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营救买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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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人掳去的买办—找回他的远征—岛屿内部—中国人的坟墓—中国乡下的房子—抓住向导—土匪的房子和老婆—土匪的逃跑—苦恼的行军—一座桥上的冲突—士兵们的苦难—海岸的夜景—一座中国庙宇

一个从广东来的、为兵站部门工作的中国买办 [1] ,本月17日在内地征发粮秣时,被乡下人带走。之前一周,他一直对部队发挥了重要作用,带来了补给品——牛,作为一个中国人,他还熟悉人们的习惯,缺乏更好的翻译时,他也经常因为会广州英语 [2] 而被充当翻译。一个早晨随他下乡的屠夫,回来时带来消息,他已经被政府士兵捉住,被像猪一样绑在杆子上抬走了。我们当中的一批人立刻听命武装起来,准备前往营救。之后一段时间,我努力去营救服务于我们这群人的翻译。我们找到了一位广州小伙子,他是银号的一位账房伙计。尽管他担惊害怕,不断抱怨“蛮子抓了我”,但他是这种紧急情况下能找到的唯一的人,所以他还是被我们给带走了。然而,我回来时,负责这事的一位官员已经允许定海屠夫离开,因此我们失去了那位不幸仆人的所有线索。如果给他以足够的保护,后来的很多不幸很可能会避免。如果中国人在这类行动中第一次就失败了,毋庸置疑,他们或将中止类似的行动。我们剩下能做的就只能是搜查该岛,为此向不同地点派出了两批人。

第二天早晨,我收到了总司令的命令,陪同第三批人横穿该岛,来到了一个海港小镇。根据中国地图上显示,该镇应该是在西北海岸。我受命传达命令给前一天派出的人,在小镇那里会合。万一没有得到买办的消息,可以抓居民中最受尊敬的人和当地的首脑作为人质,以求得买办的安全。

在18日早上4点钟,我们一行人出发了,整个团队由一名官员和40个人组成,翻译托马斯随同我们一起上路。他是一位绅士,同样在宁波经历了战斗的考验。

道路,准确地说是小路,是用大的方形石块铺成的,宽度足够3人并排而行。该镇的道路,实际上全岛的道路,都是同样的,跟我们在这个大陆曾经看到的,也都是同样的样式和宽度。虽然,马嘎尔尼勋爵描述过,北京皇帝的宫殿所在地,热河的道路,宽敞得令人惊叹,但是我们有机会看到的当然不是皇家大道。

穿过了数英里繁密的稻田后,路绕着山的一侧,经过偏僻的小路。这里的道路修有舒服的台阶,数量众多的贯穿全岛的道路都是同样的形式。

周围的山上长着茶树、棉花、矮栎和一种红色果子很多的杨梅树;而山很巍峨,山顶直上云霄,覆盖着亮绿色的牧草。从坡上看,长长的峡谷从不同的溪谷口处伸展开来,一些溪谷消失在蜿蜒的群山中,而另一些再次延伸到海岸,满谷的繁茂的庄稼在晨风中弯曲摇摆。远方,定海奇特的建筑之外,英国舰队抛锚在平静的水中。到处都是茂密的树丛,就像是随意落在山边的;隐约透过稠密的枝叶,屋顶和寺庙使景色多样化。置身于众多美丽的树丛中,漫游者在这里平静下来,选择此地作为安息之所。凝视着这些宁静的景色,甜美的铁线莲和芬芳的花朵装饰人们最后的家园,最马虎的眼睛也不会注意不到这些漂亮的坟墓。

中国人对死者的尊崇是否到了膜拜的程度还不得而知;几个世纪前,最早在该国传教的耶稣会士发现,不可能阻止人们在这个事情上的狂热与执着,转而以他们的方法,反复为新入教者的死亡祈祷。然而,因为这是允许传教士超出教义的规定帮助信徒,所以,那时的罗马教会不赞成。后来,这导致中国天主教传教士在教义上的诸多分歧。

该岛的人们不像南方省份那样埋葬他们的死者,而是将尸体装在盖着盖子、容易移动、十分光滑的棺木里,放在地上,周围是野花和攀缘植物的花。我们在该岛进入的大多数房子里,这个大箱子是我们在门厅遇到的第一件东西。好奇心使我们打开了居民的坟墓,里面的身体穿着像是还活着,胸部放着烟管和烟叶,头部放着食物和大米。

