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妮特·加里森(原姓怀特)
五月三十一日
格林汉姆·S爱妻之葬礼
恳辞花篮
——六月二日,《新闻日报》讣告一则
窗子上的百叶窗都合着,门上挂着花环。外面飘着小雨,乔治时期风格的红砖白饰的别墅在其中显得清冷而孤寂。雨水从周围伫立的树木上滴落,比起直接掉落的雨滴来说,经过树叶层层渗透之后的雨滴反而变得更为大颗,这下倒像是所有树木在一齐啜泣哀鸣一般。
缓缓驶来的轿车里也合上了窗帘,它转进被雨水洗刷过的道路,停在门口台阶之前的停车位上。司机下了车,打开后门,停驻在那里等候。
一个男人走下来,脸色肃穆,他转身面向车内,伸出胳膊,准备去搀扶还未露面的那个人。
另一个男人出现了。他的脸色与其说是肃穆,不如说是夹杂着悲伤的崩溃。他攀上那个提供支持的手臂,一步一步艰难痛苦地走向台阶。门已经在他们到达之前敞开,男管家站在门后,眼神沮丧得恰有分寸。
那刚刚发生过死亡的的屋内,寂静无言的悲痛盘旋着久久不去。两人离开主厅后径直走向书房,管家颇为识趣地为他们关上了门,让他们自己呆着。
一个扶着另一个坐下来。坐在椅子上的男人转过头抬起眼看他,脸上满是悲哀。
“她看起来还是原来的样子,对不对?”
“她很美,格雷。”他的朋友宽慰他,手用力地抓着他的肩膀。一会儿他便转开了头,手也渐渐松开,慰藉的力量仿佛消失于除拍拍他的肩膀之外什么忙都帮不上的无能感中。
“你不需要上楼去躺上一会儿吗?”他问他。
“不了,我还好,我——我会挺过去的。”他努力地尝试着笑了一下,“每个人都会经历的,哀哀怨怨或者痛哭流涕并不会更好过一点。不管怎么样,她肯定不希望我是那样子面对的,我想成为她想让我成为的样子。”
“想喝些白兰地酒吗?”他柔声问道,“这天气太湿了。”
“不用了,谢谢。”
“咖啡呢?你今天一整天都没吃过什么东西,昨天也是几乎什么都没吃。”
“谢谢,但还是不了。至少现在不用,以后我有的是时间,可以用余生去吃吃喝喝。”
“今晚需要我陪你吗?摩根可以为我腾出间客房来。”
加里森伸出手表示拒绝,“你不用做这些的,艾德。我真的很好。你家离这儿太远了,况且明天你还得去上班。你回去吧,睡个觉休息一下,那才是你该做的。你对我太好了,我都不知道该做点什么。谢谢你,所有的所有。”
他的朋友握握他的手,“那我明早再打电话来,看看你怎么样。”
“我一会儿就去睡觉,”加里森保证道,“我先坐这看看一些摩根码起来的慰问信,这能让我想点其他的……”
“晚安,格雷。”他的朋友轻轻说道。
“晚安,艾德。”
门关上了。
他默默等待,直到他听到朋友离开的声音。他又等了一会儿,直到听到门上的响声,他知道摩根肯定会来敲敲门,提醒他该睡觉了。
当摩根打开房门探进脑袋,他对摩根重复了一遍刚刚跟朋友讲过的话,“你可以走了,摩根。别等我,我只想在这坐一会儿看看这些信。不,谢谢,我不需要任何东西。晚安。”
现在他孤身一人,这也正是他想要的。就算深陷悲伤,一个人呆着也好过同其他人在一起。
他先是哭了一下子。像那些从不流泪,抑或是即使从前哭过也次数寥寥的男人一样,哭得微弱而抑制,脑袋埋在胳膊里——仅此而已。他抬起头,眼睛已经干涩。他坐在那里,想了一会儿她。她那在大厅里的笑声,她的声音:当她回到家问摩根,“加里森先生在家吗?”——仅仅是在打开的房门那儿瞥她一眼,都是满满快活的烟火气。“噢!原来你在这儿呀!嗨!你觉得我迷路了吗?”
