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竹逸自謂無隱惡
宜興徐竹逸司李喈,順治戊戌進士,某年喪子,客有議之者曰:「徐君必有隱惡,故罰及其子。」竹逸聞之,曰:「昔仲尼有何隱惡,而伯魚殀乎?」
陳散木健辨論
通州陳散木,名世祥,性狷介,不為苟容。素健辨論,客或不合,必與抗爭,不少遷隨,或憾焉。散木聞而言曰:「我之所嫉,怒我固然;即爾見喜,正復何益!」
徐敬輿解釋裘盡金敝
仁和徐敬輿,名敬直,嘗與人閒談,誤「金盡裘敝」為「裘盡金敝」,客笑之,徐曰:「皮之不存,毛將焉附,非裘盡乎?何意百鍊剛,化為繞指柔,非金敝乎?」客無以難。
不打爾打佛
華亦祥為順治己亥進士第二人,聖眷甚優。康熙初,嘗扈蹕至京外之香山,有某寺僧者,聖祖禮之,如拜佛然,僧箕踞自若也。亦祥含怒未發,頃之,車駕出門,亦祥遂取所持錫杖痛毆之,謾罵曰:「爾何人,敢受天子拜耶!」僧曰:「不拜我,拜佛也。」華亦曰:「我不打爾,打佛也。」僧乃合掌曰:「阿彌陀佛善知識。」
史立庵論孝子節婦廩給
康熙朝,鄞縣史立庵侍郎及超官少宗伯時,同官議裁孝子、節婦廩給,曰:「彼自分內事,何與朝廷!」史曰:「為子不孝,為婦不節,亦何與朝廷,而必以法繩之耶?」議遂寢。
沈去矜發辯議
沈去矜弱不勝衣,而骨性剛挺。平時與人語,氣纔屬,及發辯議,則電閃霆激,摧屈一坐。
靳文襄論治河
漢軍靳文襄公輔任河事最久,其受人傾軋亦最多。康熙乙丑,上念高郵、寶應諸州縣湖水泛溢,民田被淹,命安徽按察使于成龍經理海口。旋召靳及于至京彙議,于力主開濬海口故道,靳仍初議築長隄束水敵潮。時大學士九卿從靳議,而通政司參議成其範、給事中王又旦、御史錢珏均韙于說,寶應侍讀喬萊亦奏靳議非是,乃命尚書薩穆哈等勘視,奏稱海口不必開。會湯文正公斌以巡撫入為尚書,獨奏下河宜濬。卒以廷臣異議,命侍郎孫在豐往董其役,未嘗專從靳策也。丁卯諭,又詢下河田畝可紓水患之策,靳仍主築隄減水之說。時于撫直隸,上以靳疏示詢,于仍言下河宜開,重隄不宜築。詔遣尚書佛倫、侍郎熊一瀟與總督董訥、總漕慕天顏、孫在豐會勘,惟佛倫奏應從靳議,天顏、在豐議均與靳左。戊辰正月,御史郭琇劾靳糜費帑金,攘奪民田,橫取米麥,越境貨賣,科臣劉楷、臺臣陸修祖復交章劾之,天顏、在豐亦疏論靳屯田累民及阻撓下河開濬事。靳自請入覲。上御乾清門,命輔、琇及于各陳所見,卒允九卿議,停築重隄,革靳職。後又命學士凱音布、侍衞馬布、尚書張玉書、圖納等先後往勘,均稱靳治河功。己巳正月,上南巡閱河,靳從行,上親見隄工河道,始褒靳實心任事,勞績昭然,復原品。壬申,復任河督。逾年,召見于及原署河督董訥,責其排靳,諭大學士曰:「于成龍曾奏河岸未見靳輔栽柳,及朕南巡,指詢成龍,無辭以對。董訥亦曾言之。彼時九卿皆言靳輔當從重治罪,若即誅輔,則死者可復生乎?」成龍、訥皆叩首。
周櫟園上下今古
周櫟園嗜飲好客,客日滿坐,坐必設酒,談諧辯難,上下今古,旁及山川草木、方名小物,娓娓不倦,觴政拇陣,疊出新意,務使客極懽而去。