当我们前进行军时,旁边的山上挤满了人,他们在我们接近时从村子里逃走;早晨的时候,遇到了前一晚的一队人,他们昨晚在庙里宿营。我们决定暂停几小时,让这些疲倦的人休息,其中一些人,由于严重的发烧和疾病被迫返回。很快捉到了两打飞禽并脱毛,一会儿就在火上烹煮成为了人们的肉汤。

指挥这批人的军官没有获得关于失踪买办的消息。在这些人早餐的时候,我们走到了附近的房子里。所有的都废弃了,除了一座似乎属于该地头人的房子,隐藏在棕榈树和枸橼及其他我们不认识的灌木树丛里,周围是花园,栀子花和其他漂亮的花朵使周围芳香四溢。

这座建筑是当地乡下房子的很好范本:进入一个很大的木门,我们发现了院子,周围两边是不同的外房,用来做粮仓和放干果,另外两边是家人的房间和祖先的祠堂(一间被家庭所有人共同使用的房间)。这些农家房屋规模这么大的原因是显而易见的,因为通常需要考虑容纳父亲、母亲、儿子及其妻儿。祖先祠堂的前面是漂亮的由格子组成的架子,以及油漆过和雕刻的柱子。这间大房间的里面围着编织的沙发;小桌子坐落在中间,放着茶杯和烟管。凸出的屋顶下坐着一位老者,长长的白胡须表明他是位祖父,到这个年纪胡须才能生长成这样。其他人似乎逃走了,他看起来如此的孤独而凄凉,眼泪从他憔悴的脸上流下来。尽管根据翻译提供的情况,我们相信买办是在该村附近被带走的,我们内心却不愿意抓住这位长者。虽然结果表明,他是该地的族长,并且承认听说了前一天早晨人们带走了这个人。然而,他没有进一步的消息,我们返回了庙里给军官留下了追寻路线的指示后,我跟着我们队的人继续上路了。天气还是很热,由于人们不断因此而掉队,我们决定包围一座村庄,找一些苦力来背行李。

稍微偏离我们走的路,穿过茂密的树林,我们隐藏起来,避开了那些在高处观察我们前进的中国探子。一半人跟着军官前进,而剩下的人原路返回,考虑到后面我们已经经过的村子里,可能会有人回去,以为目前到下一次巡视期间是安全的。然而,前面的人通过山上的信号快速传递给我们前进的消息,当我们到达的时候,该地已经空无一人了。

在茂密的竹林和低矮的丛林间布下封锁线,我们用商量好的信号引人进入,对着空中开火,以迷惑居民;否则,根据之前的经验,我们知道他们肯定会在堤坝或弯曲的小路上躲着我们。这个计划得到赞赏,我们为了自己的目的,抓了足够的人,一些人总是被发现躲在中国房屋后面用来存雨水的大砂锅里面。

一小批人已经驻扎在附近的庙里,只用农具武装着。通过翻译,我们与这些人进行了谈判,翻译告诉他们我们无意伤害,但是如果他们选择逃离我们,我们会被迫使用武力。向他们表明我们的目的是友善的,我们要求抓住的人为我们干活,但会支付他们劳动报酬。

会谈期间,两个小孩偷偷从其中一座房子里溜了出来,尽管他们最初被陌生人吓到了,我成功地诱使其中一个漂亮的小孩,玩起了我戴在头上的鲜艳的帽子。一些硬币很快使我们成为了好朋友。人们看到我们不是他们所想的残忍的蛮夷,然而因为好奇心和亲密,他们和之前害羞时一样烦人。他们抚摸了我们衣服的每个部分,检查了我们的手,似乎由此判断我们的生活状况。

最后,我们带着抓获的人离开了,他们不再排斥为我们工作。我们很快赶上了其他人,用竹子挂着行李,把中国人放在中间。这最初,看起来是为便于行动而采取的简单方法,实则为现实所迫。身处一群怀有敌意的人中间,我们不可能在后面丢下一个人,因其行李的重量而无法跟上队。分岔路更多了,除非我们找到岛上居民做向导,否则很难会不走错路。

我们休整的地方通常是在庙里,以及为我们提供食品的村里。就这些庙宇而言,中国人很少表现出对他们宗教的尊敬。就像我们部队的行为一样,他们自己出于同样目的使用庙宇,各种官吏和游人在旅途中把它们用作住宅;实际上,如果官员的级别高于庙里供奉的神,会在逗留期间把后者放在建筑外面。

第三天晚上,我们到了一座隐藏在树林中的小镇,入口处横跨着一座奇怪的桥,像定海的很多桥一样,是由三大块石头,准确地说是石板组成的,中间的一块与水面平行铺设着,而每侧的一块从河岸上上斜,一头靠着地面,另一头与中间的石头榫接在一起。这些通常长14英尺,宽四五英尺;不知道他们是如何成功地把它们放好的,因为没有发现用于此目的的机械,他们说仅仅是由人工完成的。