如此突然,如此强烈,如此敏捷。
回忆比哭泣要痛得多。它从不会停息。回忆会一直这么痛下去,因为他会一直想念她。
他试图赶走这些回忆,至少安抚它们,于是他把注意力放在那些慰问信上。他开始一封接着一封浏览——“致以我们最深切的同情”“我们从心底感到难过”“望节哀”。慰问信中透露着一种单调乏味的陈腔滥调。可是他马上意识到,他们能说些什么呢?他们又应该说什么呢?
他继续读下去。第四封信开头写道——
他晃了两下,眼睛随即瞪圆。
他坐着,看着信片刻,接着视线离开了那封信,双眼放空,但手还是紧紧地攥着它。然后,他又重新看回那信。
他起身站了起来,但视线仍锁定在那信上。他把它放在桌上,一手压着一边将它抚平。他的脑袋倾斜着,从上方直接凝视着它,神色紧绷。
接着,他很快地做了一个决定,大步迈向门口,猛地将门打开,直接冲到了大厅。他走到电话旁,拿起听筒紧张地快速拨了号码,然后站在那里静静等待。
当他终于开口讲话时,他的声音里掺杂着一份抑制的紧迫感。
“喂,是警察局吗?我是格林汉姆·加里森,住在彭罗斯大道16号。请问能派个人过来吗,一个调查员之类的?是的,就现在,尽快!是谋杀事件,我会和你们派来的那个人讨论的,我不想在电话上说这事。”
他挂了电话,走回书房,走回那放着信的桌子边,对着那信看了又看。
信没有署名。它简单地写着:
现在你知道这是什么滋味了吧。
警局派来了卡梅伦。从那时起,他就对这案子十分挂心。
卡梅伦的到来并不能令人欢欣鼓舞。这大概是因为在这个时候只有他在岗;又或许是因为在他们看来,那种报警电话只值得这样的人来一探究竟;还可能是因为新的选拔制度刚开始执行,于是以前用人的标准规制就多多少少降低了一些。
卡梅伦名叫马凯恩,从名到姓都是他祖上某个奇怪的人起的。不过除了他自己,这奇奇怪怪的名字和其他人倒是毫无关系。他身材削瘦,怕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的脸上总是面露憔悴。颧骨凸出,而脸颊却是陷进去的。他的行为举止像是一连串犹豫不决与急急躁躁的混合体——匆匆忙忙的行动好像疾风般一扫而过,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犹豫,就像他已经后悔刚刚才做的动作似的。不管按照何种程序,他总是不按往常出牌,就像是他人生中头一次解决这些问题。就算这些问题是老生常谈了,他老早就该对这些问题烂熟于心。
即使是仅仅穿些还过得去的衣服,他也一定费了很大功夫。不过他做出努力时肯定只有他自己,毕竟谁也不记得他在这个时候出现过。
现在的他穿着一件几天都没换过的衬衫,这一点你不用看就能知道。
“加里森先生?”卡梅伦问道,并向他做了自我介绍。
加里森自我否定般地说:“真对不起我报了警,我想那个时候我一定是疯掉了。”
卡梅伦满脸狐疑地看着他。
“其实,就在我刚刚打完电话后,”加里森承认道,“我就想到了更好的解释,打算回拨过去告诉警局不用费心了。但是我怕这只会让我变得比之前更加愚蠢。真不好意思,让你白来一趟……”
“那么加里森先生,你原来是怎么想的呢?不介意的话请跟我说说吧。”
“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只是在错误的时间点突然想到了它——在发生了那么多事之后的今晚。你知道,我有点神经质了,还紧张过度。所以在那一刻,当我第一次拿起它,我有一个非常可怕的感觉……”
卡梅伦等待着他的下文,但他并没有说下去。
“如你所见,今天是我妻子的下葬的日子。”他解释。
卡梅伦同情地点点头,“我进来时看到门上的花圈了。你说你拿起的是个什么东西?”
“是这个。它放在一堆慰问信中间。”
卡梅伦从他手中拿过来信,并仔细研读。
接着,他抬起双眼,坚定地看向加里森。
“当然,这没什么。”加里森还是说道,“就是残忍了点儿,还有些恶俗,或许是有人刚失去了挚爱,在这儿跟我斤斤计较。但是除此之外——”
卡梅伦突然自作主张地坐下了,看样子他打算再待上一段时间。
“我想问问你之前说了一半的事,能请你说完它吗?”卡梅伦说,“你说当你首先拿起它时,你一瞬间有个‘非常可怖的感觉’,这是个什么感觉?”
