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书 (五)
题解
本卷节选自《汉书》传的部分(《汉书》卷五十至卷五十六),包括了从文帝到武帝时期的十位人物,分别为张释之、冯唐、汲黯、贾山、邹阳、枚乘、路温舒、苏建(苏武)、韩安国、董仲舒。其中,张释之以执法公正著称,当皇帝的诏令与法律发生抵触时,仍能执意守法,维护法律作为“天下之平”的严肃性。冯唐和汲黯忠直无伪,而文帝对冯唐的听用、武帝对汲黯的礼敬,显示出汉初政治质朴、开明的特点。贾山作《至言》,谈论国家治乱之道,告诫君主不可穷奢极欲、耗尽民力,且要养士以巩固统治基础。邹阳作为士人,当处境艰难时,恳切上书,讲述忠臣贤才的不幸遭遇,读之令人慨叹。吴王欲反,枚乘谏阻,陈述安危之道,不见听而去,显示出他的政治远见。路温舒当汉宣帝初即位,上书建言,以尚德缓刑为急务,显示出他对时弊的洞察。苏建之子苏武,出使匈奴被扣,十九年间,历尽艰辛,不改其节,千古流芳。韩安国和王恢对匈奴政策的辩论,魏徵等节录得十分详细,并倾向于韩安国持重勿击的观点,这是中原政权对周边落后民族所采取的羁縻政策的延续。董仲舒当汉武帝一心求治之际,献上著名的“天人三对”,提倡儒学,主张“更化”,对武帝产生了重大影响。通览本卷,可以 看出,这一时期,大臣尽忠直言、君主开明宽容,君臣一心思治的动人景象。
传
张释之 [1] ,字季,南阳 [2] 人也。以资为郎 [3] ,事文帝。十年不得调 [4] ,欲免归 [5] 。中郎将爰盎 [6] 知其贤,惜 [7] 其去,乃请徙释之补谒者 [8] 。释之既朝毕,因前言便宜事 [9] 。文帝称善,拜释之为谒者仆射 [10] 。从行,上登虎圈 [11] ,问上林尉 [12] 禽兽簿,十余问,尉左右视,尽不能对。虎圈啬夫 [13] 从旁代尉对,上所问禽兽簿甚悉 [14] ,欲以观其能,口对响应 [15] 无穷者。文帝曰:“吏不当 [16] 如此邪?”诏拜啬夫为上林令 [17] 。释之前曰:“陛下以绛侯周勃 [18] 何人也?”上曰:“长者 [19] 。”又复问:“东阳侯张相如 [20] 何人也?”上复曰:“长者。”释之曰:“夫绛侯、东阳侯,称为长者,此两人言事,曾不能出口,岂效啬夫喋喋利口捷给哉 [21] !且秦以任刀笔之吏 [22] ,争以亟疾苛察相高 [23] ,其弊徒文具 [24] ,无恻隐之实 [25] 。以故 [26] 不闻其过,陵夷 [27] 至于二世,天下土崩 [28] 。今陛下以啬夫口辩 [29] 而超迁 [30] 之,臣恐天下随风靡 [31] ,争口辩无其实。且下之化上,疾于景响 [32] ,举措 [33] 不可不察也。”文帝曰:“善。”乃止。
译文
张释之,字季,南阳郡人。因家财富有得以选为郎官,事奉文帝,十年之中未能升迁,便想请求解职回家。中郎将袁盎知道他贤能,舍不得他离去,于是奏请朝廷升调张释之补充谒者的缺额。张释之朝见文帝后,趁机上前陈述符合时势需要的事,文帝称好,便提升张释之做了谒者仆射。一次,张释之跟随文帝出行,皇上登临虎圈,向上林尉询问禽兽簿中的内容,提了十几个问题,上林尉左瞧右看,都答不上来。虎圈的啬夫在旁边代上林尉回答皇上所问有关禽兽簿的情况,非常详尽,想以此来让皇上看到自己的能力,他随口回答,应对敏捷,滔滔不绝。文帝说:“官吏不该像这样吗?”遂下诏任命啬夫做上林令。张释之上前说:“陛下认为绛侯周勃是怎样的人物呢?”皇上回答说:“是长者。”张释之又问:“东阳侯张相如是怎样的人物呢?”皇上仍答:“是长者。”张释之说:“绛侯、东阳侯都被称为是德高望重的 长者,可是这两人在奏议政事时,竟连话都说不出口,(您现在这样提拔此人)难道要让人们去学这啬夫喋喋不休的伶牙利口么?而且秦朝因为任用了那些舞文弄墨的刀笔之吏,所以官吏们争着以办事迅急和督责苛刻来相比高低,那样做的弊病在于只会空有(官府)条文的形式,而没有仁慈怜悯的实质,因此秦始皇听不到自己的过失,国家逐渐衰败,到了秦二世时,国家就崩溃瓦解了。现在陛下因为啬夫口才好就越级提拔他,臣担心天下人会随之效仿形成风气,争相重视口舌巧辩而不讲求实际。况且下面的百姓受到在上位之人的影响,比影之随形、响之应声还要快,(皇上的)行为举动不能不审慎体察啊!”文帝说:“好!”于是就废止了(提拔啬夫的诏命)。
