乐活动。它起源于上古氏族社会的集体活动。《吕氏春秋》认为是古时 乡人因时而聚会,在举行射礼之前的宴饮仪式。一般乡饮都选德高望重的长者数人为乡饮宾,与当地官吏一起主持此活动。周代时,以致仕之卿大夫为乡饮酒礼的主持人,贤者为“宾”,其次为“介”,又其次为“众宾”,其后历代相沿,名称不尽相同。仪式中严格区分尊卑长幼,升降拜答俱有规定,见载于《仪礼》等儒家经典。古时,此集会也有举荐贤能之士以献王室的意义,一般于正月吉日举行。汉以后郡县往往于学校中行其礼,皇帝则于辟雍中行之。实行科举制度后,则以州县长官为主人,为贡士饯行时亦行乡饮酒礼。乡饮酒礼中含有“尊贤养老”的思想,使一乡之人在宴饮欢聚之时受到教化。秦汉以后,乡饮酒礼长期为历代士大夫所遵用,直到清朝道光二十三年,政府决定将各地乡饮酒礼的费用拨充军饷,才被下令废止,前后沿袭约三千年之久。这种习俗,在社会中起到了敦亲睦族、止恶扬善的作用,在中国历史上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三、丧礼:在礼仪中,丧礼的产生最早。古代丧礼的主要仪节有复(即招魂)、奠、饭含(在死者口中放置米贝称“饭”,放置珠玉称“含”,表尽孝之意)、发丧、小殓(以衣衾裹尸)、大殓(将尸体移入棺内)、启殡(把灵柩运到埋葬或寄放的地点)等。丧礼于死者是安抚其灵魂,于生者则成为分长幼、尽孝道、正人伦的礼仪,属于五礼中的凶礼。《礼记·曲礼下》:“居丧未葬,读丧礼。既葬,读祭礼。”孔颖达疏:“丧礼,谓朝夕奠下室,朔望奠殡宫,及葬等礼也。”
四、朝聘之礼:指古代诸侯亲自或派使臣按期朝见天子。春秋时期,政在霸主,诸侯朝见霸主,亦称“朝聘”。《礼记·王制》:“诸侯之于天子也,比年一小聘,三年一大聘,五年一朝。”郑玄注:“比年,每岁也。小聘,使大夫;大聘,使卿;朝,则君自行。然此大聘与朝,晋文霸时所制也。”朝是侯国君主朝见周王,聘是侯国间有事故,彼此派遣卿大夫存问。朝见或聘问有一定仪式。朝、聘者进见受朝、聘者时,要献送表明自己身分的珪璋,为“执玉”。受朝聘者则先“辞玉”,后“受玉”, 再“还玉”。其间使臣还要向受朝、聘国献送车马和方物;受朝、聘者对来朝、聘者馈赠腊肉、牲畜和刍米等物,以示答谢。按照周代礼制规定,诸侯国君主要定期朝见周王,向他报告治理侯国的政绩,并献奉财物(即职贡),否则要受到贬爵、削地、讨伐等处罚。朝见表明诸侯对周王具有政治上的臣属或从属及经济上的贡物关系。春秋时,诸侯国君主朝见周王的事例已不多见。鲁国君主朝见周王仅有两次,齐桓公一生未朝周王。随着周天子地位下降,一些诸侯国成为霸主,它们在礼制上虽无受朝见的权利,但却凭借霸主的地位迫使中、小侯国与其形成主从关系。昔日侯国的聘问,事实上已转化为“朝见”。
乐以治内而为同 [29] ,同于和乐 [30] 也。礼以修外而为异 [31] 。尊卑为异。同则和亲,异则畏敬。和亲则无怨,畏敬则不争。揖让 [32] 而天下治者,礼乐之谓也。王者必因前王之礼,顺时宜 [33] ,有所损益 [34] ,即 [35] 民心稍稍 [36] 制作,至太平而大备。周监 [37] 二代,礼文 [38] 尤具,事为之制,曲 [39] 为之防,故称礼经三百、威仪三千 [40] 。于是教化浃洽 [41] ,民用和睦,灾害不生,祸乱不作,囹圄 [42] 空虚,四十余年。及其衰也,诸侯逾越 [43] 法度,恶礼制 [44] 之害己,去其篇籍 [45] 。遭秦灭学 [46] ,遂以乱亡。
译文
音乐能用来调治人的内心,使人的情志随着音乐一起变得安和调适;礼仪能用来修治外在行为,使人与人之间尊卑有序。内心安和人们就会和睦亲爱,尊卑有别则会使人心存敬畏。和睦亲爱就不会有怨恨,心存敬畏就不会有争斗。谦逊礼让之间就能使天下得到治理,这便是礼乐的妙用啊!君王(治理天下)必定要依据先王的礼法,随顺时势的需要对礼乐制度有所增减,按照人民的意愿逐步修改、完善,等到太平盛世时就会很完备了。周朝借鉴夏、商两代,礼乐仪制尤其完备,大事上定有制度,小事也都有防范,所以说礼节仪式有三百条,礼仪细节有三千条。于是教化遍及百姓,人民之间和睦相处,灾害不发生,祸乱也不出现,甚至出现了全国的监狱里连续四十多年没有收押过一个犯人的情况!等到周朝衰微了,诸侯们超越法度,嫌礼乐制度妨害了自己的私欲,就抛弃了礼乐的典籍。后来又遇到秦始皇焚书坑儒,这些典籍就在动乱中散乱丢失了。
汉兴,拨乱反正 [47] ,日不暇给 [48] ,犹命叔孙通 [49] 制礼仪,以正君臣之位。高祖 [50] 悦而叹曰:“吾乃今日知为天子之贵也。”遂定仪法 [51] ,未尽备而通终。至文帝 [52] 时,贾谊 [53] 以为:“汉承秦之败俗,弃礼义,捐 [54] 廉耻,而大臣特以簿书不报,期会为故 [55] ,至于风俗流溢 [56] ,恬而 [57] 不怪。夫移风易俗,使天下回心而向道 [58] ,类 [59] 非俗吏之所能为也。立君臣,等上下 [60] ,使纲纪 [61] 有序,六亲 [62] 和睦,此非天之所为,人之所设也。人之所设,不为 [63] 不立,不修则坏。”乃草具 [64] 其仪,天子悦焉。而大臣绛、灌之属 [65] 害之,故其议遂寝 [66] 。
译文
汉朝兴起后,开始治理混乱的局面,使社会恢复正常,尽管事务繁忙,没有空闲,但仍任命叔孙通制定礼仪,来端正君臣的名位。汉高祖刘邦欢喜赞叹道:“我今天才明白作为天子的尊贵啊!”于是制定礼仪法度,但还没有制定完备,叔孙通就去世了。到汉文帝时,贾谊认为:“汉朝沿续了秦朝败坏的风俗,废弃礼义,丧失廉耻,而大臣们只是把地方官吏不在规定期限内上报文书簿册作为大事,至于面对世风日下的现状,却显得很安然而丝毫不觉得奇怪。要扭转风气,改变习俗,使天下人民转变心意趋向道义,大抵不是平庸的官吏所能做到的。确立君臣的名位,区别上下的等级,使法度纲常有条不紊,六亲眷属和睦相处,这些不是上天的规定,而是人为设立的。既然是人为设立的,不去落实就不会实现,不用心维护就会败坏。”于是贾谊便草拟礼仪,皇上看了也很高兴。但大臣周勃、灌婴等人却从中障碍,于是贾谊的意见就被搁置了。
至武帝 [67] 即位,议立明堂 [68] ,制礼服 [69] 。会窦太后 [70] 不悦儒术,其事又废。后董仲舒 [71] 言:“王者承天意以从事 [72] ,故务德教而省刑罚 [73] 。今废先王之德教,独用执法之吏治民,而欲德化 [74] 被四海,故难成也。是故古之王者,莫不以教化为大务 [75] ,立大学 [76] 以教于国 [77] ,设庠序 [78] 以化于邑 [79] 。教化已明,习俗已成,天下尝无一人之狱矣。至周末世,大为无道 [80] 。秦继其后,又益甚之。今汉继秦之后,虽欲治之,无可奈何。法出而奸生,令下而诈起,如以汤止沸 [81] ,沸(旧无沸字。补之)愈甚而无益。譬之琴瑟不调 [82] ,甚者必解而更张 [83] 之,乃可鼓 [84] 也。为政 [85] 而不行,甚者必变而更化 [86] 之,乃可理 [87] 也。故汉得天下以来,常欲以善治,而至今不能胜残去杀 [88] 者,失之当更化而不能更化也。”是时,上 [89] 方征讨四夷 [90] ,锐志武功 [91] ,不暇 [92] 留意礼文之事。
译文
等到汉武帝即位后,商议设立明堂、制定礼服。恰逢窦太后不喜欢儒家的学说,这一提议又被废止了。之后董仲舒说:“君王秉承上天的意旨而行事,所以应致力于推行道德教化而减少刑罚。如今废弃先王的德教,而专门任用执法的官吏来治理人民,却想使道德教化遍及天下,所以很难成功。因此,古代的君王无不把教化百姓作为治国的首要任务,设立太学在国都推行教化,设立庠序在地方上教育人民。教化既已昭明,良好的风气也已形成,天下曾经出现过监狱里空无一人的局面。到了周朝末年,大行无道之事,秦朝继周朝之后,这种现象更加严重。如今汉朝承接于秦朝之后,即使想治理这种局面,也是没有办法。法律刚刚颁布,奸邪之事就随之发生;政令刚刚下达,欺诈之事就随之出现。这就好比用热水去止息沸水,却只能使水更沸腾而无济于事。譬如琴瑟合奏时,声音没有办法调整得和谐,严重的话就必须把琴弦解开重新张设调整,而后才可以弹奏;治理国家而不成功,严重的话就必定要有所变更,进行改革,然后才能使国家得到有效的治理。所以自从汉朝取得天下以来,尽管总是希望好好地治理天下,但到如今也不能感化残暴的人转恶为善从而废除刑杀,其失误就在于应该改革的时候而没有进行改革。”这时汉武帝正在讨伐周边的蛮夷,急切地想取得军事上的成功,没有时间留心礼乐仪制方面的事情。
至宣帝 [93] 时,琅邪王吉 [94] 为谏大夫 [95] ,又上疏言:“欲治之主 不世出,公卿幸得遭遇其时,未有建万世之长策 [96] ,举明主于三代 [97] 之隆者也。其务在于簿书断狱听讼 [98] 而已,此非太平之基 [99] 也。”上不纳其言。至成帝 [100] 时,刘向说上 [101] :“宜兴辟雍 [102] ,设庠序,陈礼乐,隆雅颂 [103] 之声,盛揖让之容,以风化 [104] 天下。如此而不治,未之有也。或曰,不能具礼。礼以养人为本,如有过差,是过而养人也。刑罚之过,或至死伤。今之刑,非皋陶 [105] 之法也,而有司 [106] 请定法,削则削,笔则笔 [107] ,救时务 [108] 也。至于礼乐,则曰不敢,是敢于杀人,不敢于养人也。夫教化之比于刑法,刑法轻,是舍所重而急所轻也。且教化所恃 [109] 以为治,刑法所以助治也。今废所恃而独立其所助,非所以致太平也。”成帝以向言下公卿议,丞相大司空 [110] 奏请立辟廱。营表 [111] 未作,遭成帝崩 [112] 。
译文
到汉宣帝时,琅邪的王吉任谏大夫,又上疏说:“真正有志于天下太平的君主不是每个时代都会出现的,公卿大臣们有幸身逢其时,却没有能拿出建立万世基业的良策,以辅助英明的君主开创像夏、商、周三代那样的太平盛世的人。大家所注重的只是整理文案书册、审判案件听理诉讼而已,这并不是实现天下太平的根本办法。”宣帝没有采纳他的意见。到成帝时,刘向借机劝告皇上说:“应当兴建辟雍,设立庠序,陈设礼乐,使雅颂的音乐隆盛,使揖让的礼仪盛行,以此来 教育感化天下百姓。像这样做,而天下还不能达到太平,这种事情还从未有过。有人说,(怕的是)不能圆满地运用礼制。然而礼是以教育人为根本的,如果出现了过差,(其本质)也是用来教育培养人的。使用刑罚的过失,有时会致人死伤。何况如今的刑法并非皋陶时所制定的,有关部门奏请制定法律,往往自己认为该删的就删去,改写的就补充上,目的是为了纠正当前的弊端。至于对推行礼乐的教化,则推辞说不敢妄为,这就是敢于杀人而不敢教育人了。况且教化和刑法比起来,刑法为轻。这就等于是舍弃重要的事情不做,而急着去做并不要紧的事情。况且教化是天下太平的依靠,而刑法只是起辅助作用。如今废弃所应依靠的,而只是单独确立本应起辅助作用的东西,这不是用来实现天下太平的方法。”成帝把刘向的意见交付给公卿大臣们商议,丞相和大司空上奏请求建立辟雍,然而确定地基位置的图表还没有制作好,就赶上成帝驾崩了。
世祖 [113] 受命中兴 [114] ,即位三十年,四夷宾服 [115] ,政教清明 [116] ,乃营立明堂、辟廱。明帝 [117] 即位,躬行 [118] 其礼,威仪既盛美 [119] 矣。然德化未流洽 [120] 者,以其礼乐未具,群下 [121] 无所诵说 [122] ,而庠序尚未设之故也。
译文
汉世祖刘秀禀受上天的使命,使汉王朝重新振兴,在位三十三年,使得四周少数民族前来归附,政治教化清明,于是建立明堂、辟雍。汉明帝即位后,亲自(在明堂、辟雍)实行古礼,礼节仪式已经很美善了,但道德教化仍未能遍及天下,是因为礼乐的制度尚不完备,群臣百官还没有在民众中传述解说,而地方上的学校也还没有普遍设立起来的缘故。
夫人宵 [123] 天地之貌,宵。化也。言禀天地气化而生也。怀五常 [124] 之性,仁义礼智信也。聪明精粹 [125] ,精。细也。粹。淳也。有生 [126] 之最灵者也。爪牙 [127] 不足以供嗜欲 [128] ,趋走 [129] 不足以避利害 [130] ,无毛羽以御寒暑 [131] ,必将役物 [132] 以为养,用(用作任)智而不恃力,此所以为贵也。故不仁爱则不能群,不能群则不胜物,不胜物则养不足。群而不足,争心将作,上圣 [133] 卓然,先行 [134] 敬让博爱之德者,众心悦而从之。从之成群,是为君矣;归而往 [135] 之,是为王矣。
译文
人有秉承天地之气而生的样貌,具有仁、义、礼、智、信五常的本性,聪明灵敏,精细淳美,是有生命的物类中最具灵性的群体。人类和其他动物相比,手脚和牙齿的能力不能够满足嗜好和欲望,奔跑的能力不足以躲避祸害,没有皮毛或羽毛来抵御寒冷,一定要役使其他物类来养活自己。使用智慧而不是依靠蛮力,这就是人之所以尊贵的地方。所以,如果没有仁爱,人们就不能形成和合的群体,不能形成群体就没有办法制服外物,不能制服外物那人们的生活所需就会不足。人们组成了群体但生活所需不足,争斗之心就会产生了。德智超群、卓越地率先躬行敬让博爱之德的人,人民就心悦诚服地跟随他。跟随他的人愈来愈多,形成了群体,这个人就成了君主;远近的人都争着前来归附他,这个人就成为王者了。
《洪范》 [136] 曰:“天子作民父母,为天下王。”圣人取类 [137] 以正名,而谓君为父母。明仁爱德让,王道之本也。爱待 [138] 敬而不败,德须威而久立,故制礼以崇敬,作刑以明威也。圣人既躬明哲之性 [139] ,必通天地之心,制礼作教,立法设刑,动缘 [140] 民情而则天象地 [141] ,故因天秩而制五礼 [142] ,因天讨而作五刑 [143] 。上刑用甲兵 [144] ,其次用斧钺 [145] ;中刑用刀锯 [146] ,其次用钻凿 [147] ;薄刑用鞭扑 [148] 。大者陈诸原野 [149] ,小者致诸市朝 [150] ,其所繇来者上 [151] 矣。
译文
《洪范》上说:“天子要做人民的父母,而为天下所归往。”圣人用相似的称谓来端正名分,所以称君主是“父母”,用以阐明仁爱道德礼让乃是王道的根本。仁爱需要依靠恭敬才不会衰败,德行需要依赖威严才能够长久地树立。因此要制定礼仪来提倡恭敬,设立刑法以显明威严。圣人已经具有洞察事理的禀赋,必能通达天地的存心,制定礼仪开展教化,确立法规设置刑罚,凡有所举动皆顺应民情,效法天地自然的规律。所以圣人依据上天规定的品秩等级来制定五 礼,依据上天的惩治来制作五刑。重刑是用军队来诛灭暴乱,次一等的是用斧钺将人斩杀;中等的刑罚是用刀锯割截身体,其次是削去髌骨,在面额上刺字并以墨染黑;最轻的刑罚则是用鞭扑抽打。规模大的是在原野上征战杀戮,规模小的则在朝廷或集市上陈尸示众:这是由来已久的了。
自 [152] 黄帝 [153] 有涿鹿之战 [154] ,颛顼 [155] 有共工之陈 [156] 。共工。主水官。秉政作虐。故颛顼伐之也。唐虞之隆 [157] (隆作际)至治 [158] 之极,犹流共工,放欢兜,杀三苗,殛鲧 [159] ,然后天下服。夏有甘扈之誓 [160] ,殷、周以兵定天下。古人有言:“天生五材,民并用之,废一不可,谁能去兵 [161] ?”鞭扑不可弛 [162] 于家,刑罚不可废于国,征伐不可偃 [163] 于天下。用之有本末,行之有逆顺 [164] 耳。孔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165] 。”文德 [166] 者,帝王之利器;威武者,文德之辅助也。夫文之所加者深,则武之所服者大;德之所施者博,则威之所制者广。三代之盛,至于刑措兵寝 [167] 者,以其本末有序,帝王之极功 [168] 也。
译文
即使是黄帝也有涿鹿之战,即使是颛顼也有讨伐共工的战役。在唐尧、虞舜的时代,天下安定昌盛达到了极点,尚且还流放了共工,放逐了欢兜,驱逐了三苗,流放了鲧,然后天下顺服。夏朝有为讨伐有扈氏而作的《甘誓》,殷商和周朝也都是借助武力才平定天下。古人说:“上天造就了金、木、水、火、土五材,人们综合地来利用,缺一不可,谁又能去掉军队呢?”治家不可放弃鞭扑,治国不可废除刑罚,治理天下不能舍弃征伐。只是在运用的时候要分清主次,在实行的时 候要轻重得当罢了。孔子说:“工匠想要做好他的事情,必定先要使他的工具精良。”礼乐教化,是帝王的利器;刑法和武力,是用来辅助礼乐教化的。教化影响的程度愈深,那么武力所能征服的地方就愈大;道德所施及的范围愈广,那么刑罚所能威慑的范围就愈广。夏、商、周三代的盛世,以至于能达到刑罚无用、战争不起的局面,就是因为做到了本末(文德和威武)有序的缘故,这是帝王最伟大的功绩啊。
春秋 [169] 之时,王道寝坏 [170] ,礼乐不兴,刑罚不中 [171] ,陵夷 [172] 至于战国 [173] 。韩任申子 [174] ,秦用商鞅 [175] ,连相坐 [176] 之法,造参夷 [177] 之诛:增加肉刑 [178] ,大辟 [179] 有凿颠 [180] 、押(押作抽)胁 [181] 、镬亨 [182] 之刑。至于始皇,兼吞 [183] 战国,遂毁先王之法,灭礼义之官,专任 [184] 刑罚,躬操 [185] 文墨 [186] ,而奸邪并生,赭衣塞路 [187] ,囹圄成市 [188] ,天下愁怨,溃 [189] 而叛之。
译文
春秋时代,王道逐渐败坏,礼乐的教化不兴盛,刑罚的使用不恰当。这种衰败的局面持续到了战国,韩国任用申不害,秦国任用商鞅,实行一人犯法连带他人同时受刑的法令,制订了诛灭三族的刑法,增加了肉刑、死刑,设置了凿开头颅、抽掉肋骨、用鼎镬煮杀等刑罚。到了秦始皇时,吞并了其他国家,于是废弃了先王的成法,去除了负责礼仪的官员,单独依靠刑罚来治国,亲自掌握判决文书。然而奸诈邪恶的事情却都出现了,犯罪的人充满道路,监狱里的犯人多得如同集市一般,天下百姓忧愁怨恨,人民如河水冲破堤防一般,纷纷反叛秦朝。
高祖初入关,约法三章 [190] ,蠲削烦苛 [191] ,兆民 [192] 大悦。其后四夷未附,兵革未息,三章之法,不足以御奸 [193] 。于是相国萧何 [194] ,捃摭 [195] 秦法,取其宜于时者,作律九章 [196] 。当孝惠、高后 [197] 时,萧、曹 [198] 为相,填以无为 [199] ,是以衣食滋殖 [200] ,刑罚用希。及孝文即位,躬修玄默 [201] ,劝趣农桑 [202] ,减省租赋。将相皆旧功臣,少文多质 [203] ,惩恶 [204] 亡秦之政。论议 [205] 务在宽厚,耻言人之过失。化行天下,告讦 [206] 之俗易。吏安其官,民乐其业,蓄积岁增,户口浸息 [207] ,风流笃厚 [208] ,禁罔疏阔 [209] 。选张释之为廷尉 [210] ,罪疑者予民。是以刑罚大省,至于断狱四百 [211] ,有刑措之风。
译文
汉高祖刘邦刚进入关中的时候,与乡中父老约法三章,减免繁杂苛刻的法令,人民十分喜悦。之后因周边的少数民族尚未归附,战事还没有平息,三章的法令不足以用来禁止邪恶,于是相国萧何采集秦朝的法令,选取其中适合时宜的部分,制定了律法九章。在孝惠帝和高后当政的时代,萧何、曹参相继为相,以无为之法安定百姓,因此人民衣食增加,刑罚使用得很少。到孝文帝即位,亲自实行清净无为的政策,鼓励人民趋向农耕和蚕桑,减少了田租赋税。当时的将相都是过去的功臣,虽缺少文采但都很质朴,憎恶秦朝亡国的政策,并深以为戒,发表意见言论必定讲求宽厚,以谈论人的过失为羞耻。教化遍及天下,揭发别人隐私的陋习得到了改变。官员安守于自己的本职,人民乐于从事自己的职业,积蓄年年增加,人口逐渐繁衍,风尚习俗忠实厚道,法律宽松。(文帝)选用张释之为廷尉,对有疑点难以确定的罪行则由民众议决。因此刑罚大大减少,以至于全国一年处理的案子只有四百多件,大有将刑罚搁置不用的风气。
即位十三年 [212] ,齐大仓令淳于公 [213] ,有罪当刑。其少女缇萦 [214] 上书曰:“妾 [215] 父为吏,齐中皆称其廉平 [216] ,今坐法 [217] 当刑。妾伤夫死者不可复(复上有可字)生,刑者不复属 [218] ,虽后欲改过自新,其道无由 [219] 也。妾愿没入为官婢 [220] ,以赎父刑罪,使得自新。”
译文
汉文帝即位的第十三年,齐王国的太仓长官淳于意犯了罪,应当被处以刑罚。他的小女儿缇萦上书说:“臣妾的父亲做官,齐国的人们都称赞他清廉公平,现今犯法当被判刑。臣妾伤痛那些死去的人不能复生,遭受刑罚的人不能恢复原貌。即使他们以后想改过自新,也是无法办到的。臣妾愿意被没入官府做奴婢,以此来赎免我父亲的罪过,使他能得以改过自新。”
书奏天子,天子怜悲其意,遂下令曰:“盖闻有虞氏 [221] 之时,画衣冠异章服以为戮 [222] ,民不犯,何治之至?今法有肉刑三 [223] ,黥。劓二。刖左右趾合一。凡三也。而奸不止。其咎安在?非乃 [224] 朕德之薄,而教不明与?吾甚自愧!故夫训道 [225] 不纯,而愚民陷焉。《诗》曰:‘恺悌君子,民之父母 [226] 。’今人有过,教未施而刑已加焉,或欲改行为善, 而道无由至,朕甚怜之。夫刑至断支体,刻肌肤,终身不息 [227] ,何其刑之痛而不德 [228] 也!岂称 [229] 为民父母之意哉?其除肉刑,有以易之。”
译文
奏书上达天子,天子怜悯她的心意,于是下令说:“听说舜王在位时,只是在犯人的衣冠上画图文标识,让他们穿异于常人且有识别符号的衣服,以此作为羞辱,但人民却不犯法,治理达到了如此极致的程度!现今的法令有三种肉刑,而奸邪之事仍没有得到禁止,这其中的过失在哪里呢?难道不是朕的德行浅薄,教化还没有彰显吗?我自己感到很惭愧。因为教导训诲不够善良纯正,使得无知的百姓陷于罪恶之中。《诗经》上说:‘和乐平易的君子啊,是人民的父母。’如今人们有了过失,还没有施以教化,而刑罚已经加到了他们身上,有的人想改过行善,却没有这样的机会了,朕非常怜悯他们。刑罚能达到截断肢体、刺刻肌肤的程度,一生都不能再生长复原,这样的刑罚是多么令人苦痛而又缺乏道德。难道这合乎为民父母的意思吗?应当废除肉刑,用其他方式予以代替。”
善乎!孙卿 [230] 之论刑 [231] 也,曰:“世俗之为说者,以为治古 [232] 无肉刑,有象刑 [233] ,是不然 [234] 矣。以为治古则人莫触罪 [235] 邪,岂独无肉刑哉,亦不待 [236] 象刑矣。以为人或触罪矣,而直轻其刑,是杀人者不死, 而伤人者不刑也。罪至重而刑至轻,民无所畏,乱莫大焉。凡制刑之本,将以禁暴恶,且惩其末 [237] 也。杀人者不死,伤人者不刑,是惠暴而宽恶也。故象刑非生于治古,方起于乱今也 [238] 。所以有象刑之言者。近起今人恶刑之重。故遂推言古之圣君但以象刑天下自治也。
译文
荀子对刑法的论说真是太好了。他说:“按世俗人们的说法,以为在上古治世的时代没有肉刑只有象刑,这种说法是不对的。如果认为在古代太平盛世时没有人犯罪,那么难道只是没有肉刑吗?连象刑也不需要啊。或是认为当时人们有犯罪的,但只是一味减轻其刑罚。这等于是杀人者不会被处死,伤害了别人也不会受到处罚。罪行非常严重而受到的刑罚却很轻,人民就会无所畏惧,祸乱没有比这更大的了。大凡制定刑法的根本,是用来禁止暴恶,并防患于未然的。(如果)杀了人不被处死,伤了人不被判刑,这是赐惠于凶暴之人而宽恕邪恶者。所以,象刑不是产生在古代的治世,反而是兴起于动乱的当今。”
凡爵列 [239] 官职,赏庆 [240] 刑罚,皆以类相从 [241] 者也。一物失称 [242] ,乱之端 [243] 也。德不称位,能不称官,赏不当 [244] 功,刑不当罪,不祥 莫大焉。夫征暴诛悖 [245] ,治之盛 [246] (盛作威)也。杀人者死,伤人者刑,是百王之所同,未有知其所由来者也。故治则刑重,乱则刑轻 [247] ,犯治之罪固重,犯乱之罪固轻也 [248] 。《书》云‘刑罚世重世轻 [249] ’,此之谓也。”《书》所谓“象刑惟明” [250] 者,言象天道而作刑,安有菲屦 [251] 赭衣者哉?
