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进来的是托马斯·罗伊德。他坐在那儿,表情严肃而拘谨,眼睛偶尔眨一下,就像一只猫头鹰一样。
他从马来亚回家来——八年来还是头一遭。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已经习惯于待在海鸥角了。奥德丽·斯特兰奇太太是他的远房表妹——从九岁起由他的家人抚养长大。前一晚他上床睡觉的时候不到十一点。是的,他听见了内维尔·斯特兰奇离开屋子但并没有看见他。内维尔离开的时间大约是十点二十,或许再稍微晚一些。他自己整夜都没有听到什么声音。特雷西利安夫人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他已经起床在花园里了。他是个早起的人。
一阵短暂的停顿。
“奥尔丁小姐告诉我们说,家里处于一种紧张的状态之中。你也注意到这一点了吗?”
“我没觉得。没太注意这些事。”
“说谎,”巴特尔心想,“我敢担保你注意到的可多了——比大多数人注意到的还多。”
不,他不认为内维尔·斯特兰奇在任何方面缺钱。他看起来当然不像是缺钱的样子。不过他对于斯特兰奇先生的私事知之甚少。
“你对于第二任斯特兰奇太太了解得多吗?”
“我来这儿之后才第一次遇见她。”
巴特尔打出了最后一张牌。
“罗伊德先生,你也许已经知道了,我们在凶器上发现了内维尔·斯特兰奇先生的指纹。而且我们还在他昨晚穿的外衣袖子上发现了血迹。”
他停顿了一下。罗伊德点点头。
“他告诉我们了。”他咕哝道。
“我坦率地问你吧:你觉得是他干的吗?”
托马斯·罗伊德向来都不喜欢被人催促。他等了足有一分钟,那是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然后才回答道: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与我无关。是你们的事儿。要我说的话——非常不可能。”
“在你看来谁更有可能呢?”
托马斯摇摇头。
“我唯一想到有可能的人,实际上也不可能干这件事。所以就是这样了。”
“你想到的是谁?”
可罗伊德更坚决地摇了摇头。
“我不可能说出来。那只是我个人的想法。”
“协助警方是你的义务。”
“我会告诉你们一切事实。但这不是事实,只是一种想法。而且无论如何那也是不可能的。”
“我们从他那儿没掏出什么来。”罗伊德走后利奇说道。
巴特尔表示同意。
“是啊,我们没掏出什么。他自己心里有些想法——非常明确的想法。我想知道那究竟是什么。吉姆,我的孩子,这是一桩非比寻常的犯罪——”
还没等利奇答话,电话铃就响了。他拿起听筒来接电话。听了一两分钟之后他说了句“很好”,然后就砰的一声挂上了听筒。
“衣袖上的血迹是人的,”他宣布道。“和特雷西利安夫人的血型相同。这下子看起来内维尔·斯特兰奇是跑不了了——”
巴特尔已经走到窗边,正怀着相当大的兴趣看着外面。
“外边有个漂亮的小伙子,”他说,“相当漂亮,而且我想他绝对不是个省油的灯。真可惜拉蒂默先生他——因为我觉得那就是拉蒂默先生——他昨晚在复活节海湾。他是那种会把亲奶奶的脑袋打烂的人,只要他觉得能够脱身,并且还能从中得到好处的话。”
“嗯,这件案子里可没他什么份儿,”利奇说道,“无论从哪个方面看特雷西利安夫人的死对他都没什么好处。”电话铃声再次响起。“这该死的电话,这回又是什么事儿啊?”
他走过去接听。
“喂。哦,是你啊,医生。什么?她醒过来了,是吗?什么?什么?”
他转过头来,说:“舅舅,你来接一下吧。”
巴特尔走过来接起电话,一如既往面无表情地听着。然后他对利奇说:
“吉姆,把内维尔·斯特兰奇找来。”
当内维尔走进来的时候,巴特尔刚好把话筒挂回原处。
内维尔看上去脸色苍白,疲惫不堪,他好奇地瞅着这位苏格兰场的警司,努力想要读懂那张木头面具一样的脸后面隐藏的心思。
“斯特兰奇先生,”巴特尔说,“你知道有谁非常讨厌你吗?”
内维尔瞪大了眼睛,摇了摇头。
“你确定?”巴特尔又追问了一句,“先生,我的意思是,你知道有谁都不仅仅是讨厌你——这个人——坦率地讲——是对你恨之入骨吗?”
内维尔坐得笔直。
“不。没有,当然没有。没有这种人。”
“想一想,斯特兰奇先生。你就从没有以任何方式伤害过别人吗——”
内维尔的脸红了。
“如果非要说的话,只有一个人是被我伤害过的,而她并不是那种会怀恨在心的人。那就是我的前妻,在我为了另一个女人而抛弃她的时候。但我可以跟你保证,她并不恨我。她……她简直就是个天使。”
警司俯身向前,越过桌子。
“我来告诉你吧,斯特兰奇先生;你是个非常走运的家伙。我不是说我喜欢这个对你不利的案子——我不喜欢。但再怎么说这都是桩案子!这案子本来已经铁证如山了,除非陪审团碰巧对你的人品青睐有加,否则你就得被绞死。”
“照你这么说,”内维尔说,“就好像这一切都过去了似的,对吗?”
“是过去了,”巴特尔说,“你已经得救了,斯特兰奇先生,纯粹靠运气。”
内维尔仍然用探询的眼光看着他。
“昨晚,就在你离开她之后,”巴特尔说,“特雷西利安夫人拉铃找了她的女仆。”
他看着内维尔在咀嚼这句话的含义。
“之后。那芭雷特看见她了——?”
“没错,看见了。活着而且好好的。芭雷特还看见你离开了屋子,就在她走进女主人房间之前。”
内维尔说:
“但那根球杆——还有我的指纹——”
“她不是被那根铁头球杆打死的。当时拉曾比医生就不觉得球杆是凶器,这个我能看出来。她是被其他什么东西杀死的。那根铁头球杆是有意放在那里用来嫁祸于你的。也许是某个人偷听到了你们之间的争吵,于是就顺理成章地选你当了替罪羊,或者也可能是因为——”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重复了他的问题:
“这栋房子里究竟有谁那么恨你,斯特兰奇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