桥上有五位身着白衣、令人尊敬的老绅士迎接我们。他们走上前,尊敬地鞠躬,请求知道我们的目的是什么,以及我们在农村漫游的原因。他们告诉我们,他们是该地的族长,邀请我们到庙宇,将在那里为我们提供饮食,然后我们可以“认真地调查”。把士兵留在该地的入口处后,托马斯先生、翻译和我自己前往寺庙,很快告诉了他们我们的任务。他们在经过漫长的协商之后,其中一人上前主动提出带我们去那伙绑架了我们的人的头目家里;但条件是士兵留在村子里,而我们应该陪同一些村民包围那座房子。我们同意了这点,给军官留下指示,万一他听到开火的声音,用他的方法尽全力来帮助我们。

为防紧急情况或他们欺诈,我们给火器装填弹药,陪着新建立的盟友,前往他们所称的匪穴。似乎房屋主人是个著名的土匪,在我们攻占定海时因其恶行而入狱,官员逃跑的那晚被放出。他目前的冒险计划是拍宁波政府的马屁。

我们包围并进入了房子,但“鸟儿”已经飞走了,尽管搜查时,盘盘罐罐都没有放过,却没有头目的踪迹。然而,在一张床上发现了一位发高烧的妇女,这时深受其害的当地人与她保持一定距离。这位女士是土匪的老婆,然而她不愿讲她丈夫的事,声称他已经外出两天了。当地人劝我们将她作为人质,但伤害女性不符合我们英国人的观念。清朝官员通常采取的做法是,如果罪犯逃走,整个家族将为他的罪行承担责任。这是他们强力控制人民的办法,他们经常非常不公与残忍地施行这一政策。

当我通过手势与女士谈判时,我听到了上房里激烈扭打的声音,这是由翻译引起的。翻译在忙于搜查阁楼时,被一堆稻草绊倒了,发现一个人从下面跳起来,激烈的搏斗后,让他从窗口逃跑了。屋外这位绅士正焦急地寻找他,发现即向这位逃跑者开枪。我们马上追踪他,但是他避开了,我们失去了目标。

没能达成目标,唯一可以做的事就是带走该村的头人,并烧了这房子。前者照着完成了,但考虑到移动这位女士将很危险,我们让房子继续耸立着。第二天,我们到了海边的海港;但是几乎所有人都患上了严重的疟疾和痢疾,是在稻田感染上瘴气所致,怎么弄回他们成了需要考虑的问题。幸运的是,第二天早晨,来了艘汽船,船上有位全权代表。派出这艘船的目的是阻止岛屿与大陆之间的帆船来往。

然而,我们还有一天的行程要走,到离海岸约九英里远的可疑地区抓土匪头子。

可怕的高温使这次行军十分折磨人:我们队伍现在减员了,加上那队与我们在海港会合的人,总共有50人,但几个小时内,一大半因虚弱和疾病而掉队,被迫返回。我们被命令去的地方据说有些清朝官兵,因此如果遇到抵抗的话,我们现在的力量很小。当我们前进时,可以看到巡逻的人在来回搜寻,他们见到了疾病给这小群人造成的灾难。城镇已然可见,那里似乎挤满了人,人们站在低矮的城墙上。我们向他们打手势,表明我们没有敌意,但当我们进去时,小心地留了一小队人在灌木丛中。我们知道控制头人的唯一办法,是让他们来协商。因此,请一些乌合之众去通知族长我们在等待会谈后,我们进了一位药房老板的店,里面出售各种膏药。通常住在里面的医生是本地人的上层阶级,这里成为受懒汉喜爱的地方。我们在药房坐下,不久两位头人来了。交谈之后,我们示意士兵围住门,翻译抓着其中的一个人,我自己抓着另一个人,告诉他们定海的大人要求见他们。他们最初抵制我们的温和劝说,但听到士兵们固定刺刀的噪声后,他们认为最好是顺从。由于我们的人很虚弱,而聚集到街上的人有好几百,这一刻很令人焦急。乌合之众经常想挤进来,尽管士兵的刺刀还保持了一段距离。镇子的一端是一座狭窄的桥,需要单独一列通过。现在这里最大的麻烦是对面有一群示威的人,他们站了一排。只要在他们的对面没有与之对抗的人,过桥就是愚蠢的行为,唯一可行的计划是清除前面的人。我们用手绢把犯人与我们的手腕连起来,以防他们在冲突中逃跑。翻译对人们喊话,告诉他们我们无意伤害我们控制的人,但是我们的一个人被该地的一些居民绑架了,我们为了他的安全不得不如此。他们救下活着的人是不可能的,建议他们让出一条路,否则后果会落到他们自己身上。