译文
“凡是爵位、官职、赏赐和刑罚,都要按功过的等级来相应地施予。一件事做得不恰当,就是混乱的开端。德行与爵位不相符,能力与官职不相符,赏赐与功劳不相当,刑罚与罪过不相当,没有比这样更不吉祥的了。征讨暴乱,诛罚叛逆,这是统治的威严所在。杀人者被处死,伤人者被判刑,这是所有君王都一致遵行的,没有人知道其产生的原因。因此在治世时,用刑严厉(以禁绝犯罪);在乱世时,用刑偏轻,(以宽赦不得已而触犯刑律之人)。在治世犯法者少,有犯罪者众人厌恶,必会得到严重的惩罚;在乱世犯法的人多,不能都用重刑惩罚,所以用刑反而轻。《尚书》中说:‘刑罚会因时代的变化,有时重有时轻。’就是说的这个道理。”《尚书》所说“象刑惟明”,是指效法上 天的规律来制定刑法,怎么会有只穿上草鞋和囚服就能代替刑罚的事呢?
孙卿之言既然 [252] ,又因俗说而论之曰:禹承尧、舜之后,自以德衰,而制肉刑。汤武顺而行之者,以俗薄 [253] 于唐、虞故也。今汉承衰周暴秦极弊 [254] 之流俗,已薄于三代,而行尧、舜之刑,是犹以鞿羁 [255] 而御駻突 [256] ,以绳系马领曰鞿。駻突。恶马也。违救时 [257] 之宜矣。且除肉刑者,本欲以全民也,今去髠钳 [258] 一等,转而入于大辟。以死罔民 [259] ,失本惠 [260] 矣。故死者岁以万数,刑重之所致也。至乎穿窬 [261] 之盗,忿怒伤人,男女淫佚,吏为奸臧 [262] ,若此之恶,髠钳之罚,又不足以惩也。故刑者岁十万数,民既不畏,又曾不耻,刑轻之所生也。
译文
荀子的说法已经如此,又就一般人们的看法而论述说:“禹继承于尧舜之后,自认为德行衰微,于是制定了肉刑。商汤和周武王沿袭并加以实行的原因,是由于世道人心比尧、舜时期衰微的缘故。如今汉朝继承衰周和暴秦之后极其衰败的风气,习俗已经衰微于夏、商、周三代了,然而却要实行尧、舜时期的刑法,这就如同用缰绳和络头来驾驭凶悍的马一样,违背了匡救时弊的适宜做法。况且,废除肉刑,本来是希望保全人民,如今去除了髡、钳这类刑罚,反而变成 了以死刑来问罪,这是用死刑来欺骗陷害百姓,也就失去了本来的善意。所以,被处死者每年数以万计,这是刑罚过重所导致的。至于穿壁越墙的偷盗、因愤怒而伤人、男女淫乱、官员不法受贿,像这样的恶行,用髡、钳一类的刑罚又不足以惩戒,所以受刑者每年有十万人之多。人民既不惧怕刑罚,又不感到羞耻,这是刑罚过轻所造成的。”
故俗之能吏,公以杀盗为威,专杀者胜任,奉法 [263] 者不治,乱名伤制,不可胜条 [264] 。是以网密而奸不塞 [265] ,刑繁而民愈嫚。必世 [266] 而未仁,百年而不胜残 [267] ,诚以礼乐阙而刑不正也。岂宜 [268] 惟思所以清原正本 [269] 之论,删定律令,撰二百章 [270] ,以应大辟。其余罪次 [271] ,于古当生,今触死者,皆可募行肉刑 [272] 。及伤人与盗,吏受赇 [273] 枉法,男女淫乱,皆复古刑,为三千章。诋欺文致 [274] ,微细之法,悉蠲除 [275] 。如此,则刑可畏,而禁易避,吏不专杀,法无二门 [276] ,轻重当罪,民命得全,合刑罚之中 [277] ,殷 [278] 天人之和,顺稽古 [279] 之制,成时雍 [280] 之化。成康刑措,虽未可致,孝文断狱,庶几可及也。
译文
所以,一般所谓有能力的官员,都以诛杀盗贼来显示威严。专擅杀戮的人被看作能胜任工作,守法之人被认为不能进行治理。混淆刑名、损害法制的现象举不胜举。因此,法网虽严密但奸邪之事却不能得到制止,刑法虽繁多但人民却愈发轻慢。用三十年的时间还不能达到仁政,经过百年也无法遏制残暴,确实是因为礼乐教化缺乏而刑法使用不当的缘故啊。应该思考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方法,删改修订现有的法律条令,依据古制撰集刑律二百条,以此来对应死刑。其他刑罪的等级,在古代应当活命而在今天却是犯死罪的,都可以用资财赎死来减为肉刑。如果是伤人和盗窃、官员贪赃枉法、男女淫乱等罪,都可恢复古代刑法的规定,制定刑罚三千条。对于毁谤和诬陷等微细的法令条文,都应予以废除。这样,刑罚就会使人畏惧,法律禁止的事就会容易避免触犯,官员不再只是以杀戮为能事,法令也会一致,判刑的轻重与罪行相当,人民的生命就会得以保全。像这样,符合使用刑罚的正确标准,确定天人之间的和谐,依顺古代的制度,可以成就太平盛世的教化。像西周成、康时期将刑罚搁置不用的局面,虽然不容易达到,但像孝文帝时一年仅断案四百的先例,差不多是可以做到了。
洪范八政 [281] ,一曰食,二曰货 [282] 。二者,生民之本,兴自神农 [283] 之世。“斫木为耜 [284] ,煣木为耒 [285] ,耒耨 [286] 之利,以教天下”,“日中为市 [287] ,致 [288] 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货,交易而退,各得其所 [289] ”,而货通食足。然后国实民富,而教化成。黄帝以下 [290] “通其变,使民不倦 [291] ”。殷周之盛,《诗》《书》所述,要在安民,富而教之也。故《易》称:“天地之大德曰生,圣人之大宝曰位,何以守位,曰仁,何以聚人,曰财 [292] 。”财者,帝王所以聚人守位、养成群生、治国安人之本也。是以圣王域 [293] 民,筑城郭 [294] 以居之,制井庐 [295] 以均之,开市肆 [296] 以通之,设庠序以教之。士农工商 [297] ,四民有业。圣王量能 [298] 授事,四民陈力受职 [299] ,故朝无废官 [300] ,邑无傲民 [301] ,地无旷土 [302] 。
译文
在《尚书·洪范》中,记录了古代国家施政的八个方面,第一个是“食”,第二个是“货”。这两个方面是养育人民的根本,自神农氏的时代就已经兴起。“砍削木料来制作耜,用火烤木材来制作耒, 把耒耨的好处传给天下人民。”“在中午形成集市进行贸易,招引天下的人,聚集天下的货物,进行完贸易后就离开,各自都会得到自己需要的东西。”货物流通,粮食充足,然后才能使国家殷实人民富足,政教风化也就能形成了。自黄帝以后,“器物钱币有不便于当时者,则改革而变通之,使人民乐其本业而不感到厌倦”。殷商和周朝的兴盛,《诗经》《尚书》中已有所记述,其要务在于安定人民,使百姓富足后再教导他们。所以《易经》上说:“天地的大德是生养万物,圣人的大宝是地位。用什么来保持地位?要靠仁德。用什么来聚集人民?要用财富。”财富,是帝王用来聚合人民、保持地位、养育众生、治理国家、安定百姓的根本。所以,圣明的君王划分区域来安置人民,建筑城市让人们居住,设置井田并建立房屋对人们进行平均分配,开设集市让人们互通有无,设立学校来教导大众。士人、农民、工人、商人都有各自的职业。圣明的君王通过衡量人们的能力来授予职事,(士农工商)四民贡献自己的才能来接受任务。所以,朝廷中没有不称职的官员,城邑里没有闲游之民,田野中也没有荒芜的土地。
孔子曰:“导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 [303] 。”故民皆劝功乐业 [304] ,先公而后私。民三年耕,则余一年之畜 [305] ,衣食足而知荣辱,廉让生而争讼息。余三年食,进业曰登 [306] ,再登曰平 [307] ,三登泰(泰上有曰字)平 [308] ,然后王德流洽 [309] ,礼乐成焉。又曰 [310] :“籴 [311] 甚贵伤民,甚贱伤农。民伤则离散,农伤则国贫。故甚贵与甚贱,其伤一也。”善为国者,使民毋伤,而农益劝。
译文
孔子说:“治理一个千乘之国,要敬慎地处理政事,要讲诚信;要节省费用,爱护人民;使用民力时,要根据农事的忙闲合理调配。”因此,人民都努力地建功立业,愉快地从事自己的本业,先为公家着想而后才想到自身。人民耕种三年,就能积蓄足够一年使用的余粮。衣食丰足了,人们才会懂得荣辱;清廉逊让的风气形成了,争斗诉讼就会平息。能有三年的粮食储备,各项事业都有所发展,就称为登,两次登就称为平,三次登就是泰平,然后君王的德泽就会遍及天下,礼乐的教化也就形成了。(李悝)又说:“购买谷物时,价格太高就会伤害大众的利益,价格太低就会伤害农民的利益。大众的利益受到伤害,人们就会四散离去;农民的利益受到伤害,国家就会贫乏。所以谷价太高或太低,同样都会造成伤害。善于治国者,应使大众的利益不受伤害,而农民也能更加勤勉。”
文帝即位,躬修俭节,思安百姓。时民近战国,背本趣末 [312] ,贾谊说上曰:“筦子 [313] 曰:‘仓廪实知礼节 [314] 。’民不足而可治者,自 古及今,未之尝闻。古之人曰:‘一夫不耕,或受之饥,一女不织,或受之寒 [315] 。’生之有时,而用之无度,则物力必屈 [316] 。古之治天下,至纤至悉 [317] 也,故其蓄积足恃。今背本而趋末,食者甚众,是天下之大残也;淫侈 [318] 之俗,日日以长,是天下之大贼也。残贼公行 [319] ,莫之或止 [320] ,生之者甚少,而靡 [321] 之者甚多,天下财产,何得不蹷 [322] 哉!
译文
汉文帝即位后,亲自实行节俭,想着使百姓安定。当时的人们离战国时期不远,多弃农务商。贾谊劝告皇上说:“管子说:‘仓库里的粮食充实了,人们才会懂得礼节。’人民的衣食不足而能使国家得到治理的,从古到今还没有听说过。古人(指管仲)说:‘一个农夫不耕作,有的人就会挨饿;一个女子不纺织,有的人就会受冻。’物资的生产有时间的限制,然而使用起来却没有限度,那么物资一定会被用尽的。古人治理天下,极为细致周密,所以他们的积蓄足可以依赖。如今人们背离农业趋向商业,不劳而食的人太多,这是天下的大害;奢侈浪费的风气日益增长,这是天下的大祸。祸害公然盛行,却没有人来制止 它。从事生产的人很少,而浪费的人却很多,天下的财产怎么会不枯竭呢?”
世之有饥穰 [323] ,天之行也,天之行气。不能常孰。禹、汤被之矣 [324] 。即 [325] 不幸有方二三千里之旱,国胡以相恤 [326] ?卒然 [327] 边境有急,数十万之众,国胡以馈 [328] 之?兵旱相乘 [329] ,天下屈,有勇者聚徒而横击 [330] ,并举而争起 [331] 矣,乃骇而图之 [332] ,岂将有及乎?夫积贮 [333] 者,天下之大命 [334] 也,苟粟多而财有余,何为而不成?以攻则取,以守则固,以战则胜,怀敌附远 [335] ,何招而不至?今殴 [336] 民而归之农,皆着 [337] 于本,使天下各食其力 [338] ,末技游食 [339] 之民,转而缘南畮 [340] ,则畜积足,而人乐其所矣。可以为富安天下,而直为此禀禀 [341] 也,禀禀。危也。窃 [342] 为陛下惜之!”
译文
“世上有荒年和丰年,这是自然运行变化的规律,大禹和商汤都曾遭遇过。假若不幸遇到了方圆二三千里的旱灾,国家将用什 么来救济百姓?突然边境上发生了紧急军情,数十万的军队,国家拿什么来充当军饷?战事和旱灾接连而至,天下物资匮乏,有勇力的人就会聚众恶毒攻击,(叛乱者)同时举兵起事而争天下,这时才惊怕地来设法应对,难道还能来得及吗?积聚储存物资,是天下的要事。假如粮食多而且财物富余,那做什么事不能成功呢?凭借这样的条件,进攻就能夺取,防守就能稳固,征战就能获胜。以此怀柔敌方,使边远之人前来归附,那还有什么人不会被招抚来呢?现今应当驱使人民回归农业,都依附于根本,使天下人都能依靠自己的劳动来谋生,使从事工商业和四处谋生之人转行来从事农业,那么积蓄就会充足,人们就会乐于做自己所应做的事了。本可以使国家富裕安定,然而竟造成了这样一种危困的局面。臣私下为陛下感到惋惜!”
于是上感谊言,始开藉田 [343] ,躬耕 [344] 以劝百姓。晁错 [345] 复说上曰:“圣王在上而民不冻饥者,非能耕而食 [346] 之、织而衣 [347] 之也,为开其资财之道 [348] 也。故尧、禹有九年之水,汤有七年之旱 [349] ,而国无捐瘠 [350] 者,捐。谓民饥也。或谓贫乞者为捐也。以畜积多而备先具也。今海内为一,土地民人之众,不避 [351] 汤、禹,加以无天灾,而畜积之未及者,何也?地有遗利 [352] ,民有余力,生谷之土未尽垦,山泽之利未尽出,游食之人 [353] 未尽归农也。民贫,则奸邪生。贫生于不足,不足生于不农,不农则不地著 [354] ,不地著则离乡轻家。民如鸟兽,虽有高城深池,严法重刑,犹不能禁也。
译文
于是文帝为贾谊之言所感动,开始设立藉田,亲自率领大臣举行耕种仪式来劝勉百姓。晁错又上书劝文帝说:“圣明的君王在上位,而人民不会受冻挨饿的原因,并非是君王能耕作来供给人们食物吃、织布来供给人们衣服穿,而是会为百姓开辟获得财富的途径。所以,尧、禹时期有九年的水灾,商汤曾遇到七年的旱灾,但国家没有因饥饿而死的人,这是因为积蓄的粮食多而预先有所防备的缘故。如今天下统一,土地和人口的数量不亚于商汤、大禹的时代,再加上没有自然灾害,然而积蓄的物资却不能达到像禹、汤时那样充足,这是为什么呢?是因为土地还有未尽其用的利益,人民还有剩余的力量,生产五谷的土地没有被完全开垦,山川水泽的资源没有被完全发掘,四处谋生的人没有完全回归到农业上来。人民贫穷,就会有奸诈邪恶的事发生。贫穷是因为物资不足,物资不足是因为人们不进行农业生产,人们不务农就不会安居在一地,不能定居一处人们就会轻易离开家乡。(如果)百姓像鸟兽般居无定所,即使有高大的城墙和很深的护城 河,有严厉的法律和刑罚,仍是不能加以禁止的。”
【附录】尧禹有九年之水,汤有七年之旱:尧帝时,中原洪水为灾,百姓愁苦不堪。鲧受命治理水患,用了九年时间,洪水未平。舜巡视天下,发现鲧用堵截的办法治水,效果不彰。接着命鲧的儿子禹继任治水之事。禹改革治水方法,变堵截为疏导,用了十三年的时间,三过家门而不入,才将水灾完全消除。
汤建国不久,国中发生了一场长达七年的旱灾。在最初二年,伊尹也曾教民打井开沟,引水灌溉,但无济于事。在后五年中,灾情更加严重,河干井涸,禾苗不生,人民困苦异常。自旱灾发生后,汤就在郊外设立祭坛,每天派人举行祭祀,祈求上天除旱降雨。汤还亲自到郊外祈祷,并反省自己执政有无过失之处。他自我谴责说:“上天不降雨,是不是因为我执政没有节制、法度?是不是因为我对百姓失职,使百姓受到疾苦?是不是因为官吏贪污受贿?是不是因为进谗言的人多了起来?是不是因为有妇人干预朝政?是不是因为我的宫室修得太大太美?”这就是有名的“成汤六问”。但是,尽管汤天天祭祀,每每自责,苦苦哀求,但上天仍然没有赐福降雨。大旱延续到第七年的时候,汤见郊祭上天也不降雨。就命人在桑木设了祭坛,亲自率领伊尹等大臣祭祀求雨,但祭祀以后还是没下雨。于是,汤就命人占卜原因。史官们占卜后说:“贡祭除了要用牛羊做牺牲外,还要用人牲。”人牲,就是将活人放到柴上焚烧,以祈求上天降雨。汤听了以后说:“我祭祀,占卜求雨,本是为民,怎能用人去焚烧呢?还是用我来代替吧!”于是,命人架起柴来,汤将头发和指甲剪掉,沐浴洁身。汤向上天祷告说:“我一个人有罪,不能惩罚万民。万民有罪,都在我一人。不要因为我一个人没有德行,而使上帝鬼神伤害万民的性命。”祷告后便坐到了柴上,正要点火时,天就下起了大雨。汤这种舍身为民、勇于牺牲的精神,受到了人们的敬佩和颂扬。
“夫寒之于衣,不待轻暖 [355] ;饥之于食,不待甘旨 [356] ;饥寒至身,不顾廉耻。人情一日不再食 [357] 则饥,终岁不制衣则寒。夫腹饥不得食,肤寒不得衣。虽慈母不能保其子,君安能以有民哉!明主知其然也,故务民于农桑,薄赋敛 [358] ,广蓄积,以实仓禀,备水旱,故民可得而有也。民者,在上所以牧 [359] 之,趋利如水走下,四方无择也。夫珠玉金银,饥不可食,寒不可衣,然而众贵之者,以上用之故也。其为物轻微易臧 [360] ,在于把握 [361] ,可以周海内而无饥寒之患。此令民易去其乡,盗贼有所劝,亡逃者得轻资 [362] 也。粟米布帛生于地,长于时,聚于力,非可一日成也;数石之重,中人 [363] 不胜,不为奸邪所利,一日弗得而饥寒至。是故明君贵五谷而贱金玉。
译文
“人在寒冷时需要衣服,不必是轻软暖和的;人在饥饿时需要食物,不必是甜美可口的。身体挨饿受冻,人们就不会顾及廉耻了。人之常情是一天不吃两顿饭就会感到饥饿,一年不制作衣服就会受冻。肚子饿了却得不到吃的,身体寒冷却得不到衣服,这样即使是慈母也不能保住她的孩子,国君又怎能拥有他的人民呢?明智的君主知道其中的道理,所以使人民致力于农耕与蚕桑,减轻田租税收,广泛地积蓄粮食等物资来充实仓库,防备水旱的灾害,因此他就可以拥有众多的百姓了。人民,在于帝王用什么方法来驾驭他们。人们趋向利益,就像水流向低处一样,没有方向的选择。珠宝美玉和金银,饥饿时不能当吃的,寒冷时不能当穿的,然而大众却认为它们很贵重,这是因为君主使用它们的缘故。金银珠宝这些物品,轻巧微小容易收藏,拿 在手中,可以走遍天下而不会有饥寒的忧患。这样就使得人民容易离开家乡,盗贼受到鼓励,犯罪逃亡的人有了便于携带的财物。粟米布帛产生于田地中,随时令而生长,凝聚了人力在其中,不是一日之间就能长成的。几石重的粮食,一般的人难以拿动,也不会被奸邪之人所利用,然而一天得不到就会感到饥寒。所以,英明的君主重视五谷而轻视金玉。”
“今农夫,春耕 [364] 夏耘 [365] ,秋获 [366] 冬藏,伐薪樵 [367] ,给傜役 [368] ,春不得避风尘,夏不得避暑热,秋不得避阴雨,冬不得避寒冻,四时之间无日休息,又私自送往迎来,吊死问疾 [369] ,养孤长幼在其中,勤苦如此,尚复被水旱之灾,急政暴虐 [370] ,赋敛不时 [371] ,朝令而暮改 [372] ,当其有者,半贾 [373] 而卖,无者取倍称 [374] 之息,取一偿二为倍称。于是有卖田宅、鬻 [375] 子孙以偿责 [376] 者矣。
译文
“如今农民春天翻地,夏天除草,秋天收获,冬天储藏,还要砍伐柴火,供给徭役。春季不能避开风沙尘土,夏季不能避开酷暑炎热,秋季不能避开绵绵阴雨,冬季不能避开冰冻严寒,一年四季没有休息的时间。此外还有个人的迎来送往、吊唁死者、慰问病者、赡养孤老、养育幼儿的事情都包括在其中。如此勤劳辛苦,尚且还会遭受水旱的灾害,官府又要急征暴敛,随时征收赋税,早晨才发出的征税令,当天晚上就要求征收到位。(为了纳税)有粮食的人,往往不得不半价出售以完税,没有粮食的就以加倍的利息向他人借钱交税,于是就有了卖掉田宅、儿孙来偿还债务的事情。”
“而商贾大者,积贮倍息 [377] ,小者坐列 [378] 贩卖,操其奇赢 [379] ,日游都市,乘上之急 [380] ,所卖必倍。故其男不耕耘,女不蚕织 [381] ,衣必文采,食必粱肉 [382] ,无农夫之苦,而有仟伯 [383] 之得。因其富厚 [384] ,交通 [385] 王侯,力过吏埶 [386] ,以利相倾 [387] ,千里游敖 [388] ,冠盖相望 [389] ,此商人所以兼(兼下有并字)农人,农人所以流亡者也。
译文
“那些大的富商囤积货物,以获得加倍的利息;小商人则坐在店铺中贩卖,带着他们用余财所获得的奇异货物,每天在都市中游逛,趁着官府急需之时,所卖物品的价格必定会成倍抬高。所以,这些商人们男子不进行耕作,女子不进行蚕桑和纺织,而所穿的必是华美的衣服,所吃的必是上等的米和肉,没有农夫的辛苦,却拥有田间农桑的收获。他们凭借财富雄厚,与王侯交往相通,势力超过一般官员,依靠钱财争权夺利,互相排挤,遨游于千里之外,一路上往来不绝。这就是商人所以能兼并农民、农民却流落他乡的原因了。”
“今法律贱商人,商人已富贵矣;尊农夫,农夫已贫贱矣。故俗之所贵,主之所贱也;吏之所卑,法之所尊也。上下相反,好恶乖迕 [390] ,而欲国富法立,不可得也。方今 [391] 之务,莫若使民务农 [392] 而已矣。欲民务农,在于贵粟 [393] ,贵粟之道,在于使民以粟为赏罚。今募天下,入粟县官 [394] ,得以拜爵 [395] ,得以除辠 [396] 。如此,富人有爵,农民有钱,粟有所渫 [397] 矣。夫能入粟以受爵,皆有余者也,取于有余,以供上用,则贫民之赋可损 [398] ,所谓损有余补不足。令出而民利者也。顺于民心,所补者三:一曰主用足,二曰民赋少,三曰劝农功 [399] 。爵者,上之所擅 [400] ,出于口而无穷:粟者,民之所种,生于地而不乏。夫得高爵与免辠,人之所甚欲也。使天下人入粟于边,以受爵免辠,不过三岁,塞下粟必多矣。”
译文
“现今的法律轻视商人,而商人实际上已经富贵了;法律 尊重农民,而农民实际上已经贫贱了。于是民众所认为是尊贵的,正是君主所轻贱的;官吏以为是卑贱的,正是法律上所尊重的。上下的观点相反,好恶的标准相违逆,却希望国家富强法制建立,这是做不到的。当今的要务,没有比让人民致力于农业生产更重要的了。想要让人们从事于农业生产,关键是要重视粮食,其方法在于用粮食作为决定赏罚的条件。现在号召天下人民,只要向官府缴纳粮食,就可以得到爵位,或免除罪过。如此,富人就会拥有爵位,农民也会得到钱财,粮食也能有所分散流通了。凡能交纳粮食来取得爵位的,都是有余粮的人。从富余者那里取一部分来供君主使用,那么贫穷百姓的赋税就可以减少了,这就叫做减少富余的来补充不足的,政令一出人民就会得到利益。此举顺应人民的意愿,能对三个方面有所补助:第一是君主的需用充足,第二是人民的赋税减少,第三是可以鼓励农业生产。爵位,是君主所专有的,出自于皇上之口而数量无有穷尽;粮食,是人民所耕种的,生长在田地中而不会缺乏。能得到高的爵位和免除罪过,是人们都很希望的事。让天下的人交纳粮食给边关,以此来获得爵位、免除罪过,用不了三年,边塞的粮食必定会多起来。”
于是文帝从错之言,令民入粟边,各以多少级数 [401] 为差。至武帝之初,七十年间,国家无事 [402] ,都鄙廪庾 [403] 尽满,而府库余财。京师之钱累 [404] 百巨万 [405] ,贯朽而不可校 [406] 。校。数也。太仓之粟,陈陈相因 [407] ,充溢露积于外,腐败 [408] 不可食。众庶街巷有马,阡陌之间 [409] 成群,守闾阎 [410] 者食粱肉,为吏者长子孙 [411] ,居官者以为姓号 [412] ,仓氏,庾氏是也。人人自爱而重犯法 [413] ,先行谊 [414] 而黜愧辱 [415] 焉。于是罔疏 [416] 而民富。
译文