邵稼軒舉?手口口?字
康熙時有邵稼軒者,強識多聞,性喜詼諧。值《康熙字典》初成,讀三月而畢,不遺一字。有難之者,造「?手口口?」字以請,邵曰:「此字六書所不載,人不能識而我獨能識之。一手提兩口,當為亨【去聲】鼻涕之亨字。」難之者不能辯。
王丹麓解口字著人
地師沈六如嘗過王丹麓,語以庭前不宜種樹,謂口字著木為困字,不佳。王曰:「誠然,君亦未宜立於此也。口字著人,豈不成囚字乎?」沈默然。
宗舉兒謂月中桂樹不奇
宗定九子舉兒,名學詩,喜讀書,善言辭,六歲而殤。年五歲時,曾偕諸兒戲於庭,一兒指月而言曰:「月中那得有桂樹!」舉兒曰:「汝謂月中桂樹為奇,彼天地間之有樹,亦當奇耶?」
王用和謂孔子無眉
王丹麓好客,裙屐紛集。一日,有客謂孔子無鬚,眾詰其說,客曰:「見之《孔叢子》。子思告齊王曰:『先君生無鬚眉,天下王侯不以此損其敬。』故知今像多鬚誤也。」時丹麓子鼎在側,方六歲,應聲曰:「然則孔子亦無眉耶?」客語塞。鼎,字用和。
王小能謂風亦畏寒
王丹麓病起畏寒,每當雪夕,輒楗戶禦風。其第五子小能方五歲,適坐於膝,曰:「大人寒,故畏風,抑知風亦畏寒乎?」王問故,答曰:「風不畏寒,何由喜撲人懷。」
吳威卿謂有孤獨連文
吳錦雯有子名廌,字威卿,幼慧好學。七歲,嘗侍客座,客論詩,謂無孤獨連文者。吳應聲答曰:「孤雲獨去閒,非佳句耶?」一坐驚歎。
虞景敏作辭巧文
石門虞景敏,名黃昊,康熙丙午舉於鄉,十歲即善屬文。嘗閱唐柳宗元《乞巧文》而斥其謬,更作《辭巧文》以辨之。
高宗謂三藩司皆督撫才
乾隆時,有浙江、山東、甘肅三藩司入覲,同時召對。高宗問:「汝等皆歷任藩司,在任時亦畏督撫否?」東藩對曰:「不畏。」問其故,對曰:「皇上既放督撫,又放藩司,本屬互相糾察,若一味畏懼,不敢爭論,則藩司為虛設矣。」浙藩對曰:「臣公事不畏督撫,私事畏督撫。」問何謂,對曰:「公事,督撫有失,必當爭執,如畏懼默默,必致逢迎遷就;至私事,稍涉營私不公,督撫即當奏劾,安敢不畏。」上以為然。又次,甘藩對曰:「臣甚畏督撫。」上曰:「爾何以獨甚?」對曰:「督撫以下即藩司,屬員視藩司如視督撫,藩司不畏督撫,屬員亦相率不畏藩司。屬員無畏懼心,公事必致棘手,臣不敢不畏。」上亦以為然。次日,召見軍機大臣,謂昨見三藩司,皆督撫才也。未幾,皆擢疆圻。
梁相國釋佛之笑
梁相國,即《貳臣傳》中某。國初,父子相繼入樞垣,權勢張甚。高宗南巡時,其子已退老,或以其不法事上聞。會梁迎駕遊大佛寺,至山門前,高宗怒指彌勒佛問曰:「佛見朕笑,於意云何?」梁以佛見佛故笑對。高宗復返顧問曰:「然則見汝亦笑,何歟?」梁免冠頓首曰:「佛笑奴才不成佛耳。」
金壽門為鹺商解圍
錢塘金壽門客揚州,諸鹺商慕其名,競相延致。一日,有某商宴客於平山堂,金首坐,席間以古人詩句飛紅為觴政。次至某商,苦思未得,眾客將議罰,商曰:「得之矣。柳絮飛來片片紅。」一座譁然,謂其杜撰。金獨曰:「此元人詠平山堂詩也,引用綦切。」眾請其全篇,金誦之曰:「廿四橋邊廿四風,憑闌猶憶舊江東。夕陽返照桃花渡,柳絮飛來片片紅。」眾皆服金博洽。其實乃金口占此詩,為某商解圍耳。商大喜,越日以千金餽之。壽門,名農,乾隆丙辰嘗以布衣舉宏博科而不就。
