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柴的耀光总是短暂的,倏忽间便重归闇闇;美丽彩锦揭开一层又一层,底下终为毫无伪饰的缁素。两名青年春兴已尽。穿着狐皮背心行天下的青年,与怀揣日记思百年忧的青年,一起踏上归程。
古刹、古社、神森、佛丘之上,不解匆匆为何事的京都的日头渐渐落山了。这是个慵懒的傍晚。唯有迷蒙的星光尚留在所有消逝而去的物体之上,星光无精打采地闪倏,像要睡眼惺忪地融入天空中去。沉睡的黑暗中,过去开始活动起来。
人一生出入百个世界。有时潜入泥土的世界,有时飘摇于风的世界,甚至有时在杀戮的世界中沐腥风浴血雨。将一人的世界集于方寸揉成团子,与其他清浊混杂的团子一起,交结连亘,便栩栩如生呈现出千人千种的现实世界。每个世界以各人因果交叉点为圆心,左右勾画出各人独自的圆周。从愤怒圆心甩出的圆驰骛如飞,从爱情圆心勾出的圆在空中留下道道烈焰的痕影,有人引曳着道义之索蹒跚,有人依稀衔匿着奸谲之圜打踅,当前后左右上下四面八方纷错龃龉的世界与世界截然两般时,即使秦越之客亦会同乘一舟。三春行乐兴尽的甲野与宗近回返东京,唤醒沉睡过去的孤堂先生和小夜子前往东京,两个不同的世界在八点发出的夜车上偶然交集。
自世界与自世界发生抵牾,有人会切腹,有人会自戕;自世界与他世界抵牾,则会导致两个世界会同时崩溃,它们爆裂开来随处飞散,或一声巨响之后拖着滚烫的尾气消失于无极。一生中只要发生一次如此激烈的抵牾,人就不必站上闭幕舞台,照样亦能成为悲剧的主人公,受赐于天的本性此时方始表现为第一义。在八点发出的夜车上交集的两个世界当然不会如此激烈,然而,如果只是相遇又离别的萍聚缘分,他们也就没有交集的必然——在星影深沉的春夜,在连名称都带着苍凉味道的七条街道。小说可以摹状自然,自然本身却无法成为小说。
两个世界不即不离、如梦幻似的在绵延二百里的火车旅程中交集。至于这二百里的旅程载牛还是载马,抑或将何人的命运如何搬运至东方,火车根本漠不关心。火车只是隆隆滚动着不畏这世界的铁轮,在黑暗中勇往直前。乘客中有归心似箭的离人,有别情依依的恋人,有快意四海的旅人,但火车统统等而视之,仿佛对待一堆陶土人偶一般。暗夜中伸手不见五指,唯有火车不知疲倦地喷吐着黑烟。
沉睡的黑夜中,所有人都提着灯笼在朝七条蠕动。人力车夫搁下车辕时,车上的黑影会霍地亮起来,闪进候车室。黑影不断从黑暗中走出,活着的黑影填没了车站,想必被撇在原地的京都愈加宁静了。
京都的全部生气都汇集于七条。火车不停地吐着烟,以便在天亮之前将汇集的一两千个跃动的世界一股脑儿送到明晃晃的东京去。黑影开始分散——聚作一团的黑影四下散为一个个黑点左右移动。没过多久,车厢门发出铿锵响声纷纷关上,霎时间月台仿佛乱野扫地般空无一人,从车窗里望到的唯有那孤零零的大钟。后方远处响起哨声,火车咣啷一声启动了。甲野、宗近、孤堂先生、惹人怜爱的小夜子四人同乘这趟火车,在黑暗中自顾自前行,全然不晓各自的世界将相互交织成何种关系。毫不知情的火车隆隆滚动车轮。毫不知情的四人荷负着四个相抵牾的世界闯进黑暗之中。
“真挤啊!”甲野四下环顾着车厢说道。
“嗯,京都人大概都搭这趟火车去东京看博览会吧,人真多啊!”