于是文帝听从了晁错的建议,下令让人民交纳粮食给边塞,各以纳粟数量的多少来决定所得爵位等级次序的差别。到汉武帝即位之初,这七十年间,国家没有重大变故,京城和边邑的粮仓都很充实,府库里有剩余的财物。京师的钱积聚了数百亿,以致串钱的绳子都朽断了,钱财多得无法计算。京师粮仓的陈谷逐年增加,多得都露天堆积在外面,有些已腐烂不能吃了。百姓的街头巷口有马,田间小路上也是马匹成群,看门的小吏都吃精粮和肉食。为官者长期任职,以致子孙都长大了而本人仍在官位,居官位的人甚至以官职为姓氏。每个人都懂得自爱而不愿轻易触犯法律,以道义为先而贬斥耻辱的行为,于是法律宽松而人民富足。
是后,外事四夷 [417] ,内兴功利 [418] ,役费 [419] 并兴,而民去本。天下虚耗 [420] ,人民相食。武帝末年,悔征伐之事,乃封丞相为富民侯 [421] ,以赵过为搜粟都尉 [422] ,教民代田 [423] ,用力少而得谷多。至昭帝 [424] 时,流民稍还,田野益辟 [425] ,颇有蓄积。宣帝即位,用吏多选贤良,百姓安土 [426] ,岁数丰穰 [427] ,谷至石五钱 [428] ,农人少利。时大司农中丞耿寿昌 [429] 奏言:“籴三辅 [430] 、弘农 [431] 、河东 [432] 、上党 [433] 、太原、郡 [434] 谷,足供京师,可以 省关东 [435] 漕卒 [436] 过半。”天子从其计。寿昌遂白,令边郡皆以谷贱时增价而籴,谷贵时减价而粜 [437] ,名曰常平仓。民便之,上乃赐寿昌爵关内侯 [438] 。至元帝 [439] 时,乃罢常平仓。哀帝 [440] 即位,百姓訾富 [441] ,虽不及文景,然天下户口最盛。
译文
此后,汉朝对外与周边少数民族作战,对内则大兴(盐铁算缗等)利益之事,各种劳役和费用多了起来,人民荒废了农业,国家财政亏空,社会上又出现了人吃人的事情。汉武帝到晚年时,追悔征战讨伐之事,于是封丞相(车千秋)为富民侯。任命赵过为搜粟都尉,教导人民实行“代田”的耕作方法,这样付出的劳力少而得到的谷米却 多。到汉昭帝时,流亡的人民渐渐还乡,田地的开垦增加,积蓄了颇多的粮食。汉宣帝即位后,任用官员多是选择贤良之人,百姓安于本土,连年获得丰收,谷价降到了五钱一石,农民获利微薄。当时大司农中丞耿寿昌上奏说:“买进三辅、弘农、河东、上党、太原等郡的粮食,足以供京师使用,关东运漕粮的士兵就可以减少一半。”宣帝听从了他的意见。耿寿昌遂即请示让边境的郡县,都在粮价低时加价买入粮食,到粮价高时则减价售出,这就叫“常平仓”。百姓感到便利。宣帝于是赐给耿寿昌关内侯的爵位。这样一直到汉元帝时,才取消了常平仓。汉哀帝即位后,百姓资财富足,虽然赶不上文帝、景帝的时期,然而天下的人口却是最多的。
平帝 [442] 崩,莽 [443] 遂篡位。因汉承平 [444] 之业,匈奴称藩 [445] ,百蛮宾服 [446] ,舟车所通,尽为臣妾 [447] ,府库百官之富,天下晏然 [448] 。莽一朝有之,而其意未满,陿小 [449] 汉家制度,以为疏阔 [450] 。宣帝始赐单于印玺 [451] ,与天子同。而西南夷钩町 [452] 称王,莽乃遣使易单于印绶 [453] ,贬钩町为侯。二方始怨,侵犯边境。莽遂兴师发三十万众,欲同时十道并出,一举灭匈奴,海内扰矣。又动欲慕古,不度时宜,分裂州郡,改职作官。下令更名,天下田曰王田,奴婢曰私属,皆不得卖买;其男口不满八,而田过一井者,分余田与九族 [454] 乡党 [455] 。犯令、法至死。制又不定,吏缘 [456] 为奸,天下謷謷 [457] 然,陷刑 [458] 者众。
译文
汉平帝去世后,王莽就篡夺了皇位。凭借之前汉朝太平的基业,匈奴自称藩属,其他少数民族悉皆归附,水路、旱路所通之处,都称臣民,府库充盈,百官富足,天下安定。王莽一时间拥有了天下,然而心中并不满足,他鄙视汉家制度,认为不够周密。汉宣帝时最初赐给单于印玺,地位和天子等级相同,而封西南少数民族的钩町为王。王莽却派使者更换了单于的印绶,贬钩町王为侯。这两方开始有了怨恨,发兵侵犯边境。王莽于是起兵,派遣了三十万人的军队,打算从十路同时出击,一次性消灭匈奴,全国一片混乱。同时王莽动不动就想要模仿古人,不考虑实际情况的需要,重新分割州郡,改变官职名称,创制官衔。他下令把天下的田地改名叫“王田”,奴婢改称“私属”,都不能进 行买卖;家中男子不满八人而田地超过一井的,就要把多余的土地分给宗族和乡亲;违犯了禁令的,统统依法处死。因他的制度又常变化不定,官员便借机作奸舞弊,使得天下百姓怨声载道,犯罪的人很多。
凡货,金钱布 [459] 帛之用,夏、殷以前,其详靡 [460] 记云。太公 [461] 为周立九府圜法 [462] ,圜即钱也。退又行之于齐。至管仲相桓公 [463] ,通轻重之权 [464] ,曰 [465] :“岁有凶穰 [466] ,故谷有贵贱;令有缓急,故物有轻重。所缓则贱。所急则贵。人君不理,则蓄贾游于市 [467] ,乘民之不给 [468] ,百倍其本矣。计本量委 [469] 则足矣,然而民有饥饿者,谷有所藏也。民有余则轻之,故人君敛之以轻 [470] ;民不足则重之,故人君散之以重 [471] 。民轻之之时为敛籴之。重之之时官为散之。凡轻重敛散之以时 [472] ,即准平 [473] 。故大贾蓄家 [474] ,不得豪夺 [475] 吾民矣。”
译文
凡是货币,即金、钱、布、帛的使用,在夏朝、商朝以前没有详细地记载。姜太公为周朝制定了以九府掌管钱币流通的办法,他回到封地齐国后又继续施行。到管仲辅佐齐桓公的时候,管仲通晓调控物价高低的权变之策,他说:“年景有荒年有丰年,所以粮食就会有贵有贱;政令有缓有急,所以物品就有轻贱和贵重之分。君主如果不进行治理,则囤积居奇的商人就会活动在市场上,趁着百姓供给不足时,以高出成本百倍的价格出售。计算生产积蓄的粮食,应该足够人们食用了,然而百姓中仍然有饥饿之人,这是有人把谷物藏了起来。百姓的谷物有剩余时就会轻视粮食,所以君主应当在百姓轻视粮食时,以(适当的)低价收购;人民的谷物不足时就会重视粮食,君主则应在百姓都急需粮食时,以(适当的)高价抛售。这样权衡轻重,掌握好粮食买进卖出的时机,物价就会稳定,那些囤积居奇的大富商人就不能仗势强夺百姓的利益了。”
秦兼天下,币为二等:黄金以溢 [476] 为名,二十两为溢。秦以溢为一金。汉以一斤为一金也。钱质如周,钱 [477] 文曰半两 [478] 。汉兴,以为秦钱重难用,更令民铸荚钱 [479] 。如榆荚也。孝文为钱益多而轻,更铸四铢 [480] ,文为半两。除盗铸钱令 [481] 。贾谊谏曰 [482] :“夫事有召祸,而法有起奸。今令细民人操造币之埶 [483] ,各隐屏 [484] 而铸作,因欲禁其厚利微奸 [485] ,虽黥罪日报 [486] ,其埶不止。报。论。为法若此,上何赖焉?又民用钱,郡县不同。法钱 [487] 不立,吏急而壹之虖 [488] ,则大为烦苛,而力不能 胜;纵而弗呵 [489] 乎,则市肆异用,钱文 [490] 大乱。苟非其术,何乡 [491] 而可哉!今农事弃捐,而采铜者繁,奸钱 [492] 日多,五谷不为多。民采铜铸钱。废其农业。故五谷不为多。善人怵 [493] 而为奸邪,怵。诱。动心于奸邪也。愿民 [494] 陷而之刑戮。刑戮甚不祥 [495] ,奈何而忽 [496] !”上不听。是时,吴 [497] 以诸侯即 [498] 山铸钱,富埒 [499] 天子,后卒叛逆。邓通 [500] ,大夫也,以铸钱财过王者。故吴、邓钱布天下。
译文
秦朝兼并了天下,将货币分为两等:黄金用“镒”作为单位;钱币的形质如同周朝的钱,正面的文字是“半两”。汉朝建立后,认为秦朝的钱偏重不方便使用,改命百姓铸造荚钱。孝文帝因为铸造的荚钱愈来愈多而且分量很轻,于是就改铸四铢钱,正面文字仍是“半两”(古代二十四铢为一两,一枚四铢钱应重六分之一两,钱文虽曰半两,实重则轻于此),废除了不许民间私自铸钱的法令。贾谊劝谏说:“此事会招致祸患,其做法会引起奸邪。现在让平民掌握制造钱币的权利,就会各自秘密铸造。于是想要禁止人们用奸巧作弊的手段来获取丰厚的利益,但即使是天天判以黥刑,这种趋势也将难以被制止。若是如此制定法令,皇上还能依赖什么来治理国家呢?另外人民所使用的钱币,每个郡和县都不相同,法定的标准钱币没有立足之地。官员若是急着想统一吧,这个工作又非常繁杂,而力量也不能够胜任;放任这种现象不管制吧,那么市场流通的钱币就不一致,钱币就会十分混乱。如果得不到治理这种状况的有效方法,那百姓就不知朝什么方向走才对!如今农事被废置,而开采铜矿的人却很多,私人铸造的钱币日益增加,五谷却不见增多。善良的人受到诱惑而去做奸邪的事,朴实的百姓因犯罪而陷入刑罚,甚至被杀戮。刑杀过多对于国家来说很不好,这怎么能忽略呢?”文帝没有听从贾谊的意见。这时,吴王刘濞以诸侯的身份,就山采铜来铸钱,富可敌国,最终发生了反叛。邓通是大夫,因为铸造钱币,财富超过了王侯。所以,吴王和邓通铸的钱遍布天下。
武帝因文景之蓄,忿胡、粤 [501] 之害,即位数年,严助、朱买臣 [502] 等,招来东瓯 [503] ,事两粤 [504] ,江淮之间萧然 [505] 烦费 [506] 矣。唐蒙、司马相如开西南夷 [507] ,凿山通道千余里,以广巴蜀,巴蜀之民罢焉 [508] 。彭吴穿秽栢(栢作貊)、朝鲜,置沧海郡 [509] ,则燕、齐 [510] 之间,靡然发动 [511] 。及王恢设谋马邑,匈奴绝和亲 [512] ,侵扰北边,兵连而不解 [513] ,天下共其劳。干戈日滋,行者赍 [514] ,居者送,中外骚扰 [515] 相奉,财赂衰耗而不澹 [516] 。入物者补官,出货者除辠,选举陵夷 [517] ,廉耻相冒 [518] ,武力进用 [519] ,法严令具,兴利之臣,自此而始 [520] 。
译文
汉武帝凭借文景时代的积蓄,忿恨匈奴和两越的侵害,即位几年后,派严助、朱买臣等招抚了东瓯,对两粤用兵,使长江、淮河流域地区骚动不安,耗费很大。唐蒙、司马相如开始开通了西南少数民族地区,开凿大山修通了上千里的道路,以拓广巴蜀地区,巴蜀人民深感疲惫。彭吴开通秽貊、朝鲜地区,设置了沧海郡,而燕齐一带随即受到扰乱。等到王恢谋划在马邑伏击单于,事情败露,匈奴就断绝了与汉朝的和亲,侵犯骚扰北部边境,战事连年不止,天下百姓都为此而劳苦。战争日益增多,出征的人要自带衣食资财,居于后方的人要输送军需,国家内外的动乱接连不断,财力衰耗而不能满足需用。于是交纳财物的人可以补给官位,提供钱财的人可以免除罪刑,选拔举用贤能的制度逐渐衰落。人们廉耻不分,以武力为进身之阶,法令因此也变得严酷苛细;那些提倡牟利之臣,从此开始掌权用事。
其后,卫青岁以数万骑,出击匈奴 [521] ,遂取河南 [522] ,筑朔方郡 [523] 。时又通西南夷道,作者数万人,千里负担馈馕 [524] ,率十余钟致一石 [525] 。钟六石四斗。置沧海郡,筑卫朔方 [526] ,转漕 [527] 甚远,自山东 [528] 咸被其劳,费数十百巨万 [529] ,府库并虚。乃募民能入奴婢,以终身复为郎增秩 [530] ,及入羊为郎 [531] ,始于此。此后,卫青比岁 [532] 将十余万众击胡,斩捕首虏 [533] 之士,受赐黄金二十余万斤,而汉军士马死者十余万,兵甲转漕之费不与 [534] 焉。于是经用 [535] 赋税既竭,不足以奉战士。有司请令民得买爵及赎禁锢,免赃罪 [536] ,大者 [537] 封侯、卿大夫,小者郎。吏道 [538] 杂而多端 [539] ,官职耗废 [540] 。
译文
其后,卫青每年率领数万骑兵出击匈奴,于是夺取了河套 以南地区,建筑了朔方郡。当时又开通了西南少数民族地区的道路,参与劳作的有数万人,从千里之外挑担来运送粮饷,因沿途损耗,大约运送十多钟才能得到一石。又设置了沧海郡,派人修筑并守卫朔方,转运粮饷的路程很远,从崤山以东的广大地区都要负担劳役,花费的钱有数百亿,府库空虚。于是召令百姓,向官府交纳奴婢的,就可以终身免除劳役,郎官(交纳奴婢的)则可以加官进爵,以及缴纳羊就可做郎官。以上这些都是从这时开始的。此后,卫青连年率领十几万的军队出击匈奴,斩下敌人首级和缴获俘虏的士兵,受到的赏赐有黄金二十多万斤,而汉军中士兵马匹死亡的有十多万,武器、军备转运的费用还不包括在内。这样常用之钱和赋税收入已经用尽,还是不能够供给战士们的费用。有关部门请求让人民能够出钱来买官爵、赎免不准做官的禁锢以及减轻或免除罪罚。立有大军功的人可以封侯或授予卿大夫之职,军功小的则授予郎官。如此则做官的途径杂乱多端,官员的职责也就混乱而荒废了。
票骑 [541] 仍再出击胡,大克。获浑邪王率数万众来降 [542] ,皆得厚赏。衣食仰给 [543] 县官,县官不给。天子乃损膳 [544] ,解乘舆驷 [545] ,出御府禁藏 [546] 以澹之。费以亿计,县官大空,富商贾财,或累万金,而不佐 [547] 公家之急。于是天子与公卿议,更造钱造(无造字)币以澹用,而摧浮淫并兼之徒 [548] 。于是以东郭咸阳、孔仅 [549] 为大司农丞,领盐铁事 [550] ,而桑私羊贵幸侍中 [551] ,故三人言利,事析秋豪 [552] 矣。法既益严,吏多废免,皆谪令伐棘上林 [553] ,作昆明池 [554] 。其明年 [555] ,大将军 [556] 票骑大出击胡,赏赐五十万金,军马死者十余万匹,转漕车甲之费不与焉。是时财匮 [557] ,战士颇 [558] 不得禄 [559] 矣。
译文
(元狩二年)骠骑将军霍去病仍连续两次出击匈奴,大获全胜,浑邪王率领数万人前来归降,都受到了丰厚的赏赐。他们(归降的胡人)的吃穿依赖于朝廷的供给,朝廷供给不上,皇上就降低饮食标准以减少开支,解除御用的车马并拿出少府(皇帝的私府)所藏的财物来供给他们。如此花费的钱财数以亿计,导致朝廷的财政空虚。那些大富商人有的财产累积达万金,然而却不肯帮国家解困。于是皇上与公卿大臣们商议,通过改铸钱币来满足国家的各项费用,打击那些轻薄淫佚吞并财富的人。于是任命东郭咸阳和孔仅为大司农,兼理盐铁官营的事务,而桑弘羊因受到皇上宠幸而成为侍中,所以这三人在奏议兴利的事情时,精明细微得如察秋毫一般。法令变得越发严酷,很多官员遭到罢免。以往被免官的人都被罚去上林苑采伐林木,兴修昆明池。到第二年,大将军卫青、骠骑将军霍去病大举出击匈奴,赏赐五十万黄金,军中战马死了十多万匹,转运兵车、武器的费用还不包括在内。这时国家的财力匮乏,战士们都得不到俸禄。
诸贾人 [560] 末作 [561] 贳贷 [562] ,及商以取利者,虽无市籍 [563] ,各以其物自占 [564] ,率缗钱二千而筭一 [565] 。轺车 [566] 一筭,商贾人轺车二筭。商贾人有轺车。使出二筭。重其赋也。船五丈以上一筭,匿不自占,占不悉 [567] ,戍边 [568] 一岁,没入缗钱。有能告者,以其半畀 [569] 之。是时,豪富皆争匿财,唯卜式 [570] 数求入财以助县官。天子乃超(超旧作越。改之)拜 [571] 式为中 郎 [572] ,赐爵左庶长 [573] 、田十顷,布告 [574] 天下,以风 [575] 百姓。
译文
那些商人和手工业者,以及放高利贷的人,还有通过经商来牟取利益的人,即使没有商人的户籍,也要各自按其所拥有的财产向官府上报,按照两千钱而收一算(一百二十钱)的比例来交税。轺车每辆交税一算,而商人则一辆轺车要纳两算。船只超过五丈长的纳 税一算。凡是隐瞒财产不上报,或上报不彻底的,则罚充军边疆一年,并没收其财产作为缗钱。有能告发的人,官府便将没收财产的一半给他。这时,富商们都争着把财物隐藏起来,只有卜式多次请求捐财来资助朝廷。皇上于是破格提拔卜式为中郎,赐给他左庶长的爵位和田地十顷,并宣告天下,以此教化百姓。
自造白金五铢钱 [576] ,后五岁而赦,吏民之坐盗铸金钱死者数十万人。其不发觉相杀者,不可胜计。赦自出 [577] 者百余万人,然不能半自出矣。犯法者众,吏不能尽诛。于是遣博士褚大、徐偃等,分行郡国 [578] ,举并兼之徒 [579] 。而御史大夫张汤方贵用事 [580] ,减宣、杜周 [581] 等为中丞 [582] ,义纵 [583] 、尹齐 [584] 、王温舒 [585] 等用惨急 [586] 苛刻为九卿 [587] ,直指夏兰 [588] 之属始出,而大农颜异 [589] 诛矣。自是后有腹非之法比 [590] ,而公卿大夫多谄谀取容 [591] 。天子既下缗钱令,而尊卜式,百姓终莫分财佐县官,于是告缗钱纵矣 [592] 。
译文
自从(元狩四年冬)铸造白金和五铢钱之后五年,赦免了官民中因私自铸钱而被判为死罪的数十万人,那些情况不明而被杀死的人不计其数。赦免自首的人有一百多万,然而自首者还不到一半。犯法的人太多,官吏不能尽数惩处。于是就派博士褚大、徐偃等人分别巡行各郡国,检举吞并他人财产的不法之徒。御史大夫张汤这时正受重用,减宣、杜周等人任中丞,义纵、尹齐、王温舒等也因执法严酷苛峻而位列九卿,直指官夏兰这类人开始出现,而大司农颜异(因“腹非”)被诛杀了。从此以后便有了“腹非罪”的法律条例,于是公卿大夫们大都阿谀谄媚来讨好天子。天子已经下达了缗钱令(对个人的田宅、货物、车船、畜产等征收财产税的法令),又尊崇卜式的行谊,但百姓终究没有拿出自己的钱财来帮助朝廷,于是检举告发别人隐匿财产、逃漏税款之风大盛。
杨可告缗 [593] 遍天下,中家 [594] 以上大氐 [595] 皆遇告,得民财物以亿计,奴婢以千万数,田大县数百顷、小县百余(余下有顷字),宅亦如之。于是商贾中家以上大氐破,民媮 [596] 甘食好衣,不事蓄藏之业,而县官以盐铁缗钱之故,用少饶 [597] 矣。是时。越欲与汉用船战逐,水战相逐。乃大修昆明池,列馆环之;治楼船 [598] ,高十余丈;作柏梁台 [599] ,高数十丈。宫室之修,由此日丽。明年 [600] ,天子始巡郡国。公卿白议封禅 [601] 事,而郡国皆豫治道 [602] ,修缮故宫 [603] ,储设共具而望幸 [604] 。明年,南越 [605] 反,西羌 [606] 侵边。天子因 [607] 南方楼船士 [608] 二十余万人击越,发三河 [609] 以西骑击羌,又度河筑令居 [610] 。初置张掖、酒泉郡 [611] ,而上郡 [612] 、朔方、西河 [613] 、河西 [614] 开田 [615] 官,斥塞 [616] 卒塞上候斥卒也。六十万人戍田之。中国缮道馈粮 [617] ,远者三千余里。边兵 [618] 不足,乃发武库工官 [619] 兵器以澹之。
译文
杨可主持的让百姓告发偷漏缗钱之事遍及各地,中产之家以上的大都遭到告发,政府得到从民间没收的财物数以亿计,奴婢则以千计万计。大县没收的田地有数百顷,小县也有一百多顷,没收房宅的情况也是如此。于是经商者中,中等以上的人家大都破产,人民只是苟安于好吃好穿,不再从事积蓄储藏的事业,而朝廷因为有盐铁官营及缗钱的收入,财用稍微富裕了些。这时南越想从水路进攻汉朝,于是汉朝大规模的修建昆明池,在其四周修筑楼台馆舍;建造了带楼阁的战船,有十多丈高;又建造了柏梁台,有几十丈高。宫室的修建从此日益华丽。第二年(元鼎四年),天子巡视各郡国。公卿们上奏商议封禅之事,而各郡国都预先整治驰道,修缮原有的宫殿(在驰道沿线的县),都准备物资,陈设酒食,希望皇上能临幸此地。次年(元鼎五年),南越造反,西羌侵犯边境。天子依靠南方水军二十多万人攻打南越,征发三河以西的骑兵攻打羌人,又派人渡过黄河建筑令居城,开始设置张掖、酒泉(敦煌)郡。而在上郡、朔方、西河、河西等地垦荒开田,设屯田官,开拓边疆之卒共六十万人一起戍边屯田。国内则修整道路运送粮饷,距离远的有三千多里。边塞的武器装备缺乏,于是就调拨武库工官的兵器来补充边塞之需。
齐相卜式 [620] 上书,愿父子死南粤。天子下诏褒扬 [621] ,赐爵关内侯,黄金四十斤,田十顷。布告天下,天下莫应。列侯 [622] 以百数,皆莫求从军 [623] 。至饮酎 [624] ,少府省金 [625] ,省视诸侯金有轻重。而列侯坐酎金失侯者百余人 [626] ,乃拜卜式为御史大夫。式既在位,见郡国多不便县官作盐铁器,或强令民买之 [627] ,而船有筭,因孔仅言船筭事。上不说。然兵所过县,县以为訾给毋乏而已 [628] ,不敢言轻赋法 [629] 矣。
译文
时任齐国丞相的卜式上书天子,表示愿意父子两代人都能为国捐躯,战死在南粤。天子下诏进行表扬,赐给他关内侯的爵位,还有黄金四十斤和田地十顷,以此公布天下,但人民没有响应的。列侯有上百人,但都不愿投身军旅。等到朝廷举行饮酎祭祖时,少府检察列侯所献酎金的多少和质量,结果因酎金不合规定而失去侯爵的就有一百多人。于是拜卜式为御史大夫。卜式上任后,发现各郡国大多反映官营盐铁的不利之处(如所造铁器质量差,价格高等),有的甚至强迫百姓来买,而船又有算赋(征收船税使经商的人减少,物价昂贵),于是就通过孔仅来反映船只征税的事,皇上因此不高兴了。然而(平定叛乱的)军队所经过的县城,县里只是提供给养不令缺乏而已,却不敢谈及朝廷轻赋的法令。
元封元年 [630] ,卜式贬为太子太傅 [631] 。而桑弘羊为治粟都尉 [632] ,领大农。乃请置大农部丞 [633] 数十人,分部主郡国 [634] ,各往往置均输盐铁官 [635] ,尽笼 [636] 天下之货,名曰“平准” [637] ,不复告缗 [638] 。民不益赋,天下用饶。于是弘羊赐爵左庶长,黄金者再百 [639] 焉。是岁小旱,上令百官求雨。卜式言曰:“县官当食租衣税而已,今弘羊令吏坐市列 [640] ,贩物求利,烹弘羊,天乃雨。”久之,拜弘羊为御史大夫。昭帝即位,诏郡国,举贤良文学 [641] 士,问以民所疾苦、教化之要,皆对愿罢盐铁酒榷 [642] 均输官,毋与天下争利,示以节俭,然后教化可兴。乃罢酒酤 [643] ,宣、元、成、哀、平五世,亡 [644] 所变改。
译文