杭堇浦有談天口
仁和杭堇浦,名世駿,字大宗。生平博聞強記,口如懸河。時方靈皋以文章負重名,堇浦獨侃侃與辯,靈皋遜避之。袁子才有挽詩云:「橫衝一世談天口,生就千秋數典才。」蓋紀實也。
戴姚成微言息爭
戴東原太史與錢籜石宗伯,乾隆中同官京師。錢素不喜戴。一日,錢之鄉人會飲,同館後輩某縱談至於戴,錢力詆之,某與之往復辯論,錢憤,責某詆斥前輩。越翼日,鄉人又會飲,錢與某均在座,有言及錢之同館前輩杭大宗者,頗致不滿,錢和之。某又抗論,錢不懌,因以某言質之末席戴舍人姚成,姚成曰:「小子不敏,於先生所操月旦,實未敢置喙也。所不解者,先生前有一語耳。」錢大愕,詢之,姚成則曰:「先生不嘗以某之排斥前輩為無禮乎?先生之於大宗,亦前輩也,今亦排斥之,宜小子之不解也。」錢乃肅容起立而謝曰:「君言良是。老夫不敏,願安承教。」
李復堂題佛像
李復堂鱓、鄭板橋燮,書畫皆精絕。復堂嘗為人題觀音大士像云:「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或訝其儗於不倫,復堂奇窘。板橋即應聲而言曰:「何不云彼美人兮,西方之人兮。」
和尚懼內不敢娶
廣州某寺住持僧某,名衲也,平日不事文字,而語言超妙。一日,招集諸名流小飲,座有戲問我輩何人最懼內者,眾未及答,僧亟應曰:「惟老僧最懼內。」眾笑其不倫,僧徐徐而言曰:「惟懼內,故不敢娶耳。」
袁子才釋園字
袁子才居金陵,嘗畜一羊,逸入鄰園,食其所種之菜。園叟來告,袁戲叟曰:「汝知園字乎?必築圍而後可。」叟固風雅士也,聞之,亦戲曰:「汝亦知園字內為何字乎?築圍僅能防圍外,不能防圍內也。」袁亦為之絕倒。
一朝天子一朝臣
秦殿撰大士嘗侍高宗,一日,高宗偶問曰:「汝果秦檜後人乎?」秦無他言,但對曰:「一朝天子一朝臣。」
梁文莊召對得體
錢塘梁文莊公詩正在政府,一時援引如陳句山太僕兆崙、孫虛船通議灝,皆杭州名宿也。或有以文莊庇護鄉人為言者,一日,高宗召文莊謂之曰:「人言爾庇護同鄉,自後有則改之,無則加勉。」梁頓首對曰:「臣領皇上無則加勉之訓。」時服其有體。
熟梅天氣半陰晴
乾隆末,桐城有方、姚二人,同負時望,而議論輒相抵,每因一言,辯駁累日,得他人排解始息,久竟成為慣例。一日,同赴張某家小飲,酒後閒談,偶及時令,方謂黃梅多雨,姚謂黃梅常晴。方曰:「唐詩『黃梅時節家家雨』,子未知耶?」姚曰:「尚有『梅子黃時日日晴』句,子忘之耶?」方怒之以目,姚亦忿忿,張急勸解曰:「二君之言皆當,惜尚忘卻唐詩一句,不然可毋爭矣。」方、姚齊聲問何句,張曰:「『熟梅天氣半陰晴』,非耶?」於是皆大笑。
僧問畢秋帆以子曰
畢秋帆制軍撫秦,赴任時道經某剎,因往隨喜。一老僧迎入,畢曰:「爾亦知誦經否?」僧答以曾誦。畢曰:「一部《法華經》,得多少阿彌陀佛?」僧曰:「荒庵老衲,深愧鈍根。大人天上文星,作福全陝,自有夙悟,不知一部《四書》,得多少子曰?」畢愕然,深賞之,遂捐俸置田為香火資,並新其寺。