“是啊,候车室里都是黑压压的。”
“这会儿京都大概很冷清吧。”
“呵呵,没错。京都确实是个闲静的地方呐。”
“住在那种地方的人还会到处跑,真不可思议,闲静地方的人也难免会有各种各样的事吧。”
“就算再闲静,也终归有生有死吧。”甲野把左腿抬到了右膝上。
“哈哈哈哈,生死是他们要办的事么?住在茑屋隔壁的那对父女看来也是这类人,每天都是悄然无声啊,连说话声也听不到。连这种人也要去东京,这才叫不可思议呐。”
“大概是去看博览会吧。”
“不是,听说他们要搬家。”
“是么?什么时候?”
“这个不知道,我没向旅馆的女佣打听得那么仔细。”
“那个姑娘总有一天也会嫁人吧?”甲野像是自言自语。
“哈哈哈哈,应该会吧。”宗近将行李搁在架上,笑着坐了下来。甲野侧过脸去望向玻璃窗外,窗外一片黑暗,火车开足马力在黑暗中突飞猛进,耳畔只听到隆隆声。这种时候人是无能为力的。
“开得真快,不知道时速有多少英里?”宗近在坐席上盘起腿说道。
“外面黑漆漆的,根本不知道开得有多快。”
“外面再黑也照样知道开得快呀!”
“看不到参照物,就不知道时速喽。”
“看不到也还是知道很快嘛!”
“你能感觉得出?”
“嗯,我能感觉得出。”宗近大摇大摆地换了个盘腿坐姿。会话又中断了。火车加快了速度。对面架子上歪斜着一顶不知是谁的帽子,隆起的圆帽顶在颤颤悠悠。列车员不时穿过车厢。大部分乘客相向而坐,眼睛直对着对面乘客的脸孔。
“不管怎么说也是快——喂!”宗近又搭起话来,甲野正半闭着眼睛养神。
“嗯?”
“再怎么说,也是很快!”
“是么?”
“嗯,你瞧……就是快吧。”
火车隆隆前行。甲野只是微微哂笑算作回答。
“乘快车真舒服,否则感觉不到乘在火车上。”
“是不是觉得它又比梦窗国师厉害?”
“哈哈哈哈,火车表现的是第一义嘛。”
“跟京都的有轨电车大不一样吧?”
“京都的有轨电车?我彻底服它了。那东西绝对是在第十义以下!就那种车还在行驶,真是叫人弄不明白。”
“因为有人乘坐嘛。”
“‘因为有人乘坐’?……我可实在不敢恭维,听说它还是世界上最早铺设的有轨电车哩 。”
“不会吧?这种电车怎么能算是世界第一,太简陋了。”
“不过,如果它的铺设是世界第一的话,有人说它完全没有进步也是世界第一。”
“呵呵呵呵,跟京都很般配。”
“没错,那是有轨电车的名胜古迹,是有轨电车中的金阁寺 。可惜了‘十年如一日’这句话,本来应该是用来赞叹的啊。”
“不是还有‘千里江陵一日还 ’这句诗么?”
“应该是‘一百里程垒壁间 ’。”
“那说的是西乡隆盛 。”
“是么?可我总觉得有点怪。”
甲野没有接话,会话又中断了。火车依旧隆隆前行。不一会儿,两人的世界在黑暗中摇顿着消失而去。与此同时,在这绵长的夜里,另两人的世界则在一缕不停晃动的灯光下逐渐展现出来。
出生之时,一轮晶亮的斜月来相照,所以取名小夜子。母亲过世后,父女二人俭朴度日的京都宅所,盂兰盆的灯笼 已经挂过五回了。想到今秋终于又可以在东京点起迎魂火祭祀母亲亡灵,小夜子情不自禁从长袖伸出白皙的双手,习惯性地左右交叠在一起。她那娇小的肩头荷负着所有哀愁,而将压在心头的怨怅轻柔地一拂,便顺着绢裳滑下情感的裾尾。
紫色招骄矜者蜂攒,黄色引深情者追求。二百里铁路连接东西两地之春,心愿的细丝犹如发髻上纸发绳扎成的平元结,颤颤袅袅,祈祷着真诚之爱,在长夜中一路往前奔驰。往昔五年是一场梦。饱蘸颜料的绘笔淋漓尽致泼染出的往昔之梦,已深深浸透了记忆,每每回首拾取当时记忆,颜色依然鲜明如新。小夜子的梦比之性命更鲜明。她在春寒中怀里温热着鲜明的梦,随着这列黑黢黢滚动的火车向东行。火车载着梦一个劲地向东行。怀揣美梦的人为了不让美梦失落,紧紧搂住腾升不熄之物向东行。火车专心致志向前猛冲,冲过平野的草木,冲过山间的云雾,冲过夜空的群星向前疾驰。心怀梦想的人愈往前行,鲜明的梦想便愈远离黑暗,渐渐呈现于现实世界面前。随着火车的疾驰,梦想与现实的距离愈加接近。小夜子的旅程要在鲜明梦想与鲜明现实相遇并完全一致时才会结束。夜仍深沉。
坐在一旁的孤堂老人没有怀着特别要紧的梦。他捋着下巴那日渐泛白的稀疏胡须努力回忆往事。往昔躲在二十年前的深处,不那么容易想得起来。漠漠红尘中有什么影子在晃动,无法辨识是人是狗抑或是草是木。人的过去模糊到连人狗草木都无法辨识时,才会真正成为过去,人愈是留恋无情抛弃我们的往昔,往昔的人狗草木便显得愈加杂乱无章。孤堂老人用力撸了一把花白的胡须。
“你来京都时几岁啊?”