从行至霸陵 [34] ,上顾 [35] 谓群臣曰:“嗟乎!以北山石为椁 [36] ,用紵絮斫陈漆其间 [37] ,岂可动哉!”左右皆曰:“善。”释之前曰:“使其中有可欲 [38] ,虽锢南山犹有隙 [39] 。使其中无可欲,虽无石椁,又何戚 [40] 焉?”文帝称善。其后拜释之为廷尉 [41] 。顷之,上行出中渭桥 [42] ,桥在两岸之中也。有一人从桥下走,乘舆 [43] 马惊,于是使骑捕属 [44] 廷尉。释之奏:“当 [45] 此人犯跸 [46] ,跸,止行人。当罚金。”上怒曰:“此人亲惊吾马,马赖 [47] 和柔,令 [48] 他马,固不败伤我乎?而廷尉乃当之罚金 [49] !”释之曰:“法者,天子所与天下公共 [50] 也。今法如是,更重之,是法不信于民也。且方其时,上使使诛之则已。今已下廷尉,廷尉,天下之平也,壹倾,天下用法,皆为之轻重 [51] ,民安所 [52] 措 [53] 其手足?唯 [54] 陛下察之。”良久,曰:“廷尉当是也。”
译文
有一次,张释之随从文帝到霸陵。皇上回视群臣说:“唉呀,用北山的石头做外椁(外棺),用切碎的苎麻丝絮塞在石椁的缝隙中,再用漆黏涂在上面,这样还怎么能打得开呢?”身边的侍臣们都说:“对!”张释之上前说:“假使棺椁里有能引起人们贪欲的东西,即使封铸南山(做棺椁),也还是会有缝隙;如果里面没有能引起人们贪欲的东西,即使没有石椁,又有什么可忧虑的呢?”文帝称赞他说得对。此后,便任命张释之为廷尉。
不久,皇上行经中渭桥,有一个人从桥下跑出来,使皇上驾车的马受了惊,于是文帝令骑士把那个人逮捕交廷尉惩办。张释之把对此事的处理意见上奏文帝,说:“这人冲犯了皇上的车驾,应叛处罚金。”文帝生气地说:“这个人惊了我的马,幸亏马的性情温和,如果是别的马,难道能不摔伤我吗?可廷尉却仅判处他罚金!”张释之说:“法律,是天子与天下人所应共同遵守的。现在法律就是这样规定的,如果加重处罚,法律就不能取信于民了。况且在抓住此人时,皇上派人把他杀 死也就罢了。如今既然交付廷尉惩治,而廷尉是天下公平执法的象征,一旦有偏差,天下执法者在执行法律时都会受到影响,那老百姓将如何行事才好呢?希望陛下明察。”过了许久,文帝说:“廷尉的判处是对的。”
其后人有盗高庙坐前玉环 [55] ,得 [56] ,文帝怒,下廷尉治,奏当弃市 [57] 。上大怒曰:“人无道,乃盗先帝器,吾属廷尉者,欲致之族 [58] ,而君以法奏之,非吾所以共承 [59] 宗庙意也。”释之曰:“法如是足矣。且罪等 [60] ,俱死罪也,盗玉环,不若盗长陵土之逆也。然以逆顺为基 [61] 。今盗宗庙器而族之,假令愚民取长陵一抔土 [62] ,不欲指言,故以取土喻也。陛下且何以加其法乎?”乃许廷尉当。
译文
此后,有人偷了高祖庙内神座前的玉环,被抓到了。文帝非常生气,将犯人交给廷尉治罪。张释之奏请当判处死刑,文帝大怒说:“此人无法无天,竟敢盗取先帝庙中的器物!我所以要交付廷尉审理,是想判处他灭族之罪,而你却按照法律条文奏请判处杀头,这不 是我用来恭敬地承奉先祖的本意。”张释之说:“按照法律,这样的惩处已经足够了。况且斩首与灭族同是死罪,这样判,是以情节轻重为依据的。今天有人偷了宗庙里的器物便被灭族,假使有愚民盗取了(高祖)长陵上的一抔土(即盗掘长陵),陛下又将施加给他怎样的惩罚呢?”于是文帝认可廷尉的判处确当。
冯唐 [63] ,赵人也,以孝著,为郎中署长 [64] ,事文帝。帝辇 [65] 过,问唐曰:“父老何自为郎 [66] ?家安在?”具以实言。曰:“吾居代 [67] 时,吾尚食监高祛 [68] ,数为我言赵将李齐之贤,战于巨鹿 [69] 下。吾每饮食,意未尝不在巨鹿也。每食念监所说李齐在巨鹿时也。父老知之乎?”唐对曰:“齐尚不如廉颇 [70] 、李牧 [71] 。”上曰:“嗟乎!吾独 [72] 不得廉颇、李牧时(无时字)为将,岂忧匈奴哉!”唐曰:“陛下虽有颇、牧,不能用也。”上怒,起入禁中 [73] 。
译文
冯唐,赵国人,以孝行著称,被推举为郎中署长,事奉汉文帝。一次文帝乘车经过(郎署),问冯唐说:“您老人家为什么还在做郎官?家住在哪里?”冯唐都如实地做了回答。文帝说:“我在代地时,我的尚食监高祛多次对我提起赵将李齐的贤能,讲述他在巨鹿城下作战之事。我每逢进食时,心中未曾不在想李齐激战巨鹿的情景。您老人家知道李齐吗?”冯唐回答说:“李齐还不如廉颇、李牧。”文帝说:“唉!我却偏偏得不到像廉颇、李牧这样的人为将领,(不然)怎么还会担忧匈奴呢?”冯唐说:“陛下即使得到廉颇、李牧,也不能任用他们。”文帝听后很生气,起身回到宫中。