某生論金頂
嘉慶初年,釐正品級,凡生員帽頂,必循例用銀而不得用金。河南汲縣某生,以事至縣署,戴金頂,令指其頂而嗔其違制。生曰:「生員家貧,無銀,故用銅。若以此為違制,則老父臺已先之矣,何責生員!」令大怒,曰:「吾何嘗違制?」生曰:「按例,老父臺之頂宜照七品例用金,今果金也者,以責生員可也,否則生員不獨任違制之罪也。敢請以頂俾生員驗之。」令語塞。
龔寶寶問難
嘉慶中,江蘇詩人龔光瓚以事戍黑龍江,歷任將軍至,皆待以賓禮,不以流人視之也。光瓚有子寶寶,幼慧,嗜讀,年九歲,已畢《五經》,人咸稱之曰聖童,將軍那啟泰常命蒼頭負入節署中說經。寶寶,庶出也,一日,講《易》大義,問將軍曰:「乾為天為父,坤為地為母,天地父母,一而已。我乃一爺而二娘,然則地固可多於天歟?」將軍無以應之,漫曰:「在江蘇為江南地,在黑龍江為塞北地,地雖多,其實一也。若有兩母,將毋同。」寶寶亦漫諾之。
某明經謂徐令無規矩
長興縣令徐某初下車,頗鋒利,每收呈,必摘呈中語面詰之,倘所對稍有參差,輕則擲還,重且撲責,其意蓋以示能也。有明經某者,平日把持邑中事,吏胥咸畏之。令亦知其人,思痛懲之,而未有間。明經亦知令將與己為難。會有事,訟之縣,乃自懷呈往。是日具呈者殆百餘人,吏胥以明經呈置第一,意令出先詰數語,即可縱之去,以免滋事也。俄而令升堂,人皆跪而待命。令見明經呈,即置之末,而每閱一呈,必呼一人前,絮絮問不休,欲令久跪以挫之。明經頗不耐,然尚無隙可乘也。少頃,令摘冠置案上,以手搔髮際。明經見之,即蹶然起。令怒曰:「汝衣冠中人,奈何不知規矩?公堂之上,容汝長立不跪乎?」明經乃以手指其頭曰:「汝先無規矩矣。世豈有不衣冠而臨民之官耶?」言已,掉臂出,令竟無如之何。
良相是長麟
某部司官馬某,為長麟所劾。某日,與某中翰等在陶然亭讌敘,縱譚及此,中翰高吟曰:「司中無小馬,堂上有長麟。」蓋譏之也。長突然至,微聞長麟二字,嚴詞致詰。中翰笑曰:「吾輩方以公名作對耳。曰名醫惟扁鵲,良相是長麟。」長始歡然而去。
賊詰周燾
嘉、道間有周太守燾者,嘗牧通州,治賊嚴,每獲賊,即斷其腳脛。有一賊,甚強項,謂周曰:「小的雖作賊多年,亦頗知《大清律例》,割腳脛在何條?」周笑曰:「汝言甚是。惟吾亦問汝,三百六十行,行行喫飯著衣裳,汝為何行?」賊不語,遂割之。
孫制府以片言解紛
道光癸未冬,裘安邦任南河中軍副將時,以兵丁鼓譟,稟請河督究辦,而河督不允,遂至齟齬。值江督孫某蒞浦,詢裘曰:「是日演武場中,僅人語喧譁乎,抑有擊鼓者乎?」裘曰:「無鼓聲。」孫笑曰:「鼓者,伐鼓淵淵;譟者,人聲嘈雜。必兼之,乃為鼓譟,此殆非也。」其獄頓息。
羅文俊不違天威
羅侍郎文俊有才辯,素短視,尋丈外即茫無所覩。宣宗嘗於召見時笑問:「卿見朕否?」叩首曰:「天威不違顏咫尺。」蓋羅實一無所見也。
康泰直呼縣令姓名