加里森看起来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怎么了,嗯……我妻子自然是正常死亡的。但是有那么一瞬间,当我第一次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想可能——可能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我甚至连想都没想,这信听起来就像是有人在操纵一样,对她的死亡动了什么手脚。这么一个可怕、荒谬的念头在我的脑子里一闪而过,仅此而已。”他说完略带歉意地笑笑。
卡梅伦并没有回应他的笑容。“这只是个念头。”他沉静地赞同道,“一个很可怕的念头。但我们要从现在开始着手调查,才能知道你是不是搞错了。”
他再一次拿起那封信,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翻了又翻,放在指尖,就像在掂量它有多重一样。当然,令他感兴趣的并不是那薄纸的实际重量。
“我觉得,你给我们打电话可是打对了。”他说。
“我不是来看病的。”卡梅伦跟洛伦兹·穆勒医生的接待员说,“我不介意等,等到医生有空的时候我们再谈。事实上,如果有必要,我之后还会回来的。”
“这里有位从警局来的先生想要和您谈谈加里森太太的事情——”然后她重复了一遍卡梅伦剩下的话。
医生似乎好奇心十足,“你现在就可以进来。”她回复道。休息室里,一群穿着时髦衣服的女人探出她们的黑脸,像是密集的炮火开始攻击似的喋喋不休,她们本来排在他前面,现在纷纷跟着他直到内室的门外。
看样子,医生觉得跟不是病人的人聊聊天是个挺不错的主意,他甚至喜欢跟来自警局的人聊聊天,权当是个新奇事儿。他点燃一根雪茄,也给了卡梅伦一根,然后惬意地斜靠在他的桌子上。
“至少我不需要握着你的手,探员。也不用闻那股子药水的味道。”他对卡梅伦说,“我真希望我也是个警察,你至少大部分时间里都跟健康的人在一起。”
“健康的罪犯。”卡梅伦辛辣地评价,“而且你还赚不到什么钱。”
“但是想想你碰到的那些刺激事。”
寒暄之后,他们开始谈论正事。卡梅伦对这个医生很有好感,并对他的诚实印象深刻。
“是你在治疗加里森太太,对吗?”
“我当他们的家庭医生很多年了,加里森是我之前的同学。我是在——”他查阅了一下,“——五月三十一号的凌晨被叫过去的。我看到的情况不算太好,但我没能马上就确诊。那天不久之后我去了第二次,即刻就把她送到医院了。”他的声音降下来,“我没浪费一分一秒,但是也没什么帮助。晚上的时候,她便过世了。”
“她的死因是什么?”
医生的脸上阴云密布,眼神游离了一阵子,似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泰特纳斯病毒。”他很快地说。卡梅伦注意到他将雪茄拿开了一会儿,像是那个时候这烟吸起来并不快活。“就算是我最痛恨的敌人,我也不愿让他染上这病。”
“你说你在第一次来的时候没能马上确诊?”
“医生很少那么幸运的。就算我运气够好看出来病因也没什么用。我第二次来的时候就怀疑是了,于是我没等确认就立即把她从家带出来,随后医院的检查结果证明了这一点。”他深吸一口气,“那时再接种疫苗就太晚了,大限已至。你知道的,注射疫苗是有时间限制的,如果你过了那个时间点,即使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
卡梅伦觉得背后寒意阵阵。
“她怎么会感染泰特纳斯病毒?”
“进门的时候碰到钉子擦伤了腿。现在的问题是她已经感染了泰特纳斯病毒,而不是她怎么感染的。”
卡梅伦理解地点点头,“我想这就是我们之间最大的不同了。警察研究过去,而医生着眼于未来。”
“可这件事和犯罪毫无关系,所以你的对比并不合适。”
卡梅伦垂下眼睛,好像在质疑:“你确定吗?”
“医生,能跟我说说关于这个病的情况吗?最好用大白话谈谈,毕竟我对医学一窍不通,老实讲,我以前甚至从没听说过。”
“噢,其实你听过的。只不过你们并不管它叫泰特纳斯病毒而已。泰特纳斯病毒通过皮肤上的伤口传播,即使是小小的擦伤或针刺,也能成为细菌滋长的温床。当然,幸运的是,这种情况发生的概率非常低,不然人类早就死得七七八八了。举个例子,你指甲边的倒刺或者是旧的伤口,只要接触到感染源,就有可能发展为泰特纳斯病症。”
“那其他情况呢?跟人接触呢?”