良久,召唐复问曰:“公何以言吾不能用颇、牧也?”对曰:“臣闻上古王者遣将也,跪而推毂 [74] ,曰:‘闑 [75] 以内,寡人制 [76] 之,闑以外,将军制之。门中橛为闑也。军功爵赏,皆决于外,归而奏之。’此非空言也。李牧之为赵将居边,军市之租 [77] ,皆自用飨士 [78] ,赏赐决于外,不从中覆 [79] 也。委任而责成功 [80] ,故李牧乃得尽其知能 [81] ,是以北逐单于 [82] ,破东胡 [83] ,灭澹林 [84] ,胡名也。西抑强秦,南支 [85] 韩魏。今臣窃闻,魏尚为云中守 [86] ,军市租尽以给士卒,出私养钱 [87] ,五日壹杀牛,以飨宾客军吏舍人 [88] ,是以匈奴远避,不近云中之塞。虏 [89] 尝壹入,尚帅车骑 [90] 击之,所杀甚众。上功莫府 [91] ,一言不相应 [92] ,文吏 [93] 以法绳 [94] 之,其 赏不行。愚以为陛下法太明,赏太轻,罚太重。且魏尚坐上功首虏差六级 [95] ,陛下下之吏,削其爵,罚作 [96] 之。由此言之,陛下虽得颇、牧,不能用也。臣诚愚,触忌讳 [97] ,死罪!”文帝悦。是日,令唐持节赦魏尚,复以为云中守,而拜唐为车骑都尉 [98] 。
译文
过了许久,文帝召见冯唐,又问他说:“您凭什么说我不能 任用廉颇、李牧呢?”冯唐答道:“我听说上古时候君王遣将出征,临行时跪下推车前进,说:‘内部的事由我来决定,外部的事请将军决定。军功、爵位、赏赐等事宜,都由将军在外裁决,归来后再上奏朝廷。’这绝非空话啊。李牧为赵将驻守边境时,军市中征收的赋税,都自行用来犒赏将士,赏赐在外便可决定,不用经过朝廷的审察批复。(朝廷)只是托付给他重任,责令其成功而已,因此李牧才能够完全发挥他的智慧和才能,故而能向北驱逐匈奴单于,打败东胡,剿灭澹林,在西边抑止强大的秦国,向南抗拒韩、魏两国。如今臣私下听说,魏尚任云中太守,把军中市场的赋税全部拿来供给将士,还拿出私人的薪俸,每五天宰杀一头牛,宴请宾客、军吏和亲近的属官,因此匈奴远远地躲避,不敢接近云中的边塞。匈奴曾经入侵过一次,魏尚率领骑兵抗击,所杀的敌人很多。他向有关的部门上报军功时,只要有一句话不相符,执法之吏就援引法律条文来制裁他,使得对其应有的赏赐不能施行。愚臣认为陛下用法过于严厉,赏赐太轻,惩罚过重。况且魏尚因为上报军功(斩杀敌军的数量)时,差了六个首级,陛下就把他交付给司法官审查,削除了他的爵位,并罚他做一年的苦役。由此说来,陛下即使得到了廉颇、李牧,也是不能任用他们的。臣实在愚钝,触犯了忌讳,真是死罪!”文帝听罢很高兴,当天,就令冯唐拿着符节赦免了魏尚,重新让他担任云中郡太守,并任命冯唐为车骑都尉。
荀悦 [99] 《纪》 [100] 论曰:“以孝文之明,本朝 [101] 之治,百寮之贤,而贾谊见排逐,张释之十年不见省,冯唐皓首 [102] 屈于郎署,岂不惜哉!夫绛侯之忠,功存 [103] 社稷,而由见疑,不亦痛乎!夫知贤之难,用人之不易,忠臣自固 [104] 之难,在明世且由若兹 [105] ,而况乱君暗主者乎!然则屈原赴于汨 [106] ,子胥鸱夷于江 [107] ,安足恨哉!周勃质朴忠诚,高祖知之,以为安刘氏者勃也。既定汉室 [108] ,建立 [109] 明主,眷眷 [110] 之心,岂有已哉!狼狈失据 [111] ,块然囚执 [112] ,俯首拊襟 [113] ,屈于狱吏 [114] ,可不愍哉!夫忠臣之于其主,由孝子之于其亲也,尽心焉,尽力焉。进 [115] 而喜,非贪位也;退而忧,非怀宠 [116] 也。忠结 [117] 于心,恋慕不止,进得及时 [118] ,乐行其道也。故仲尼去鲁,迟迟吾行也 [119] ;孟轲去齐,三宿而后出 [120] 。盖彼诚仁圣之心也。夫贾谊过湘吊屈原 [121] ,恻怆恸怀 [122] ,岂徒忿怨而已哉!与夫苟患失之者,异类 [123] 殊意矣。及其傅梁王 [124] ,哭泣而从之死 [125] ,岂可谓非至忠乎!然而人主不察,岂不哀哉!及释之屈 [126] 而思归,冯唐困而后达,又可悼 [127] 也。此忠臣所以泣血 [128] 、贤哲 [129] 所以伤心也。”
译文