元封元年,卜式被贬为太子太傅,而任命桑弘羊为治粟都尉,兼任大司农。于是桑弘羊请求增设大司农属官数十人,分派掌管各郡国的大农事务,各自往往在所分管的郡国设置均输官和盐铁官,完全垄断了天下的货物,号称“平准”,不再进行告缗。人民没有增加赋税,国家的财用也很富裕。于是桑弘羊被赐予左庶长的爵位,并赐黄金两百斤。这一年有轻微的旱情,皇上命令百官求雨。卜式说:“政府应当以税租为衣食就可以了,如今桑弘羊却让官吏们坐在店铺中靠贩卖货物牟利。煮杀了桑弘羊,天就会下雨了。”过了很长时间(后元二年,公元前87年),武帝拜桑弘羊为御史大夫。汉昭帝即位后,诏令各郡国举荐贤良文学之士,向他们询问人民的疾苦和施行教化的要务。这些人都回答:希望废止盐、铁、酒类的专卖制度和均输官,不要和天下百姓争利,以示节俭,然后教化就可以兴起了。于是就停止了酒的专卖,宣帝、 元帝、成帝、哀帝和平帝五代,都没有改变。
王莽居摄 [645] ,变汉制,更作金、银、龟、贝、钱、布之品,名曰“宝货”。凡宝货五物、六名、二十八品 [646] 。百姓愦乱 [647] ,其货 [648] 不行,民私以五铢钱市买 [649] 。莽患之,下诏:“敢非井田、挟五铢钱者为惑众,投诸四裔 [650] ,以御魑魅 [651] 。”于是商农失业 [652] ,食货俱废,民涕泣于市道 [653] 。坐卖买田宅奴婢铸钱抵辠 [654] 者,自公卿大夫至庶人,不可胜数。莽知民愁,乃但行小钱直一 [655] ,与大钱五十 [656] 二品并行,龟贝布属且寝 [657] 。
译文
王莽代皇上处理政务时,变更了汉朝的制度,改而创造了金、银、龟、贝、钱(泉)、布的钱币,称为“宝货”。宝货共有五种质地、六种名称、二十八种品级。百姓感到混乱难用,这样的钱币未能流通,人民私下用五铢钱进行交易。王莽对此感到忧虑,下诏说:“有敢非议 井田制、携带五铢钱的人以惑乱大众论罪,要被流放到四方边远之地来抵御鬼怪。”于是农民和商人失掉了本业,农业和贸易都荒废了,人民在街市的道路上哭泣。因卖买田宅、奴婢、铸钱而犯罪当被处罚的人,从公卿大夫到普通百姓,不计其数。王莽知道人民为此而愁苦,就只发行“小钱值一”和“大钱五十”,这两种钱币同时流通,龟、贝、布之类的货币暂且停止使用。
莽性躁扰 [658] ,不能毋为 [659] ,每有所兴造 [660] ,必欲依古得经文 [661] 。羲和置命士 [662] ,督五均六斡 [663] ,郡有数人,皆用富贾,乘传 [664] 求利交错 [665] 天下,因与郡县通奸 [666] ,多张空簿 [667] ,府藏不实,百姓愈病 [668] 。莽每一斡,为设科条防禁 [669] ,犯者辠至死。奸吏猾民并侵 [670] ,众庶各不安生 [671] 。每壹易钱 [672] ,民用破业 [673] ,而大陷刑。莽以私铸钱死,及非沮 [674] 宝货投四裔。犯法者多,不可胜计 [675] 。乃更轻其法,私铸作泉布者,与妻子没入 [676] 为官奴婢;吏及比伍 [677] ,知而不举告与同罪;非沮宝货民,罚作 [678] 一岁,吏免官。犯者俞众,及五人相坐 [679] 皆没入郡国,槛车铁鏁 [680] ,传送 [681] 长安钟官 [682] ,愁苦死者十六七。
译文
王莽性情急躁好动,不能无为而治,每当有所创建时,必定要依据古制,附会经文。羲和之下设置命士来监督五均六斡,每郡设有很多命士,都是用富商担任。他们乘坐驿车来谋求利益,在天下各处往来不断。于是他们和郡县官府勾结为奸,大多都设立假账,府库贮藏的统计数量与实际不相符,百姓更加贫困。王莽每施行一“斡”,都要设立条例法规以防止人们犯禁,犯禁者甚至会被处死。奸诈的官员和狡猾之人共同欺凌百姓,人民生活不得安宁。每改换一次币制,人民就会因此破产,且犯法的人很多。王莽对私自铸钱的人处以死刑,将诋毁宝货的人流放到边远之地,犯罪的人很多,不计其数。于是王莽就更改减轻了法令:私自铸造泉布(钱币)的人,将和妻子儿女一起被没入官府做奴婢;官吏和他的邻里,如果知情而不告发,将和此人同罪;非议、诋毁宝货的,平民则罚做一年苦役,官员则免去官职。但犯法的人更多了,甚至有五家比邻受株连都被没入官府(为奴)的,各郡国用囚车铁锁,将犯人递解到长安的钟官处服役,因愁苦而死去的人占到了十分之六七。
匈奴侵寇 [683] 甚,莽大募天下囚徒人奴,名曰猪突狶勇 [684] 。猪性触突人。故取以喻。壹切税吏民,訾 [685] 三十而取一,又令公卿已下,至 郡县黄绶吏 [686] ,皆保养军马,吏尽,复以与民 [687] 。民摇手触禁 [688] ,不得耕桑,傜役烦剧,而枯旱蝗虫相因 [689] 。又用制作未定 [690] ,上自公侯,下至小吏,皆不得奉禄,而私赋敛,货赂上流 [691] ,狱讼不决。吏用苛暴立威,旁缘 [692] 莽禁,侵刻 [693] 小民。富者不得自保,贫者无以自存,起为盗贼,依阻 [694] 山泽。吏不能禽,而覆蔽 [695] 之,浸淫 [696] 日广。于是青、徐、荆、楚之地 [697] 往往万数。战斗死亡,缘边四夷,所系虏 [698] 陷罪,饥疫 [699] 人相食。及莽未诛,而天下户口减半矣。自发猪突狶勇,后四年 [700] ,而汉兵诛莽。
译文
匈奴侵犯得很厉害,王莽大量召集天下的囚犯和奴隶,称他们为“猪突豨勇”;统一向官员和人民征收财产税,比例为三十分之一。又命令公卿以下直到郡县的黄绶吏,都来承担饲养军马的任务, 官吏完不成任务,又都转给人民来承担。百姓稍有不慎就会触犯禁令,不能耕田蚕桑,徭役又很繁重,而旱灾和蝗灾接连而来。又因为制度尚未确定,上自公侯,下到普通官员,都得不到俸禄,于是就在私下里征收赋税,贿赂有权势的人,许多案件久拖不决。官员以苛刻残暴来树立威严,依仗着王莽的禁令,肆意侵害、盘剥百姓。富人不能保护自己,贫穷的人无法生存,于是便群起而做盗贼,凭借山野险要之地,官吏不能擒拿他们就隐瞒了实情,以致这种情况蔓延发展日甚一日,于是青州、徐州、荆楚这些地方,常常有上万人的贼匪。因战争死亡,被边境少数民族所俘虏,违法犯罪,饥饿和瘟疫,以及人吃人等种种原因,还没等王莽被诛灭,而天下户口就减少了一半。自征发“猪突豨勇”后的第四年,汉兵就诛杀了王莽。
昔仲尼没而微言绝 [701] ,隐微不显之言。七十子丧而大义乖 [702] 。战国从横 [703] ,真伪分争,诸子 [704] 之言,纷然殽乱 [705] 。至秦患之,乃焚灭文章,以愚黔首 [706] 。汉兴,改秦之败 [707] ,大收篇籍,广开献书之路,建藏书之策 [708] ,置写书 [709] 之官,书必同文 [710] ,不知则阙,问诸故老 [711] 。至于衰世,是非亡正,人用其私 [712] 。古之学者,耕且养,三年而通一艺,存其大体 [713] ,玩 [714] 经文而已。是故用日约 [715] 少,而蓄德 [716] 多,三十而五经 [717] 立也。后世经传 [718] 既已乖离 [719] ,博学者,又不思多闻阙疑 [720] 之义,而务碎义 [721] 逃难,便辞 [722] 巧说,破坏形体 [723] ,说五字之文,至于二三万言 [724] 。后进弥以驰逐 [725] ,故幼童而守一艺,白首而后能言,以安其所习,毁 [726] 所不见,终以自蔽 [727] 。此学者之患也。
译文
从前,孔子去世后,精深微妙之言就断绝了;七十二贤弟子去世后,经典要义的解释也就出现了分歧。战国时代诸说纷乱,各家 以己为真,斥他为伪,彼此争执不休,诸子之说纷杂混乱。到秦始皇时对此感到忧患,于是就烧毁文章典籍,以此来愚昧百姓。汉朝兴起后,改变了秦朝的弊政,大量搜集文献书籍,广泛开通进献书籍的途径,创立收藏图书的机构,设置抄写书籍的官员。书写必定是用统一的文字,不知道的字就空缺出来,向年高识广的人请教。到了世道衰败之时,是非没有正确的标准,人们就凭着自己的意思任意用字了。古代的学者一面耕作劳动,一面修养自己的品德学问,三年通晓一部经,一般是掌握其中的要义,反覆体会经文罢了。所以花费的时间少而蓄养的德行却多,到三十岁就能通达五经了。后世的经和传已经相背离,那些所谓博学之人又不体会(孔子所说的)“多闻阙疑”的道理,而专门致力于支离破碎的解说,以逃避问难,不惜花言巧语,巧为立说,甚至任意析破文字的形体以饰己说,解释五个字的文句竟能达到二三万字。后来的学人更是争相效法,所以往往从幼童时就抱守一部经,而到头发白了才能立言讲说,并因此满足于自己的所学,诋毁自己所未见过的观点,最终却是自己蒙蔽了自己,这就是求学之人的弊病啊。
儒家者流 [728] ,盖出于司徒 [729] 之官,助人君顺阴阳、明教化者也。游文 [730] 于六经之中,留意 [731] 于仁义之际,祖述尧舜,宪章文武,宗师仲尼 [732] ,以重其言,于道最为高。然惑者既失精微,而辟者 [733] 又随时抑扬 [734] ,违离道本 [735] ,苟以哗众取宠 [736] ,后进循 [737] 之。是以五经乖析 [738] ,儒学寝衰 [739] 。此辟儒 [740] 之患也。
译文
儒家这个流派,大概起源于掌管教化的司徒之官,是辅助君主理顺阴阳、阐明礼乐教化之人。他们潜心文字于六经之中,注重于仁义之间,遵循尧舜之道为本始,效法文王、武王的制度,尊孔子为宗师,来显明儒家言论的重要,以儒家之“道”为最高。然而迷惑的人已经丧失了经典中的精微之意,而偏执的人又随着时俗的需要而进退,背离了儒家思想的根本,随便用浮夸的言行来博取众人的称赞。后来的学人沿袭了此种做法,结果使得五经的义理支离破碎,儒家的学说逐渐衰微,这是陋儒所造成的祸患。
道家 [741] 者流,盖出于史官 [742] ,历纪 [743] 成败存亡祸福古今之道,秉要执本 [744] ,清虚以自守,卑弱以自持。此君人 [745] 南面 [746] 者之术也。合于尧之克让 [747] ,《易》之嗛嗛 [748] ,一谦而四益 [749] ,此其所长也。及放者 [750] 为之,则欲绝去礼学,兼弃仁义,曰独任清虚,可以为治。
译文
道家这个流派大概是起源于记录历史的官员,依次记录了古今国家成败、存亡和祸福的道理,懂得掌握要旨和根本,自己守着清净虚无,保持卑微柔弱。这是统治人民、面南称王者治国的方法,符合于尧帝的克己谦让和《易经》所提倡的谦逊隐忍。做到一个“谦”字,可以得到四种益处,这是道家的长处。等到放任不羁的人来学习道家学说,则想要断绝、去除礼学,并且舍弃仁义,认为只凭清净无为就可以治理天下了。
阴阳家 [751] 者流,盖出于羲和 [752] 之官。敬顺昊天 [753] ,历象 [754] 日月星辰,敬授民时 [755] ,此其所长也。及拘者 [756] 为之,则牵于禁忌 [757] ,泥于小数 [758] ,舍人事而任鬼神 [759] 。
译文
阴阳家这个流派,大概是起源于掌管天文历法的羲和之官。恭敬地顺承上天之意,观测日月星辰的运行,谨慎地将历法付予百姓,使知时令变化,不误农时,这是他们的长处。等到拘泥的人来使用(阴阳历法),则被(吉凶等)忌讳的事物所牵制,拘执于占卜问卦的术数,舍弃了人为的努力而听任鬼神的摆布。
法家 [760] 者流,盖出于理官 [761] 。信赏必罚 [762] ,以辅礼制 [763] ,此其所长也。及刻者 [764] 为之,则无(无旧作云。改之)教化,去仁爱,专任刑法,而欲以致治 [765] ,至于残害至亲,伤恩薄厚 [766] 。
译文
法家这个流派,大概起源于审理狱讼之官。有功必赏,有罪必罚,赏罚严明,以此辅助礼制,这是他们的长处。等到刻薄寡恩者来执法,则不讲教化,抛弃仁爱,专门任用刑法,却希望以此而能使国家安定清平,以至于残害至亲,伤害恩义,对应该亲厚的人反而刻薄了。
名家 [767] 者流,盖出于礼官 [768] 。古者名位不同,礼亦异数 [769] 。孔子曰:“必也正名乎 [770] !”此其所长也。及譥者 [771] 为之,则苟钩鈲析乱 [772] 而已。
译文
名家这个流派,大概起源于掌管礼仪教化之官。古代名分 地位不同,礼节等级亦有差别。孔子说:“必定先要端正名分啊。”这是他们的长处。等到爱挑剔的人来实行,则只会勉强找些艰深晦涩的道理,分析得支离破碎,混殽名实而已。
墨家 [773] 者流,盖出于清庙之守 [774] 。茅屋采椽 [775] ,是以贵俭;养三老五更 [776] ,是以兼爱 [777] ;选士大射 [778] ,是以上贤 [779] ;宗祀严父 [780] ,是以右鬼 [781] ;右鬼。谓信鬼神。亲鬼而右之。顺四时而行,是以非命 [782] ;言无吉凶之命。但有贤不肖善恶也。以孝视天下,是以上同 [783] 。言皆同可以治。此其所长也。及蔽者 [784] 为之,见俭之利,因以非礼乐,推兼爱之意,而不知别亲疏。
译文
墨家这一流派,大概是起源于管理宗庙的官员。居住在用栎木作椽子的茅屋,所以他们崇尚节俭;以父兄之礼奉养“三老”和“五更”,所以他们兼爱众人;选拔贤士,举行射礼,所以他们推崇有才德的人;宗庙祭祀,尊敬父辈,所以他们尊崇鬼神;顺应四季的规律而行事,所以他们不相信宿命;以孝道来昭示天下,所以他们主张上下同于义而治天下。这些是他们的长处。等到不明事理的人来实行(墨家学说),只看到节俭的利益,于是就反对礼乐教化,推崇兼爱的思想,而不知道区别亲疏的关系。
从横家 [785] 者流,盖出于行人之官 [786] 。孔子曰:“使乎!使乎 [787] !”言当权事制宜 [788] ,受命而不受辞 [789] ,此其所长也。及邪人 [790] 为之,则上诈谖 [791] 而弃其信。
译文
纵横家这一流派,大概起源于掌管朝聘的官员。孔子说:“好使者啊!好使者啊!”说的是使者应当审时度势,随机应变,只接受上级布置的任务,至于如何完成则不受上级指令的约束(辞令不能事先拟定,要靠临时应对)。这是他们的长处。等到邪曲的人来行事,就崇尚欺诈而抛弃信义了。
杂家 [792] 者流,盖出于议官 [793] ,兼儒墨,合名法,知国体之有 此 [794] ,见王治之无不贯 [795] ,此其所长也。及荡者 [796] 为之,则漫羡 [797] 而无所归心。
译文
杂家这一流派,大概是起源于谏官。他们兼知儒家和墨家的学说,综合名家和法家的理论,懂得治理国家应当有此杂家一派,明了王者之治应对各家的学说无不贯通,这是他们的长处。等到浮泛放纵之辈来实行杂家学说的时候,就会流于庞杂、散漫而使人心中没有归宿。
农家 [798] 者流,盖出于农稷之官 [799] ,播百谷 [800] ,劝耕桑,以足衣食。故孔子曰:“所重民食 [801] 。”此其所长也。及鄙者 [802] 为之,以为无所事圣王 [803] ,欲使君臣并耕,誖 [804] 上下之序。
译文
农家这一流派,大概起源于管理农业的官员。(他们)播种百谷,鼓励农耕和蚕桑,以此来满足人们的衣食之需。所以孔子说:“为君之道所重视的是百姓的吃饭问题。”这是他们的长处。等到鄙野的人在宣扬农家的主张时,则认为没有必要侍奉圣明的君主(天下自然会治理好),想要让君王和臣民一同耕作,违背了上下尊卑的秩序。
注释
[1] 六经:六部儒家经典,即《诗》《书》《礼》《乐》《易》《春秋》。
[2] 同归:犹一致。
[3] 治身:犹修身。
[4] 斯须:须臾,片刻。
[5] 暴嫚:同“暴慢”。凶暴傲慢。嫚,音慢。
[6] 为国:治国。
[7] 一朝:一时,一旦。
[8] 荒乱:混乱,错乱。
[9] 函:包含,容纳。
[10] 禀:赋予,给予。颜师古注:“禀,谓给授也。”
[11] 象:效法,仿效。
[12] 人伦: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孟子·滕文公上》:“人之有道也,饱食暖衣,逸居而无教,则近于禽兽。圣人有忧之,使契为司徒,教以人伦: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
[13] 哭踊:丧礼仪节。边哭边顿足。颜师古注:“踊,跳也。哀甚则踊。”
[14] 正人:正直的人,正派的人。
[15] 副:相称,符合。
[16] 婚姻之礼:婚姻的礼节。古代包括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礼。(详见附录一)
[17] 乖:反常,谬误。
[18] 淫僻:亦作“淫辟”。放荡淫乱。《礼记·经解》:“故昏姻之礼废,则夫妇之道苦,而淫辟之罪多矣。”
[19] 乡饮:古代嘉礼之一。指乡饮酒礼。(详见附录二)
[20] 狱:讼案。
[21] 祭祀:《汉书》原书“祭祀”作“丧祭”。古丧礼,葬后之祭称丧祭。(详见附录三)
[22] 朝聘:古代诸侯亲自或派使臣按期朝见天子。(详见附录四)
[23] 侵陵:亦作“侵凌”。侵犯欺凌。
[24] “孔子曰”下四句:语出《孝经·广要道章》。原文作:“移风易俗,莫善于乐;安上治民,莫善于礼。”邢昺疏:“欲移易风俗之弊败者,莫善于听乐而正之;欲身安于上、民治于下者,莫善于行礼以帅之。”移风易俗:扭转风气,改变习俗。
[25] 民心:人民的思想、感情、意愿等。
[26] 民声:民众的声音。指人民的要求和愿望。
[27] 誖:同“悖”,违背,乖谬。
[28] 王道:儒家提出的一种以仁义治天下的政治主张,与霸道相对。
[29] 乐以治内而为同:内,指内心。同,李奇曰:“同于和乐也。”
[30] 和乐:和谐的音乐。《礼记·乐记》:“正声感人而顺气应之,顺气成象而和乐兴焉。”
[31] 礼以修外而为异:外,指行为。异,李奇曰:“尊卑为异也。”
[32] 揖让:宾主相见的礼仪。
[33] 时宜:当时的需要或风尚。
[34] 损益:增减。
[35] 即:按照,依据。
[36] 稍稍:渐次,逐渐。
[37] 监:通“鉴”。借鉴,参考。《论语·八佾》:“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
[38] 礼文:指礼乐仪制。
[39] 曲:细事,小事。《礼记·中庸》:“其次致曲。”郑玄注:“曲,犹小小之事也。”
[40] 礼经三百,威仪三千:《中庸》云:“礼仪三百,威仪三千。”朱熹注:“礼仪,经礼也;威仪,曲礼也。”
[41] 浃洽:普遍沾润。颜师古注:“浃,彻也;洽,霑也。”
[42] 囹圄:监狱。
[43] 逾越:指超越。
[44] 礼制:礼仪制度,国家规定的礼法。
[45] 篇籍:书籍,典籍。
[46] 灭学:消灭学术。指秦始皇焚书坑儒。
[47] 拨乱反正:治理混乱的局面,使恢复正常。
[48] 日不暇给:形容事 务繁忙,没有空闲。颜师古注:“给,足也。言事务殷多,日日修造,尚不能足,故无暇也。”
[49] 叔孙通:又名叔孙何(?—约公元前194年),西汉初期儒家学者,旧鲁地薛(今山东枣庄薛城北)人。曾协助汉高祖制订汉朝的宫廷礼仪,先后出任太常及太子太傅。惠帝即位后,使制定宗庙仪法及其他多种仪法。司马迁尊其为“汉家儒宗”。
[50] 高祖:汉高祖刘邦(公元前256年—公元前195年),字季(一说原名季),泗水郡沛县丰邑中阳里(今江苏沛县)人,西汉开国君主。公元前202年称帝,在位七年,终年六十二岁。惠帝即位后,尊刘邦为“高祖”,景帝时改庙号为“太祖”,谥号“高皇帝”。
[51] 仪法:礼仪法度。
[52] 文帝:汉文帝刘恒(公元前202年—公元前157年),汉高祖刘邦第四子,母薄姬,汉惠帝刘盈之弟。诸吕之乱平定后,被众人拥立为帝,在位二十三年。终年四十七岁,庙号“太宗”,谥号“孝文皇帝”。
[53] 贾谊(公元前200年—公元前168年):洛阳(今河南省洛阳市东)人,西汉初年著名的政论家、散文家。二十余岁被文帝召为博士,不到一年被破格提拔为太中大夫。二十三岁时,遭谗言贬为长沙王太傅。后又被召回长安,为梁怀王太傅。梁怀王坠马死后,贾谊深自歉疚,忧伤而死,终年三十三岁。
[54] 捐:放弃,舍弃。
[55] 大臣特以簿书不报。期会为故:颜师古注:“特,但也。簿,文簿也。故,谓大事也。言公卿但以文案簿书报答为事也。”簿书,官署中的文书簿册。期会,谓在规定的期限内实施政令,多指有关朝廷或官府的财物出入。
[56] 风俗流溢:风俗,相沿积久而成的风气、习俗。流溢,放佚。
[57] 恬而:犹安然。王念孙曰:“恬而,恬然也。”
[58] 向道:“向”,通“乡”。谓趋向道义。
[59] 类:大抵。
[60] 等上下:等,分等,区别。上下,指位分的高低,犹言君臣、尊卑、长幼。
[61] 纲纪:法度,纲常。
[62] 六亲:历来说法不一。汉贾谊《新书·六术》篇,以父、昆弟、从父昆弟、从祖昆弟、从曾祖昆弟、族兄弟为“六亲”。
[63] 不为:不做,不干。
[64] 草具:初步制定,草拟。颜师古注:“草,谓创造之。”
[65] 绛、灌之属:汉初绛侯周勃与颍阴侯灌婴的并称。均佐汉高祖刘邦定天下,建功封侯。二人起自布衣,鄙朴无文,曾谗嫉陈平、贾谊等。属,侪辈、同一类人。
[66] 寝:废置。
[67] 武帝:汉武帝刘彻(公元前156年—公元前87年),汉景帝刘启 第十子。初封胶东王,七岁时被立为皇太子,十六岁登基,在位五十四年。武帝雄才大略,破匈奴,并朝鲜,出使西域,“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功业辉煌。终年七十岁,庙号“世宗”,谥号“孝武皇帝”。
[68] 明堂:古代帝王宣明政教的地方。凡朝会、祭祀、庆赏、选士、养老、教学等大典,都在此举行。《孟子·梁惠王下》:“夫明堂者,王者之堂也。”
[69] 礼服:举行重要典礼时按规定所穿的衣服。
[70] 窦太后(公元前205年—公元前135年):名讳未详,西汉清河郡(今河北清河县)人,文帝皇后,武帝祖母。于公元前135年(汉武帝建元六年)去世,享年约七十一岁。
[71] 董仲舒(公元前179年—公元前104年):西汉儒学宗师,广川郡(今河北省景县)人。他系统地提出了“天人感应”“大一统”的思想体系,对宗教天道观和阴阳、五行学说以及诸子百家的理念进行了全面的归纳、总结,主张“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为汉武帝所采纳。
[72] 从事:行事。
[73] 务德教而省刑罚:务,致力。德教,道德教化。省,减少、削减。刑罚,刑指肉刑、死刑,罚指以金钱赎罪,后泛指依照法律对违法者实行的强制处分。
[74] 德化:犹德教。
[75] 大务:重大的事务。
