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北直隶海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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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征北直隶海湾—海盗船—登陆白河口—中国钦差琦善—白,怀特舰长—朝鲜—黄铜纽扣的价值—白河口的沙洲—到北京的方式—与中国钦差的会晤—中国人优雅的礼仪—描绘琦善—一项娱乐—御林军—“坏事情”—中华帝国的状况—中国的长城—会议的结果—琦善的政策—一位满族大人的胃口

7月28日,威厘士厘号、卑拉底斯号、布郎底号、窝拉疑号、摩底士底号及一艘汽船马达加斯加号与10艘运输船带着三角旗,从舟山起航,前往白河口。然而,远征可预期的收获如此少,以至于向北行军的政策受到很多人的质疑。有人建议为了救回买办,应立即在其足迹所到之处的宁波地区采取行动。

戈登·伯麦爵士留在舟山,指挥剩余的舰队,其中包括准备侧倾进行整修的麦尔威厘号。

在我们的航程中,卑拉底斯号护卫舰遭遇了3艘“海盗船”,安森舰长因不清楚他们的情况,派2艘船靠拢了其中的一艘。当他们在两边排好的时候,“海盗船”就出现了100多个之前一直藏着的人,并开始向船员们开火,投掷长矛和臭弹。我们的人立刻把船撑开了一小段距离,在精确瞄准后,开始向对方倾泻弹药,杀死了一半以上的人,剩下的人从船上跳下来,游向岸边,其中很多人因伤永远没能抵达目的地。之后帆船被烧毁,漂浮在海面,但是卑拉底斯号没能追上剩下的两艘船,因为它们顺风逃跑,不可能赶得上。然而,在这次事件中,卑拉士底号有2人死亡,另外5人负伤。这些在该区域游荡的“海盗”帆船及军舰,都携带着渔网,派出一些小船就可能引起对方混乱,如果操作得当的话,就能为他们轻松地提供战利品。8月8日,我们通过了昆山群,那里似乎不缺乏新鲜的供给,其中一些岛屿是黑色的,可以看到牛在山顶吃草。

大陆的特征在这里有着巨大的变化:山脉仍然很高,山上不再树木繁茂。然而,山坡似乎是丰茂的牧场,上面密密麻麻地散布着大群绵羊和山羊。通过望远镜,我们能清楚地看到山顶有人凝视着夷人的大船,火船(他们给汽船起的名字)一定令他们非常吃惊。10日,我们在距离白河口11英里处抛锚。第二天,一位军官在四艘船的陪同下进入白河,向他遇到的地方当局第一位官员呈递公文。

这里的海岸又低又平,看起来很糟糕,从海滨5英里外就看不到了。河流的入口有两座小堡垒,我们第一次来的时候,左岸的一座堡垒已经被毁了,但在我们离开后,他们就重组了整个的防御工事。这一次甚至能从船上感受到他们在河口的工事非常坚固。

船只一抵达海滨,地方官就匆匆赶来,蹚过水,泥浆溅到他们丝绸靴子的膝盖处。他们迫不及待的目的是请求我方不要再靠近海滨,同时告诉我们,清政府高官琦善——北直隶总督、北京内阁的三号人物,正在离河口4英里的城镇——大沽口。他似乎在那里等候远征军的到来有些时日了,受皇帝派遣来与英国代表团在此地会面。这清楚地表明,尽管宁波的清政府官吏那时拒绝呈递贝休恩舰长提交的公文(他们第二天才退回公文),但肯定拿到了复制的内容,并呈递给了北京,否则,他们不会准备迎接我们。他们拒绝呈递的一个理由是,公文表述不合理,与朝廷进行交流的方式应是谦卑的请求。

琦善尽管是内阁的三号人物,一般认为是居于主导地位,据说因为前面的两位高官年老体弱,以至于不能参加公共事务。

收到军官的信件后,一位清政府官吏骑上马,奔向大沽口,几个小时后从大城带着给全权代表的公文回来了。

从答复来看,琦善无权进行谈判,仅仅是代皇帝接受信件。在开始任何讨论之前,他首先要向北京通报舰队到来的消息,并等候指示。收到朝廷给我们的答复需要十天,我们同意了回复的时间。漏掉记录我们在此地期间的一位绅士的名字是极不公正的——白,在舰队的朋友们亲密地称他怀特舰长。他是交流的中介,是很重要的人物。毫无疑问,舰队长期以来从他那里获得的消息,是相当准确的。他的作用是帮助长官们安排营地或准备快轮之类的,白色的徽章表明他的级别是护卫舰舰长,他流利的语言和对琦善才能的称赞,表明他非常适应所处的形势。实际上,他是位十分受欢迎的、有趣的同伴。他的“勇敢事迹”是,皇帝计划令3万名清兵夺回舟山岛,但由于他的和平建议而没有实施。这令听到的外国人十分震惊。