荀悦在《汉纪》中评论说:“凭借孝文帝的英明、朝廷的善治,百官的贤良,而贾谊却被排挤,张释之十年之中不被人知晓,冯唐头发都白了还屈居于郎署,难道不令人感到惋惜吗?以绛侯周勃的忠诚,其功劳保全了刘氏江山社稷,尚且还因此受到怀疑,不是很令人痛心吗?认识贤才的困难,用人的不容易,忠臣保全自身的艰难,在政治清明的时代尚且如此,何况是遇到昏庸无道的君主呢?那么屈原投于汨罗江,伍子胥的尸体被盛在革囊里抛入江中,又怎么值得怨恨呢?周勃朴实忠诚,高祖刘邦了解他,认为 能安定刘氏天下的人就是周勃。(周勃)已经安定了汉朝,拥立了英明的君主(汉文帝),依恋反顾的心,怎有终止之时!(一朝下狱)却变得艰难窘迫好像失去了依靠,孤独地被囚禁起来,低头抚摸衣襟而感叹,还要受监狱小吏的侮辱,难道不让人感到怜悯吗?忠臣对于他的君主,犹如孝子对于他的双亲一样,尽心尽力,得到晋升就感到欢喜,但并不是贪图高位;遭到贬斥就感到忧愁,却不是留恋君王的恩宠。忠诚凝聚在心中,对君主的留恋仰慕从未停止,得到晋升又能恰逢其时,就会乐于实践自己的所学。所以孔子当年离开鲁国,说:‘我要慢慢地走啊!’孟子离开齐国的时候,三宿于昼才离去。他们这确实是仁人圣者的存心啊!贾谊在被贬途中路过湘江时,哭吊屈原,哀伤悲痛,难道只是为了抒发怨恨的情绪而已吗?这与那些患得患失的人,是决然不同且志趣有异的。等到(贾谊)辅佐梁怀王时,(怀王坠马而死)贾谊心怀愧疚而哭泣并为之忧郁致死,难道说不是忠诚到了极点吗?然而君主却不能体察,怎么不让人感到悲哀呢?至于张释之被压抑(十年)而想要回归故乡,冯唐先处于窘迫而后才得到显达,也是值得哀伤的。这就是忠臣为何悲伤痛哭、贤明睿智的人为何伤心的原因了。”
汲黯 [130] ,字长孺,濮阳 [131] 人也。为人正直,以严见惮 [132] 。武帝召为中大夫 [133] 。以数切谏 [134] ,不得久留内 [135] ,迁为东海太守 [136] 。黯学黄老言 [137] ,治民好清静,责大指而不细苛 [138] 。黯多病,卧阁(阁作阁)内不出。岁余,东海大治 [139] 。召为主爵都尉 [140] ,治务在无为 [141] 而已,引大体不拘文法 [142] 。上曰:“汲黯何如 [143] 人也?”严助 [144] 曰:“使黯任职居官,亡以瘉人 [145] ,然至其辅少主 [146] ,虽自谓贲、育 [147] ,弗能夺 [148] 也。”上曰:“然。古有社稷之臣 [149] ,至如汲黯,近之矣。”
译文
汲黯,字长儒,濮阳人。为人正直,因严肃而被人所敬畏。汉武帝征召他为中大夫。因为多次直言极谏,不能长久地留在朝廷任职,被外调为东海郡的太守。汲黯学习黄帝、老子的学说,治理人民好用清静无为的方法,对大体有所要求,而不苛求细节。汲黯经常有病,躺在寝室里不出门。过了一年多,东海郡政治修明,局势安定。皇上召 他担任主爵都尉。他的治理之法仍是致力于无为而已,注重大体而不拘泥于法令条文。皇上问:“汲黯是什样的人呢?”严助回答说:“假如让汲黯做官办事,没有什么超过别人的地方,然而说到他辅助年轻的君主,即使有人自认为有孟贲、夏育那样的勇力,也不能迫使汲黯动摇啊!”武帝说:“是的,古代有身负国家重任的大臣,至于汲黯,应近似他们了。”
大将军青侍中 [150] ,上踞厕视之 [151] 。厕谓床边,踞床视之。丞相弘宴见 [152] ,上或时不冠 [153] 。至如见黯,不冠不见也。尝坐武帐 [154] ,黯前奏事,上不冠,望见黯,避帐中,使人可其奏 [155] 。其见敬礼如此。张汤以更定律令为廷尉 [156] ,黯质责 [157] 汤于上前曰:“公为正卿 [158] ,上不能褒 [159] 先帝之功业,下不能化 [160] 天下之邪心 [161] ,安国富民,使囹圄空虚,何空取高皇帝约束 [162] 纷更 [163] 之为?纷,乱也。而公以此无种 [164] 矣!”黯时与汤论议,汤辩常在文深小苛 [165] ,黯愤发 [166] 骂曰:“天下谓刀笔吏 [167] 不可以为公卿,果然!必汤也 [168] ,令天下重足而立、侧目而视 [169] 矣!”
译文
大将军卫青入侍宫中,武帝坐于床侧接见他;丞相公孙弘平常因事进见,皇上有时则不戴帽子。至于接见汲黯,不戴帽子就不见他。武帝曾坐在武帐中,汲黯前来奏事,武帝没戴帽子,远远望见了汲黯,就赶紧躲进帐中,派人代为批准他的奏议。他被皇上尊敬礼遇到了如此程度!张汤凭借改订法令做了廷尉,汲黯在皇上面前质问张汤,说:“您身为正卿,上不能发扬先帝的功勋事业,下不能转化天下人不正当的心念,(不能)使国家安定、人民富足,使监狱里空无犯人,为什么徒然拿着高皇帝所定的法令乱改一通呢?而您将会因此断子绝孙了!”汲黯时常与张汤进行争论,张汤的论辩常着重在援用苛刻的法律条文和细繁之事,汲黯发怒骂道:“天下人说不可让掌文案的刀笔吏做公卿,果真如此。如果非按张汤之法来行事,那将会使天下人(害怕 得)并足而立、斜目侧视了!”