[76] 大学:即太学。我国古代设于京城的最高学府。西周已有太学之名,汉武帝元朔五年(公元前124年)立五经博士,从学弟子五十人,为西汉置太学之始。太学选聘学优德劭者任教授,称为博士,招收学生,随教授学习,称为博士弟子,以《诗》《书》《礼》《易》《春秋》等儒家经典为教材,其课程以通经致用为主,学生分经受业,经考试及格,任用为政府官吏。魏晋到明清,或设太学,或设国子学(国子监),或两者同时设立,名称不一,制度亦有变化,但均为传授儒家经典的最高学府。
[77] 国:国都。
[78] 庠序:古代的地方学校。
[79] 邑:人民聚居之处。大曰都,小曰邑。泛指村落、城镇。
[80] 无道:不行正道,做坏事。多指暴君或权贵者的恶行。
[81] 以汤止沸:用热水去止息烧开的水。比喻处理方法不对,不但不能制止,反而助长已成的气势。汤,沸水、热水。沸,沸水、烧开的水。
[82] 琴瑟不调:谓琴瑟合奏时,声音没有调整得和谐。琴,乐器名,指古琴,传为神农创制。琴身为狭长形,木质音箱,面板外侧有十三徽。古人把琴当作雅乐。瑟,拨弦乐器,春秋时已流行,常与古琴或笙合奏。瑟形似古琴,但无徽位。
[83] 更张:重新张设。
[84] 鼓:敲击或弹奏(乐器)。
[85] 为政:治理 国家,执掌国政。
[86] 更化:改制,改革。
[87] 理:谓治理得好、秩序安定。与“乱”相对。
[88] 胜残去杀:实行仁政,使残暴的人化而为善,因而可以废除刑杀。《论语·子路》:“善人为邦百年,亦可以胜残去杀矣。”何晏《论语集解》:“王曰:‘胜残,残暴之人使不为恶也;去杀,不用刑杀也。’”
[89] 上:君主,皇帝。此指汉武帝。
[90] 四夷:古代华夏族对四方少数民族的统称。
[91] 锐志武功:锐志,意志坚决、愿望迫切。武功,军事方面的功绩。
[92] 不暇:没有时间,来不及。
[93] 宣帝:汉宣帝刘询(公元前92年—公元前49年),本名刘病已,字次卿,即位后改名询。汉武帝刘彻曾孙,戾太子刘据之孙。在位二十五年,此期间“吏称其职,民安其业”,史称中兴。终年四十二岁,庙号“中宗”,谥号“孝宣皇帝”。
[94] 琅邪王吉:琅邪,郡名,约在今山东半岛东南部,治东武(在今山东省诸城县)。王吉,字子阳,西汉时琅琊皋虞(今属即墨温泉镇)人,官至博士谏大夫。
[95] 谏大夫:秦设大夫,有谏议大夫、太中大夫、中大夫、谏大夫等各类官称,无定员。西汉时沿用秦制。汉武帝元狩五年(公元前118年),置谏大夫,无定员,掌议论。东汉改称“谏议大夫”。
[96] 长策:犹良计。
[97] 三代:指夏、商、周。
[98] 断狱听讼:断狱,审理和判决案件。听讼,听理诉讼、审案。
[99] 基:事物的根本。
[100] 成帝:汉成帝刘骜(公元前51年—公元前7年),汉元帝与王政君之子。成帝时“赵氏乱内,外家擅朝”,西汉从此衰落。在位二十七年,死时四十五岁,谥号“孝成皇帝”。
[101] 刘向要说上:《汉书·礼乐志》原文作“成帝时,犍为郡于水滨得古磬十六枚,议者以为善祥,刘向因是说上。”刘向,原名刘更生(约公元前77年—公元前6年),字子政,西汉名儒,沛县(今属江苏)人。楚元王刘交四世孙。宣帝时,为谏大夫。元帝时,任宗正。以反对宦官弘恭、石显下狱,旋得释。后又以反对恭、显下狱,免为庶人。成帝即位后,得进用,任光 禄大夫,改名为“向”,官至中垒校尉。要,乘,趁。
[102] 辟雍:亦作“辟雝”。辟,通“璧”。本为西周天子为教育贵族子弟设立的大学。取四周有水、形如璧环为名。其学有五,南为成均,北为上庠,东为东序,西为瞽宗,中为辟雍。其中以辟雍为最尊,故统称之。东汉以后,历代皆有辟雍,除北宋末年为太学之预备学校(亦称“外学”)外,均为行乡饮、大射或祭祀之礼的地方。《五经通义》:“天子立辟雍者何?所以行礼乐,宣教化,教导天下之人,使为士君子,养三老,事五更,与诸侯行礼之处也。”。
[103] 雅颂:亦作“雅讼”。指盛世之乐、庙堂之乐。《礼记·乐记》:“故听其雅颂之声,志意得广焉。”孔颖达疏:“雅以施正道,颂以赞成功,若听其声,则淫邪不入,故志意得广焉。”
[104] 风化:教育感化。
[105] 皋陶:传说为虞舜时司法官,以执法公正闻名。
[106] 有司:官吏。古代设官分职,各有专司,故称。
[107] 削则削,笔则笔:该删的就删去,该写的就写上去。笔,书写记录。削,删改时用刀削刮简牍。
[108] 时务:时势。
[109] 恃:依赖,凭借。
[110] 丞相、大司空:丞相,古代辅佐君主的最高行政长官。战国秦悼武王二年始置左右丞相。秦以后各朝,时废时设。明洪武十三年革去中书省,权归六部。至此,丞相之制遂废。大司空,官名。春秋晋有大司空,主司土木。汉成帝时,改御史大夫为大司空,哀帝时曾复旧称,后再改为大司空,与大司徒、大司马并称三公,成为共同负责最高国务的长官。东汉以后但称司空。
[111] 营表:古代建造宫室时测量地基,立表以确定位置,谓之“营表”。
[112] 崩:古代称帝王、皇后之死。《礼记·曲礼下》:“天子死曰崩。”
[113] 世祖:汉光武帝刘秀(公元前6年—公元57年),字文叔,东汉开国皇帝。南阳蔡阳(今湖北枣阳)人,西汉皇族后裔,汉高祖刘邦九世孙。建武元年(公元25年),刘秀称帝,都洛阳,史称“后汉”(亦称东汉)。刘秀在位期间,社会安定,生产发展,东汉王朝得以兴盛,史称“光武中兴”。在位三十三年,终年六十三岁,庙号“世祖”,谥号“光武皇帝”。
[114] 受命中兴:受命,受天之命。中兴,中途振兴、转衰为盛,此指“光武中兴”。
[115] 四夷宾服:四夷,古代华夏族对四方少数民族的统称,亦泛指外族、外国。宾服,归顺、服从。
[116] 政教清明:政教,政治与教化。清明,指政治有法度、有条理。
[117] 明帝:汉明帝刘庄(公元28年—75年),字子丽,东汉第二位皇帝。汉光武帝刘秀第四子。明帝之世, 一切遵奉光武制度,吏治清明,境内安定,史称“民安其业,户口滋殖”。在位十九年,终年四十八岁,庙号“显宗”,谥号“孝明皇帝”。
[118] 躬行:亲身实行。
[119] 盛美:美善。
[120] 流洽:流遍,遍及。
[121] 群下:泛指僚属或群臣。
[122] 诵说:传述解说。
[123] 宵:通“肖”。相似。应劭曰:“宵,类也。头圜象天,足方象地。”孟康曰:“宵,化也,言禀天地气化而生也。”
[124] 五常:谓仁、义、礼、智、信。
[125] 精粹:精细淳美。
[126] 有生:有生命者。《列子·杨朱》:“有生之最灵者,人也。”
[127] 爪牙:人的指甲和牙齿。爪,人的指甲,亦指手指或手。
[128] 嗜欲:嗜好与欲望。多指贪图身体感官方面享受的欲望。
[129] 趋走:趋,疾行。走,奔跑。
[130] 利害:偏义复词,谓害。
[131] 寒暑:偏义复词,谓寒。
[132] 役物:谓役使外物为我所用。
[133] 上圣:犹至圣。指德智超群的人。
[134] 卓然先行:卓然,卓越貌。先行,先实 行、先进行。
[135] 往:归向。
[136] 洪范:《尚书》篇名。“洪范”即大法之意。相传为箕子向周武王陈述的“天地之大法”,提出了帝王治理国家必须遵守的九种根本大法,即“洪范九畴”。《洪范》受到了周王朝统治者的高度重视,并加以奉行,对后人影响极大。
[137] 取类:谓取用类似事物以说明本体。犹比喻。
[138] 待:依靠,依恃。
[139] 躬明哲之性:躬,本身具有。颜师古注:“躬,谓身亲有之。”明哲,明智、洞察 事理。
[140] 缘:循,顺。
[141] 则天象地:则天,谓以天为法,治理天下。象,效法、仿效。
[142] 因天秩而制五礼:天秩,上天规定的品秩等级。五礼,中国古代对吉礼、凶礼、军礼、宾礼、嘉礼的总称。吉礼是五礼之冠,主要是对天神、地只、人鬼的祭祀典礼;嘉礼是和合人际关系,沟通、联络感情的礼仪,如饮食、婚冠、贺庆之礼等;宾礼是邦国间的外交往来及接待宾客的礼仪活动;军礼是师旅操演、征伐之礼;凶礼是指用于吊慰家国忧患方面的礼仪活动。
[143] 因天讨而作五刑:天讨,上天的惩治。五刑,秦汉时为黥、劓、斩左右趾、枭首、菹其骨肉。《汉书·刑法志》:“汉兴之初……尚有夷三族之令。令曰:‘当三族者,皆先黥、劓、斩左右止、笞杀之、枭其首、菹其骨肉于市。其诽谤詈诅者,又先断舌。’故谓之具五刑。”
[144] 上刑用甲兵:上刑,重刑、极刑。《汉书·刑法志》原文作“大刑用甲兵”。张晏曰:“以六师诛暴乱。”
[145] 其次用斧钺:韦昭曰:“斩刑也。”斧钺,亦作“斧戉”,指斧与钺。斧,斧子。钺,古兵器,圆刃,青铜制,形似斧而较大,盛行于殷周时。
[146] 刀锯:韦昭曰:“刀,割刑;锯,刖刑也。”刀和锯都是古代刑具。
[147] 钻凿:韦昭曰:“钻,髌刑也。凿,黥刑也。”钻,去髌的刑具。凿,古代黥刑刑具,亦指黥刑。凿,音早,读二声。
[148] 薄刑用鞭扑:颜师古注:“扑,杖也。”韦昭曰:“鞭,官刑也;扑,教刑也。”鞭扑,指用鞭子或棍棒抽打。
[149] 大者陈诸原野:颜师古注:“谓征讨所杀也。”
[150] 小者致诸市朝:应劭曰:“大夫以上尸诸朝,士以下尸诸市。”
[151] 繇来者上:由来已久。繇,通“由”。繇来,事物发生的原因、来源。上,远、久远。颜师古注:“上,谓其事久远也。”
[152] 自:连词。虽,即使。
[153] 黄帝(公元前2697年—公元前2599年):少典之子,本姓公孙,出生于陕西姬水,居轩辕之丘(在今陕西省武功县),故号轩辕氏。中国远古时期部落联盟首领,以土德王,土色黄,故曰黄帝。为中华民族始祖、人文初祖。
[154] 涿鹿之战:指距今约四千六百余年前,黄帝部族联合炎帝部族,与东夷的蚩尤部族在今河北省涿县一带所进行的一场大战。
[155] 颛顼:黄帝之孙,昌意之子。十岁而佐少昊,二十而登帝位。初封高阳(今河北高阳县东),号高阳氏。在位七十八年,寿九十八岁。他即位后,严格遵循黄帝的政策行事,使社会安定太平,被列为五帝之一。
[156] 共工之陈:共工,文颖曰:“共工,主水官也。少昊氏衰,秉政作害,颛顼伐之。本主水官,因为水行也。”陈,同“阵”,战役。
[157] 唐虞之隆:唐虞,唐尧与虞舜的并称。亦指尧与舜的时代,古人以为太平盛世。隆,《汉书·刑法志》原文作“际”。
[158] 至治:指安定昌盛、教化 大行的政治局面或时世。
[159] “流共工”下四句:典出《书·舜典》:“流共工于幽洲,放欢兜于崇山,窜三苗于三危,殛于羽山,四罪而天下咸服。”共工和欢兜、三苗、鲧在尧帝时并称“四凶”,在舜执政期间被流放到边远各地。流、放、杀、殛,皆为流放之意。
[160] 甘扈之誓:颜师古注:“谓启与有扈战于甘之野,作《甘誓》,事见《夏书》。扈国,扈音同户,今鄠县是也。甘即甘水之上。”誓,指告戒、约束将士的言辞。《史记·夏本纪》:“有扈氏不服,启伐之,大战于甘。将战,作《甘誓》,乃召六卿申之。启曰:‘嗟!六事之人,予誓告女:有扈氏威侮五行,怠弃三正,天用勦绝其命。今予维共行天之罚。左不攻于左,右不攻于右,女不共命。御非其马之政,女不共命。用命,赏于祖;不用命,僇于社,予则帑僇女。’遂灭有扈氏。天下咸朝。”
[161] “古人有言”下四句:语出《左传·襄公二十七年》。五材,五种物质,指金、木、水、火、土。
[162] 弛:舍弃,放下。
[163] 偃:使停息,止息。
[164] 逆顺:逆与顺。多指情节的轻与重、事理的当与不当等。
[165]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工匠想要做好他的工作,一定要先使工具精良。比喻要做好一件事,准备工作非常重要。语出《论语·卫灵公》:“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居是邦也,事其大夫之贤者,友其士之仁者。”
[166] 文德:指礼乐教化。与“武功”相对。
[167] 刑措兵寝:颜师古注:“刑错兵寝,皆谓置而弗用也。”刑措,亦作“刑错”,置刑法而不用。《史记·周本纪》:“故成康之际,天下安宁,刑错四十余年不用。”裴骃《史记集解》引应劭曰:“错,置也。民不犯法,无所置刑。”寝,止息。
[168] 极功:最大的功绩。
[169] 春秋:时代名。孔子《春秋》记事,从周平王四十九年(公元前722年),至周敬王三十九年(公元前481年),计二百四十二年,史称春秋时代。今多以周平王东迁至韩、赵、魏三家分晋(公元前770年—公元前476年)共二百九十五年,为春秋时代。
[170] 寝坏:逐渐废弃,逐渐败坏。
[171] 不中:不适合,不适当。
[172] 陵夷:由盛到衰,衰颓,衰落。
[173] 战国:时代名。自周威烈王二十三年(公元前403年)韩、魏、赵三家分晋列为诸侯起,至秦始皇统一六国(公元前221年)止。现在多以周元王元年(公元前475年)至秦始皇二十六年(公元前221年)为战国时代。因当时诸侯大国连年战争,故称。
[174] 申子:申不害(约公元前395年—公元前337年),郑国京(今河南省荥阳县东南)人,战国时期韩国著名的思想家。他在韩为相十九年,通过变法,使韩国国治兵强。作为法家人物,以“术”著称,是三晋时期法家中的著名代表人物。
[175] 商鞅(约公元前395年—公元前338年):战国卫国(今河南安阳市内黄梁庄镇一带)人,著名政治家、改革家。闻秦孝公求贤令入秦,说服孝公变法图强。孝公二年(公元前342年),秦国富强。次年,在与魏国的战争中,商鞅用诈谋取胜,魏割河西(今陕西东 部)向秦求和。商鞅以此战功受封于、商(今陕西商县、河南西峡一带)十五邑,号称商君。执政期间实行严刑峻法,刻薄寡恩,秦上下多怨。秦国公族赵良劝其宜“归十五都,灌园于鄙”“不贪商、于之富,不宠秦国之教”,商鞅不听。孝公卒后,惠文王即位,有人告商鞅企图谋反,遂令拘捕。商鞅奔魏不得,乃发邑兵攻郑,兵败被俘。惠王将商鞅车裂,并灭其族。
[176] 连相坐:连坐,古代因他人犯罪而使与犯罪者有一定关系的人连带受刑的制度。又称相坐、随坐等。
[177] 参夷:颜师古注:“参夷,夷三族。”夷,诛灭、屠杀。
[178] 肉刑:残害肉体的刑罚。古指墨、劓、剕、宫、大辟等。
[179] 大辟:古五刑之一,谓死刑。《书·吕刑》:“大辟疑赦,其罚千锾。”孔安国传:“死刑也。”孔颖达疏:“《释诂》云:辟,罪也。死是罪之大者,故谓死刑为大辟。”
[180] 凿颠:颠是人的头顶,凿是用铁器打孔。为一种用铁器凿人头顶的死刑。
[181] 押胁:《汉书·刑法志》原文作“抽胁”,古代酷刑之一,抽去其肋骨致死。
[182] 镬亨:古代用鼎镬煮杀人的酷刑。亨,通“烹”。颜师古注:“鼎大而无足曰镬,以鬻人也。”
[183] 兼吞:并吞。
[184] 专任:单独依靠。
[185] 躬操:颜师古注:“躬,身也。操,执持也。”
[186] 文墨:刑律判状。
[187] 赭衣塞路:赭衣指囚犯、罪人。古代囚衣,因以赤土染成赭色,故称。塞路,充塞道路,言其多,此地形容犯人多。
[188] 囹圄成市:监牢里就像是市场一样。形容罪犯很多。囹圄,牢狱。
[189] 溃:水冲破堤防。
[190] 约法三章:《史记·高祖本纪》:“与父老约法三章耳: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
[191] 蠲削烦苛:蠲削,减免。烦苛,繁杂苛细,多指法令。
[192] 兆民:古称天子之民,后泛指众民,百姓。
[193] 御奸:谓禁止邪恶。
[194] 萧何(公元前257年—公元前193年):西汉初期政治家,汉初三杰之一。辅佐刘邦建立汉朝,高祖论功行赏,萧何位列众卿之首,有“开国第一侯”之称。后被拜为相国。惠帝二年(公元前193年)卒,谥号“文终侯”。
[195] 捃摭:音俊直。采取,采集。
[196] 作律九章:亦称《汉律九章》,汉高祖刘邦统一中国后颁行的法典。相国萧何依照秦法,适应新形势,制定盗律、贼律、囚律、捕律、杂律、具律、户律、兴律、厩律九篇。前六篇大体与秦律相同,源于李悝的《法经》。后三篇新增关于户口、赋役、兴造、畜产、仓库等项的规定。原文已经失传。
[197] 孝惠、高后:孝惠,汉惠帝刘盈(公元前211年—公元前188年),西汉第二位皇帝,刘邦嫡子(次子),母亲吕雉。在位七年,年仅二十四岁,谥号“孝惠皇帝”。高后,即汉高祖刘邦的皇后吕雉。惠帝继位,尊吕后为太后。
[198] 曹:指曹参(?—公元前190年),字敬伯,泗水沛(今江苏沛县)人,西汉开国功臣,是继萧何之后汉代第二位相国。秦二世元年(公元前209年),跟随刘邦在沛县起兵反秦,身经百战,屡建战功,攻下二国和一百二十二县。刘邦称帝后,对有功之臣论功行赏,曹参功居第二,赐爵平阳侯。汉惠帝时继萧何为相国,一遵萧何约束,有“萧规曹随”之称。
[199] 填以无为:颜师古注:“言以无为之法填安百姓也。”填,通 “镇”,指安定。
[200] 滋殖:增加。
[201] 玄默:谓清净无为。
[202] 劝趣农桑:劝,奖勉、鼓励。趣,趋向、归向。农桑,农耕与蚕桑。
[203] 少文多质:少文,缺少文才;质,朴实、淳朴。
[204] 惩恶:憎恶惩戒。
[205] 论议:指对人或事物的好坏、是非等表示意见。
[206] 告讦:责人过失或揭人阴私、告发。颜师古注:“讦,面相斥罪也。”讦,音结。
[207] 浸息:《汉书·刑法志》原文作“寖息”,意谓逐渐繁殖。
[208] 风流笃厚:风流,风尚习俗。笃厚,忠实厚道。
[209] 禁罔疏阔:指法律过于宽容。禁罔,谓张布如网的禁令法律。疏阔,篡略、不周密。
[210] 选张释之为廷尉:铨选张释之担任廷尉。选,量才授官、铨选。张释之,生卒年月不详,字季,西汉南阳堵阳(今河南方城东)人,曾事文帝、景帝二朝,官至廷尉,以执法公正不阿闻名,时人称赞“张释之为廷尉,天下无冤民”。廷尉,官名,秦始置,九卿之一,掌刑狱,汉初因之,秩中二千石,景帝时改称大理,武帝时复称廷尉。
[211] 断狱四百:指一年判案只有四百件。断狱,判案。
[212] 十三年:汉文帝十三年,公元前167年。
[213] 齐大仓令淳于公:齐王国掌管太仓的长官淳于意。大仓,即太仓,本指设在京城的国家粮库,此指诸侯国齐国之太仓。令,官名,历代中央最高机关及某些下属机关的主官。太仓令,即掌管太仓的长官。淳于公,即淳于意,西汉初年齐国临淄(今山东淄博东北)人,精于医道,曾任齐太仓令,世称“仓公”。
[214] 少女缇萦:淳于意的小女儿缇萦。
[215] 妾:旧时女子自称的谦词。
[216] 廉平:清廉公平。
[217] 坐法:犯法获罪。
[218] 复属:言恢复原状。复,恢复、康复。属,继续、联接。
[219] 其道无由:找不到门径,无法办到。无由,没有门径、没有办法。
[220] 官婢:古时因罪没入官府做奴婢的女子。
[221] 有虞氏:古部落名,传说其首领舜受尧禅。此指代舜。有,词头。
[222] 画衣冠,异章服以为戮:画衣冠,传说上古有象刑,即以异常的衣着象征五刑表示惩戒。章服,有识别符号的衣服。戮,羞辱。
[223] 肉刑三:指当时施行的黥、劓、刖三种肉刑。孟康曰:“黥、劓二,刖左右趾合一,凡三也。”
[224] 非乃:岂非(难道不是),莫不是。
[225] 训道:教诲开导。颜师古注:“道,读曰导。”
[226] 恺悌君子,民之父母:和乐平易的君子,是民众的父母。语出《诗经·大雅·泂酌》。恺悌,和乐貌。
[227] 息:滋息,生长。
[228] 不德:缺乏德行。
[229] 称:相当,符合。
[230] 孙卿:荀子(约公元前313年—公元前238年),名况,字卿,又称“孙卿”。战国末期赵国猗氏(今山西安泽)人。著名思想家,儒家代表人物之一,时人尊称“荀卿”。
[231] 论刑:论说刑法。下文中荀子论刑之言,出自《荀子·正论》。
[232] 治古:指古代升平社会、古之治世。
[233] 象刑:传上古无肉刑,仅用与众不同的服饰加之犯人以示羞辱,谓之象刑。
[234] 不然:不合理,不对。
[235] 触罪:犯罪。
[236] 不待:用不着,不用。
[237] 末:《荀子·正论》作“未”。杨倞注:“未,谓将来。”
[238] 故象刑非生于治古,方起于乱今也:如淳曰:“所以有象刑之言者,近起今人恶刑之重,故遂推言古之圣君但以象刑天下自治也。”
[239] 爵列:爵位。
[240] 赏庆:奖赏。
[241] 以类相从:谓按其类别各相归属。
[242] 失称:不相当。
[243] 端:开始。
[244] 当:对等,相当。
[245] 诛悖:讨罚悖逆。
[246] 盛:《汉书·刑法志》原文作“威”。
[247] 故治则刑重,乱则刑轻:杨倞曰:“治世刑必行,则不敢犯,故重。乱世刑不行,则人易犯,故轻。”
[248] 犯治之罪固重,犯乱之罪固轻也:杨倞曰:“治世家给人足,犯法者少,有犯则众恶之罪,固当重也。乱世人迫于饥寒,犯法者多,不可尽用重典,当轻也。”
[249] 刑罚世重世轻:语出《尚书·周书·吕刑》,意谓刑罚会因时代的变化而在程度上有轻重的不同。
[250] 象刑惟明:语出《尚书·虞书·益稷》。颜师古注:“《虞书·益稷》曰:‘咎繇方祗厥叙,方施象刑惟明。’言敬其次叙、施其法刑皆明白也。”
[251] 菲屦:草或麻编成的鞋。“菲”通“屝”,指草鞋。屦,音句。
[252] 既然:本来如此,已经如此。
[253] 薄:指人心、世道、纲纪等衰微。
[254] 极弊:极其衰败。
[255] 鞿羁:马缰绳和络头。
[256] 御駻突:御,驾驭。駻突,指凶悍的马。
[257] 救时:匡救时弊。
[258] 髠钳:髠,通“髡”,古代剃发之刑。钳,古刑罚。以铁器钳束人的颈项、手、足。髠钳,音坤前。
[259] 罔民:欺骗陷害百姓。《孟子·梁惠王上》:“及陷于罪,然后从而刑之,是罔民也。”赵岐注:“是由张罗罔以罔民者也。”
[260] 本惠:本来的善意。
[261] 穿窬:亦作“穿逾”。挖墙洞和爬墙头。指偷窃行为。窬,音鱼。
[262] 奸臧:谓不法受贿。
[263] 奉法:奉行或遵守法令。
[264] 条:列举。
[265] 塞:遏制,约束。
[266] 必世:三十年的代称。《论语·子路》:“如有王者,必世而后仁。”邢昺疏:“三十年曰世……必三十年仁政乃成也。”
[267] 胜残:遏制残暴的人,使之不能作恶。
[268] 岂宜:王先谦曰:“岂宜,宜也。周语‘岂繄多宠’,韦注:‘岂,辞也。’”
[269] 清源正本:谓从根本上整顿清理,彻底解决问题。
[270] 撰二百章:《吕刑》有“大辟之属二百”之说。
[271] 罪次:刑罪的等级。
[272] 募行肉刑:李奇曰:“欲死邪?欲腐邪?”
