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战告捷之后,庞大固埃回到原来放酒的地方,把巴汝奇和其他随从一个个点名叫来,他们应声而到,全都安然无恙,只有优斯登在割一个巨大喉管时脸被抓破一点皮,还有爱庇斯特蒙不见踪影。庞大固埃为此万分悲痛,真比自己死了还难受,这时巴汝奇过来安慰他:
“殿下,莫着急,你再等等吧,我们去死人堆里把他找回来,到时候再想办法吧。”
于是,他们分头去找,发现爱庇斯特蒙已经僵死了,血染的头颅还留在两臂中间,优斯登喊道:
“唉,不幸的死神,你夺走了最完美的人。”
庞大固埃一听,犹如晴天霹雳,应声而立,伤心欲绝地对巴汝奇说道:
“唉!我的朋友,你那两个杯子和一杆标枪的预言完完全全错了!”
但巴汝奇却说道:
“我的朋友,莫悲伤,莫流泪。他四肢尚温,我把头颅给他接上,他又能鲜活过来了。”
说着,他便把爱庇斯特蒙的头颅藏在自己的裤裆里暖和暖和,不让受凉。优斯登和卡帕林把尸体抬到他们刚才吃喝的地方,他们想也不敢想断头能再接,只不过是带来让庞大固埃看一眼而已。但巴汝奇却让他们打起精神,说道:
“我若救不了他,就砍掉我的头(世上再没有比这个更疯癫的保证了),别只顾哭,过来帮我吧。”
于是,他们就用上等的白酒仔细洗净爱庇斯特蒙的脖子和头颅,并洒上一层金刚粪粉(这是巴汝奇随身带的东西)。再涂上一种我也说不上名字的膏药,小心翼翼地把头接在脖子上,血管对血管,肌肉对肌肉、神经对神经,关节对关节,对准各部位,以免爱庇斯特蒙以后成了个驼背(因为他比死更憎恶这种病)。拼好之后。他绕颈缝上了十五六针,头颅就不会掉下来了,又在所有的伤口上涂了称之为起死回生的膏药。
突然,奇迹出现了,爱庇斯特蒙缓缓启唇噏气,双眼微开,打了哈欠,又打了个喷嚏,再放了一个响屁。巴汝奇满有把握地说道:
“现在,他得救了!”
说着,巴汝奇又给他灌下了一大杯烈酒,还让他吃了一块浸酒的甜面包片。
就这样,爱庇斯特蒙被神奇地救活了,只是喉咙沙哑了三周多,还不停地干咳,只有喝酒才能缓解症状。
此后,他开始说话了,说他亲眼见过魔鬼,还和路西弗亲密地聊过天,在地狱和极乐世界里都过得很开心。其实魔鬼都是开心的酒徒,谈到被打入地狱的冤魂时,他抱怨巴汝奇太早把他召回来。
“因为,”他说道,“我看到他们的生活境况乐不可支呢。”
“这是怎么回事?”庞大固埃问道。
“其实他们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受到极端处罚,”爱庇斯特蒙说道,
只是他们的生活方式发生了改变,真令人吃惊。
我看到亚历山大大帝缝补破裤子勉强过穷日子,
波斯国王薛西斯一世当小贩卖芥末,
罗马帝国的始皇罗穆卢斯不是修鞋就是卖盐,
罗马帝国的第二个皇帝努马在钉钉子,
第七个皇帝塔昆成了吝啬的放债人,
罗马帝国总督皮索变成庄稼汉,
罗马独裁者苏拉当了渡船工,
另一个独裁者居鲁士是个牛倌,
