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您肯运用您的信誉……”
“让人家封你为男爵,授予你四级荣誉勋位,任命你当法庭庭长,是吗,我的孩子?……你听着,我一生干过许多事,正正派派的事儿我也能够做!我能够做贤惠的女人,忠实的妻子,帮助我丈夫爬上很高的社会地位。但是,我要他爱我,全心全意地爱我,目不斜视,心无他用,甚至无一丝邪念……你做得到吗?……你不要轻率发誓,这是你一辈子的事,亲爱的。”
“有您这样的人做妻子,我无需考虑,一言为定。”法比安说,匈兹太太目光象安的列斯群岛的甜烧酒一样令他陶醉。
“你一辈子不会为这句话后悔的,亲爱的,你将成为法国贵族院的议员……至于这个可怜的老头,”她看了一眼呼呼大睡的罗什菲德,继续说,“从今天起,宝盖头下一个元字,完了!”
这话说得如此之妙,如此之好,法比安一把抱住匈兹太太,使劲地、热烈地吻了她一下,幸福和名利欲的狂热代替了爱的陶醉和酒的微醺。
“亲爱的孩子,”她说,“从现在起,你要考虑同你妻子一起好好做人。不要扮演情人的角色。让我体面地跳出火坑。库蒂尔,他还自以为可以得一大笔钱,要发财了呢!”
“我讨厌这个人,”法比安说,“我不想再见到他。”
“我以后不再接待他就是了。”交际花摆出一副假正经的小模样儿回答说,“现在我们已经谈妥了,我的法比安,你走吧,已经一点钟了。”
奥蕾莉和阿蒂尔一直十分美满幸福的同居生活,自从演了刚才这折戏之后,便进入了内战阶段。这种内战在所有家庭里都是由于夫妻一方暗中另有打算造成的。
就在第二天,阿蒂尔独自醒来,发现匈兹太太十分冷淡,这类女人都会来这一套。
“夜里发生什么事啦?”他吃午饭时看着奥蕾莉问。
“在巴黎就是这样嘛。”她说,“睡下去的时候天下雨,第二天石子路面就干了,地面都上了冻,尘土都扬起来了。您要刷子吗?……”
“你怎么啦,亲爱的孩子?”
“找您傻大个子的妻子去吧……”
“我妻子?……”可怜的侯爵大声说。
“难道我看不出您把马克西姆带到我这儿来的意图吗?
……您想同德·罗什菲德太太和好,她也许是为了儿子而需要您……我呢,您说我机灵,我早劝您把她的财产还给她!
……噢!我现在明白您的打算了!五年了,先生对我感到厌倦了。我长得胖,贝阿特丽克丝苗条,您会变心的。我知道有人喜欢骨瘦如柴的女人,您并不是第一个。您的贝阿特丽克丝况且混得不错。有些男人就是喜欢衣裳架子,您也是这种男人。再说,您想把杜·恺尼克先生打发走。那可是个胜利哟!……这样会提高您的声望。人家一定会谈起这件事的!
您将成为一名英雄!”
匈兹太太不容阿蒂尔申辩,冷嘲热讽没有个完。下午两点,她说有人请她吃晚饭,她请她的负心人独自去意大利剧院,她要去昂必居喜剧院①看首场演出并结识一位可爱的女人——卢斯托的情妇德·拉博德赖太太。阿蒂尔为了表示对他亲爱的奥蕾莉忠贞不渝和对自己妻子的强烈反感,建议明天就动身去意大利,到罗马、那不勒斯或佛罗伦萨(随便奥蕾莉选择)去过恩爱夫妻的生活,同时送她六万法郎年金。
①昂必居喜剧院,巴黎历史最悠久的剧院之一,始建于一七六九年,一八二七年毁于大火,后在圣马丁大街重建。
“这一切都是虚情假意。”她说,“这并不妨碍您同您妻子和好,您做得到的。”
阿蒂尔和奥蕾莉之间极不愉快的谈话到此为止,两人分了手,一个去俱乐部消磨时间,吃晚饭,一个去更衣,准备晚上同法比安两人单独在一起。
德·罗什菲德在俱乐部遇见马克西姆,叫苦不迭,仿佛看到满园春色被一夜风雨摧残殆尽,感到无比痛心。马克西姆彬彬有礼,倾听侯爵诉苦,心里却在想其他事情。
“在这种事上,亲爱的,你要听听我的意见。”他回答,“你让奥蕾莉发现你是多么爱她,这样做是不对的。让我把你介绍给安东尼亚太太吧。这个人心肠好。匈兹姑娘将变成十足的小伙子,你会看到的……你的匈兹今年三十七岁,而安东尼亚太太还不到三十六岁!多么好的女人啊!她呀,不光是有头脑!……还是我的学生。如果匈兹太太继续趾高气扬,你知道这将意味着什么吗?”