“一退学就来了,那年春天我正好十六岁。”
“那今年是……”
“第五年。”
“是嘛,已经五年了,真快呵,我一直觉得你才来不久呐。”说着又撸了把胡须。
“刚来京都时,您不是带我到岚山去玩么?还有母亲一起。”
“对、对,去的时候太早,樱花还没开。想想那时,现在岚山真是变了很多,当年好像还没有这种出名的团子。”
“不对,那时已经有这种团子了,我们不是还在三轩茶屋旁吃了团子么?”
“是么?我都不记得了。”
“记得么?那时候小野先生净挑绿的团子吃,您不是还笑话他了嘛?”
“哦,对、对,那时小野还在,你母亲身体也不错,真没想到她会那么早过世。人的命运是最难捉摸的事了……打那以后小野大概也变了很多,毕竟已经五年没见到他了……”
“不过他健健康康的不就行了嘛。”
“是啊,他到京都后身体结实多了,记得他刚来时一脸苍白,还整天一副忐忑不安的样子,习惯后才渐渐定下心来的……”
“他性情很温柔。”
“是很温柔,太温柔了……但他还是以优等毕业成绩获得了银表,很不错……我对他也有管教之功啊,就算他天生资质不赖,可如果当时放任不管,谁晓得他会走上哪条路、变成什么样子啊。”
“说得是呢。”
鲜明的梦划着圈在小夜子胸中旋舞,这不是已经死亡的梦。梦自五年前浮雕般深刻的记忆中飞至咫尺之遥的身边,女子只顾定睛凝视这近眼在前的鲜明的梦,左右前后上下打量着它炫目的光彩。沉醉于美梦的人忘记了年迈父亲的苍髯。小夜子没有再说话。
“小野会到新桥来接我们吧?”
“当然会来啦。”
梦再次跃动起来,罔顾小夜子的抑制,遁身飞奔在黑夜中。老人放下捋须的手,不久即阖上了睡眼。人狗草木无法辨识的过去世界不知不觉也垂下了黑色帘幕,而另一个火焰般鲜明的世界照亮黑暗,在小夜子小小的胸中旋转着,雀舞着,不可抑制地正向前飞奔。拥抱着这鲜明的世界,小夜子渐渐进入黑甜乡。
火车刺破层层围裹的黑夜,掀翻竭力阻遏的逆风,车尾猛力捶打穷追不舍的黑夜之神,终于冲出黑暗国,迎向白晓国的缕缕霄霞。奇怪呀,茫茫原野怎么会无休无止地不停向上升腾逼向天空?挥却残梦睁大眼睛扫向半空时,日轮已经照亮世界。
神话时代啸鸣不止的金鸡 振翅五百里,盎溢的仙云便随之纷披而下,太虚中扬浮起万古晴雪,以威压八州 之势渐次向四面八方倾泻,整个苍莽大地自腰部以下都被埋入白茫茫之中。白雪逞炫似地充贯天空。白雪流泻一阵后,裂成数条不规则的白练,斜斜地被覆于紫色蓝色的襞褶之上。抬眼眺览的人顺着在大地攀延的云影,从山脚的苍茫原野望向仿佛被雷电刺破的紫色蓝色皱褶,直至顶端的一片纯白,会情不自禁豁然惊醒。白雪吸引了明亮世界中的所有乘客。
“喂,看见富士山了!”宗近滑下坐席哗地拉开窗户,晨风自旷阔的原野吹进车厢。
“嗯,刚才就看到了。”甲野头上蒙着驼毛膝毯,出乎意料的冷淡。
“是吗?你没睡着?”