贾山,颍川人也 [170] 。孝文时,言治乱 [171] 之道,借秦为谕 [172] ,名曰至言,其辞曰:“夫布衣韦带 [173] 之士,修身于内,成名于外,而使后世不绝息 [174] 。至秦则不然。贵为天子,富有天下,赋敛重数 [175] ,赭衣半道 [176] ,群盗满山,使天下之人,戴目而视,倾耳而听 [177] 。一夫大呼,天下响应 [178] 。秦非徒如此也,又起咸阳而西至雍 [179] ,离宫 [180] 三百,钟鼓帷帐 [181] ,不移而具。又为阿房之殿 [182] ,殿高数十仞 [183] ,东西五里,南北千步,从车罗骑 [184] ,四马骛驰 [185] ,旌旗不挠 [186] 。为宫室之丽至于此,使其后世曾不得聚庐而托处焉 [187] 。为驰道 [188] 于天下,东穷燕齐,南极 [189] 吴楚,道广五十步,厚筑其外,隐以金椎 [190] ,作壁如甬道。隐,筑也,以铁椎筑之也。树以青松。为驰道之丽至于此,使其后世曾不得邪径 [191] 而托足 [192] 焉。死葬乎骊山 [193] ,吏徒数十万人,旷日 [194] 十年,下彻三泉 [195] ,冶铜锢其内 [196] ,漆涂其外,被以珠玉,饰以翡翠,中成观游 [197] ,上成山林。为葬埋 [198] 之侈至于此,使其后世曾不得蓬颗蔽冢 [199] 而托葬 [200] 焉。蓬颗,犹裸颗小冡。秦以熊罴之力 [201] ,虎狼之心 [202] ,蚕食 [203] 诸侯,并吞海内,而不笃礼义 [204] ,故天殃 [205] 已加矣。臣昧死 [206] 以闻,愿陛下少 [207] 留意,而详择 [208] 其中。”
译文
贾山,颖川郡人。孝文帝时,他(写文章)谈论国家安定与动乱的道理,借助秦朝灭亡之例为喻,名曰《至言》。其文辞中说:“那些贫寒未仕的人,都是修养自身的品德,扬名于世间,才使得其后世子孙得以延续而不断绝。至于秦朝却不是这样。秦始皇贵为天子,拥有天下的财富,赋税却既重又繁,道路上的行人有半数都是罪犯,盗贼成群遍满山野,使得天下人仰目而望、侧耳静听(希望听到推翻暴秦的消息)。等一人(陈胜)起来大声疾呼,天下人随即响应。秦朝不仅仅是如此,又从咸阳向西到雍城,建起了供皇帝出巡时居住的宫室三百座,(宫室里)钟鼓、帷幕、床帐等器物,不必从别处移取而全部齐备。又建造了阿房宫,宫殿高达数十仞(汉制每仞七尺),东西的距离有五里长,南北之间有千步宽,皇帝的随从车辆、巡行的骑卫,以及四马之车,众骑可在其中奔驰,旌旗高举也不会有障碍。(秦朝)建造宫殿的壮丽程度达到了如此地步,然而其后代子孙却连用来安身的村野庐舍都得不到。(秦朝)在国内修筑驰道,向东到燕齐,向南至吴楚。驰道宽五十步,厚筑路外隔离墙,用铁椎夯实道路,驰道两旁栽植青松。秦朝修筑驰道的壮观程度达到了如此地步,然而其后代子孙却连立足的小路都走不上。(秦始皇)死后葬在骊山,建墓调用的官吏和囚徒多达数十万人,历时十年之久。墓深可达地下三重泉水,冶炼铜并以其熔液填塞墓室内的空隙,用漆涂在外面,用珠玉覆盖(棺椁),再以翡翠来装饰,陵墓内(饰有各种宝物)可供观游,墓上堆土栽树形成山林。其埋葬的奢侈程度竟达如此地步,然而他的后代子孙连长满野草的敝陋 坟冢都得不到。秦朝用熊罴一样的武力、虎狼一样的贪心,逐渐侵占各诸侯国,进而并吞天下,却不注重施行礼义,所以上天才降下祸殃。臣冒死讲给您听,希望陛下稍加留意并审察择取其中合理的地方。”
“臣闻忠臣之事君也,言切直 [209] 则不用,其身危,不切直则不可以明道 [210] 。故切直之言,明主所欲急闻,忠臣之所以蒙 [211] 死而竭智 [212] 也。地之硗 [213] 者,虽有善种,不能生焉;江皋河濒 [214] ,虽有恶种,无不猥大 [215] 。故地之美者善养禾 [216] ,君之仁者善养士 [217] 。雷霆 [218] 之所击,无不摧折 [219] 者;万钧 [220] 之所压,无不糜灭 [221] 者。今人主之威非特 [222] 雷霆,势重非特万钧也。开道 [223] 而求谏,和颜色而受之,用其言而显其身,士犹恐惧,而不敢自尽 [224] ,又乃况于纵欲、恣行暴虐 [225] ,恶闻其过乎?震之以威,压之以重,则虽有尧、舜之智,孟贲 [226] 之勇,岂有不摧折者哉?如此,则人主不得闻其过失矣,弗闻,则社稷危矣。”
译文
“臣听说忠臣事奉君主,言语恳切率直则不被信用,还会危及自己的生命。如果言语不切直,又不能够阐明道理。所以切直的话,是英明的君主所急切希望听到的,也是忠臣之所以冒着死罪而竭诚尽 智要表达的。对于坚硬而贫瘠的土地,即使有好的种子,也是不能生长的;至于江河边的湿地,即使有不好的种子,却没有不长得壮大的。所以肥美的土地容易养育禾苗,有仁德的君主善于培养人才。雷霆所击中的,没有不折断的;万钧重量所压的,没有不破碎的。现今君主的威严,不仅仅是雷霆;权势之重,不仅仅是万钧。(即便)能广开言路而求取规谏,和颜悦色地听受,采纳臣下的谏言并使其身份显贵,士大夫们仍然感到恐惧而不敢详尽陈述自己的意见,又何况放纵私欲,横行凶暴,讨厌听到自己过错的君主呢?(如果)以威力来震慑,用权势来压制,即使(臣子)有唐尧、虞舜那样的智慧,有孟贲那样的勇力,又怎么会有不被摧残的人呢?如果是这样,君主就不能听到自己的过失了。听不到自己的过失,那国家社稷就危险了。”