上海庠生康泰,以強索漕規歲千元事被控,上海令許乃大提之到案。康甚辯,許怒,語之曰:「爾既為庠生,當知禮法。爾為何學使所取進?」康期期言曰:「周周周。」許曰:「豈周系英耶?」康遽應曰:「許乃大所言是也。」許怒,拍案曰:「爾何直呼本縣姓名?」康曰:「老父臺可直呼學使姓名,生員自可直呼老父臺姓名。」許大怒,詳請學使斥革衣頂,學使斥不准。
錢東平談鋒
長興錢東平布衣,名江,負不羈才,遍讀異書,足跡滿天下。少入京師,上萬言書,言時政,請遷都江寧,廢時文,罷鄉會考試,令各省選錄人才。書上,奉旨嚴逮,遂發烏里雅蘇臺為奴。旋賜環,再入京師,與李文忠公鴻章、何子貞太史紹基友善。未幾,粵寇洪秀全陷鄂城,東平星夜往奔。洪一見器之,令掌機要。上書勸洪直趨京師,洪不聽,逕取江寧,遂棄洪而逃。乃謁曾文正公國藩,閽者延入,文正雅重其名,降階迎之,握手入中堂。東平岸然,拱手就坐,與文正論海內大局及安危所繫,縱橫辯論,索筆繪圖,指陳得失。文正唯唯,不敢稍阻其談鋒也。
沈文定為殷譜經飾辭
吳江沈文定公桂芬直軍機時,對於宦京鄉人,每極意周旋之。殷譜經侍郎方行走南書房,遇文定,岸然以鄉先輩自居,文定恆下之。侍郎性峭直,出言不顧忌諱,文定時彌縫之。一日,待漏朝房,百司咸集,有某大臣詢侍郎曰:「聞聖躬違和,果何症也?」侍郎遽喟然曰:「小兒好色所致也。」文定聞言大驚,幸侍郎語時微帶吳音,故聞者不甚了了,文定遂亟以京語從容顧侍郎曰:「老前輩所云,非宵衣旰食所致也歟?」於是聞者釋然。蓋京語宵衣旰食四字,其昔與小兒好色本絕相似,故遂無覺者。
金安清口若懸河
同治初元,秀水金安清以兩淮鹽運使褫職,乃遊說於湘淮軍諸帥,求起用。七謁曾文正,不見。文正語人曰:「我不敢見也。此人口若懸河,江南財政瞭如指掌,一見必為所動,不如用其言不用其人之為愈也。」同治壬申,遂從金說,得增淮南票鹽八十萬。曾忠襄撫某省時,金往說之,大為所惑,專摺奏保請起用,大受申斥。文正聞之,歎曰:「老九幾為其所累矣。」久之,鬱鬱死。
孝哲后為穆宗爭立嗣
孝哲后與穆宗伉儷綦篤,而不得於孝欽后。穆宗病革時,本擬令貝勒載□承大統,孝哲亦以為然。及李文正公鴻藻洩其事於孝欽,孝欽震怒。穆宗崩,孝欽議立德宗,后復爭之,謂不可使大行皇帝無後。孝欽曰:「有相予得佳婦者,大行皇帝有後久矣。」意蓋誚后無出也。后頓首曰:「兒德薄,負先帝恩,萬死莫辭。然後宮某氏已有身,宗社有靈,或誕降皇儲以承丕緒也。」孝欽曰:「國不可一日無君,且能預卜其所生為男耶?」后曰:「請先立賢王監國以待之,所生果女,然後即真,似未晚也。」孝欽怒后嘵辯,厲聲曰:「此事有余暨慈安后主之,安有汝置喙地!再多言,當論死。」慈安后,即孝貞后也。后素和婉,事兩宮有禮,是日忽憤不可忍,泣而言曰:「死從先帝,兒之志也。兒以皇嗣未定,故隱忍須臾耳,今已矣。然兒死尚能自大清門出者,則請為先帝立後,固兒之分所當言,安能以是為兒罪耶?」孝欽大怒曰:「汝謂我死不能自大清門出耶?」立呼內監批后頰。孝貞力為之請,始叱后退。后遂絕粒。久而未絕,卒乃服碎磁屑而崩。奉安時,孝欽憾其前言,欲使后金棺自便門出,孝貞曰:「我朝家法,后崩,金棺必出大清門,歷代相承,不可改也。」孝欽默然,乃止。惟后所言後宮有身者,竟不知所終。