舰队现在分开,在东北亚及北直隶沿海不同方向航行,而我们乘窝拉疑号到了朝鲜。该国是中国和日本的朝贡国,但似乎更依赖后者。这里的男人们身体非常好,很高大,把他们的女人看得很紧。该国与苏格兰西海岸的部分地区很像。他们好像主要以素食为生,有时也吃狗肉。在很多房子里,我们发现这些小动物因其命运而被养的很肥胖。尽管他们有很多绝育的公牛,但是只将其用于农业目的。欧洲农夫们食谱上主要的物品——牛奶,在中国全境及此海岸,没有得到利用。我们注意到,舟山的中国人放肆地嘲笑我们士兵给羊挤奶,因为他们认为人竟然喝动物的奶是很奇怪的。然而,据旅行者说,西边的一些民族完全以从骆驼那里获得的奶为生;因此这一朝鲜人的生活习惯一定是从中国人来的。

我们发现此地实物交易最有用的物品是海军外套上的黄铜纽扣。据估算,一个的价值远比西班牙银圆高,他们最初似乎还不了解西班牙银元的价值。因一位友人友善地提供了外套上的一颗纽扣,我成为了一只绵羊和一些禽类的主人。我猜购买者和出售者都一样,为他们在实物交易中的能力感到骄傲。

他们的房子与中国的一样,但是这里耕作土地的方式更辛苦。所有的山,直到山顶,都做成梯田,这是因为他们遭受大雨之苦,大雨常常将整个山坡冲到下面的山谷。这些巨大破坏的痕迹在每个山坡都可以见到,表明了预防措施的必要性。

由于严重疾病的疼痛,我不能参加冒险的人群,随勇敢的舰长及其军官,进行深入内地的探险。但是根据他们的描述,这次冒险非常好,他们曾在沼泽中看到飞起成千上万只沙锥鸟和野生禽类。无论如何,参与这次探险的人有不同的感受;但是普遍认为枪不好使,并且认为,对于爱好冒险的人来说,这里印度式的气候是适宜放松的。

24日晨,我们再次在白河口抛锚,过了几天,舰队的其他船只也抵达了。

几天后,舰队司令及其随从登上了汽船,试图进入河道,一位海军军官受命标记穿过沙洲的航道。但是,尽管戴斯舰长、这位能手之前大潮的时候曾将船驶进去,现在却发现船只无法前行。

第二天潮水达到最高峰的时候,再次尝试驶入。摩底士底号护卫舰只有12英尺,受命驶向下风,进入河口,而13英尺几乎是上一次大潮最高时沙洲的深度,但这次因为水浅而再次失败。无疑,如果这次成功的话,这两艘船在堡垒下抛锚,将对加速谈判有重大意义。一旦进入,他们两周内不会出来,因为直到那时河水才能达到他们的船只的行驶条件;所以,为我们对中国人的立场提供了很好的借口:初步的协定将因此建立在最有利的基础上。 [1]

如果中国人有其他想法,8个小时满载着海员、海军陆战队和野战炮的汽船和护卫舰,就可以到达大运河顶端的天津城——他们北部所有贸易和补给的供应站。他们那里的帆船舰队被烧毁的话,将使他们失去派遣增援部队到河口的能力。而这座几乎在京城视野内的城镇一旦被放火,一定会引起恐慌与忧虑,将动摇帝国的根基。他们似乎意识到这是可能的,自己很害怕发生这种事。

此刻,他们的目标是和解,因为其政府已经变得十分脆弱。这里的打击将会动摇威胁到帝国宝座的根基。通常认为,这次失败令远征军的首领们很烦恼,因为他们完全理解如果这次行动顺利将给他们带来的优势;但是从日后的发展来看,烦恼可能只是一瞬间的。

28日下午,我们注意到3艘官船离开了海滨。很快,我们的朋友怀特舰长及另一位清政府官吏一起过来,带来了琦善的信及一船绝育公牛和水果。公文要求与第二全权代表义律上校会面。可能是因为地位显赫的钦差,觉得在风高浪急的海上谈判不安全,最后确定8月30日星期天为会面的日期,为接待代表团,相应做了安排。

那天早晨,义律上校在代表团的一位绅士及三四位海军军官的陪同下,前往河口。六艘船人员部署就绪,秘密武装好,陪着我们以防意外。天亮前我们离开汽船。但是在入河前潮汐变了,人们划船划得很辛苦。