“古者,圣王之制,史在前书过失 [227] ,工诵箴谏 [228] ,庶人谤于道 [229] ,商旅 [230] 议于市,然后君得闻其过失也。闻其过失而改之,见义而从之,所以永有天下也。天子之尊,四海之内,其义莫不为臣。然而养三老于大学 [231] ,举贤以自辅弼 [232] ,求修正之士 [233] 使直谏。故尊养三老,示 [234] 孝也;立辅弼之臣者,恐骄也;置直谏之士者,恐不得闻其过也;学问 [235] 至于刍荛 [236] 者,求善无厌也;商人庶人诽谤己而改之,从善 [237] 无不听也。”
译文
“古代圣王的制度是:史官在面前记录君主的过失,乐官诵读规劝的话,百姓在道路上指责君主的过失,商旅之人在街市上议论君主的过错。这样一来,君主便能听到自己的过失。听到自己的过失并改正它,看到正义的事就依从去做,所以他能永久地享有天下。以天子的尊贵,在全国之内,按道理来说,没有人不是他的臣子。然而天子还在太学(以尊敬父亲之礼)奉养三老,选拔贤能之人来作为自己的辅佐,访求修身正行之人(让他们)直言规谏。所以尊养三老,是显示孝道;设立辅助之臣,是担心自己骄纵;设置直言劝谏的官员,是担心听不到自己的过失。学习和询问(的对象)甚至到割草打柴的人,是因为追求善行从不满足;商旅和庶民指责自己的过失就加以改正,是因为对善言没有不听从的。”
“昔者,秦力并万国 [238] ,富有天下,破六国以为郡县 [239] ,筑长城以为关塞 [240] 。秦地之固,大小之势,轻重之权,其与一家之富、一夫之疆,胡可胜计也!然而兵破 [241] 于陈涉,地夺于刘氏者,何也?秦王贪狼 [242] 暴虐,残贼 [243] 天下,穷困万民,以适 [244] 其欲也。昔者,周盖千八百国 [245] ,以九州 [246] 之民,养千八百之君,用民之力,不过岁三日 [247] ,什一而藉 [248] ,君有余财,民有余力,而颂声 [249] 作。秦皇帝以千八百国之民自养,力疲不胜 [250] 其役,财尽不胜其求。一君之身,所以自养者,驰骋弋猎 [251] 之娱,天下弗能供也。劳疲者不得休息,饥寒者不得衣食,无辜死刑者无所告诉 [252] ,人与之为怨,家与之为雠,故天下坏 [253] 也。身死才数月,天下四面而攻之,宗庙灭绝矣。”
译文
“以前,秦王(嬴政)竭力并吞各个国家,拥有天下的财富,攻灭了六国而实行郡县制,修筑长城来作为边关要塞。以秦朝的险固、威势的大小、权力的轻重,跟一家之富、一人之强相比,怎可同日而语?可是秦军被陈涉(即陈胜)击败,其国土被刘邦夺取,原因何在?是因为秦王贪婪凶暴,残害天下人民,使百姓贫穷,来满足他的私欲。昔日,周朝大概有一千八百个诸侯国,以九州的人民来养活一千八百个国君,役使民力每年不超过三天,田赋按十分之一来收取,君主有富余的财物,民众有剩余的体力,歌颂之声也随之产生了。秦皇帝以一千八百国的人民来供养自己,却使民力疲惫还是承受不了其徭役,财力用尽也还是满足不了他的需求。一君之身,用来供养自己的只是奔驰射猎的娱乐,而天下财力竟供不应求。劳碌疲惫者得不到休息,饥寒 的人得不到衣食,无罪而被判处死刑者无处申诉,人人和他结怨,家家与他结仇,所以国家败乱。秦始皇死后才几个月,天下之人就都起兵向秦朝四面攻击,其宗庙也灭绝了。”
“秦皇帝居灭绝之中,而不自知者,何也?天下莫敢告也。其所以莫敢告者,何也?无养老 [254] 之义,无辅弼之臣,无进谏之士,纵恣行诛 [255] ,退诽谤之人 [256] ,杀直谏之士,是以偷合苟容 [257] ,比其德则贤于尧、舜,课其功则贤于汤、武,天下已溃 [258] ,而莫之告也。《诗》曰:‘非言不能,胡此畏忌 [259] 。’此之谓也。又曰:‘济济多士,文王以宁 [260] 。’天下未尝无士也,然而文王独言‘以宁’者,何也?文王好仁,故仁兴;得士而敬之,则士用,用之有礼义。故不致 [261] 其爱敬,则不能尽其心,则不能尽其力,则不能成其功。故古之贤君于其臣也,尊其爵禄 [262] 而亲之,疾则临视之无数 [263] ,死则吊哭 [264] 之,为之服锡衰 [265] ,而三临其丧 [266] ,未敛 [267] 不饮酒食肉,未葬不举乐 [268] ,当宗庙之祭而死,为之废乐 [269] 。故古之君人 [270] 者于其臣也,可谓尽礼矣。故臣下莫敢不竭力尽死,以报其上,功德立于后世,而令问 [271] 不忘也。”
译文