[273] 受赇枉法:受赇,接受贿赂。枉法,谓歪曲和破坏法律。
[274] 诋欺文致:诋欺,毁谤丑化。文致,谓舞文弄法,致人于罪。
[275] 蠲除:废除,免除。蠲,音捐。
[276] 法无二门:法令一致。
[277] 中:指正确的标准。
[278] 殷:正定李奇曰:“殷亦中。”
[279] 稽古:考察古事。
[280] 时雍:指时世太平。
[281] 洪范八政:古代国家施政的八个方面。《书·洪范》:“八政:一曰食,二曰货,三曰祀,四曰司空,五曰司徒,六曰司寇,七曰宾,八曰师。”
[282] 一曰食,二曰货:食和货本指粮食等食物和钱财、货物。在古代用以称国家财政经济。《汉书·食货志》云:“食谓农殖嘉谷可食之物;货谓布帛可衣,及金刀龟贝所以分财布利通有无者也。”
[283] 神农:据《史记·补三皇本纪》载,炎帝又号神农氏,姜姓,母曰女登,有蟜氏之女。以火德王,故曰炎帝。因最早教民耕种,故称神农。
[284] 斫木为耜:砍削木料来制作耜。斫,砍、削。耜,耒下铲土的部件,初以木制,后以金属制作,可拆卸置换。
[285] 煣木为耒:用火烤木头来制作耒。煣,火烤木材使弯曲或伸直。颜师古注:“煣,屈也。”耒,指耒耜的柄。
[286] 耒耨:犁与锄。亦泛指农具。
[287] 日中为市:日中,正午。市,临时或定期集中一地进行的贸易活动。
[288] 致:招引,招致。
[289] 各得其所:谓各自得到其所需要的。颜师古注:“自‘斫木为耜’以至于此,事见《易》上系辞。”
[290] 以下:表示时代在后的。犹言以后、以来。
[291] 通其变,使民不倦:语出《易经·系辞下》。李奇曰:“器币有不便于时,则变更通利之,使民乐其业而不倦也。”
[292] “易称”下四句:出自《易经·系辞下》。
[293] 域:谓划分区域而居。
[294] 城郭:亦作“城廓”。城指内城的墙,郭指外城的墙。亦泛指城市。
[295] 井庐:井,井田。《周礼·考工记·匠人》:“九夫为井,井间广四尺。”郑玄注:“此畿内采地之制。九夫为井,井者,方一里,九夫所治之田也。”庐,泛指简陋居室。颜师古注:“井田之中为屋庐。”
[296] 市肆:市场,市中店铺。
[297] 士农工商:古代所谓四民。《汉书·食货志上》:“士农工商,四民有业。学以居位曰士,辟土殖谷曰农,作巧成器曰工,通财鬻货曰商。”
[298] 量能:衡量才能。
[299] 陈力受职:陈力,贡献、施展才力。受职,接受上级委派的职务。
[300] 废官:谓有职而无其官,或有官而不称其职。
[301] 傲民:《汉书·食货志上》原文作“敖民”,意谓闲游之民。
[302] 旷土:荒芜的土地。
[303] “孔子曰”下四句:语出《论语·学而》。意谓:治理一个千乘之国,要敬慎地处理政事,要讲诚信;要节省费用,爱护人民;使用民力时,要根据农事的忙闲合理调配。导,《汉书·食货志上》原文作“道”,治理之意。千乘,战国时期诸侯国,小者称“千乘”,大者称“万乘”。敬事,敬慎处事。节用, 节省费用。以时,按一定的时间。
[304] 劝功乐业:劝功,谓努力建功立业。乐业,谓愉快地从事本业。
[305] 畜:积蓄,积储。
[306] 进业曰登:进业,使事业有所发展。颜师古注引郑玄曰:“进上百工之业也。或曰进上农工诸事业,名曰登。”登,成熟、丰收。
[307] 平:古代官员考核政绩,任内连续丰收,余六年食,谓之“平”。《汉书·食货志上》:“三考黜涉,余三年食,进业曰登;再登曰平,余六年食;三登曰泰平,二十七岁,遗九年食。”
[308] 泰平:连续三年农业有成,谓之“泰平”。
[309] 王德流洽:王德,《汉书·食货志上》原文作“至德”。流洽,流遍、遍及。
[310] 又曰:此言者指李悝。《汉书·食货志上》原文作:“是时李悝为魏文侯作尽地力之教,以为地方百里,提封九万顷……又曰:籴甚贵伤民,甚贱伤农。民伤则离散,农伤则国贫。故甚贵与甚贱,其伤一也。善为国者,使民毋伤而农益劝。”
[311] 籴:买进谷物。籴,音笛。
[312] 背本趣末:谓弃农务商。我国古代以农为本、商为末。趣,趋向、归向。
[313] 筦子:“筦”通“管”,即管仲(?—公元前645年),春秋齐国颍上(今安徽颍上)人,史称管子。著名的政治家、军事家,被誉为“春秋第一相”。辅佐齐桓公成为春秋时期的第一位霸主。其言论见于《国语·齐语》,另有《管子》一书传世。
[314] 仓廪实知礼节:语出《管子·牧民》。意谓:人民的生活富裕了,才能够有礼法的观念。仓廪,贮藏米谷的仓库。
[315] “古之人曰”下四句:语出《管子·轻重甲篇》,与原文略有出入。本句不说“管子”,而言“古之人”,盖欲行文富有变化。
[316] 屈:竭尽,穷尽。
[317] 至纤至悉:极为细致周密。纤,音先。
[318] 淫侈:奢侈,浪费过度。
[319] 残贼公行:残,破坏。贼,祸害。公行,公然行动、公然进行。
[320] 莫之或止:即“莫或止之”,没有人去制止它。之,代词,指“残贼公行”之事。
[321] 靡:耗费,浪费。
[322] 蹷:“蹶”的异体字。竭尽,枯竭。蹷,音绝。
[323] 饥穰:饥荒与丰收。饥,通“饥”。
[324] 禹、汤被之矣:颜师古注:“谓禹遭水,而汤遭旱也。”被,遭受。
[325] 即:连词。假若。
[326] 恤:周济,救济。
[327] 卒然:突然,忽然。“卒”后多作“猝”。
[328] 馈:即“馈”,输送粮食等。
[329] 相乘:相加,相继。
[330] 横击:恶毒攻击。
[331] 争起:谓起而争天下。
[332] 乃骇而图之:才害怕地来想办法应对(这种局面)。乃,副词,始、才。骇,惊骇、震惊。图,设法对付。
[333] 积贮:积聚储存。
[334] 大命:谓大事、要事。
[335] 怀敌附远:怀敌,怀柔敌方。附远,使疏远者亲附、使边远者归附。
[336] 殴:“驱”的古字。驾驭,驱使。
[337] 着:依附,附着。
[338] 各食其力:各自依靠自己的劳动来谋生。
[339] 末技游食:末技,古指工商业。游食,谓居处不定,到处谋食。
[340] 缘南畮:走向田间,从事农业。缘,循、顺,此处有趋向之意。南畮,谓农田。南坡向阳,利于农作物生长,古人田土多向南开辟,故称南畮。畮,古同“亩”。
[341] 直为此禀禀:直,竟然。禀禀,危殆,指天下危困。禀,同“廪”。
[342] 窃:私下,私自。多用作谦词。
[343] 藉田:古代天子、诸侯征用民力耕种的田。每逢春耕前,天子、诸侯躬耕藉田,以示对农业的重视。藉,通“籍”。《汉书·文帝纪》:“夫农,天下之本也,其开藉田,朕亲率耕,以给宗庙粢盛。”
[344] 躬耕:古代帝王亲自率领大臣在籍田举行耕种仪式以劝农。《礼记·月令》:“(孟春之月)天子亲载耒耜……帅三公、九卿、诸侯、大夫躬耕帝籍。天子三推,三公五推,卿、诸侯 九推。”
[345] 晁错(?—公元前154年):西汉颍川(今河南禹州)人。文帝时,历任为太子舍人、门大夫,迁博士、太子家令,得幸于太子刘启(后来的景帝),号称“智囊”。面对匈奴侵扰日益严重、商人兼并农民土地等问题,晁错曾先后上书言兵事和守边备塞,主张重农抑商、与民休息的政策,得到汉文帝的采纳。景帝时官至御史大夫,力主削夺同姓诸侯王的封地,以巩固中央集权。景帝三年,吴楚七国借口以“请诛晁错,清君侧”为名,发动叛乱,晁错被腰斩于长安东市。
[346] 食:拿东西给人吃。
[347] 衣:谓给人穿上衣服。
[348] 资财之道:指获得财物的方法和途径。资财,钱财物资。道,方法、途径。
[349] 尧禹有九年之水,汤有七年之旱:在尧帝、大禹时,有九年的水灾,商汤时曾有七年的旱灾。(详见附录。)
[350] 捐瘠:饥饿而死。颜师古注:“瘠,瘦病也。言无相弃捐而瘦病者耳。”
[351] 不避:不让,不亚于。
[352] 遗利:未尽其用的利益。
[353] 游食之人:指居无定处、四处谋食的人。
[354] 地著:谓定居于一地。颜师古注:“地著,谓安土也。”
[355] 不待轻暖:不待,用不着、不用。轻暖,轻软而暖和。
[356] 甘旨:甜美。
[357] 再食:指每日两餐。
[358] 赋敛:田赋,税收。
[359] 牧:统治,驾驭。
[360] 臧:“藏”的古字。收藏,隐藏。
[361] 把握:掌握,执持。
[362] 轻资:便于携带的财物。
[363] 中人:中等的人,常人。
[364] 春耕:春季播种之前,耕耘土地。耕,翻土犁田。
[365] 夏耘:夏天锄田除草。耘,除草。
[366] 秋获:秋季收割庄稼。获,收割庄稼。
[367] 薪樵:柴火。
[368] 徭役:古代官方规定的平民(主要是农民)成年男子在一定时期内或特殊情况下所承担的一定数量的无偿社会劳动。一般有力役、军役和杂役。历代以来,繁多而苛严。
[369] 吊死问疾:吊祭死者,慰问病人。吊,指祭奠死者或对遭丧事及不幸者给予慰问。
[370] 急政暴虐:急征暴敛之意。政,同“征”。虐,疑为“赋”之误。王念孙曰:景祐本“暴虐”作“暴赋”。王先谦曰:唐写本作“暴赋”。
[371] 不时:随时,临时。
[372] 朝令而暮改:早晨才发出的征税令,当天晚上就要求征收到位。改,疑为“得”之误。王念孙曰:“改”本作“得”,言急征暴赋,朝出令而暮已得,非谓其朝令而暮改也。
[373] 半贾:原价的一半。颜师古注:“本直千钱者,止得五百也。贾读曰价。”
[374] 倍称:加倍偿还,借一还二。如淳曰:“取一偿二为倍称。”
[375] 鬻:卖。
[376] 责:“债”的古字。
[377] 倍息:加倍的利息。
[378] 坐列:谓坐在店铺内。颜师古注:“列者,若今市中卖物行也。”
[379] 奇赢:指商人所获的赢利。颜师古注:“奇赢,谓有余财而畜聚奇异之物也。一说,奇谓残余物也。”
[380] 乘上之急,所卖必倍:颜师古注:“上所急求,则其价倍贵。”乘,利用、凭借。
[381] 蚕织:蚕桑和纺织。
[382] 衣必文采,食必粱肉:所穿的必定是华美的衣服,所吃的必是精美的饭食。文采,华美的纺织品或衣服。颜师古注:“文,文绘也。帛之有色者曰采。”粱肉,谓以粱为饭,以肉为肴,指精美的膳食。
[383] 仟伯之得:指田地的收获。“仟伯”通“阡陌”。
[384] 富厚:谓物质财富雄厚。
[385] 交通:交往,往来。
[386] 力过吏埶:(富商的)权势超过了官吏的势力。埶,“势”的古字。
[387] 以利相倾:依靠钱财争权夺利,互相排挤。相倾,相互竞争、彼此排挤。
[388] 游敖:敖,同“遨”。遨游,漫游。
[389] 冠盖相望:指使者或仕宦富豪之人,一路上往来不绝。
[390] 乖迕:违逆。颜师古注:“迕,违也。”
[391] 方今:当今,现时。
[392] 务农:从事农业生产。
[393] 贵粟:以粮食为贵重之物,即重视粮食。为古代奖励农业生产的重要措施。
[394] 县官:朝廷,官府。
[395] 拜爵:封授官爵。
[396] 辠:同“罪”。
[397] 渫:散布,发散。颜师古注:“渫,散也。”
[398] 损:减少。
[399] 农功:农事。
[400] 擅:独揽,专。
[401] 级数:等级的序次。《汉书·食货志上》:“于是文帝从错之言,令民入粟边,六百石爵上造,稍增至四千石为五大夫,万二千石为大庶长,各以多少级数为差。”
[402] 无事:没有变故。多指没有战事、灾异等。
[403] 都鄙廪庾:都 鄙,京城和边邑。廪庾,粮仓。
[404] 累:堆集,积聚。
[405] 巨万:形容为数极多。颜师古注:“巨,大也。大万,谓万万也。”
[406] 贯朽而不可校:贯朽,穿钱的绳子朽断,形容积钱多而经久不用。校,计数、查点。
[407] 陈陈相因:谓陈谷逐年增积。
[408] 腐败:腐烂。
[409] 阡陌之间:颜师古注:“谓田中之阡陌也。”
[410] 闾阎:里巷内外的门。后多借指里巷。
[411] 为吏者长子孙:指为官者长期任职,子孙长大而本人仍在官位。
[412] 居官者以为姓号:为官者以官职为姓。如掌仓库之吏,曰仓氏、库氏。姓号,姓氏。
[413] 重犯法:不愿轻易触犯法律。重,引申为不轻易、难。
[414] 行谊:品行,道义。
[415] 黜愧辱:黜,贬斥。愧辱,指耻辱的行为。颜师古注:“以愧辱相黜也。”
[416] 罔疏:谓法网疏而不密。罔,喻法网。
[417] 外事四夷:此指对四夷作战。
[418] 功利:本指眼前的功效和利益。此指武帝时期推行的盐铁官营、算缗、告缗等利益之事。
[419] 役费:劳役和战争费用。
[420] 虚耗:空竭。
[421] 乃封丞相为富民侯:(汉武帝)于是封当时的丞相车千秋为富民侯。富民侯,汉武帝晚年,悔以江充谮杀卫太子据,又悔征伐连年,会车千秋上书为卫太子鸣冤,因擢升为大鸿胪,数月后又代刘屈厘为丞相,封富民侯,取“大安天下,富实百姓”之意。后因以“富民侯”称安天下、富百姓的高官。
[422] 以赵过为搜粟都尉:赵过,西汉农学家,为中国早期的农业生产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因为他的农业改进,使许多农民在一定程度上减轻了负担。搜粟都尉,汉官名,又名“治粟都尉”,汉武帝时设置的一种军职,专管征集军粮之事,不常置。
[423] 代田:西汉赵过在畎田法基础上发展而成的一种轮作法。将一亩地分为三份,每年轮流耕种,以保养地力,获得较高的收成。古代曾通行于北方干旱地带。
[424] 昭帝:汉昭帝(公元前94年—公元前74年),原名刘弗陵,汉武帝少子,即位时年仅八岁。昭帝时继续实行武帝晚年的政策,与民休息。始元六年(公元前81年)召开“盐铁会议”,废除了酒类专卖和关内铁官,对相关政策进行了调整(详见《盐铁论》)。昭帝统治期间,西汉政治相对稳定,经济有所发展,使得武帝后期遗留的社会矛盾基本得到了控制,西汉王朝衰退趋势得以扭转,史称“百姓充实,四夷宾服”。终年二十一岁,谥号为“昭帝”。
[425] 田野益辟:田地的开垦增多了。田野,指田地。辟,开垦。
[426] 安土:安居本土。
[427] 丰穰:犹丰熟。
[428] 石五钱:五个钱一石。石,计算重量的单位。一百二十斤为一石。《云麓漫钞》卷六:“十六两为斤,三十斤为钧,四钧为石。”
[429] 大司农中丞耿寿昌:大司农,官名。秦置治粟内史,西汉沿置,景帝时改名为大农令,武帝太初元年(公元前104年),改为大司农。大司农掌租税钱谷盐铁和国家的财政收支,为九卿 之一。中丞为大司农属官之一。耿寿昌,生卒年不详,西汉天文学家、理财家,汉宣帝时任大司农中丞,在西北设置“常平仓”,用来稳定粮价,兼作为国家储备粮库。
[430] 三辅:本指西汉治理京畿地区的三个职官的合称,亦泛称京城附近地区为三辅。
[431] 弘农:郡名。汉武帝元鼎四年(公元前113年)设立,治弘农(今河南灵宝北),包括今河南省西部的三门峡市、南阳市西部,以及陕西省东南部的商洛市。
[432] 河东:郡名。治安邑(今山西夏县西北),在今山西运城、临汾一带。
[433] 上党:郡名。治长子(今山西长子西南),位于今山西省的东南部,主要为长治、晋城两市。
[434] 太原郡:汉高祖二年(公元前205年)沿用秦置,设太原郡,郡治晋阳。高祖十一年(公元前196年)又废太原、雁门二郡,合其地,复置代国,“立子(刘)恒为代王,都晋阳”。元鼎三年(公元前114年),汉武帝废代国,复置太原郡,郡治晋阳,郡以下设二十一县,包括今北至繁峙、南至介休整个山西中部地区的太原盆地。
[435] 关东:指函谷关、潼关以东地区。
[436] 漕卒:运漕粮的士兵。
[437] 粜:卖出谷物。
[438] 关内侯:爵位名,为秦、汉二十等爵之第十九级,位于彻(列)侯之次。有其号,无国邑。一般是作为对立有军功之将的奖励。封有食邑若干户,有按规定户数征收租税之权,可世袭。南北朝时沿用,仅成为爵位的一种品级。
[439] 元帝:汉元帝刘奭(公元前75年—公元前33年),汉宣帝刘询之子。在位十六年,终年四十一岁,谥号“孝元皇帝”。
[440] 哀帝:汉哀帝刘欣(公元前25年—公元前1年),汉元帝庶孙,汉成帝侄,十九岁即位称帝。哀帝在位时天灾频频,朝政腐败,土地兼并更加严重,阶级矛盾加深,民众苦不堪言。元寿二年(公元前1年)卒,年仅二十五岁,谥号“孝哀皇帝”。
[441] 訾富:谓资财富足。訾,通“资”。
[442] 平帝:即汉平帝刘衎(公元前9年—公元6年),原名刘箕子,汉元帝孙,中山王刘兴之子,汉哀帝堂弟。公元前1年,哀帝崩,刘衎即位为平帝,第二年改年号为“元始”,在位六年,终年十四岁,葬于康陵(今陕西省咸阳市西二十五里处)。
[443] 莽:指王莽(公元前45年—公元23年),字巨君。西汉末年外戚,王政君之侄,后为新朝皇帝。平帝继位,王政君以太皇太后临朝称制,王莽任大司马,总揽朝政。元始元年(公元元年),进位太傅,号安汉公,后加称 宰衡。元始五年,王莽加九锡。平帝死后,他拥立两岁的孺子婴,仿效周公辅成王的故事,以摄政名义居天子之位,改元“居摄”。初始元年(公元8年),王莽自立为帝,改国号为新。王莽称帝后,附会《周礼》,托古改制,造成社会秩序极度混乱和动荡。不久,赤眉、绿林军起,王莽死于乱中,新朝遂告灭亡。王莽在位十五年,死时六十九岁。
[444] 承平:治平相承,太平。
[445] 称藩:亦作“称蕃”,自称藩属,向大国或宗主国承认自己的附庸地位。
[446] 百蛮宾服:百蛮,古代南方少数民族的总称,后也泛称其他少数民族。宾服,归顺、服从。
[447] 臣妾:古时对奴隶的称谓。男曰臣,女曰妾,后亦泛指统治者所役使的民众和藩属。
[448] 晏然:安宁;安定。
[449] 陿小:狭小。引申为鄙陋。“陿”古同“狭”。张照曰:“盖陿小者,即鄙陋之意,言鄙陋汉制谓为疏阔不详备也。”
[450] 疏阔:篡略,不周密。
[451] 印玺:印信。秦以后专用于皇帝。
[452] 钩町:《汉书·食货志上》原文作“钩町”,即钩町王,名毋波,汉时我国西南的地方政权首领,辖地在今云南省通海县。颜师古注:“钩音巨于反。”
[453] 印绶:印信和系印信的丝带。古人印信上系有丝带,佩带在身。
[454] 九族:以自己为本位,上推至四世之高祖,下推至四世之玄孙为九族。
[455] 乡党:同乡,乡亲。
[456] 缘:凭借。此有乘机之意。
[457] 謷謷:众人愁叹声。颜师古注:“謷謷,众口愁声也,音敖。”
[458] 陷刑:谓犯罪。
[459] 布:古代行实物贸易时,作为货币的一种,其长宽有定制。《汉书·食货志下》:“太公为周立九府圜法:黄金方寸而重一斤;钱圜函方,轻重以铢;布、帛广二尺二寸为幅,长四丈为匹。”
[460] 靡:无,没有。
[461] 太公:即姜尚,字子牙,吕氏,一名望,尊称太公望,为文王、武王、成王、康王四朝太师。武王尊之为“师尚父”,世称“姜太公”。
[462] 九府圜法:九府是周代掌管财币的机构。颜师古注:“《周官》大府、玉府、内府、外府、泉府、天府、职内、职金、职币,皆掌财币之官,故云九府。”圜法,指币制。姜太公所建立的“九府圜法”,是用行政手段保证财货的均衡流通和合理出入,从而使钱币聚散适宜,无积滞,无匮乏。
[463] 桓公:齐桓公(?—公元前643年),姜姓,名小白,齐襄公之弟。公元前685年,于内乱中夺取政权。任管仲为相,稳定国内形势,发展经济,增强国力。此后以“尊王攘夷”为号召,击退进犯中原的戎狄,多次会盟诸侯,成为历史上第一个充当盟主的诸侯。
[464] 轻重之权:轻重,我国历史上关于调节商品、货币流通和控制物价的理论。《管子》有《轻重篇》论述最详。权,权宜、变通。
[465] 曰:以下管子所言,皆出自《管子·国蓄》。
[466] 岁有凶穰:年景有荒年和丰年。 岁,指年景。凶穰,歉岁与丰年。
[467] 蓄贾游于市:蓄贾,指囤积居奇之商人。游于市,谓活动于市场。
[468] 不给:供给不足;匮乏。
[469] 计本量委:委,李奇曰:“委,积也。”本委,指贮存的谷物。
[470] 敛之以轻:谓低价收购。
[471] 散之以重:谓高价抛售。
[472] 以时:及时,即时。
[473] 准平:均等,均衡。
[474] 蓄家:蓄藏财货颇多之家。
[475] 豪夺:仗势强夺。
[476] 溢:通“镒”,古代重量单位。合二十两,一说二十四两。
[477] 钱质如周,钱:中华书局本《汉书》断句为:钱质如周钱。颜师古注引臣瓒曰:“言钱之形质如周钱,唯文异耳。”
[478] 文曰半两:钱币的正面上有“半两”的字样。文,金属钱币正面的文字。半两,古代钱币名。秦始皇统一中国后,以半两钱为全国统一的铸币。每枚重量为当时的半两,即十二铢。汉初所铸的钱,重量虽陆续减轻,仍称半两。
[479] 荚钱:颜师古注引如淳曰:“如榆荚也。”榆荚钱的简称,又名五分钱。汉初一种轻而薄的钱币。钱重三铢,文为“汉兴”二字。
[480] 四铢:即四铢钱,中国古钱币名。亦省称“四铢”,汉币。
[481] 除盗铸钱令:废除不准民间铸钱之法令。盗铸,谓私自铸造钱币。
[482] 贾谊谏曰一段:出自贾谊的《谏除盗铸钱令》。
[483] 埶:同“势”,势的古字。此指权利。
[484] 隐屏:掩藏隐蔽。
[485] 厚利微奸:指以奸巧作弊来牟取厚利。微奸,小奸、隐藏的邪恶。
[486] 黥罪日报:谓天天有人被判处黥刑。黥罪,在罪人脸上刺字,涂以墨,故又称墨刑。日报,天天审判定罪。颜师古注:“郑氏曰:‘报,论。’”
[487] 法钱:古代指形式、币材、重量等合于法定标准的铸币。颜师古注:“法钱,依法之钱也。”
[488] 虖:同“乎”,作语气助词,用在句末。
[489] 纵而弗呵:谓放任而不管制。呵,责骂;喝斥。颜师古注:“呵,责怒也。”
[490] 钱文:指钱币。
[491] 乡:即“向”,方向。
[492] 奸钱:私铸的钱币。
[493] 怵:诱导,诱惑。颜师古注引李奇曰:“怵,诱也。”
[494] 愿民:朴实善良之民。