“我确实不知道。”
“她可能想结婚,若是那样,她离开你是什么也挡不住的。
她租给你用了六年之后,是完全有权利这么做的,这个女人……不过,你如果肯听我的意见,还有更好的做法。你妻子现在比圣乔治区所有的匈兹和安东尼亚都要好千百倍。这件事不容易成功,但也不是办不到的。她现在可能会使你象奥尔恭①一样幸福!不管怎样,你若是不想让人家看上去象个傻瓜,今天晚上一定要到安东尼亚家去吃宵夜。”
①莫里哀的喜剧《伪君子》中的人物。
“不去,我太喜欢奥蕾莉了,我不愿意她有丝毫可以责备我的地方。”
“啊!亲爱的,你给自己安排了什么样的生活呀!……”
马克西姆大声说。
“十一点钟了,她大概已经从昂必居喜剧院回来了。”罗什菲德走出俱乐部的时候说。
他大吼一声,叫马车夫以最快速度把他拉到拉布吕耶尔街。
匈兹太太已经明确吩咐,先生完全可以进来,仿佛他和太太串通好的一样。但是,太太听见先生进了房子,故意把盥洗间的门关得震天响,就象偷人的老婆出其不意被丈夫撞见时那样,以便让先生听见。接着,先生和太太刚开始说话,女仆便将法比安故意忘在钢琴角上的帽子笨手笨脚地拿走。
“你没有去昂必居喜剧院呀,亲爱的?”
“没有去,亲爱的,我改变了主意,在家弹琴来着。”
“谁来看你啦?……”侯爵看见女仆把帽子取走,客客气气地说。
“没有人来看我呀。”
阿蒂尔听到这种无所顾忌的谎言,低下了头。他甘心受辱,俯首通过卡夫丁轭形门①。惟其真心相爱,才会有这种没骨气的怯懦表现。阿蒂尔在匈兹太太面前的表现,同萨宾娜在卡利斯特面前的表现,卡利斯特在贝阿特丽克丝面前的表现,一模一样。
一个星期之内,年轻、聪明、英俊的夏尔-爱德华·吕斯蒂柯里·拉帕菲林伯爵,由蛹变成了蝶。他是题为《浪荡王孙》一场中的主人公②,我们就无需在这里描绘他的外貌和性格了。在这之前,他一直过着穷日子,以丹东式的大胆来弥补亏空,不过债他是还的。后来他听了马克西姆的意见,买了一辆矮座小马车,参加了赛马俱乐部和格拉蒙街的俱乐部,变成了高雅人士。最后,他在《辩论报》上发表了一篇小说,在巴黎,昙花一现的人物皆来势汹汹。职业作家需经数年努力和成功才能获得的名声,他在几天之内凭这篇小说就出了名。拿当深信伯爵再也不会发表其他作品了,所以在德·罗什菲德太太面前对这位举止优雅、放荡不羁的青年赞不绝口,以致贝阿特丽克丝被诗人讲得心驰神往,表示想见一见这位年轻风雅、出类拔萃的浪子头目。
①公元前三二一年,萨姆尼特人在卡夫丁峡谷大败罗马军队,强迫俘虏俯首钻过轭形门。
②见《人间喜剧》巴黎生活场景。——作者原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