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九郎夜以继日地赶路,几天后回到了美浓。按照中世纪人们的交通概念来讲,可以说是神速。这个男人行动上的神速使他成为了战国枭雄。
这可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
有一种说法叫“健脚”。也许庄九郎会说“确实是健脚”,不过他也一定会说,“那可是从京都到美浓加纳(岐阜市南部)共计三十里三十二町的距离哟。”
仅仅是脚快,也无法像他这样神出鬼没地来回往返。
这里有个秘密。
从京都通往美浓,要经过近江。这条街道穿过琵琶湖东岸的平原。这片肥沃的平原喂肥了不少大名和豪族,他们分别设置城寨和关卡,对通行者进行检查。
出了京都,就是镰仓以来势力兴盛的六角氏的领土南近江。下面的蒲生氏、京极氏、浅井氏等豪族也在街道设立多处关卡,搭起高高的栅栏,设置番所,配置看守的番士,对行人吆喝着:“站住!”
目的是收钱。收取通行税充当领主的现金收入。这是室町政治的恶习气,例如从伊势的桑名到日永之间不到三里的路程,竟然设有六十处关卡。就算身上带了些钱,不过三里路就所剩无几,等到六十处关卡尽数通过后,也就变成身无分文的乞丐了。
再多说两句,就拿收费关卡这一件事来说,活在这个时期的老百姓们生活困苦,他们会产生“现世真让人受不了”的想法,悲伤之余想到了死,把希望寄托于来世,死后能进入极乐世界,净土真宗和时宗之所以会盛极一时,就是因为迎合了百姓的这种心境。
总之,室町幕府的恶政后,紧接着是战国割据的弊病。
“无人拯救这个世道吗?”
时代的底流开始盼望着能出现一名挥剑统一天下,实施新政改革的大英雄。然而,这种改朝换代的期盼,一直等到庄九郎的女婿织田信长出现才得以实现。信长废除了上述的关卡。
且说庄九郎。
他往返于京都和美浓时,可以在途经这些收费关卡时畅通无阻。因为他不是个普通人。“油商山崎屋庄九郎”作为油座大山崎离宫八幡宫的“神人”事先都登记过。只要手持神人的证明,便可以免费经过各地的关卡。而且,这些京都、美浓之间的数不清的大小关卡,平常就从京都的山崎屋收取了大量的贿赂。
各个关卡的番士只要一见到庄九郎,就会应道,“哦,原来是山崎屋的人”而殷勤地让路,即使是日落后关卡已经闭锁,只要敲门喊道,“我是京都山崎屋的”,对方就会应声道“原来是山崎屋,晚上赶路辛苦了!”而开门放行。
当然,这些关卡的看守们不可能知道,面前的这个油商,正是美浓的太守代理(小太守)、稻叶山城的城主,一名震慑四邻的武将。
这就是庄九郎往返美浓时的“神速”的秘密所在。
庄九郎不来回奔波的话,便无法夺得美浓。正是因为山崎屋的巨额现金源源不断地流向美浓才奠定了庄九郎的地位。在什么事情上,他都开创着先例。
飞奔回美浓的庄九郎潜入到鹭山(现在的岐阜市西郊)附近的百姓人家,派了耳次去侦察包围稻叶山城的敌军动静。
耳次很快就回来了。
“敌人有三千人。其中的两千是织田信秀的人马,剩下的一千是小次郎(太守赖艺的嫡子)招集的美浓兵。——他们在城下的井口放火,虎视眈眈地候在山脚下。”
而驻守在稻叶山城的庄九郎的部队,不过五百人。
“能打得过吗?”
耳次脸色苍白。首先,作为统帅的庄九郎,连城都进不去。
“不用担心。”
庄九郎盘算着晚上开始行动,借了百姓家的仓库先睡上一觉。他的装扮也与普通百姓无异。
当然睡不踏实。想想就知道,一名统帅在百姓家的仓库里睡觉,如果这家人起了歹心,通报给敌军的话,敌军包围过来,庄九郎就会像只蚂蚁一样被踩死。
因此,他在睡觉前,告诉这家上了年纪的主人:
“不许告诉别人。”
又把怀里的银两悉数奉上,接着又问:
“你们家的女儿,叫什么名字?”