“秦朝的皇帝处于行将灭绝的境地中而不自知,这是为什么呢?是由于天下没有人敢告诉他。之所以没有人敢告诉他,其原因何在呢?是因为他没有养老的义举,没有辅佐的贤臣,没有进谏的士人,任意施行杀戮,贬退敢于进谏之人,杀害直言劝谏之士。因此(大臣们)苟且迎合以取悦于皇帝,比拟秦始皇的德行时则说胜过尧、舜,估量其功绩时就说胜过汤、武,天下明明已经溃乱,却没有人告诉他。《诗经》上说:‘并非不会说话,却为何这样害怕、顾忌?’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又说:‘因为拥有众多贤士,文王得以使天下安宁。’天下不曾没有人才,然而只说文王靠他们而使天下安宁,这是为何?因文王好仁,所以仁政就能兴盛起来;得到贤士而能尊敬他们,所以贤士就能为其所用,而文王又能遵循礼法道义来任用他们。(如果)不表达对贤士的仁爱与尊敬,就不能使其尽心,就不能使其尽力,也就不能成就功业。因此古代贤明的君主对待他的臣子,授予他们爵位和俸禄以示尊重并且亲近他们,(臣子)有病时就多次亲临探望,去世了则吊唁哀哭,并为他穿上细麻布所制的丧服,前后三次亲临丧礼,在没有装敛入棺前不饮酒吃肉,没有安葬前不演奏音乐。若臣子正好在举行宗庙祭祀时过世了,祭祀之乐也要为此而停止。所以古代为人君者对于他的臣下,可说是竭尽礼义了,因此臣下没有人敢不竭尽全力、舍命效死来报答他的君主,所以功德能立于后世,而美好的名声也不会令人忘记啊。”
邹阳 [272] ,齐人也。事吴王濞 [273] ,濞以太子事怨望 [274] ,称疾不朝,阴有邪谋 [275] 。阳奏书 [276] 谏,吴王不纳其言。去之梁 [277] ,从孝王游 [278] 。阳为人有智略 [279] ,忼慨不苟合 [280] ,介于羊胜、公孙诡之间 [281] 。胜等疾阳,恶 [282] 之于孝王。孝王怒,下阳吏,将杀之。阳乃从狱中上书 [283] 曰:“臣闻‘忠无不报 [284] ,信不见疑’,臣常以为然,徒虚语 [285] 耳。昔者,荆轲慕燕丹之义,白虹贯日,太子畏之 [286] 。燕太子丹厚养荆轲,令西刺秦王。其精诚感天,白虹为之贯日也。白虹,兵象也。日,君象也。卫先生为秦画长平之事,太白食昴,昭王疑之 [287] 。白起为秦伐赵,破长平军,欲遂灭赵。遣卫先生说昭王益兵粮,为应侯所害,事不成。其精诚上达于天,故太白为之食昴。昴,赵分也。夫精 [288] 变天地,而信不谕 [289] 两主,岂不哀哉!今臣尽忠竭诚,毕议愿知 [290] ,尽其计议,愿王知之也。左右不明,卒从吏讯 [291] ,为世所疑。是使荆轲、卫先生复起,而燕、秦不寤 [292] 也。愿大王孰察 [293] 之。”
译文
邹阳,齐国人,事奉吴王刘濞。刘濞因为其子(被皇太子打死)之事而心怀怨恨,遂称病不去朝见天子,暗地里有谋反的计画。邹阳上书劝谏,吴王并不采纳他的意见,他便离开吴国去往梁国,与梁 孝王刘武相交往。邹阳为人有才智和谋略,性格豪爽,不随便附和他人,特立于羊胜、公孙诡之间。羊胜等人忌恨邹阳,在梁孝王面前诽谤他。梁孝王发怒,将邹阳交付法官,准备杀他。邹阳就在监狱中上书给梁孝王,说:“臣听说,忠诚之人没有不得到回报的,诚信之人不会被人猜疑。臣过去一直认为是这样的,现在看来,只不过是空话罢了。从前荆轲仰慕燕太子丹的仁义(而愿去行刺秦王),天上出现了白虹穿日而过的景象,燕太子丹却很担心;卫先生为秦国策划长平之战的方略,天上出现了太白星遮掩昴星的现象,秦昭王便心生疑虑。他们的精诚使天地产生了异象,但其诚信却不能使燕太子丹和秦昭王了解,难道不是很可悲吗?如今臣尽竭忠诚,说出自己的全部想法,希望您能理解。大王左右的人不了解情况,仓猝地把我交给司法官审讯,受到世人怀疑。这就如同荆轲、卫先生再生,而燕太子丹、秦昭王仍不醒悟一样,希望大王能深思明察。”
“昔玉人献宝,楚王诛之 [294] ;李斯竭忠,胡亥极刑 [295] 。是以箕子阳狂 [296] ,接舆避世 [297] ,恐遭此患也。愿大王察玉人、李斯之意,而后楚王、胡亥之听 [298] ,无使臣为箕子、接舆所笑。臣闻比干剖心 [299] ,子胥鸱夷 [300] ,臣始不信,乃今知之。愿大王孰察,少加怜焉!语曰:‘有白头如新,倾盖如故 [301] 。’何则 [302] ?知与不知也。故樊于期逃秦之燕,借荆轲首,以奉丹事 [303] ;于期为秦将,被谗,走之燕。始皇灭其家,又重购之。燕遣轲刺始皇,于期自刎首,令轲赍往也。王奢去齐之魏,临城自刭,以却齐而存魏 [304] 。王奢,齐臣也,亡至魏。其后齐伐魏,奢登城谓齐将曰:“今君之来,不过以奢故也,义不苟生,以为魏累也。”遂自刭。夫王奢、樊于期,非新 [305] 于齐秦,而故 [306] 于燕魏也,所以去二国、死两君者,行合于志,慕义 [307] 无穷也。苏秦 [308] 相燕,人恶于燕王,燕王按剑而怒,食以駃騠 [309] ;駃騠,骏马也。敬重苏秦,虽有谗谤,而更食以珍奇之味也。白圭显于中山 [310] ,人恶之魏文侯 [311] ,文侯赐以夜光之璧 [312] 。何则两主二臣,剖心析肝 [313] 相 信,岂移于浮辞 [314] 哉?”