“睡着了一会儿。”
“怎么了?你头上蒙着那玩意儿……”
“冷啊。”甲野缩在毯子里回答道。
“我饿了,还没开早饭吗?”
“吃饭前先得洗脸……”
“正确。你说的话从来都是正确的。——不过还是先看几眼富士山吧。”
“那可比睿山漂亮。”
“睿山?睿山不过是京都的一座山。”
“你对睿山好像很看不上眼嘛。”
“哼哼……怎么样,你看富士山多雄伟?人也应该像这个样子。”
“你可做不到它那么稳稳当当的呀。”
“我充其量算是保津川吧?可保津川也比你强哩,你顶多像京都的有轨电车。”
“就算京都的有轨电车还照样能开动,也不差啊。”
“你就完全开不动了么?哈哈哈哈,快掀掉驼毛毯动一动吧!”说罢宗近从行李架上取下行囊。车厢内开始嘈杂起来。驶入明亮世界的火车在沼津停下休息——洗脸。
窗内伸出半张瘦削的脸,任晨风吹拂起黑白相间的一根根稀疏胡须,叫道:
“喂,给我两个便当!”
孤堂老人右手握几枚银币,在左手接过便当木盒的同时将银币递了过去。茶水是女儿在车厢里沏的。
“不知这便当怎么样啊。”老人掀开便当盒盖,盖子上粘了几粒白米饭。盒内躺着一段淡茶色的薯蓣,薯蓣与旁边的白饭之间,痛苦不堪地塞着一片黄黄的快被压扁的煎蛋饼。
“我不饿。”小夜子连筷子也没碰,放下便当。
“嘿。”老人接过女儿递来的热茶,望着插在膝上便当里的筷子,咕噜喝下一大口。
“马上就快到了吧?”
“嗯,没多远了。”薯蓣往胡须移动起来。
“今天是个晴天呢。”
“这样的天气真是走运哩,富士山看上去漂漂亮亮的。”薯蓣自胡须又回到了盒内。
“不知小野先生帮我们找好住处了没有?”
“嗯,肯……肯定找好了。”老人的嘴巴兼顾着吃饭和答话,早餐在继续。
“走,到餐车去吧。”宗近在隔壁车厢合拢米泽绸缎褂的领子。一身西服的甲野挺起瘦高身子。跨过通道上横着的手提挎包时,甲野回头提醒道:
“喂,小心脚下别绊到。”
甲野推开玻璃门进了隔壁车厢,想径直穿过通道。走到半途时,宗近从后面用力拉了拉他的西服。
“爸爸,饭有点凉了吧?”
“凉了倒不要紧,就是太硬……像爸爸我这样上了年纪的人,不能吃硬东西,容易堵在胸口。”
“喝口茶吧……要不要再帮您倒点茶?”
两个青年无言地穿行而过走向餐车。
小星球即便日夜不歇飞遨寰宇,行尽天涯,也不见得会舛互交集,但这四颗小星球却犹如四个并排在一起不厌其烦吐丝的蚕茧,夜半以陌路人身份于同一列冷暖无情的夜车上比邻而坐。当星辰世界被扫落,白日彻底剥去天空面皮使其无所隐遁之时,四颗小星球在窗内两两相对地擦身而过。擦身而过的另外两颗小星球此刻正隔一枚白桌布吃着火腿煎蛋。
“喂,她在车上!”宗近说。
“嗯,我看到了。”甲野看着菜单应道。
“看来他们果真要到东京去。昨晚在京都车站好像没遇见他们嘛。”
“真是的,一点都没注意到。”
“我也不知道他们就在隔壁车厢……打过好几次照面了吧。”
“多得数不清了……这块火腿净是肥肉,你的也一样么?”
