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圣拉扎尔火车站买了一张内陆航空公司的去布雷斯特的单程机票(不是听了古莱的建议),兑了一张五十美金(不小一笔钱)的旅行支票,回到旅馆房间,花了两小时重新打包行李,这样所有东西都不会出错,又检查了地板上的地毯,看看有没有留下衣物毛球,打扮得齐齐整整地(刮了脸等)下了楼,向恶女人和她的丈夫打理旅馆的好男人道了别。这下戴上了帽子,那顶我计划在午夜海边岩石上戴的帽子,总是往下拉一点遮住左眼,我猜是因为以前在海军服役时就是这样子戴海军帽的——没有“请再来”的大声召唤,不过总台的服务员留心地看着我,像是他还想什么时候再和我打交道。
我们上了出租车去奥利机场,又是冒着雨,现在是早上十点,出租车以漂亮的速度疾驰,掠过所有那些打着干邑广告的标牌,还有标牌之间的小得令人称奇的乡村石屋,法式花园里花果蔬菜打理得很精致,一切都绿意盎然,我想象时下古老的英格兰一定也这样儿。
(真是个傻蛋,我以为我能从布雷斯特飞到伦敦,像乌鸦那样飞的话两地直线距离不过一百五十英里。)
我在奥利机场内陆航空的柜台托运了我小而沉的行李箱,接着四处逛逛,直到十二点的登机呼叫。那个机场候机厅里的咖啡馆非常不错,我在那儿喝了干邑和啤酒,候机厅不像艾德威尔德肯尼迪机场[1]——豪华的地毯,鸡尾酒吧卖着“人人安静”的酒,一点都没那么沉闷无趣。我第二次给了坐在厕所桌子旁的女人一法郎,问她:“你为什么坐那儿?人们为什么要给你小费?”
“因为我清扫厕所。”我立刻听懂了,也非常感激,想到我在家里的妈妈,当我坐在摇椅里对着电视大声辱骂时,她得清扫屋子。于是我说:
“Un franc pour la Française. ”
我原本可以说:“地狱白猫头鹰圣特蕾莎!”她也同样wouldna cared。(Wouldnt have cared[2],不过我缩略了句子,效仿那位伟大的诗人罗伯特·彭斯[3]。)
现在我哼的是《玛蒂尔达》,因为奥利机场广播航班的铃声就像那首歌,“玛——蒂尔——达”,接着是从容的女声:“飞往卡拉奇的泛美航空六〇三航班正在三十二号门登机。”或是“飞往约翰内斯堡的荷兰皇家航空的七〇九航班正在四十九号门登机”等等。算是个什么机场。别人听到我哼着“玛蒂尔达”走遍了机场,我已经在咖啡馆和两个法国人以及一条达克斯猎犬聊了一大通关于狗的事情,这下我听到“飞往布雷斯特的内陆航空三号航班正在九十六号门登机”,我开始走——沿着一条长长的平坦的走廊。
我发誓走了有四分之一英里,差不多到了候机厅的尽头,那儿有一架内陆航空的、我猜是双引擎的旧B26飞机,忧心忡忡的机械师们都围着左舷一侧的螺旋桨拨弄着……
正是起飞时间,正午。不过我问了在那儿的人:“出了什么事?”
“延误一小时。”
这边没有厕所,没有咖啡屋,于是我一路走回咖啡屋去消磨一小时,等待着……
一点钟回去。
“延误半小时。”
我决定坐下等,但在一点二十我突然想上厕所,我问了一个去布雷斯特的貌似西班牙人的旅客:“你认为我够时间去候机厅的厕所吗?”
“当然啦,时间足够。”
我看了看,那边机械师们仍旧焦虑地在拨弄着,于是我又匆匆回头走了四分之一英里上厕所,又开玩笑地给了法国女郎一法郎,突然我听到“玛——蒂尔——达”的调调里夹着“布雷斯特”一词,于是我像克拉克·盖博一样大步快走赶回去,和小跑着的田径运动员差不多快,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但当我赶到那儿,飞机正在跑道上滑行,舷梯已经收回,那些背叛了我的人刚刚爬了上去,他们带着我的行李箱去布列塔尼了。
* * *
[1] John F. Kennedy International Airport,纽约肯尼迪机场,因建于艾德威尔德高尔夫球场,最初被称作艾德威尔德机场。
[2] 英语,不会在意。前一处为该句子的缩略形式。
[3] Robert Burns(1759—1796),苏格兰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