离城镇两英里,一艘官船在迎接我们,船上有两位高官,一位帽子上有红色顶戴花翎的,是皇帝御林军的将军,另一位有蓝色顶戴花翎的官员,在琦善的幕府里地位崇高。

钦差派出这些人,是他们通常对地位显赫的客人的礼仪,就像对马嘎尔尼勋爵代表团及阿美士德代表团一样。他们为要塞没有鸣放礼炮找借口,借口担心外面的船只可能被惊动并误解。然而,毋庸置疑,这种对礼节的忽略是因为不愿意他们的人看到或听到对来访的夷人的任何礼遇。他们进入我们的船,手上转动着他们的玛瑙鼻烟壶,很快就熟悉起来。蓝色顶戴花翎的特别乐于沟通,询问我们的名字和不同的职业,告诉我们他自己的军功;在私下的交流中,他承认在密室中,他有时候会沉迷于烟枪。然而,红色顶戴花翎的似乎性格更加乖戾,经常叫他服从命令,担心他因健谈的脾气而泄露秘密。

一个小时后,我们抵达了登陆的地方,一座由船构成的桥已经造好,以供我们通过泥地;一条从海滨起的几百码的狭窄道路,引领着我们到了为接待代表团而匆忙建造的营地。

入口处放有蓝色的屏风,以遮挡外人看到里面。在这里,有更多的官员在琦善前排成两排,迎接我们;我们进入的时候,他站起来了,十分礼貌、恭敬地欢迎代表团。事实上,这些高官的礼貌对欧洲大多数优雅宫廷的朝臣都是巨大的荣誉。他请我们戴上帽子,分别接见了每个人,表示希望舰队已经收到了补给。他为在帐篷迎接我们找了些借口,暗示大沽口与登陆地有些距离。

从外表来判断,他可能是个40来岁的男人,看起来很有能力。他的国人这么说他。他的辫子——除僧侣外,中国各阶层的男人的附属物,长度与众不同,明显得到了很好的保养。他穿着蓝色丝绸长袍并配有雕饰精美的腰带;腿上是与其他高层人士一样的白色绸缎靴子;头上是官员的夏帽,由优质的稻草制成,里面放有深红色的珊瑚顶戴花翎,表明了穿戴者的级别,孔雀羽饰垂在两肩之间。总体而言,他的穿着朴素;但是从在舟山获取的样本来判断,官员穿着全套服装的话,看起来会很华丽。

营地周围是高高的帆布墙,像大人物及土著王公在印度旅行时围着私人公寓一样。屏风里面是八个小帐篷,每个里面都放好了桌椅。这些构成一个椭圆形,中间立着帆布房子,样式十分精巧;而在上端,隐藏着另一个屏风,竖立在会议的帐篷前。内衬是黄色丝绸(皇家颜色),由后方的帝国军队搭建完成。

翻译及义律上校留下来进行商谈,而其他军官和绅士们则找到周围不同的帐篷,那里有级别低一些的清政府官吏们,忙着为宴会准备早餐;因其是此次访问中很重要的事情,所以明显每件事都是清政府官吏在做,没有让他们的仆人来完成。

由很多小碟子装着食物,一个碟子的上面摞着另一个,有燕窝汤、海参、鱼翅、煮蛋,里面是老母鸡和处理过的鱼。这些全是最好的美味佳肴。这只是提供的菜品的一小部分。在我有幸吃喝的那一桌,就有不少于30种这些小碟子。这些早餐分散在不同的帐篷里,每一个帐篷里都有足五位饿坏了的夷人。官员们如此担心我们看到他们的弱点,以至于他们不仅在营地周围放上了前述的屏风,还匆忙造起了泥堤,但没能达到目的。我们虽然很快就被警惕的卫兵带回来了,但是我们还是观察到了这片禁地。

自从我们上次到访后,要塞就加以维修了,现在挤满了士兵。一些简易的外围工事已经匆匆建起,但一点用也没有,事实上从军事观点来看,整个东西十分可笑。两门六磅弹炮和一队百人的海军陆战队,就可以随时让他们落入我们之手。尽管如此,我们却对这些华北人身体的强壮和力量感到震惊,特别是那些受雇在河边拉船的。尽管这些人似乎是下层民众,却拥有如此的体力,他们六个人或八个人就能明显轻松地在河水中拉动一艘几吨重的船。

会谈的这天,一些御林军为了供我们消遣,进行了舞剑和其他军事表演。他们认为,这些看起来非常滑稽可笑的古怪动作,而不是使用武器本身,更能有效地震慑敌人。而因为同样的原因,我们在更远的南方的舟山和宁波,看到部队穿着老虎制服——一件剪裁和装饰成类似动物的衣服。

这些人穿着白色棉布制服和黑色帽子,他们的武器是剑和火绳枪,或是弓和箭。他们属于皇帝的御林军,被认为是中国军队的精英,被认为是与君主本人同一部落的后代。郭士立先生在他的《开放的中国》一书第二卷第313页,说他们的总数有26000人。