“不,人和人之间接触是不传播的。”
人和人之间当然也能传播,卡梅伦在起身准备离开时想,但不是你所想的那种传播方式。
加里森穿着浴衣走下楼,睡裤在浴袍下面若隐若现。
“不好意思打扰你休息了,加里森先生。”卡梅伦站在楼梯下说,“我知道现在是凌晨三点,但我整晚都在四处奔寻,实在没办法再早一点赶过来。”
“没关系,”加里森有些呆滞,“反正我也不知道再睡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我来是想问你些问题,”卡梅伦说,“是关于那颗导致你太太死亡的钉子的。”
加里森看上去满是讶意,似是在考虑问这么个小东西是要干什么,“就是个小钉子。”他说。
“能给我看看吗?”
“早就不在了,我把它拔下来扔了。”
“那能给我指指它在哪里吗?”
“可以,这我办得到。”他领着卡梅伦去了前门,“就在那下边,”他边说边指,“你能看到木框上那个小小的凹陷吗?就在那儿,钉在门框外。我们那天到家很晚,我帮她开了门让她先进去,她经过时被那该死的钉子擦伤了。我们都不知道钉子在那是要干什么,明显毫无用处——木头没有裂开到需要钉紧,它就像是被随意钉在那里的。”
“‘随意’?”卡梅伦眉毛上挑,讽刺地问,“你还记得它在门框上有多长时间吗?”
“可能有很多年了吧。不过我们从没注意过。”
“在那晚之前,钉子有擦伤她的或者你的腿吗?”
“不,从没有。我们俩都没被弄伤过。”
“那么,钉子是在那天晚上才出现的。如果它在那晚擦伤了她的腿,那么之前也一定会擦伤的,我是说如果这钉子一直在这儿的话,你们总会注意到它的。”他的语气听起来很沉静,并不愉悦。
他们两个直起身,背部的酸痛让他们再无法保持弯腰的姿势。
“最近有人听到过敲打或锤击的声音吗?”
“最近都没有人会听到,我们周末的时候出门了。周五白天出去,周日晚上才回来的。房子在这两天是被锁上的。佣人们只等我们回来才到岗,那大概是隔天的周一早晨了。”
卡梅伦试了试大门。他先是把它完全合上,又朝里把它推到完全敞开。
“即使是门被紧锁,钉子仍然在外边不受什么影响;门是朝里打开的,钉子并不妨碍锁门。现在我们重现一下当时的情景,你作为男主人会掏出钥匙开门,接着你会侧身一步让她先进去,但是你的手还在门把上,为她抻着门,你的整个人都在她旁边,因此她那边的空间会变得有些挤,所以她只好转到另一边有钉子的地方去。这就是为什么钉子能擦伤她。否则,她就会从中间进去,完全避开这颗钉子。怎么进门是一种习惯,”他解释道,“你从来不会想到它,也从来不会改变它。”他又暗自想:“现在我好奇的是,除了我,谁还能想到这一点呢?”
“你当时就拔下来,”他说,“将它扔了?”
“换成你,你会留着这么一个玩意儿吗?”他反驳道,“我立即把它拔下来,这样以后就不会发生同样的事情了。她疼,我跟着她一起疼。摩根也不在这,所以我拿了钳子自己拔的。你想知道有意思的是什么吗?”
卡梅伦急切地说,“我当然想知道!”
“它钉在木头里的方式大错特错——钉子头陷在了木头里,而尖锐的部分伸在外面。”
“那么它就不是被锤头钉在里面的,一个钉子怎么能以那副模样钉在上面,要么就弯了要么就断了。尖头才能被钉进去,平头是不行的。”
“但它就是那样反着深深地揳在里面的。而且这该死的玩意儿和我的手差不多长。”
“先是用尖利的锥子凿了一个小洞,接着钉子顺势滑入其中、填满它。如果它有你说的那般长,那深度足以紧紧地嵌住它。你拔它出来的时候容易吗?”
“拔了好一会儿。”
“有注意到它的特征吗?”卡梅伦问道,“颜色亮吗?有生锈吗?”