雅典执政官地米斯托克利做吹玻璃工,
埃及名将伊巴密浓达在造镜子,
罗马帝国革命者布鲁图和卡西乌在丈量地皮,
雅典雄辩家狄摩西尼种植葡萄,
西塞罗帮铁匠烧火炉,
罗马统帅非比阿斯在编珠子,
波斯王阿塔泽克西兹或清理汤锅残渣或搓绳子,
特洛伊战争中的英雄埃涅阿斯当磨坊主,
阿喀琉斯长满疥疮在干农活捆干草,
米塞纳国王阿伽门农到处舔着锅底,
尤利西斯在割草,
特洛伊战争时的希腊长者内斯特成了扒手,
波斯国王大流士清洗粪池,
罗马第四代国王安科斯·马提乌斯捻船缝,
罗马军事独裁卡米勒斯是个鞋匠,
罗马帝国大将马塞卢斯在剥豆荚,
另一大将德鲁苏斯靠敲核桃为生,
平非将军西庇阿穿街走巷卖酒渣,
迦太基大将汉尼拔卖鸡蛋,
特洛伊国王普里阿摩斯卖旧衣,
圆桌骑士‘湖边英雄’兰斯洛特在剥死马皮,
其他的骑士都靠打短工度日,当那些魔头雅兴一来,想下水游玩,就在科塞特斯河、弗列格顿、斯提克斯、阿奇龙和利勒这些冥河为他们划大木船,就如同里昂的船工,威尼斯的刚朵拉船工一样劳作,所不同的是他们每摆渡一次所得到的酬金只是魔头轻弹一下指头,再加上晚上一块发霉的面包。
罗马皇帝图拉真在钓青蛙,
另一个皇帝安东尼勤快地为主人跑腿,
还有一个暴君康茂德在制作墨玉工具,
另一个皇帝帕提纳斯在剥胡桃,
罗马大将卢卡拉斯卖烤肉,
查士丁尼卖二手货,
特洛伊国王赫克托在厨房里做调味,
帕里斯衣衫褴褛满街跑,
波斯国王冈比西斯赶骡子,
罗马皇帝尼禄在街上拉提琴,萨拉逊巨人菲尔拉布拉斯给他当仆人;不过他想出千万种法子捉弄他的主人,给他吃干的面包屑,喝发酸的酒,而自己吃的、喝的全是上好的东西。
尤利乌斯·恺撒和庞培在漆船底,
骑士小说中的英雄瓦伦廷和奥森在地狱的澡堂里打工,
加韦和吉格朗是贫穷的猪倌,
长牙吉奥弗雷在做火柴和卖火柴。
耶路撒冷的统治者戈德弗鲁瓦·德布莱在制作多米诺骨牌,
伊阿宋成了敲钟人,
卡斯提尔残暴的国王唐·彼得在卖赦罪符。
另一位骑士英雄摩根在酿啤酒,
波尔多的于勇在箍酒桶,
皮洛斯成了粗俗的厨工,
波斯国王安条克当了扫烟囱的人,
罗马皇帝屋大维捡废纸,
纳瓦成了马倌,
教皇尤里乌斯贩卖糕点和馅饼,不过他那难看的大胡子被剪掉了,
另一位骑士英雄——巴黎的约翰擦皮鞋,
不列颠的亚瑟国王替人洗帽子,
另一位传奇故事中的国王贝蒂斯背柴火,
教皇卜尼法斯八世同阿塔泽克西兹一样在清洗汤锅,
教皇尼古拉三世卖书,
教皇亚历山大抓老鼠,
“教皇圣西克斯图斯为花柳病患者涂膏药。”
“什么?”庞大固埃一听这话,惊奇地大叫一声,“地狱里的人也会得花柳病。”
“那当然了,”爱庇斯特蒙说道,“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人得花柳病,大约有上亿人,在尘世没患过,死后到阴间也会染上的。”
“天主在上!”巴汝奇喊道,“这么说我就没事了,我早就得了这病,我到过直布罗陀海峡,又钻进海格立斯的大柱里,肯定会碰上花柳病的人了!”