会议进行了六个小时。在此期间,我们常常能听到全权代表的激烈争论声。英国全权代表出来了,我方其他人向中国总督行礼,我们动身前往威厘士厘号。我相信这令地方官感到安慰和满足。

在我们访问期间,这些政府人员的措辞是,代表团成员是皇帝的客人,以此为理由,他们拒绝了所有送往舰队的补给的报酬。

当英国代表打开大印的时候,琦善最初表现出了一些好奇心,但马上就恢复到冷漠的态度。高官们认为那样做能增加威严。

会议并未局限于这份快速产生的协定的范围内,读者们要原谅我对此主题的详细叙述。然而,在最终决定前,似乎有必要与朝廷进行另一次交流。

此外,琦善提到,将任命钦差即刻前往广州,调查林则徐的言行,他们都责备他是目前麻烦的原因。

我们经常、特别这一次注意到,不同省份之间很少有政治联系。一些清政府官吏告诉我们:这些麻烦不是皇帝的过错,事实上,甚至竟然有人说我们严惩林则徐和他在广州的同事很对;但是我们威胁皇帝个人就是犯了大错,他在整个事情中都是无辜的,相反他对英国人很仁慈;那些没有参与此贸易的省份也不应该为此负责。

他们厌恶说到舟山,总是不谈它的名字,而间接提到,如“那件坏事”“当归还它的时候,一切都将很快解决”。

必须想到,因其位置,占据该岛使我们能控制帝国的主要干道扬子江,从而控制帝国运河的河口。北京城,实际上是所有的北方省份,人们都靠其维持生存。

正如刚刚说到的,会议的结果,等待来自朝廷的新的答复。舰队再次开始航行,探索这片迄今英国船员还所知甚少的海域。我们沿着东北亚的海滨航行,到达海边的长城,这可不是通常认为的一个点,而是一个大城镇,明显是贸易繁盛的地方。可以看到这一杰作坐落在峭壁上,矗立在该国崎岖山区的顶部,而它附近的海岸则呈现出一片荒凉。人们乘船距海岸不到两英里就能发现,迄今人们从马嘎尔尼勋爵的作品中看到的“长城突然入海”的表达,是错误的。因其从山脚下,穿过了数英里的低地,进入位于海边的城镇,最后屹立于海边。尽管只是9月,这里的空气已经变得寒冷,那些过去四年一直生活在印度洋的军官和士兵强烈感受到了温度的变化。这一广阔帝国各地的气候不同,就像各省利益、语言和服装的变化那么大;尽管众议院一位令人尊敬的议员主张中国各省是联合在一起的统一体,事实上,中国各省之间不仅联系脆弱而且极不相同。

9月12日,舰队再次返回白河口,在那里和我们的老朋友怀特舰长进行了联系,通过他知道,琦善似乎最终被任命为广州的钦差大臣,将立刻启程调查林则徐的行为,查明英国全权代表的抗议是否属实,此后将给予合适的补偿。

琦善的所有政策都是和平的。他太过聪明,所以不能相信他所说的,因为他的目的是为了保证皇帝颜面清白。他清楚进入战争的话,中华帝国易于受到攻击;即便经过努力,中国取胜了,也会给该国带来巨大损失。

一封琦善给皇帝的与鸦片贸易相关的信(可以在给众议院的报告中看到),清楚表明他的观点和政策是,如果允许按照他自己认为的什么对中国的利益最有利的想法行动,似乎没什么疑问,他将达成最终令人满意的安排。以我们在河外(这时候进不去)的情况来看,我们最明智的行为是同意在广州会谈,因为应该给予该政府时间,调查他们宣称迄今完全不知道的状况。在此期间同意停战是必需的。

我们返回南方,在壁虎岛抛锚,第二天移到同一群岛的另一座岛屿,是登州府城所在地;该群岛坐落于北直隶海湾的入口,后面的城镇看起来是很大且繁华的地方,环绕着高墙。西方是一座俯瞰着大海的小防御工事;这里有一大群集合的士兵,其中一些是骑兵。这是我们第一次在该国看到骑兵。

第二天,一些清廷官员来到船上,与司令官共进早餐。看到他们吞掉了如此大量的食物,很是出人意料。其中一个体型巨大的人,体重超过30英石。当被问到他的食量时,他得意扬扬地宣称,一只绵羊是他三天的普通定量。他似乎对早餐也不是完全满意。中国人就像印度土著,推崇肥胖的身躯;因为他们臆断这是财富和权力的外在标志,因此推崇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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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至少我们不知道相反的答案,从之前的旅行者的描述来看,很多人认为此举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