“叫若菜。”
“不错嘛。我不会干任何坏事的,让她进来陪我说话吧。”
他低声请求道。当然他的本意并不是那么单纯,实质上是用作防止告密的人质。
老人也无可奈何。对方虽是一副落魄打扮,但毕竟是这个国家的小太守,刀枪剑法在国内无人能及,战场上也是用兵如神从未失手过。再说,如今对方这么低声下气地恳求自己。
“我女儿应该也很愿意。”
他带着哭腔答应了,却又担心起别的。万一庄九郎输了,敌人一定会认为自己藏匿了这个一夜成名的小太守而杀了自己的。
“老大爷,你很难过是吧?”
庄九郎觉察到老人的心情,安慰说,“不用担心,你听说过我曾经打过败仗吗?”说完便站起身来,此时他已经拽着若菜的手。
进了仓库后,发现里面堆着稻草。庄九郎躺了下去,又拽过若菜来。
“小姑娘,你有相好的吗?”
庄九郎在她耳边低声问道。女孩儿一直在发抖,一边哆嗦,一边回答说还没有。
“那好,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女人了。这场混乱平息后到我的城里来。——唔,不错呀。皮肤很好。”
他爱抚着女孩儿的腰部。女孩儿还在发抖。
“男人这玩意儿,只要熟悉了其实一点儿也不可怕。你看看这个。”
庄九郎麻利地脱去短裤,掏出自己雄伟的男根。
“怎么样,越看越有意思吧。一点儿也不稀奇。接下来,让我看看你的。”
若菜甚至来不及惊叫,裙底已经被掀到了肚脐眼那么高。
出现在庄九郎眼前的是一片黑色的、小小的山丘。
“哇哈哈,”庄九郎抚摸着小山丘,笑道,“你的长得也挺奇怪的嘛。若菜,把你的和我比比,一定会觉得好笑的。”
庄九郎站起来,把自己的家伙毫不掩饰地展现在若菜眼前。这样的男人太少见了。一场殊死搏斗的战争就在眼前,他却还在和乡下姑娘打情骂俏。
“对吧,很有意思吧。不过,就是这个平凡的怪家伙,能善也能恶。有时主宰着人的命运,有时还会搅得天下不宁。所以说,人世间是最快乐的。”
庄九郎嘿哟一声坐在了稻草上。
也许是他的样子太有趣,若菜忍不住笑了。庄九郎马上抓住这个女孩儿放松戒备的时机,柔声道:
“那我们也开始快乐吧。”
他的动作出奇地矫捷。几乎是一瞬间便刺入了女孩儿的身体,之后便开始温柔地爱抚。
太阳下山了。
“若菜,你我扮作夫妻,去一趟大桑城吧。”
大桑城是太守赖艺居住的城池。庄九郎找了各种借口把府城从川手迁到长良川河畔的枝广城,后来得助于洪水崩塌,又搬到了离美浓中心遥远的大桑山城。位于现在的长良桥向北三里的山中。
“好了,走吧。”
两人的装束看上去就是地道的农民,他们连夜出发了。庄九郎告诉若菜,男女之间非常奇妙,看过了摸过了对方“平凡”的那里后,走起路来顿时有了夫唱妇随的风情,此话的确不假。
耳次把两人送到门口,佩服得五体投地。
(好厉害的主子,竟然就像在一起十几年的老夫老妻。)
到了大桑城,庄九郎立即换回装束去拜见了赖艺。
赖艺被他这次突然失踪后又突然现身弄得惊魂不定。
“你去哪儿了?”
“京都。”
庄九郎的语气太过平淡,于是赖艺忍不住又问,你去京都干什么了?
“很久没欣赏到京都的歌舞乐曲了。”他答道。
“真拿你的风雅没办法。我喜欢风雅也有些病态,你却是已经病入膏肓了。难道你竟然扔下城不管,跑到京都去欣赏歌舞了?”