爱庇斯特蒙又接着说:
丹麦人奥吉埃在帮人擦盔甲,
亚美尼亚国王提格兰在帮人盖屋顶,
复辟骑士精神的加利恩在捕田鼠,
阿蒙的四个儿子在帮人拔牙,
半蛇半女的仙女梅吕西娜在厨房当下手,
传奇故事中美丽的女英雄玛塔布鲁娜是个洗衣妇,
埃及艳后克娄巴特拉在卖洋葱,
希腊公主海伦专为女仆找活干,
巴比伦皇后塞米勒米斯为乞丐和流浪汉抓虱子,
狄多在卖蘑菇,
亚马逊人皇后彭忒在卖芥菜,
罗马贵妇卢克丽霞在倒便盆,
罗马女辩才霍滕西娅在纺线,
罗马皇后丽维娅在刮铁锈和煤灰。
由此可见,世上那些地位尊贵的王公大人死后都过上贫穷的日子,受苦受难。反之,在这个世界上的哲人和贫贱的死后则过上富足、有权有势的生活,因为风水轮流转。
我看到哲学家戴奥真尼斯富得流出油,摆出富贵架势,身穿华丽的紫红长袍,威严地踱着方步,右手握着金节杖;当他发现亚历山大大帝没补好他的裤子,便举手揍了他好几棍,打得亚历山大叫苦不迭。
我还看到另一位哲学家伊壁鸠鲁,着最新款的法式服装,在绿荫下漂亮凉亭里散步,旁边簇拥着一群年轻貌美的姑娘,说笑作乐,饮酒、跳舞、共度美景,珍馐佳肴摆满桌,身边还有一大堆亮闪闪的金币,凉亭的门楣上写着他创作的诗:
倚翠偎红舞蹁跹,高歌美酒乐无边,
无需劳作逍遥游,财源滚滚达三江。
哲人看到我,便彬彬有礼邀我饮酒作乐,我自然乐意不过,喝了个痛快。这时赛勒斯过来了,以墨丘利的名义向他乞讨一点小钱,买点葱作晚餐的作料。‘没有,没有,’伊壁鸠鲁骂道,‘我没有小钱,你这个无赖,等一等,我给你一枚大金币,你可得作个老实人。’赛勒斯喜出望外,想不到得了这么多的施舍,可不幸的是当天晚上就被王公贵族亚历山大、大流士和其他人偷走了。
我也看到曾经给宙斯的儿子拉达曼提斯当司库的帕特林,正同卖馅饼的尤里乌斯教皇讨价还价,他问,‘买一打多少钱?’教皇回答,‘三分钱。’‘呸,’帕特林说,‘值三棍子吧,把饼给我,你这个无用的家伙,把饼给我,再去多拿一些来!’可怜的教皇哭丧着脸跑开了。当跑到糕点师傅那里,说馅饼被抢了,就被老板打得皮开肉绽,他的皮连做风笛都嫌毛孔太大了。
我还看到诗人让·勒迈尔正扮演教皇的角色,让那些曾在尘世上当国王和教皇的可怜虫伏在地上吻他的脚。他神气活现地为他们赐福,说道,‘买赦罪符吧,你们这些恶徒,买一些吧,可是便宜货呢。我赦免你们不必老是吃面包,喝粥,赐给你们特殊的东西,允许你们一辈子无所事事。’说完,他就召来了两个宫廷弄臣凯利特和特丽布雷特,对他们说道,‘红衣主教下令,每人腰上打一棍子。’一眨眼工夫就执行完任务。
我看到大师弗朗索瓦·维永问,‘芥末多少钱一罐?’‘值一个金币。’薛西斯答道。维永骂道,‘你这个强盗,该发高烧烂身子!连十分之一的钱都不到呢,还想哄价!’说完,他就往芥末桶里撒泡尿,巴黎卖芥末的人也是这样做的。
“我还看到弓箭手巴若莱,他正在审判异教徒。布列颠国王贝蒂斯朝着画有圣安东尼大火的墙128上乱撒尿,便宣判他为异端,要活活烧死他。还好摩根及时赶到,送了见面礼,并送来啤酒(这就足以打发主教了)。”
庞大固埃打断了爱庇斯特蒙滔滔不绝的述说,说道:
“这些精彩的故事就留着下回再说吧。你现在只需告诉我,尘世上的高利贷者到阴间受到何种待遇。”
“我见到他们了,”爱庇斯特蒙说道,“他们都匍匐在街上,忙着在臭水沟里捡生锈的针和弯曲无用的钉子,就像穷困潦倒的乞丐。但一百斤破铜烂铁才能换来一块面包,而且这种破烂也不多,这些尘世的吝啬鬼常常一连三个星期吃不上一片面包屑。但他们却依旧日日夜夜忙着干活,等待能有什么东西掉到他们怀里。他们忙忙碌碌,却劳而无功,受此惩罚还翻不了身。他们并不在乎这种工作和遭遇,总是盼着到年终有一些小钱就心满意足了。”
“好吧,孩子们,”庞大固埃说道,“让我们尽情欢乐吧,干杯!这是喝酒的好月份啊。”
于是,他们搬出一大堆好酒,就着从敌人那里缴来的口粮美餐一顿,只有那可怜的安那奇无精打采,满脸愁容。巴汝奇说道:
“我们得给这位国王找点活干,一旦他到阴曹地府也好有一技之长。”
“确实如此,”庞大固埃说道,“这可是个好主意。你就看着办吧,我把他交给你了。”
“谢谢,”巴汝奇说道,“像这样的礼物我可不敢拒绝,更何况是您的赏赐,我会好好安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