“我很快就把它扔掉了,所以没能好好看上一看。我说过了,我当时胳膊也很疼,就以同一个姿势将它用钳子拔出来,朝肩后那么一晃,钉子就顺势飞进夜色中了。但它飞起停在空中时也确实在我眼前晃了那么一阵,我注意到钉子的圆头上好像有个条状的灰色碎布,也可能是缠在上边的,只有一小点。就像一般被丢弃的钉子上的那种东西一样。不过我不能肯定,它没在我视线里停留那么久。”
“被丢弃的钉子。”卡梅伦重复道,声音一如既往的干瘪瘪。
加里森等着他的下文,但是他什么都没说。
“这些对你有帮助吗?”他终是问道。
“现在什么用都没了。钉子丢了,”卡梅伦语意不明地说,“你的太太也去世了。”
“我不太明白你到底想干什么。”加里森茫然地跟他说。
“答案就在那里,你已经回答你自己了。”卡梅伦严厉地确认道,“和任何人回答的都一样。”
上司递交给卡梅伦一摞修剪整齐的资料。“我把这个交代给你。”他简洁地说。
卡梅伦查阅了一下,嘴巴张得老大,“这是另一个案件,”他说,“不是珍妮特·加里森那个案子——”
“结案吧,”上司打断他,“或者这么说,既然这并不是一个案子,那么你就该赶紧停止你现在所进行的调查。噢,我什么都知道。我可不喜欢你们那些个小副业。你在调查谋杀案,你也对谋杀案感兴趣,那我这有一堆谋杀案可以让你忙起来。”
“但是长官,这个女人——”
他的上司手心朝下贴在桌子上,导致他的胳膊肘位于身体两侧,似乎是想站起来,虽然他并没有这么做。
“这个女人死于泰特纳斯病毒。她的家庭医生证实了这一点;他请来的全国知名的专家也证实了这一点;我们法医提供的死亡证明也证实了这一点。这些都还像是证据不足似的,于是我又给了你尸体发掘许可证,结果验尸报告和我们之前所知道的一模一样。如果这里面还有蹊跷,那么我也觉得它有,不过那是生物学上的谜题,该是卫生部门的人来管,而不是我们!即使那会儿你发现了原因,也是早就调查过的。卡梅伦,你可以用一辈子去调查,但你永远也不会搞明白那细菌到底是怎么进到她的血液里的。然而你的工作不是对付细菌,而是两条腿的杀人犯。如果你那么想调查细菌,你怎么不去念医学院?!”
卡梅伦竭力去说些什么,但是这次他连“但是”也说不出来。不过他的上司似乎读懂了他的潜台词,不耐烦地晃了晃胳膊。
“别再跟我提那封信了!每次我们手上有个谋杀案,大概有八十五个人会写信来说是他们干的,你自己也清楚这一点。真正杀了人的是那些没写信的人。我告诉过你了,杀死她的是泰特纳斯病毒。还想说些什么?现在就汇报给——”
“好的,长官。但她有可能是被泰特纳斯病毒谋杀的。泰特纳斯病毒也有两种,一种是偶然得之,另一种则是故意为之。泰特纳斯病毒也有可能成为武器,就像一把枪、一把刀或者一个斧头那样的武器。”
他的上司的声音变得异常轻,把每个字都发得异常缓慢、异常清晰,这话外明显充满了警告信号。
“我——告——诉——你——了——,结——案——。这是命令。”
对于此,卡梅伦为了继续工作有且只有一个回答。“是的,长官。”他轻声说。
加里森拖着沉重的步伐走下了楼梯,仿佛所有生机都抽离了他的身体。他坐在桌边吃早餐,摩根为他拿来了一个半冰的葡萄柚,又把早晨的邮件放在他旁边。
过了一会儿,加里森转过来,开始百无聊赖地一封又一封地查看信件。
那是第三封信,上面写道:“现在你觉得怎么样,加里森先生?”
没有署名。
在那一瞬间,也就仅仅是一瞬间,他从昏昏沉沉的状态中清醒过来些许。他转过脑袋,看向门口,在那旁边放着电话。他甚至想要离开他的座位,起身,然后去打个电话。
可是马上疲倦的神色便悄悄爬进他的眼睛里,他就呆在椅子上,噘起嘴巴,对着自己轻轻摇头。像是在说:“我已经被这信愚弄过一次了,我不允许自己再一次被当成傻瓜。”
他把信纸卷成一团扔在桌子下面看不到的地方。接着他又继续吃起葡萄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