彼此以何相詰
朱九江有猶子,酷嗜錢,一日,九江謂之曰:「錢之為物,有何佳處,汝顧愛之若是?」猶子者亦質問九江曰:「錢之為物,有何不佳處,叔顧不愛之若是?」
桂林清議絕可畏。況東橋所居,距其弟夔笙太守周頤之廬不數武。某日嚮夕,詣兄,值盛暑,未易長衣,甫出門,遇一友,遽訶太守曰:「汝何故著短衣出門?」太守亦笑詰之曰:「汝何故著長衣出門?」
左文襄俊辨
左文襄大拜,至翰林院受職。諸翰林意存蔑視,文襄危坐清祕堂中,曰:「適從何來,遽集於此?」諸翰林肅然起敬。已而請書匾額,文襄大喜,謂:「諸君皆擅長八法,今乃推一麤鄙武夫作此,足徵引重之心,遂有入學蒙童乍臨影帖為塾師所激賞動筆加圈之樂。」諸翰林皆服其俊辨。蓋左以舉人補賞檢討,為入閣地也。既官東閣,往往一人在室中搖首自語曰:「東閣大學士,東閣大學士。」
王惟清謂舉人尚
左文襄以孝廉從軍,立躋通顯,居嘗高自期許,以為秀才能任天下,布衣可佐王業,雅不欲以甲科中人為評隲之定鑑,此蓋有所激而然也。光緒甲申法越之役,帥軍由江蘇至福建,道次九江,官吏呈刺謁見,左視九江道履歷,乃進士出身,未延見,僅傳見九江府。繼而德化等縣皆進士出身,不得已,皆見之。後有同知王惟清,以舉人需次者,持刺來見,左視之若大賓,肅衣延之入,即納之上座,於後謁者概令謝絕。候轅諸人疑之,密賄持帖者探左意。未幾,柬房人云:左見惟清時,頗謙抑,進茶後,問惟清出身,惟清以舉人對。左問舉人與進士孰尚,惟清曰:「舉人尚。」文襄佯示疑訝,詰之,惟清正對曰:「凡人作秀才時,僅經營於八股試帖,以外無暇他及。通籍後,又有大考試差,紛糾於內,不得不於小楷詩賦昕夜研攻,猶必出習世故,奔走於酬酢應答之間。惟至鄉榜告捷,胸襟始展,志氣甫宏,經世文章,政治沿革,乃稍稍有暇究治焉。幸而出仕,及膺任顯要,皆其平日所營治者,尚得有尸位誚耶?故卑職竊謂舉人尚。」文襄拍案叫絕,稱是者久之,曰:「一篇好議論,今何幸聞之!足下在晚近中,真不愧為佼佼矣。」語畢,送惟清出,時道府方站班,文襄顧左右曰:「此間好官,僅一王丞,奈何使之屈抑如此?」道府聳然受教。文襄行後,道府問惟清與文襄感洽之故,惟清詳述之,與閽人所道同。
陳樹屏善解紛
張文襄督鄂時,與撫軍譚繼洵意見不合,遇事多齟齬。一日公宴,集黃鶴樓,賓主酬酢,咸有酒意。座客某詢及漢水江面之廣狹,譚答以五里三分,曾見某書。張沈思有頃,乃顧客而言曰:「其言不實。實廣七里三分,有某某書可考。」譚不屈,仍爭為五里三分,互爭執不相讓。張、譚盛氣之下,急欲一競勝負,然又無所取決。張乃遣弁飛騎召江夏縣,時知縣事者為望江陳樹屏,名進士也,聞召,亟肅衣冠飛騎往。比至,甫入門,未及開言,張、譚皆同聲問曰:「君知江夏縣事,漢水在汝轄境,亦知江面七里三分乎,抑五里三分乎?」陳應聲曰:「江面水漲,即廣至七里三分;水落,即狹至五里三分。制軍就水漲言之,中丞所言,就水落言之也,知縣以為皆無訛。」張、譚聞之,皆大笑,爭乃解。