虽说是生气,这个只对画和女色感兴趣的乡下贵族也再次意识到,他正是喜欢这样的庄九郎。
“我给您讲讲京都的见闻吧。”
“行了行了。你打算闭着眼不管到什么时候?你不在时,发生了了不得的大事啊。”
“让您给说中了,”庄九郎苦笑道,“有人瞄准我不在的时机,现在我连城里都回不去,也无处安身,只好夜里出来求助。”
“你的才智勇猛虽胜人一筹,唯一的缺点是太不在意。”
要论游乐淫荡,没有人比赖艺更沉迷于此了,他竟然去劝说庄九郎,可见这次的事情对他刺激不小。
“不过,殿下您别光笑话我,您也走投无路了呢。”
庄九郎语出惊人。
“什么意思?”
“明摆着您的亲儿子小次郎要谋反。”
其实不用庄九郎说,赖艺也是这么想的。
——那个家伙究竟去哪儿了?
这几天,赖艺一直伸长着脖子盼着庄九郎回来。不用庄九郎提醒,自己的亲儿子小次郎赖秀突然举兵不是“谋反”又是什么?
“我也这么想。”
赖艺说道。他并不喜欢自己十八岁时生下的儿子小次郎。
“可不能大意。”
赖艺表情严肃。大名家中长子赶跑父亲自己当上统治者的先例并不少见。稍晚时期,甲斐的太守武田家就发生了这样的事。主公被自己的大儿子赶下台了。“谋反”的这个长子,就是后来的武田信玄。
“就算他不是谋反,”庄九郎接着说,“小次郎殿下也和邻国的织田信秀串通,引狼入室。织田信秀正好趁此机会攻入美浓,蚕食领土,最终占为己有。所以,我才说有亡国之忧啊!”
“有什么好办法没有?”
“没有。”
庄九郎回答得毫不留情。
“不过殿下,只要您采用我下面说的策略,一日就可退敌。”
“快说。”
“您立刻下令废嫡,把小次郎赖秀殿下贬为平民。同时立即告知拥护小次郎殿下的美浓人,并广告全国。”
“只需如此便可吗?”
“您肯不肯?”
“肯。”
赖艺点头应允。庄九郎马上找来赖艺的书记官,书写了一百多张军令状。内容是宣布废嫡,下令到大桑城集合准备迎战。”
接着又派了一百多名使者连夜四处通告。
拂晓时分,附近的武士们接到通告三三两两地聚拢过来,太阳升起时,已经接近三百骑人数。加上徒步的下士和兵卒们,大约有六百人左右。
敌军的人数是三千。
“等上一天,应该能凑够五千人吧。”
赖艺说。庄九郎却答道:“这些人数足以冲锋了。”时间拖延得太长,稻叶山城被攻陷了就不好办了。
“能行吗?”
赖艺十分不安。庄九郎一句“放心吧”让他舒了一口气。
庄九郎穿上盔甲,竖起了十面二条波纹的大旗,翻身上了马,对着全军朗声道:“我手中的令旗有神灵保佑。你们看过我打败仗吗?虽说我们人少,大家一定要以死相拼。勇者一定重重有赏。”
全军上下一片欢呼。庄九郎一向是常胜将军,且不论战术的巧拙,运气不济经常打败仗的将军手下,很难士气高涨。因为他们心里感到不安。
“冲啊!”
庄九郎发号施令后一马当先,好似流星般冲到队伍的最前方,遥遥领先。
众人们也紧跟在后。疾驰出三里开外后绕到敌军包围圈的背后,向美浓兵的营地射箭,箭头上绑着通告。
通告里面有赖艺亲笔签名的花押。
小次郎已被废嫡
同伙者视作谋反
有意悔改者即加入我方阵营
通告用词高亢激昂。
顿时,包围军队中的美浓兵出现了动摇。有人前来投奔。
机不可失——
庄九郎瞅准时机,对左翼布阵的织田军队发起了猛烈的进攻。
(糟糕,碰上了那个家伙。)
在长良川南岸扎营的织田信秀心想。不仅仅是由于对庄九郎的畏惧。他知道,深入敌后的作战一定要速战速决,拖延只会对自己不利。他可不想做无谓的牺牲。
“鸣钲退兵!”
他下令部署军队撤退,在他巧妙的指挥下,部队很快撤下阵来,朝着木曾川的彼岸而去,一会儿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此等战略眼光和撤兵技巧,可见并非等闲之将。庄九郎也不禁咂舌称赞。
也就是这个时刻,他开始意识到自己的对手已不再是国中之人,而是刚刚消失在木曾川彼岸的那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