[495] 刑戮甚不祥:祥,《汉书·食货志下》原文作“详”。周寿昌曰:详,即《书·吕刑》祥刑之祥,书中“祥”多作“详”。详、祥古通。《淮南·说山训》:“六畜生多耳目者不详”,高注“详,善也”。
[496] 忽:忽略,不经心。颜师古注:“忽,忽 忘也。”
[497] 吴:指西汉诸侯国吴国。吴王为刘濞,刘邦之侄,因功被封为吴王,统辖东南三郡五十三城,定国都于广陵(江苏省扬州市)。汉景帝时,吴、楚等七国公开叛乱,史称“七国之乱”,后被汉军主将周亚夫击败,刘濞兵败被杀,封国被中央废除,吴国至此灭亡。
[498] 即:就,接近,靠近。
[499] 埒:音列。等同,比并。
[500] 邓通:西汉文帝宠臣,凭借与汉文帝的特殊关系,垄断当时铸钱业,广开铜矿,富甲天下。
[501] 胡粤:同“胡越”,指匈奴、两越。
[502] 严助、朱买臣:严助,本名庄助。《汉书》为避东汉明帝刘庄的讳,遂改称严助。建元三年,闽越发兵攻东瓯。东瓯告急,武帝派严助持节发兵于会稽,浮海相救,未至,闽越引兵罢归。朱买臣(?—公元前115年),字翁子,一作翁之,会稽吴人(今属苏州市)。因严助推荐入朝廷,时东越多次反叛,朱买臣向武帝献平定东越策,获得信任,出任会稽太守。约一年后,受诏与横海将军韩说等人带兵平定东越叛乱,因功征为主爵都尉,列于九卿。
[503] 东瓯:古族名,越族的一支,相传为越王勾践的后裔,分布在今浙江省南部瓯江、灵江流域。其首领摇助汉灭项羽,受封为东海王,因都东瓯(今浙江省温州市),俗称东瓯王。建元三年,闽越攻东瓯,汉军兵至,闽越撤兵。东瓯不堪闽越侵扰,遂向汉朝请求举国迁徙中国。武帝准许,东瓯王率领族属军队四万多人北上,被安置在江淮流域的庐江郡(今安徽舒城地区),并被降封为“广武侯”,东瓯国从此被并入汉朝。
[504] 事两粤:两粤,汉初两个南方小国南越和闽越(后分为繇和东越两部)的合称。地处今广东、广西、福建。自建元六年(公元前135年)汉对闽越用兵,元鼎五年(公元前112年)对南越用兵,元鼎六年在南越设南海、苍梧等九郡。当年又对东越用兵,元封元年(公元前110年)东越降。两越战事前后二十余年。
[505] 萧然:犹骚然。扰乱骚动的样子。
[506] 烦费:大量耗费。
[507] 唐蒙、司马相如开西南夷:唐蒙,初为番阳(今江西波阳东北)令。武帝时,上书建议开通夜郎道,被任为中郎将,奉命出使夜 郎,以厚礼说服夜郎侯多同归汉,汉在其地设置犍为郡。司马相如,字长卿,蜀郡(今四川省成都)人。西汉大辞赋家。汉武帝任命相如为中郎将,令持节出使西南夷,使得卭、笮、冉、駹、斯榆的君长都请求成为汉王朝的臣子。于是拆除了旧有的关隘,使边关扩大,西边到达沬水和若水,南边到达牂(音同脏)牁,以此为边界,开通了灵山道,在孙水上建桥,直通卭、莋。西南夷,汉时对分布在今甘肃南部、四川西部、南部和云南、贵州一带的少数民族的总称。汉武帝元光五年至汉明帝永平十二年(公元前130年—公元69年),于其地置犍为、牂牁、越隽、沈黎、武都、汶山、益州和永昌等八郡。
[508] 巴蜀之民罢焉:巴蜀,秦汉设巴、蜀二郡,皆在今四川省。后用为四川的别称。罢,宜疲。
[509] 彭吴穿秽栢、朝鲜置沧海郡:彭吴,汉武帝时大臣,他曾为西汉拓殖朝鲜,穿越秽貊之地,在朝鲜东海(即日本海)之滨设置沧海郡(又名苍海郡,地在今朝鲜与韩国分治的江原道)。颜师古注:“彭吴,人姓名也。本皆荒梗,始开通之也,故言穿也。”秽栢,即秽貊,古时东夷国名。《史记·匈奴列传》:“是时汉东拔秽貉、朝鲜以为郡。”张守节正义:“即玄菟、乐浪二郡。”沧海郡,元朔元年(公元前128年),汉武帝在辽东塞外置沧海郡,三年后即罢撤。
[510] 燕齐:指战国时燕国和齐国。后亦泛指其所在地,即今河北、山东一带。
[511] 靡然发动:靡然,喻望风响应,闻风而动。发动,犹骚动。
[512] 王恢设谋马邑,匈奴绝和亲:王恢,西汉将军,燕人。数为边吏,熟悉匈奴情况。建元元年(公元前140年),匈奴请和亲,他与韩安国廷争,反对和亲。元兴元年(公元前134年),他阴使马邑(今山西朔县)豪绅聂翁壹为反间,诱匈奴入塞,单于信之。不久,单于率军十万人至武州塞(今山西朔县北至大同市西一带)。时汉军三十万已伏马邑。当时匈奴因得悉有伏兵,急退。王恢率军追击,又虑为所败,引兵罢归。汉武帝怒其不出击匈奴辎重,欲诛之,恢自杀而死。
[513] 不解:不止;不罢休。
[514] 行者赍:出征的士兵自带衣食等用具。赍,旅行的人携带衣食等物。颜师古注:“赍谓将衣食之具以自随也。”
[515] 骚扰:动乱,社会不安定。
[516] 澹:通“赡”,满足;供给。
[517] 选举陵夷:选举,古代指选拔举用贤能。陵夷,由盛到衰、衰颓、衰落。
[518] 冒:颜师古注:“冒,蒙也。”
[519] 武力进用:以武力为进身之阶。进用,选拔任用。
[520] 兴利之臣, 自此而始:指桑弘羊、东郭咸阳、孔仅等提倡牟利之臣,从此开始掌权用事。
[521] 卫青岁以数万骑出击匈奴:卫青每年率领数万名骑兵出击匈奴。卫青(?—公元前106年),字仲卿,河东平阳(今山西临汾市)人,西汉军事 家。武帝皇后卫子夫之弟。官至大司马大将军,治军严明,能与士卒同甘共苦,作战骁勇,深受将士爱戴。卫青一生共七次率军出击匈奴,本部无一败绩,为解除匈奴对边郡的威胁和汉朝北部疆域的开拓作出了重要贡献。元封五年,卫青病故,汉武帝为纪念他的彪炳战功,嘉其陪葬茂陵,“起冢像卢山(阴山)”,谥号“烈侯”。
[522] 河南:秦汉时代称今河套以南地区。
[523] 朔方郡:朔方,郡名,元朔二年(公元前127年)置,治所在朔方(今内蒙古自治区杭锦旗北)。东汉末废。
[524] 馈饟:运送粮饷。
[525] 率十余钟致一石:率,大概;一般。钟,古容量单位。春秋时齐国公室的公量,合六斛四斗。之后亦有合八斛及十斛之制。《左传·昭公三年》:“齐旧四量:豆、区、釜、钟。四升为豆,各自其四,以登于釜。釜十则钟。”杜预注:“六斛四斗。”古时一斛为十斗,一石亦为十斗。十余钟(六十四石以上)才致一石,可知转输消耗达几十倍。
[526] 筑卫朔方:颜师古注:“既筑其城,又守卫之。”
[527] 转漕:转运粮饷。古时陆运称“转”,水运称“漕”。
[528] 山东:秦汉时指崤山或华山以东广大地区。
[529] 数十百巨万:颜师古注:“数十万乃至百万万。”
[530] 募民能入奴婢以终身复为郎,增秩:复,谓免除徭役或赋税。增秩,增俸;升官。中华书局本《汉书》断句为:募民能入奴婢以终身复,为郎增秩。意为募集百姓凡能向官府交纳奴婢的,就可以终身免除徭役,郎官(交纳奴婢)可以加官进爵。
[531] 入羊为郎:交纳羊的人可以做郎官。
[532] 比岁:连年。
[533] 首虏:首级和俘虏。
[534] 不与:谓不包括在内。与,在其中。
[535] 经用:经常用度。《汉书·食货志下》:“于是大司农陈臧钱经用,赋税既竭,不足以奉战士。”颜师古注:“言常用之钱及诸赋税并竭尽也。”
[536] 赎禁锢免赃罪:赎,用钱物或其他代价换回人身或抵押品。禁锢,谓禁止做官或参与政治活动。免赃罪,《汉书·食货志下》原文作“免减罪”,谓免罪与减罪。
[537] 大者:指军功大的人。下文“小者”,指军功较小的人。按汉朝当时规定百姓买爵可至第八级“乐卿”,此以上的武功爵必有军功者才能得之,且军功多者可以越级给予爵赏,故云。
[538] 吏道:做官的途径。
[539] 多端:多头绪,多方面。
[540] 耗废:混乱荒废。
[541] 票骑:即骠骑,古代将军名号。此指霍去病。霍去病(公元前140年—公元前117年),河东郡平阳县(今山西临汾西南)人。汉武帝时期的 杰出军事家,卫青外甥,好骑射,善于长途奔袭。元狩二年(公元前121年),汉武帝任命十九岁的霍去病为骠骑将军,于当年春、夏两次率兵出击占据河西(今河西走廊及湟水流域)地区的匈奴部,歼敌四万余人;同年秋,奉命迎接率众降汉的匈奴浑邪王。从此,汉朝控制了河西地区,打通了西域道路。他用兵灵活,注重方略,不拘古法,勇猛果断,每战皆胜,深得武帝信任。元狩六年(公元前117年)病卒,年仅二十四岁。
[542] 大克,获浑邪王,率数万众来降:浑邪王,匈奴诸王之一。中华书局本《汉书》断句为:大克获,浑邪王率数万众来降。
[543] 仰给:依赖。
[544] 损膳:减膳,降低饮食标准。是帝王的一种所谓关心民瘼的表示。
[545] 解乘舆驷:解除御用的车马。乘舆,亦作“乘轝”,古代特指天子和诸侯所乘坐的车子。驷,古代一车套四马,因以称驾一车之四马或四马所驾之车为驷。
[546] 御府禁藏:指帝王府库所藏之财物。御府,帝王的府库。禁藏,帝王宫中的库藏。
[547] 佐:辅助,帮助。
[548] 摧浮淫并兼之徒:摧,抑制。浮淫,谓轻薄淫佚。并兼,合并、并吞。
[549] 东郭咸阳、孔仅:东郭咸阳,西汉齐人,是资产累千金的大盐商。孔仅,西汉大臣,财政家,南阳人,为大盐铁商,武帝元鼎二年(公元前115年),任大农令,领盐铁事,主管盐铁专卖,后任大司农。
[550] 领盐铁事:兼理国家煮盐、冶铁的事务。领,汉代以后,以地位较高的官员兼理较低的职务,谓之“领”,也称“录”。
[551] 桑私羊贵幸侍中:桑私羊,当作桑弘羊(公元前152年—公元前80年),出身商人家庭,自幼有心算才能,以此十三岁入侍宫中。自元狩三年(公元前120年)起,终武帝之世,深得汉武帝赏识,被委以重任,历任大农丞、大农令、搜粟都尉兼大司农、御史大夫等要职。制订并实行盐铁酒专卖政策,推行平准、均输等经济措施。主张积极抵抗匈奴的侵扰,组织屯垦边郡。武帝临终时,受遗诏辅佐昭帝。始元六年(公元前81年),于讨论国是的盐铁会议上坚持盐铁官营政策。次年,被卷入燕王旦和上官桀父子的谋反事件,被处死。贵幸,位尊且受君王宠信。侍中,古代职官名,秦始置,两汉沿置,为正规官职外的加官之一。因侍从皇帝左右,出入宫廷,与闻朝政,逐渐变为亲信贵重之职。
[552] 析秋豪:谓精明细致如察秋毫。析,分析,辨析。秋豪,鸟兽在秋天新长出来的细毛。喻细微之物。
[553] 上林:即上林苑。汉武帝刘彻于建元二年(公 元前138年),在秦代的一个旧苑址上扩建而成上林苑,规模宏伟,宫室众多,有多种功能,今已无存。
[554] 昆明池:湖沼名。汉武帝元狩三年于长安西南郊所凿,以习水战。池周围四十里,广三百三十二顷。宋以后湮没。
[555] 其明年:指元狩四年(公元前119年)。
[556] 大将军:指卫青。
[557] 匮:穷尽,空乏。
[558] 颇:皆,悉。
[559] 禄:俸给。古代制禄之法,或赐或颁无定;或田邑或粟米或钱物,历代差等不一。
[560] 贾人:商人。
[561] 末作:古代指工商业。
[562] 贳贷:本指借贷。此处指高利贷者。贳,音世。
[563] 市籍:商贾的户籍。秦汉时施行“重农抑商”政策,凡在籍的商贾及其子孙,与罪吏、亡命等同样看待,都要服役。汉时又规定凡有市籍的商贾不得坐车和穿丝绸衣服,其子孙不得做官。
[564] 自占:自行估计。颜师古注:“占,隐度也,各隐度其财物多少,而为名簿送之于官也。”
[565] 缗钱二千而筭一:缗钱,指以千文结扎成串的铜钱,汉代作为计算税课的单位。后泛指税金。筭,通“算”,指征税计钱多少的单位。顾炎武《钱法论》:“汉律:人出算百二十钱,是口赋之入以钱……商贾缗钱四千而一算,三老、北边骑士轺车一算,商贾轺车二算,船五丈以上一算,是关市之入以钱。”
[566] 轺车:一马驾之轻便车。轺,小车,轻车。轺,音肴。
[567] 匿不自占,占不悉:隐瞒不上报,或上报的不详尽(指以多报少)。匿,隐藏、隐瞒。悉,详尽。
[568] 戍边:充军边疆。
[569] 畀:给予,付与。
[570] 卜式:西汉河南(今河南省洛阳)人,以牧羊为业,经营致富。汉武帝时,因见匈奴入侵,他向朝廷表示,愿意捐出一半家财防卫边关。武帝欲授以官职,他以“自小牧羊,不习仕宦”为由拒绝。又曾捐出二十万钱救济家乡的贫民。朝廷得悉其善举,以重金赏赐,并任他为中郎。卜式却把赏金全数资助官库。后又赐爵关内侯。元鼎中期,卜式出任御史大夫。因反对官营盐铁,且不擅长于文章,结果被贬为太子太傅。
[571] 超拜:超级升授官职。
[572] 中郎:官名。秦置,汉沿用。担任宫中护卫、侍从。属郎中令。分五官、左、右三中郎署。各署长官称中郎将,省称中郎。
[573] 左庶长:爵位名,秦汉二十等爵的第十级。
[574] 布告:遍告,宣告。
[575] 风:教育,感化。
[576] 白金、五铢钱:白金,古指银子,亦指银合金的货币。汉武帝自元狩四年冬造银锡白金(即银锡合金之银币)。五铢钱,钱币名。汉武帝于元狩五年始铸,重五铢,上篆“五铢”二字。自汉历魏、晋、六朝至隋皆续有铸造,惟形制大小不一。唐武德四年废。
[577] 自出:犹自首。
[578] 遣博士褚大、徐偃等,分行郡国:派遣博士褚大、徐偃等人,分别巡行于各郡国。博士,古代学官名。战国时有博士,秦因之,诸子、诗赋、术数、方伎皆立博士。汉文帝置一经博士,武帝时置“五经”博士,职责是教授、课试,或奉使、议政。褚大,兰陵人,胡毋生之弟子。徐偃,申公之弟子。均见《儒林传》。分行,分别巡行。郡国,郡和国的并称。汉初,兼采封建及郡县之制,分天下为郡与国。郡直属中央,国分封诸王、侯,封王之国称王国,封侯之国称侯国。南北朝仍沿郡、国并置之制,至隋始废国存郡。后亦以“郡国”泛指地方行政区划。
[579] 举并兼之徒:检举吞并财富之人。举,检举、揭发。并兼,合并、并吞。
[580] 御史大夫张汤方贵用事:御史大 夫,官名,秦置,汉因之,为御史台长官,地位仅次于丞相,掌管弹劾纠察及图籍秘书。与丞相(大司徒)、太尉(大司马)合称三公。丞相缺位时,往往即由御史大夫递升。后改称大司空,司空。张汤,西汉杜陵(今陕西西安东南)人。因在审理陈皇后巫蛊狱和淮南王、衡山王、江都王谋反事件中穷治根本,受到武帝赏识,累迁太中大夫、廷尉、御史大夫。张汤用法苛刻严峻,协助武帝改革币制,实施盐铁官营,算缗告缗,打击富商大贾,诛锄豪强兼并之家。其时,张汤权势隆贵远在丞相之上。后御史中丞李文、丞相长史朱买臣以及赵王等人告发和诬陷张汤,张汤被迫自杀。死后家产不过五百金,皆得自俸禄及皇帝赏赐。方,副词,犹正。用事,执政、当权。
[581] 减宣、杜周:减宣,西汉杨县(今山西省洪洞县西南)人,在处理主父偃和淮南王的造反案件时,充分利用法律条文深究罪责,诛杀多人。因敢于判决疑难案件而备受称赞。他屡次被免官又屡次被起用,先后担任御史及中丞将近二十年。杜周,西汉南阳郡杜衍县(在今河南南阳市西南)人,出身小吏,甚有能名,官至御史大夫。因其执法严峻,奏事称旨,得到武帝的赏识而被重用。杜周任廷尉时,极严刻之能事,京师监狱所捕之人多至六七万乃至十余万人。又因“逐捕桑弘羊、卫皇后昆弟子刻深,天子以为尽力无私”,升任御史大夫。
[582] 中丞:汉代御史大夫下设两丞,一称御史丞,一称中丞。中丞居殿中,故以为名。《汉书·百官公卿表上》:“御史大夫……有两丞,秩千石。一曰中丞,在殿中兰台,掌图籍秘书,外督部刺史,内领侍御史员十五人,受公卿奏事,举劾按章。”
[583] 义纵:西汉河东郡(今山西省晋南地区)人,年轻时为强盗,其姊义姁以医术幸于王太后,经太后推荐,得任中郎、补上党郡中令,治政严酷,县中无逃亡事。迁长陵及长安令、河内都尉和南阳、定襄太守,是西汉中期以严厉手段打击豪强地主的著名“酷吏”。为官依法办事,不避权贵,大行杀戮。至定襄,一次报杀四百余人,郡中吏民皆不寒而栗。后徙左内史。元鼎元年(公元前116年)因破坏告缗法被杀。
[584] 尹齐:西汉茌平人,初以刀笔吏稍迁至御史。张汤常称赞他为政廉洁,做事果断。武帝以为能,拜为中尉。其为官督察苛刻,虽使贪官污吏和豪强恶霸有所收敛,但一般官吏也都因担心触犯刑律而不敢大胆治事,故诸事多废,尹齐为此被免官。后复为淮 阳都尉,病死于任上,家财不过五十金。因其诛杀过多,仇家联合欲焚其尸,其妻只好载尸逃回原籍。
[585] 王温舒:西汉阳陵(今陕西咸阳市东)人。年轻时曾为抢夺财物而行杀人藏尸之事。后为官,督捕盗贼,杀死了很多人,任河内太守期间,逮捕郡内豪强一千余家,大肆杀戮,以致“流血十余里”。后任中尉、廷尉。王温舒以杀立威,以酷行贪,死后“家累千金”。由于他屡次得到汉武帝的重用,使得许多郡守、都尉等大臣,争相效法王温舒的严酷做法,导致各地民变迭起。后被人告发“谋反”,其它种种劣迹也相继被揭露,遂畏罪自杀。他的两个弟弟和他们的岳丈家亦各以他罪而全族被诛。
[586] 惨急:严刻峻急。
[587] 九卿:古代中央政府的九个高级官职。历代多设九卿。汉以太常、光禄勋、卫尉、太仆、廷尉、大鸿胪、宗正、司农、少府为九寺大卿(即九卿)。
[588] 直指夏兰:苏林曰:“夏兰,人姓名。”直指,汉武帝时朝廷设置的专管巡视、处理各地政事的官员。也称“直指使者”,因出巡时穿着绣衣,故又称“绣衣直指”,或称“直指绣衣使者”。《百官表》云:“侍御史有绣衣直指,出讨奸猾治大狱。武帝所制,不常置。”
[589] 大农颜异:大农,即大司农。颜异,早年为济南亭长,武帝时任大司农,以廉洁正直著称。公元前117年,汉武帝与张汤研议发行“白鹿皮币”,武帝征求大司农颜异意见,颜异提出了不同看法,武帝大为不悦。张汤本与颜异有仇隙,后来有人告发颜异发表异议,武帝让张汤审理颜异一案,以腹诽之罪诛之。
[590] 腹非之法比:意谓以腹非罪诛颜异成了自后判处类似案件之依据。“腹非”亦作“腹诽”,口里不言,心中不满。《史记·平准书》:“(颜)异与客语,客语初令下有不便者,异不应,微反唇。(张)汤奏当异九卿见令不便,不入言而腹诽,论死。自是之后,有腹诽之法。”法比,法律条例。
[591] 谄谀取容:谄谀,谄媚,阿谀。取容,讨好别人以求自己安身。
[592] 告缗钱纵矣:告缗钱,即告缗,指告发富户隐匿财产,逃漏税款。《史记·酷吏列传》:“出告缗令,锄豪强并兼之家。”张守节正义:“武帝伐四夷,国用不足,故税民田宅、船乘、畜产、奴婢等,皆平作钱数。每千钱一算,出一等,贾人倍之。若隐不税,有告之,半与告人,余半入官。”纵,颜师古注:“纵,放也。放令相告言也。”
[593] 杨可告缗:武帝于元狩四年(公元前119年)颁布算缗令。所谓算缗,就是征收商人和手工业者的财产税,以及车、船税。但由于有许多人 隐匿财产,偷税漏税,故于元鼎三年(公元前114年)十一月下令让百姓告发偷漏缗钱者,凡告发属实,会将没收偷漏缗钱者财产的一半赏给告缗者,称之为“告缗”,此事由杨可主管。告缗制度沿续近十年,直到官营盐铁酒均输获利,国家财政有明显好转,才停止执行。
[594] 中家:中产之家。
[595] 大氐:大抵,大都。
[596] 媮:苟且,怠惰。
[597] 用少饶:用,财用。少,稍、略。饶,富裕、丰足。
[598] 楼船:有楼的大船。古代多用作战船。
[599] 柏梁台:汉代台名。故址在今陕西省长安县西北长安故城内。《三辅黄图·台榭》:“柏梁台,武帝元鼎二年春起此台,在长安城中北门内。”
[600] 明年:指元鼎四年(公元前113年)。
[601] 封禅:古代帝王在太平盛世或天降祥瑞之时祭祀天地的大型典礼。在泰山上筑土为坛,报天之功,称封;在泰山下的梁父山上辟场祭地,报地之德,称禅。
[602] 道:指驰道,古代供君王行驶车马的道路。也泛指供车马驰行的大道。
[603] 故宫:旧时的宫殿。
[604] 储设共具而望幸:《汉书·食货志》原文作:“及当驰道县,县治宫储,设共具,而望幸。”意谓:在驰道沿线的县,都准备物资,陈设酒食,希望天子能够临幸此地。共具,用以摆设酒食的器具,亦指酒食之类。望幸,谓臣民、妃嫔希望皇帝临幸。
[605] 南越:国名。秦末赵佗建立,汉武帝元鼎六年(公元前111年)灭亡。
[606] 西羌:西汉时对羌人的泛称,古代少数民族名称,分布在今甘肃、青海两省的东部,四川的西北部。秦汉时以农业和畜牧业为主。
[607] 因:利用,凭借。
[608] 楼船士:西汉百姓为正卒,按各地情况而定担负之任务,中原为材官(步兵),北方为骑士(骑兵),南方为楼船(水军)。
[609] 三河:汉代以河内、河东、河南三郡为三河,即今河南省洛阳市黄河南北一带。
[610] 令居:古地名。西汉置县,晋废。前凉复置,旋废。治所在今甘肃永登西北,地当湟水流域通向河西走廊的要冲。
[611] 张掖、酒泉郡:张掖,郡名。汉武帝元鼎六年(公元前111年),取“张国臂掖,以通西域”之意,置张掖郡,位于河西走廊中部。酒泉郡,汉武帝元狩二年(公元前121年)开。辖黄河以西的匈奴休屠王、浑邪王故地,是河西四郡中最早设立的一郡。按《汉书·武帝纪》记载:“元鼎六年,乃分武威、酒泉地置张掖、敦煌郡。”故此处“酒泉”疑当作“敦煌”。
[612] 上郡:战国时属魏国,秦时为三十六郡之意,西汉延置,治所在肤施县(在今陕西榆林东南)。
[613] 西河:郡 名。汉武帝元朔四年(公元前125年)分上郡北部置西河郡。治平定县(在今内蒙古鄂尔多斯东南)。
[614] 河西:汉唐时指今甘肃、青海两省黄河以西,即河西走廊与湟水流域。
[615] 开田:垦荒为田。
[616] 斥塞:开拓边疆之意。颜师古注:“开田,始开屯田也。斥塞,广塞令却。初置二郡,故塞更广也。以开田之官广塞之卒戍而田也。”
[617] 缮道馈粮:缮,修补。馈粮,运送粮食。馈,通“馈”。
[618] 兵:兵器。
[619] 武库工官:武库,储藏兵器的仓库。工官,秦汉时管理官府手工业的官署。汉承秦制,在中央及有些郡县设置工官,诸侯王国也有工官。主管制造武器、日用金属器及各种手工艺品。
[620] 齐相卜式:当时卜式官至齐国丞相。
[621] 褒扬:褒扬,赞美表扬。
[622] 列侯:爵位名,秦制爵分二十级,彻侯位最高。汉承秦制,为避汉武帝刘彻讳,改彻侯为“通侯”或“列侯”。
[623] 从军:参加军队;投身军旅。
[624] 饮酎:喝反覆多次酿成的醇酒。一种正尊卑的古礼。《礼记·月令》:“(孟夏之月)天子饮酎,用礼乐。”郑玄注:“酎之言醇也,谓重酿之酒也。春酒至此始成,与群臣以礼乐饮之于朝,正尊卑也。”酎,音宙。