康廣仁辨才無礙
南海康廣仁為有為胞弟,辨才無礙,每申駁議,層出不窮,譚嗣同輩咸畏服之。有封事,廣仁直達黼座,德宗即與之計畫,他人不知也。光緒戊戌被難,由京師廣仁善堂收殮,葬於義塚,南海會館為立一碑,無字。庚子聯軍入京,始有人鐫字其上,曰「南海康廣仁之墓」。後以沈藎之力,始返其骨於故鄉。
李文忠拒革命
光緒庚子,拳匪肇亂畿輔,八國聯軍踵至,南北隔閡,舉國不統一,勢岌岌如累卵。時李文忠自粵至滬,寓劉學詢家之滄洲別墅。革命黨將於沿江起事,因舉某某二人往說文忠,意將推為首領。文忠若已早知某某來意者,立延見之,方通姓名,遽曰:「君等欲稱兵乎?惜我年老,不能相助。亦恨君等遲生五十年,當時不能助我也。」其言明亮痛快,使人更不能再進一語。某乃詢兵事利鈍,文忠曰:「我國用兵,本無奧妙,亦惟一鬨而已。」言時,舉手作鬨勢,復續言曰:「鬨得過去即勝,勝即成事。」言至此,仰屋大笑,拄杖起立矣。
偷兒自稱劉坤一
光緒中,劉忠誠公坤一任兩江總督時,一夕,署中獲一偷兒,親鞫之,詢姓名,偷兒曰:「小的姓劉,名坤一。」劉拍案曰:「豈有劉坤一而作賊者乎!」偷兒順口改曰:「小的本不作賊,實為差役誤拘。」劉曰:「然則何為暮夜入署中?」偷兒曰:「大人與小的姓名偶同,竊欲一覘大人顏色耳。」時有幕友某在旁,謂宜改名劉坤二,偷兒頷首曰:「小的與大人,本一而二、二而一者也,賜名坤二,亦何妨!」劉服其辯,笑而釋之。
錢念劬論請安
歸安錢念劬,名恂,嘗以道員需次江蘇,每見司道,輒隨俗請安。或以奴性譏之,錢笑曰:「人之一身,手在上,足在下,手尊而足賤,若輩敢受我長揖乎?不如以足與之行禮,但彎腿而已可也。」
王文勤設辭拒人
仁和王文勤公文韶在樞垣峙,有浙人某以知縣引見,將出京,謁王,丐八行書,以介紹於當道,王曰:「如君之才,必為上游所賞,老朽之言不足增重也。」某無辭而退。又有謀出洋隨員,乞其言於駐美公使者,王曰:「出洋路險,中途若有疏虞,若家中人轉而詰我,我將何以復之?敢謝不敏。」
張氏女慷慨陳說
湖北張氏女有幹才,已嫁而孀矣。其父仕於閩,為縣令,資財巨萬,惟挾二妾以從,棄妻於家不顧也。族人咸不平,慫惥其妻,使如閩,辭無資,則為醵資,又懼不禮於夫,女乃曰:「母無懼,我侍母以行,然須具來往之資,合則留,不合則返耳。」於是母女俱如閩,未至其所三十里,使人以告。父聞妻至,將不納,聞女與俱至,始大具車徒迎之。既至,果相安。居數月,女辭欲返,母留之,女曰:「家有尊長,豈能居此長奉母乎!」母泣曰:「汝在,故我無苦;汝去,彼將魚肉我矣。吾從汝歸耳。」遂與俱返。其後,父以贓敗,詔下原籍,簿錄其家財。縣官奉檄至門,母皇恐伏竈下,餘人悉走匿。女盛服出見縣官,言父平時棄母不顧狀,且曰:「父盛時,母不同其樂;今父敗,母豈得同其憂。請公入視,如有銖金寸錦之儲,甘受隱匿之罪。」聲情慷慨,縣官為之動容。入視之,破屋數椽,疏帳縹被而已,歎曰:「誠如汝言,誠如汝言。」遂去。
董成妻善遣張姓女