留了一些士兵在岸上充当保护小队,剩下的人单列前进。但在队列领头的人脚步踏上第二块石板前,中国人冲向了桥的入口,保护小队开枪扫射,一大群人立刻跑到山上。这糟糕地表明了中国人的勇气,但是要记着,他们从未见过火器,只听过极糟糕的描述,也不知道怎么对抗常规军。对他们来说,最糟糕的武器是官方巡捕的长鞭;人群中的少数士兵即便可能见过火器,也没有领导来指挥他们。

晚上我们再次到了海边,发现汽船在等着装载我们离开。一位受伤的中国人是试图逃走的犯人,两条腿都被火枪子弹打穿了;疲倦的士兵动了恻隐之心扛着他,这应该得到最高的赞扬。

从那天早上五点开始,这些勇敢的人们,因遭受了人类所能承受的最痛苦的疾病的折磨而陷入困境,但却表现出了他们的勇气。尽管没有展现像他们祖先一样的积极进取,其坚持不懈与顽无畏的勇气却与其先辈相同。度过那个漫长的夜晚后(黑暗中弄错了路),仍然遭受白天高温的折磨,印度没有地方比这里更可怕,没有一口吃的,他们背着伤者攀上高而陡峭的岩石,从险峻的山坡下来,跋涉很多英里,没有一点埋怨,直到过了午夜。正是这种吃苦耐劳的品质使不列颠士兵成为了欧洲军队中引以为豪的出类拔萃者。

整个海湾布满凸出的岩石,全部的海岸线切割成深深的锯齿形,由于其突然而陡峭的构造,隔断了通往大海的近路。沿着峭壁,人群爬上来。分成三四个人一队,他们按不同的路线分头去寻找船可能会停靠的地方。几个小时内每个小海湾里都有了人,有的人在海滨迷路掉队,精疲力竭,无法继续前进。然后他们开始呼喊;海岸沿线的火把亮起来,因为每队人试图将船引向自己的位置。这更像是搭载溃败的军队,而不是该国的“征服者”。当我们在海岸乘坐俘获的船只划桨离开时,每个小海湾都有毛瑟枪的亮光,悬崖顶部到处响起单发的射击声,崎岖的景色中到处闪烁着短暂的亮光,这使得可以看见快速下来的士兵,而他们的海军战友像疲倦的海鸟栖息在岩石边。船长和军官的声音落响起,比狂野海浪拍打的声音更大,回响起海员和士兵们的回应声。假如中国人在半夜登船时对我们发动报复,因为他们知道不同的路,可能有很好的机会把我们完全分割成若干小的部分,但这时,他们似乎完全被刚才打击的力量吓呆了,所以根本没有这种想法。

最后,我们安全地踏上了汽船,我们的中国犯人已经安全了,我们一到海岸就给他们派遣了新的护卫。伤者得到了军医的照料,一个月内他很难康复回到朋友身边。从这些人那里没得到什么关于那些涉及绑架买办人信息,但他们都同意控告抢劫者为主犯。

在去定海的航程中,我们经过了普陀岛,一个在舟山的步枪射程内的小岛。这是个奇特的地方,因其不仅自然景色美丽,而且建筑物非常壮观,就像曾在广州听到人们对它的描述。它有很多的石阶缠绕着山坡,覆盖着枸橼和其他树。除此之外,它还是中国人的宗教圣地,信仰佛教者经常来此朝圣,在一定程度上有点像穆斯林麦加朝圣。这里有座很大的庙,准确地说是很多庙,隐藏在岩石和丛林之间,庙宇宏伟耸立,奇特而又优美。岛上的这座庙宇内,有50位僧侣,他们似乎对其庙宇很自豪,渴望拜访者能赞美它。庙宇的方丈年纪超过80岁。他们都抱怨食物的缺乏,因为他们的生计依赖寺庙信众向神们提供的供养,这些在最近的动乱中,受到了不同的影响。人们同意这时应该努力做些事情,缓解他们的困顿。但是几周后,其他军队造访了同一地方,发现饥饿已经夺走了很多人的生命,老方丈很快由于生活必需品的短缺而魂归西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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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一位承办商。

[2] 一种混合了葡萄牙语、英语与汉语的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