[625] 少府省金:少府,官名,始于战国。秦汉相沿,为九卿之一。掌山海地泽收入和皇室手工业制造,为皇帝的私府。省金,检察列侯所献酎金之质量和数量。
[626] 列侯坐酎金失侯者百余人:《汉书·武帝纪》:“(元鼎五年)九月,列侯坐献黄金酎祭宗庙不如法夺爵者百六人,丞相赵周下狱死。”酎金,汉代诸侯献给朝廷供祭祀之用的贡金。汉律,每年八月皇帝用三酿的醇酒祭祀宗庙时,诸侯按封地人口献金助祭。
[627] 见郡国多不便县官作盐铁器:《汉书·食货志下》原文作“见郡国多不便县官作盐铁,器苦恶,贾贵。”不便,不利。
[628] 然兵所过县,县以为訾给毋乏而已:然而军队所经过的县城,也只是为其提供给养不令缺乏而已(至于重赋烦民就顾不得了)。因当时汉朝连续三年发兵,镇压了羌人,灭掉南越国,在番禺以西到蜀地南边地区设置了十七个新郡,暂且依当地旧有的习俗管理,不收赋税。南阳、汉中以南的各郡,各自供应临近新郡官府吏卒的俸禄和食物,以及驿传车马用具。但是新郡经常有小规模的反抗发生,杀害汉朝派去的官吏。汉廷派南方的官吏士兵去镇压,一两年间动用了一万多人。故此“兵”者,指前去镇压叛乱的军队。訾给,资助供给。訾,通“资”。
[629] 不敢言轻赋法:谓不敢以轻赋之法令为言而拒之。 意谓县里需视所过兵卒数量多少,临时决定征收数目,不敢以轻赋的法令为辞,不然就难以给足了。
[630] 元封元年:即公元前110年。元封是汉武帝的第六个年号。公元前110年4月,汉武帝封禅泰山,因而改元元封,以当年十月为元年。元封元年 改元也是有史记载第一次有诏书的年号。
[631] 太子太傅:商、周两代已有太子太傅及少傅,作为太子的师傅。汉沿置,秩三千石,位次太常。东汉,秩中二千石。太子对其执弟子之礼。三国因置。
[632] 治粟都尉:官名,又名搜粟都尉。汉武帝时设置的一种军职,专管征集军粮之事,不常置。
[633] 大农部丞:大农属下的官员。部丞,古代中央各部的辅佐之官。
[634] 分部主各郡国:分派掌管各郡国的大农事务。分部,谓部署,分派。主,掌管。
[635] 均输、盐铁官:均输,汉武帝实行的一项经济措施。在大司农属下置均输令、丞,统一征收、买卖和运输货物。盐铁官,古代掌管盐铁生产经营的官员。
[636] 笼:控制,垄断。
[637] 平准:中国封建社会运用贵时抛售、贱时收买的方式,以求稳定市场价格的一种经济措施。
[638] 不复告缗:《汉书·食货志》原文曰:“弘羊又请令民得入粟补吏,及罪以赎。令民入粟甘泉各有差,以复终身,不复告缗。”
[639] 黄金者再百:黄金二百斤。
[640] 市列:市场中的店铺。
[641] 贤良文学:汉代选拔官吏的科目之一。始于武帝时,简称贤良或文学。
[642] 酒榷:古代政府所行的酒类专卖制度。亦泛指一切管制酒业取得酒利的措施。
[643] 酒酤:亦作“酒沽”,酒的买卖。
[644] 亡:无,没有。
[645] 居摄:指因皇帝年幼不能亲政,由大臣代居其位处理政务。汉平帝刘衎即位时年仅八岁,王莽以大司马秉政。
[646] 宝货五物、六名、二十八品:宝货五物(五种质地),指金、银、龟、贝、泉与布(泉、布均以铜制);六名,指金、银、龟、贝、泉、布;二十八品,指泉货六品,金货一品,银货二品,龟宝四品,贝货五品,布货十品。
[647] 愦乱:混乱,昏乱。
[648] 货:钱币。
[649] 市买:交易。
[650] 投诸四裔:谓流放到四周远处。投,迁置、贬徙。四裔,指四方边远之地。
[651] 魑魅:古谓能害人的山泽之神怪。亦泛指鬼怪。
[652] 失业:失去谋生的职业。
[653] 市道:市中的道路。
[654] 抵辠:因犯罪而受到相应的处罚。
[655] 小钱直一:小钱,王莽时铸的一种钱名。《汉书·王莽传中》:“乃更作小钱,径六分,重一铢,文曰‘小钱直一’。”今尚存的王莽时小钱,文为“小泉直一”。
[656] 大钱五十:古代货币。疑作“大泉五十”,此为王莽新朝通行货币中流通时间最长、铸量最大的货币。
[657] 寝:止息,废置。
[658] 扰:同“躁”。躁扰,急躁好动。
[659] 毋为:《汉书·食货志下》原文作“无为”。
[660] 兴造:创建;建立。
[661] 依古得经文:谓王莽托古改制,附会经文。
[662] 羲和置命士:羲和,王莽将大司农改名羲和。命士,汉王莽时代指俸禄五百石之士。
[663] 五均六斡:五均,西汉末王莽新朝依托《周礼》古五均说,置五均官,统管“五均赊贷”之事。所谓五均,指均市价以利四民和官府;所谓赊贷,是由官府对百姓发放的官营贷款业务。六斡,亦作“六管”或“六筦”,是西汉末年王莽为增加税收所实行的财政经济政策。即酒、盐、铁专卖,铸钱、收山泽税和五均赊贷这六项经济管制措施。
[664] 乘传:乘坐驿车。传,驿站的马车。
[665] 交错:形容往来不断。
[666] 通奸:互相勾结做坏事。
[667] 多张空簿:张,张设、陈设。空簿,假账。
[668] 病:贫困。
[669] 科条防禁:科条,条例法规。防禁,谓以 防犯禁。
[670] 奸吏猾民并侵:奸吏,枉法营私的官吏。猾民,刁滑狡诈的人。侵,欺凌、逼迫。
[671] 众庶各不安生:百姓得不到安定的生活。众庶,众民、百姓。安生,生活安定。
[672] 易钱:更改钱币,指改变币制。
[673] 破业:犹破产。
[674] 非沮:非议,诋毁。
[675] 不可胜计:《汉书·食货志下》原文作“不可胜行”。
[676] 没入:谓没收财物、人口等入官。
[677] 比伍:古代居民的基层编制,引申指乡里。
[678] 罚作:汉代刑罚之一。处轻罪犯以一年苦役。
[679] 相坐:谓一人有罪,连坐他人。
[680] 槛车铁鏁:槛车,即囚车,用栅栏封闭的车,用于囚禁犯人。鏁,古同“锁”,音索。
[681] 传送:传递解送,传递输送。
[682] 钟官:汉代水衡都尉的属官。主掌铸钱。
[683] 侵寇:侵犯,入寇。
[684] 猪突狶勇:指拼命向前冲不怕死的人。狶,同“豨”,野猪。
[685] 壹切税吏民訾:向所有官员和百姓统一征收财产税。訾,通“资”,钱财。
[686] 黄绶吏:指官俸在六百石以下、二百石以上的官员,此级官吏为铜印黄绶。《汉书·百官公卿表》:“凡吏秩比二千石以上,皆银印青绶,光禄大夫无。秩比六百石以上,皆铜印黑绶,大夫、博士、御史、谒者、郎无。其仆射、御史治书尚符玺者,有印绶。比二百石以上,皆铜印黄绶。”
[687] 吏尽复以与民:谓官吏完不成(养马)任务,又转令百姓承担。颜师古注:“转令百姓养之。”
[688] 摇手触禁:谓法令烦苛,动辄得咎。
[689] 相因:相袭,相承。
[690] 用制作未定:用,犹言以。制作,指礼乐等方面的典章制度。
[691] 货赂上流:货赂,犹贿赂。上流,指有权势的社会集团。
[692] 旁缘:依仗,凭借。颜师古注:“旁,依也。”
[693] 侵刻:侵害,剥夺。
[694] 依阻:凭借,仗恃。
[695] 覆蔽:隐瞒。
[696] 浸淫:逐渐蔓延、扩展。
[697] 青、徐、荆楚之地:即青州(治临淄)、徐州(治剡县)、荆州(治汉寿)。均在汉武帝所置十三州刺史部之列。荆楚,荆为楚之旧号,略当古荆州地区,在今湖北湖南一带。
[698] 系虏:掳获,俘获。
[699] 饥疫:饥饿无粮并患疫病。
[700] 自发猪突狶勇后四年:指地皇四年(公元23年)。
[701] 仲尼没而微言绝:孔子去世后,精深微妙之言就断绝了。孔子,名丘,字仲尼。春秋时期鲁国陬邑昌平乡(今曲阜市南辛镇)人。我国古代最伟大的政治家、思想家、教育家之一。儒家学派创始人,世界最著名的文化名人之一。相传曾修《诗》《书》,订《礼》《乐》,序《周易》,作《春秋》。有弟子 三千,贤弟子七十二人。微言,精深微妙的言辞。
[702] 七十子丧而大义乖:七十二贤弟子死后,经典要义的解释也就出现了分歧。七十子,同“七十二子”,举其成数,故言七十。大义,旧指有关《诗》《书》《礼》《乐》诸经的要义。乖,差异,不同。
[703] 从横:亦作“从衡”。扰攘,纷乱。
[704] 诸子:指先秦至汉初的各派学者。
[705] 殽乱:混乱,混淆。
[706] 黔首:古代称平民、老百姓。《史记·秦始皇本纪》:“二十六年……更民名曰黔首。”
[707] 败:过失,弊病。
[708] 建藏书之策:颜师古注引如淳曰:“刘歆《七略》曰:‘外则有太常、太史、博士之藏,内则有延阁、广内、秘室之府。’”
[709] 写书:抄写书籍。
[710] 同文:同用一种文字。
[711] 故老:年高而见识多的人。
[712] 人用其私:颜师古注:“各任私意而为字。”
[713] 大体:重要的义理。
[714] 玩:反覆体会。
[715] 约:少,省减,简约。
[716] 蓄德:《汉书·艺文志》原文作“畜德”,修积德行。语本《易·大畜》:“君子以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德。”
[717] 五经:五部儒家经典,即《诗》《书》《易》《礼》《春秋》。其称始于汉武帝建元五年。其中,《礼》,汉时指《仪礼》,后世指《礼记》;《春秋》,后世并《左传》而言。
[718] 经传:儒家典籍经与传的统称。传是阐释经文的著作。
[719] 乖离:背离。
[720] 多闻阙疑:虽然见多识广,有不懂之处,还应存有疑问。指谦虚谨慎地治学态度。语出《论语·为政》:“多闻阙疑,慎言其余,则寡尤。”阙疑,有疑问的地方要保留。颜师古注:“言为学之道,务在多闻,疑则阙之,慎于言语,则少过也,故志引之。”
[721] 碎义:支离破碎的解说。
[722] 便辞:犹言花言巧语。
[723] 破坏形体:颜师古注:“苟为僻碎之义,以避它人之攻难者,故为便辞巧说,以析破文字之形体也。”
[724] 说五字之文,至于二三万言:颜师古注:“言其烦妄也。桓谭新论云:秦近君能说尧典,篇目两字之说至十余万言,但说‘曰若稽古’三万言。”
[725] 后进弥以驰逐:后进,后辈,亦指学识或资历较浅的人。弥,益、更加。驰逐,指追随、效法。
[726] 毁:毁谤,诋毁。
[727] 自蔽:自行掩蔽。谓为自己的成见所囿,无视客观实际。
[728] 儒家者流:儒家,作为华夏固有价值系统表现的儒家,并非通常意义上的学术或学派。孔子创立的儒家学说,是在总结、概括和继承了夏、商、周三代尊尊亲亲传统文化的基础上,所形成的一个完整的思想体系,崇尚“礼乐”和“仁义”,提倡“忠恕”和“中庸”之道。主张“德治”“仁政”,重视伦理关系。西汉以后,逐渐成为我国封建社会占统治地位的学派。者流,犹言 这个流派。
[729] 司徒:官名。相传少昊始置,唐虞因之。周时为六卿之一,曰地官大司徒。掌管国家的土地和人民的教化。
[730] 游文:潜心文字。
[731] 留意:关心,注意。
[732] 祖述尧舜,宪章文武,宗师仲尼:颜师古注:“祖,始也。述,修也。宪,法也。章,明也。宗,尊也。言以尧舜为本始而尊修之,以文王、武王为明法,又师尊仲尼之道。”
[733] 辟者:指儒家学派中曲解学说,为己所用的人。辟,偏,偏执。
[734] 抑扬:浮沉,进退。
[735] 道本:儒家思想与主张的根本。
[736] 哗众取宠:用浮夸的言行使众人兴奋激动,博取众人的称赞和支持。哗,颜师古注:“哗,諠也。宠,尊也。”
[737] 循:遵守,依照沿袭。
[738] 乖析:支离破碎。
[739] 寝衰:逐渐衰减。寝,通“寖”,逐渐。
[740] 辟儒:陋儒。
[741] 道家:中国古代哲学主要学派之一。该派以道为世界的本源,故名。道家产生于春秋后期,为诸子百家之一,最初被称为道德家(见司马谈《论六家之要指》),《汉书·艺文志》始称道家。道家创始人为老子,主要的 代表人物还有关尹、庄子、彭蒙、田骈等。老子和庄子一脉相承,形成了道家内部的老庄学派,其主要著作有《老子》《庄子》等。
[742] 史官:主管文书、典籍,并负责修撰前代史书和搜集记录当代史料的官员。
[743] 历纪:一一记录之意。历,依照次序。“纪”通“记”。
[744] 秉要执本:掌握要旨和根本。
[745] 君人:为人之君,统治人民。
[746] 南面:古代以坐北朝南为尊位,故帝王诸侯见群臣,或卿大夫见僚属,皆面向南而坐,因用以指居帝王或诸侯、卿大夫之位。
[747] 尧之克让:克让,指能谦让。颜师古注:“虞书尧典称尧之德曰‘允恭克让’,言其信恭能让也,故志引之云。”
[748] 嗛嗛:谦逊貌。颜师古注:“嗛字与谦同。”
[749] 一谦而四益:谦虚能使人得到好些益处。语出《周易·谦卦》:“天道亏盈而益谦,地道变盈而流谦,鬼神害盈而福谦,人道恶盈而好谦。”
[750] 放者:放任的人。
[751] 阴阳家:中国古代哲学派别。以阴阳、五行说为中心思想,故名。其代表人物亦称阴阳家、五行家。据说是由古代天文学家和占星家转化而来。战国时,阴阳五行学说盛极一时,《礼记·月令》《吕氏春秋·十二纪》等以阴阳五行理论说明四季的变化,以邹衍为代表的一派则用阴阳五行说解释王朝 的更替。阴阳家著作多佚失,所存者仅见于诸子著作。
[752] 羲和:羲氏和和氏的并称。传说尧曾命羲仲、羲叔、和仲、和叔两对兄弟分驻四方,以观天象,并制历法。
[753] 昊天:苍天。
[754] 历象:亦作“厤象”。推算观测天体的运行。
[755] 敬授民时:亦作“敬授人时”。谓将历法付予百姓,使知时令变化,不误农时。
[756] 拘者:拘泥且固执不通的人。指阴阳家学派中有迷信思想的人。
[757] 牵于禁忌:被(吉凶等)忌讳的事物所牵制。
[758] 泥于小数:泥,拘执、不变通。小数,术数,泛指阴阳卜筮、鬼神仙道、祈禳厌胜之类。
[759] 舍人事而任鬼神:舍弃了人为的努力,而听任鬼神的摆布。人事,人之所为、人力所能及的事。任,听凭、任凭。
[760] 法家:战国时期以法治为思想核心的重要学派。其思想先驱可追溯到春秋时的管仲、子产,实际创始者是战国前期的李悝、吴起、商鞅、慎到、申不害等。战国末期的韩非是法家思想的集大成者。法家的代表著作有《商君书》和《韩非子》。法家内部虽有观点不同,但都主张以“法”治国。齐国法家主张法礼并重,先德后刑、因道生法;秦晋两国的法家则主张严刑峻法,反对礼义说教,专重于法、术、势,奖励耕战,富国强兵,力并天下。一般说来,商鞅重“法”,申不害重“术”,慎到重“势”,韩非则将法、术、势糅合为一,吸收道家思想,将法治理论系统化。法家学派的法治理论逐渐成为秦王朝的统 治思想。西汉后,法家思想被儒家吸收,并入德刑并用的理论体系中,独立的法家学派逐渐消失。
[761] 理官:治狱之官。
[762] 信赏必罚:有功必赏,有罪必罚,赏罚严明。
[763] 礼制:礼仪制度;国家规定的礼法。
[764] 刻者:刻薄寡恩的人。指法家学派中不主张施仁政的人。
[765] 致治:使国家在政治上安定清平。
[766] 薄厚:对所应厚者刻薄之意。颜师古注:“薄厚者,变厚为薄。”
[767] 名家:中国古代哲学学派之一。名家以思惟的形式、规律和名实关系为研究物件,其代表人物有尹文、惠施、公孙龙、后期墨家等。他们的观点有很大差异,其中主要的派别有“合同异”派和“离坚白”派。这些观点在中国古代逻辑史上都占有一定的地位。
[768] 礼官:掌礼仪教化之官。
[769] 礼亦异数:礼节等级亦有差别。数,等级。
[770] “孔子曰”一句:语出《论语·子路》。颜师古注:“论语载孔子之言也。言欲为政,必先正其名。”
[771] 譥者:攻击别人短处之人。指名家学派中喜欢吹毛求疵的人。颜师古注引晋灼曰:“譥,讦也。”譥,音叫。
[772] 钩鈲析乱:钩取诡怪的道理而破坏名实,分析得貌似严密而实际上支离破碎而混淆名实。颜师古注:“鈲,破也。音普革反,又音普狄反。”钩鈲,探索分析。鈲,音姑。
[773] 墨家:中国古代主要哲学派别之一。约产生于战国时期。该派创始人为墨翟,故名。墨家学派有前后期之分,前期思想主要涉及社会政治、伦理及认识论问题;后期墨家在逻辑学方面有重要贡献。前期墨家在战国初即有很大影响,与儒家并称显学。它的社会伦理思想以兼爱为核心,提倡“兼以易别”,反对儒家所强调的社会等级观念。它提出“兼相爱,交相利”,以尚贤、尚同、节用、节葬作为治国方法。它还反对当时的兼并战争,提出非攻的主张。它主张非命、天志、明鬼,一方面否定天命,同时又承认鬼神的存在。墨家的主要思想会集在《墨子》一书中。墨家在西汉之后基本消失。
[774] 清庙之守:掌管宗庙祭祀的官员。清庙谓肃然清静之宗庙。“守”疑为“官”之误。
[775] 茅屋采椽:茅屋,用茅草盖的房屋。《左传·桓公二年》:“清庙茅屋。”杜预注:“以茅饰屋,着俭也。”采椽,栎木或柞木椽子,言俭朴。司马谈《论六家要旨》云:“墨者亦尚尧舜道,言其德行曰:堂高三尺,土阶三等,茅茨不翦,采(棌)椽不刮,食土簋,啜土刑,粝粱之食,藜霍之羹。夏日葛衣,冬日鹿裘。其送死,桐棺三寸。”
[776] 三老五更:古代设三老五更之位,天子以父兄之礼养之。《礼记·乐记》:“食三老五更于大学。”郑玄注:“三老五更,互言之耳,皆老人更知三德五事者也。”孔颖达疏:“三德谓正直、刚、柔。五事谓貌、言、视、听、思也。” 颜师古注引李奇曰:“王者父事三老,兄事五更。”
[777] 兼爱:针对儒家“爱有等差”的说法,墨家主张爱无差别等级,不分厚薄亲疏。《墨子》中有《兼爱》三篇,阐述其主张。
[778] 选士大射:选士,周代选拔人才的一种制度,录取乡人中德业有成者。大射,为祭祀择士而举行的射礼。
[779] 上贤:推崇有德才的人。上,通“尚”。《墨子》中有《尚贤》三篇阐述其观点。
[780] 宗祀严父:宗祀,谓对祖宗的祭祀。严父,尊敬父亲。
[781] 右鬼:谓信鬼神,即尊尚鬼神。右,尊崇、崇尚。《淮南子·泛论训》:“兼爱,尚贤,右鬼,非命,墨子之所立也。”高诱注:“右,犹尊也。”《墨子·明鬼篇》云:“昔者虞、夏、商、周三代之圣王,其始建国营都日,必择国之正坛,置以为宗庙。必择木之修茂者,立以为菆位。必择国之父兄慈孝贞良者,以为祝宗。故古圣王治天下也,故必先鬼神而后人者,此也。”
[782] 非命:不相信命运,主张人为。《墨子》有《非命篇》,强调事在人为,反对宿命论。
[783] 上同:即尚同,谓在“尚贤”的基础上,推选贤者仁人,主张地位居下者逐层服从居上者,如家君服从国君、国君服从天子,从而达到“一同天下之义”的治世。《墨子·尚同中》:“(里长)率其里之万民,以尚同乎乡长。曰:凡里之万民,皆尚同乎乡长,而不敢下比。”《墨子·尚同中》:“(乡长)有率其乡万民,以尚同乎国君。曰:凡乡之万民,皆上同乎国君,而不敢下比。”
[784] 蔽者:蔽,昏聩、不明是非。指墨家学派中片面强调“兼爱”的人。
[785] 从横家:即纵横家,战国时专以纵横捭阖之策游说诸侯,从事政治、外交活动的谋士。列为诸子百家之一。主要代表人物是苏秦、张仪等。战国时南与北合为纵,西与东连为横,苏秦力主燕、赵、韩、魏、齐、楚合纵以拒秦,张仪则力破合纵,连横六国分别事秦,纵横家由此得名。他们的活动对于战国时政治、军事格局的变化有重要的影响。《战国策》对其活动有大量记载。
[786] 行人之官:掌管朝觐聘问的官。《周礼·秋官》有行人。春秋、战国时各国都有设置。汉代大鸿胪属官有行人,后改称大行令。
[787] 使乎使乎:本为赞叹使者之语,后以“使乎”代称使者。语出《论语·宪问》:“蘧伯玉使人于孔子。孔子与之坐而问焉,曰:‘夫子何为?’对曰:‘夫子欲寡其过而未能也。’使者出,子曰:‘使乎!使乎!’”朱熹注:“夫子,指伯玉也……使者之言愈自卑约,而其主之贤益彰,亦可谓深知君子之心,而善于辞令者矣。故夫子再言‘使乎’以重美之。”
[788] 权时制宜:斟酌形势随机应变。
[789] 受命不受辞:只接受上级布置的任务,而如何完成则不受上级指令的约束。
[790] 邪人:邪曲不正的人。指纵横家中搞欺骗谋私利的人。
[791] 上诈谖:崇尚欺诈。“上”通“尚”,崇尚。诈谖,欺诈、弄虚作假。谖,音宣。
[792] 杂家:战国末至汉初的哲学学派。以博采各家之说见长,以“兼儒墨,合名法”为特点,“于百家之道无不贯通”。《汉书·艺文志》将其列为“九流”之一。杂家的出现是统一的封建国家建立过程中思想文化融合的结果。杂家著作以秦代《吕氏春秋》西汉《淮南子》为代表,分别为秦相吕不韦和汉淮南王刘安召集门客所集,对诸子百家兼收并蓄,但略显庞杂。又因杂家著作含有道家思想,故有人认为杂家实为新道家学派。
[793] 议官:言官;谏官。
[794] 知国体之有此:颜师古注:“治国之体,亦当有此杂家之说。”国体,国家的典章制度;治国之法。
[795] 见王治之无不贯:颜师古注:“王者之治,于百家之道无不贯综。”
[796] 荡者:荡,放纵。指杂家学派中貌似知识全面,实际上浮华不实的人。
[797] 漫羡:散漫。颜师古注:“漫,放也。”
[798] 农家:战国时注重农业生产的一个学派。诸子百家之一。著录有农家著作《神农》《榾胜之书》等,已佚。《孟子·滕文公上》载有农家许行的言辞,说许行“为神农之言”,主张君主“与民并耕而食,饔飧而治”。表达了 小农业生产者的观点。此外,《管子·地员》《吕氏春秋》中《上农》《任地》等篇,也是研究先秦农家的重要资料。
[799] 农稷之官:管理农业的官员。周朝的始祖弃在尧时做稷官,号曰“后稷”。
[800] 百谷:谷类的总称。百,举成数而言,谓众多。
[801] 所重民食:语出《论语·尧曰》:“曰……所重:民、食、丧、祭。”颜师古注:“论语载孔子称殷汤伐桀告天辞也。言为君之道,所重者在人之食。”
[802] 鄙者:鄙野的人。指农家学派中主张统治者亲自参加农业劳动,自耕自食的人。
[803] 无所事圣王:没有必要侍奉圣明的君主。颜师古注:“言不须圣王,天下自治。”
[804] 誖:违背,乖谬。颜师古注:“誖,乱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