董成,山東人,少無行,以博負債,潛逃至京師,傭於某商店。性伶俐,能得主人歡。主人與某王交,王時至商店,拂巾瀹茗,皆令成充其役,便捷機巧,無不如意。王悅之,與主人商,召之邸,供雜役。謹慎將事,與人無忤,邸中上下,無不交口稱成,王因委以管鑰焉。邸側有張姓者,養一女,年與成相若,而貧,以十指自給。成時以縫紉事至其家,漸與女狎,女父母知之,亦不之拒。越二年,王以成樸實,賜以邸中婢,且為治外宅。婢頗慧,口齒伶俐,為成治家政,毫釐無所失。以是成無餘資復贍女家,張之門絕成跡者數月。女漸聞成納婢事,與母計,欲覓成,母曰:「吾家以貧故,得成贍助,賴以免凍餒,彼已成家,諒無兼顧力。且渠妻為貴人婢,與之爭,必不勝,子安之可也。」女曰:「否,渠與兒有前約,寒盟不可。」遂偕往。抵門,值成出,婢邀入室,詢家族,女母始敘來意,並言送女來,無再返理。婢曰:「茲事顛末,予概不知。既有前盟,而渠背之,誠為非是。但予係貴人賜,而彼無家產,居室飲食惟主人是求,多一人尚虞不給,寧容有二乎?況汝年方少艾,私約無人知,宜及此時別覓佳壻,願三思之。」女曰:「予所以蒙羞而來者,以息壤在前,已如傾出之水不可復收耳。苟相愛,奴婢犬馬皆所不辭;若不見納,請即以頸血濺汝身。」婢笑謂之曰:「勿爾,鴻毛之死,智者所羞,況戕生於此,穢名益彰。」復為之畫策曰:「渠執役數年,識人頗夥,汝可認予作義妹,姊為擇一俊壻,奩費予為代辦,即二老亦得娛天年,妹以為何如?」女沉思良久而歸。數月後,為女介紹一山西賈人子,悉出所蓄為購奩具。屆期,以鼓樂迎,女登車去,成與婢相處以終。
氏有子姑有孫
某姓姑婦孀居,家僅中資,姑欲為己嗣子,婦亦欲為己嗣子。族黨中有助姑者,有助婦者,呶呶紛爭,竟至涉訟,久仍不決。婦特投一老訟師,欲求必勝,訟師曰:「易事耳。」遂為擬一詞,中有句云:「為姑立嗣,姑有子而氏無夫;為氏立嗣,氏有子則姑有孫矣。」問官閱此數語,乃判令族黨為婦立嗣。
崔李辨難
崔、李為六朝著姓,有崔鴻者,字初民,李元者,字赤萌,居同里,學同師,而少相狎也。一日,李訪崔,坐定,談謔間作,李嘲崔曰:「君名鴻而字初民,初民即原人,產生於鴻濛甫闢之時代,野蠻二字之徽號殆難免矣。」崔曰:「君既目我為原人,則我為人之鼻祖,君獨非我之雲仍乎?君以元為名,以赤萌為字,赤萌者,赤子之萌芽,即精蟲也。精蟲一名生原,原與元音同。【精蟲體甚小,為蝌蚪形,行動活潑如蟲,在男性生殖器之精液中,故名。須用五六百倍之顯微鏡始能見之,與女性生殖器所生之卵珠同為生殖之原。】況元龜為古之寶物,見於《詩》,龜又嘗被老桑稱為元緒,《述異記》曾載之,元之時義大矣哉。」李曰:「元者始也,凡數之始,多曰元,如元年、元月、元日是也。又善也,子元元,民之類善,故曰元,則見於《國語》。吾名之元,元氣之元也。《白虎通》曰:『地者元氣所生,萬物之祖也。』又道教之神曰元始天尊,晁氏《讀書志》嘗紀之也。且吾即為精蟲,則人類皆吾所化生,君亦託始於吾也。」崔曰:「君休矣,精蟲尚未成人,豈能齒於人類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