“好像差不多,这大概便是你和我的差异。”宗近用叉子叉起切成大块的火腿塞进嘴里。
“难道你我都自比为猪么?”甲野有点沮丧地张口嚼着白色的肥肉。
“是猪也没关系,我就是觉得不可思议。”
“听说犹太人不吃猪肉。”甲野突然说起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来。
“先不管犹太人,我说的是那个姑娘。我觉得有点难以想象。”
“因为太多的照面?”
“嗯……喂,服务员,来杯红茶!”
“我要咖啡。这猪肉真不好吃。”甲野又把话题从那女子岔开了。
“我们到底遇见了多少次?一次,两次,三次,好像遇见三次了!”
“假如写小说,这就是个极好的缘由,可以发展成一个故事哩。不过我们跟她打了几次照面,好像也没发生什么呀……”甲野说罢喝了一大口咖啡。
“打了好几次照面竟然也没发生什么,所以你我才沦落为猪吧?哈哈哈哈……不过什么都还说不准,也许你会爱上那个姑娘……”
“对对。”甲野插打断了对方的话。
“就算不是,既然我们遇见了这么多次,往后也难说不会发生什么关系。”
“跟你发生关系?”
“不,不是那种关系,是其他关系,男女关系以外的关系呵。”
“是么?”甲野左手托着腮,右手举着咖啡杯停在鼻端前,愣愣地望着前方。
“我想吃蜜橘。”宗近道。甲野没作声,隔了一会儿又漠不关心似地说:“那姑娘是不是去嫁人的呀?”
“哈哈哈哈,要不要我去替你问问看?”其实宗近连去打个招呼的意思也没有。
“嫁人?真的那么想嫁人么?”
“不去问问当然不知道喽。”
“你妹妹呢?你妹妹好像也很想嫁人吧?”甲野忽然一本正经地问了个怪问题。
“糸子?那丫头还完全是个孩子呢,不过她心里真有我这个哥哥哩,又帮我做狐皮背心,又帮我做其他什么的。那丫头缝缝裁裁真的很拿手哦,要不要让她帮你做一个肘垫?”
“哦,是么?”
“你不要?”
“不,不是不要……”
没等肘垫的事说完,两人便离开了餐桌。经过孤堂老人的车厢时,老人面前摊着一张《朝日新闻》,小夜子则夹着一块煎蛋饼正往小嘴里塞。四颗各自运转的小星球在火车上再次擦肩而过,各自似乎像在担忧自己的未来一般对彼此的命运放心不下,却又都不以为怪。他们就这样怀着无法逆料的明日世界,抵达了新桥车站。
“刚才跑过去的人不是小野么?”走出车站时,宗近问了一声。
“是么?我倒没留神。”甲野答。
到了车站不久,四颗小星球便各奔东西了。
1 .此处系作者暗讽当时日本文坛如日中天的自然主义文学。
2 .世界上最早铺设有轨电车的城市是德国柏林,1881年在柏林市郊正式启用有轨电车作为城市公共交通工具。日本京都的有轨电车始于明治维新后的1895年,应为亚洲最早的有轨电车。
3 .金阁寺:本名鹿苑寺,位于日本京都市北区,为临济宗相国寺派的寺院,建于1397年,其三层宝塔形金阁四内外皆饰以金箔,阁顶有象征吉祥的金凤凰,故得名金阁寺,战前被指定为日本国宝,现为世界文化遗产。
4 .出自李白名诗《下江陵》。
5 .出自日本西道仙(1836-1913年)所作汉诗《城山》:“孤军奋斗破围还,一百里程垒壁间,吾剑既折吾马死,秋风埋骨故乡山。”城山位于今日本鹿儿岛县,是西乡隆盛战败自杀之地。
6 .西乡隆盛(1828-1877年):日本“明治维新三杰”之一,后因不满新政府施行的政策,下野返乡,发动同乡武士叛乱(西南战争),战败自杀。
7 .盂兰盆的灯笼:日本每年在七月十五前后为超度祖先亡灵,燃香点灯。此处意指已过五年。
8 .金鸡:一种想象中栖于天上的神鸡,据传它最先报晓,然后地上的鸡才响应打鸣。
9 .八州:日本的古称,古代日本由本州、四国、九州、淡路、壹岐、对马、隐岐、佐渡等八岛组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