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真叫我厌恶,”她说,“我再也不愿意在社会上露面了;假如你宽恕我,我从此就离群索居,呆在你身边。”
“你还会感到烦闷的;再说,你要是突然离开社交界,人家会怎么议论呢?这样吧,等开了春,我们到意大利旅行去,在你有第二个孩子以前,我们要游遍欧洲。但是明天歌剧院的舞会我们不能不去,这是我们取回你的信而又不影响名声的唯一办法。而且,要是佛洛丽纳把信还给你,不正表明她对拿当的权威吗?”
“我将亲眼看到这一切?”伯爵夫人惶恐地问。
“是的,后天早晨。”
次日午夜时分,在歌剧院舞会上,拿当手挽着一个颇有点英武气概的蒙面人,在剧院休息室溜达。转了两三圈后,有两个蒙面女子向他们走来。
“可怜的傻瓜,你要毁掉自己了,玛丽在这儿,而且看见你了。”乔装成女子的旺德奈斯对拿当说。
“要是你愿意听,我可以把拿当瞒着你的秘密告诉你。你就会知道,你对他的爱情遇到了危险。”伯爵夫人对佛洛丽纳说,一面兀自发抖。
拿当猛地甩开佛洛丽纳的胳臂去跟踪伯爵,眼看着他混进人群不见了。这边佛洛丽纳在伯爵夫人旁边坐下,伯爵夫人带她坐到旺德奈斯身边一张长凳上。伯爵为了保护他妻子,早已回到这儿来了。
“喂,把事情谈清楚吧!”佛洛丽纳说,“要快点,别以为我会在这儿坐很久。世界上谁也别想把我的拿当抢走,我靠习惯势力牢牢拴住了他,习惯和爱情同样有力量。”
“首先我得问清楚,你是佛洛丽纳吗?”费利克斯用他本来的声音问。
“好奇怪的问题!我是不是佛洛丽纳你都不知道,叫我怎么相信你的话呢?你是在恶作剧吧?”
“你去问拿当吧,他正在找他的情妇呢,我就是要讲这个情妇的事。你问问拿当,三天前他在哪儿过的夜!他背着你用煤气自杀,我的姑娘,因为没钱用了。你对一个你声称很爱的男人,就是这么个了解法吗?你让他身无分文,他只好自杀,或者,更确切地说,他不是自杀,是自暴自弃。自杀未遂跟决斗未伤一点皮肉一样,都是滑稽可笑的。”
“你在瞎编,”佛洛丽纳说,“那天,他在我那儿吃的晚饭,不过是太阳下山以后。可怜的小伙子给追得紧,躲一躲罢了。”
“你可以到槌球场大街的旅馆去打听一下,是不是曾经有一个漂亮女人,把奄奄一息的拿当送到旅馆去过。他跟这个女人来往已经一年了。你的情敌的信就藏在你家里,在你眼皮底下。如果你想给拿当一个教训,我们三人不妨一起到你家去,等把信拿到手,我就向你证明,你有办法使拿当不被关进克利希监狱,如果你有这分好心的话。”
“你拿这一套去骗别人吧,可骗不了我佛洛丽纳,小兄弟。
我担保拿当不会爱上别的任何人。”
“你大概要说,近来拿当对你分外体贴吧?这恰恰证明他爱上别人了。”
“他会爱一个上流社会的女人?……我才不为这点小事犯愁呢!”
“那好吧,你要不要听他对你说,早晨他不送你回家了?”
“要是你能叫他对我说出这句话,我就把你带到我家去,我们一起找情书,我要亲眼看到才相信;难道他在我睡觉的时候写的?”
“你呆在这儿瞧着。”费利克斯说。
他挽起妻子的胳臂,站在离佛洛丽纳两步远的地方。拿当一直在休息室里走来走去,四处寻找那个蒙面人,就象一条狗在寻找它的主人。不一会儿,他回到蒙面人跟他讲机密话的地方。佛洛丽纳从他脸上看出他明明有心事,便在他面前站定,一动不动,象块界石,并且用不容置辩的命令口吻说:“不许你离开我,我自有理由。”
“我是玛丽!……”伯爵夫人遵照丈夫的主意,在拿当耳边说,“这女人是谁?把她扔在这儿,到楼梯下面去等我。”
拿当急得没办法,使劲甩开佛洛丽纳的手臂,佛洛丽纳虽然用力抓住他,但没料到他有这一着,只得松手。拿当即刻消失在人群里了。
“刚刚我怎么跟你说的?”费利克斯在气得目瞪口呆的佛洛丽纳耳边说,一面向她伸出胳臂。
“不管你是什么人,跟我来吧。你有车子吗?”
旺德奈斯没有回答,只急急忙忙拉着佛洛丽纳跑到柱廊下约好的地点,和他妻子会合。旺德奈斯的马车夫飞快地驾着车,不多一会儿就把三人送到了佛洛丽纳家。佛洛丽纳摘下面具,愤怒得过不过气来。那副喷怒和醋劲十足的样子,煞是动人,伯爵夫人见了不禁惊讶得浑身一颤。
旺德奈斯对佛洛丽纳说:“有一只文件夹,开夹子的钥匙从来没交给你,信想必就放在那里面。”
“这下子我真觉得奇怪了,几天来有桩事一直叫我不放心,你倒知情。”佛洛丽纳说,一面直奔书房去取文件夹。
旺德奈斯透过妻子戴的假面看出,她的脸变得煞白。佛洛丽纳的房间向她披露了女演员和拿当之间的亲密关系,已超过一个精神上的情妇所能忍受的程度。女人的眼光一瞬间便能洞察这类事情的真相。伯爵夫人眼见他们两人的日用物品混杂在一起,不能不相信丈夫告诉她的事是真的。这时佛洛丽纳拿着文件夹回来了。
“怎么打开呢?”她说。
她叫人去把厨娘用的大菜刀拿来;贴身女仆拿来了刀,佛洛丽纳接过来,在手中晃了晃,带着嘲讽的神气说:“杀鸡①就用这种刀。”
①双关语,法文俚语“鸡”也作“情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