译文
“从前卞和进献宝玉,楚王却砍掉了他的脚;李斯为秦朝竭尽忠诚,胡亥竟对他处以极刑。因此,过去箕子假装疯颠,接舆隐居避世,他们都是怕遭到这样的祸患。希望大王先考察卞和、李斯的 心意,而把楚王、胡亥的谬听放到后面考虑,不要让臣被箕子、接舆所取笑。臣听说比干被破胸剖心,伍子胥被革囊裹尸投入江中,臣起初不相信,现在才知道这是真的。希望大王详加审察,稍加怜悯。俗话说:‘有的人相处到老如同新交,有的人偶然相遇却像故交。’这是什么缘故呢?在于知心和不知心啊!所以樊于期从秦国逃往燕国,把自己的头借给荆轲,用来帮助燕太子丹(刺杀秦王)之事;王奢离开齐国逃到魏国,在城头上自杀而死,以退去齐军而保全魏国。王奢、樊于期与齐国、秦国并非新交,与燕国、魏国也不是故交。他们之所以离开齐国和秦国而为燕、魏两国君主效死,是因为行为与志向相符合,对两国君主的仁义无限仰慕的缘故。苏秦辅佐燕国时,有人在燕王面前说他的坏话,燕王却按着剑柄发怒,把名贵的马肉赐给苏秦吃;白圭因攻灭中山国之功而显贵,有人向魏文侯说白圭的坏话,魏文侯却用夜光璧赏赐白圭。这是为什么呢?因为这两位君主和两位臣子,肝胆相照,相互深信不疑,怎能被虚妄之言所动摇呢?”
“女无美恶,入宫见妒 [315] ;士无贤不肖 [316] ,入朝见疾 [317] 。昔司马喜膑脚于宋,卒相中山 [318] ;范雎拉胁折齿于魏,卒为应侯 [319] 。此二人者,皆信必然之画 [320] ,捐朋党之私,故不能自免于疾妒之人也。百里奚乞(乞下有食字)于道路,缪公委之以政 [321] ;宁戚饭牛车下,桓公任之以国 [322] 。此二人者,岂素宦 [323] 于朝,借誉 [324] 左右,然后二主用之哉?感于心,合于行,坚如胶漆 [325] ,昆弟不能离 [326] ,岂惑于众口 [327] 哉?故偏听生奸 [328] ,独任 [329] 成乱。昔鲁听季孙之说逐孔子 [330] ,宋任子冉之计囚墨翟 [331] 。夫以孔墨之辩,不能自免于谗谀 [332] ,而二国以危。何则?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333] 也。秦用戎人由余,而伯中国 [334] ;齐用越人子臧,而强威宣 [335] 。此二国岂系 [336] 于俗、牵于世,繋奇偏 [337] 之辞哉?公听并观 [338] ,垂 [339] 明当世。故意合则胡越 [340] 为兄弟,由余、子臧是矣;不合则骨肉为雠敌,朱、象、管、蔡 [341] 是矣。今人主诚能用齐、秦之明,后宋鲁之听,则五伯不足侔 [342] , 而三王 [343] 易为也。”
译文
“女子不论美丑,选入宫中就会被人妒忌;士人无论贤与 不贤,进入朝廷就会被人嫉妒。从前司马喜在宋国受到挖去膝盖骨的刑罚,最终却做了中山国之相;范雎在魏国被打断肋骨和牙齿,最后却在秦国被封为应侯。这两个人,都充分相信自己的谋划必能实行,舍弃了朋党的帮助,因此而不能免遭嫉妒之人的陷害。百里奚曾在路上讨饭,秦穆公却将国家政事托付于他;宁戚曾在车下喂牛,齐桓公却任用他来治国。这两个人,难道是一向在朝为官,借助君王左右之人的赞誉,然后这两位君主才重用他们的吗?(是因为)内心相互感应,品行互相契合,彼此信任如胶漆一般,亲密得就像兄弟一样不能被人离间,怎能被众人的言论所蛊惑呢?所以偏听一面之辞就会产生奸邪,只信任某一个人就会酿成祸乱。从前鲁君听信季氏的话使得孔子离开鲁国,宋君采用子冉的计策把墨翟囚禁起来。凭借孔子、墨翟那样的辩才,尚且不能脱免于谗言的伤害,而宋、鲁两国也因听信谗言出现了危机。这是为什么呢?是因为众人言论的力量能熔化金属,不断的诽谤足以使骨骸销蚀。秦穆公任用戎人由余,从而称霸于中原各国;齐国任用越人子臧,使得威王、宣王两代强盛一时。这两个国家难道是拘泥于习俗,受世俗的牵制,被片面之辞所左右的吗?是因为公正地听取不同意见并同等地看待每一个人,才使其君主的英明流传于世。所以心意相合,就是北方的胡人和南方的越人也能成为兄弟,由余和子臧就是这样的例子;心意不合,就是骨肉至亲也能成为仇敌,像丹朱、象、管叔、蔡叔就是如此。如今,君主果真能效法齐桓公、秦穆公那样的贤明,不要像宋、鲁两国那样听信谗言,那么就是五霸也难以和他相比,三王的功业也是容易做到的啊。”
“夫晋文亲其雠 [344] ,强伯 [345] 诸侯;齐桓用其仇 [346] ,而匡天下 [347] 。何则?慈仁殷勤 [348] ,诚加于心,不可以虚辞借 [349] 也。至夫秦用商鞅 [350] 之法,东弱 [351] 韩、魏,立 [352] 强天下,卒车裂 [353] 之;越用大夫种 [354] 之谋,禽 [355] 劲吴而伯中国,遂诛其身 [356] 。是以孙叔敖三去相而不悔 [357] ,于陵子仲辞三 公为人灌园也 [358] 。今人主诚能去骄傲之心,怀可报之意,披心腹 [359] ,见情素 [360] ,堕肝胆 [361] ,施德厚 [362] ,无爱 [363] 于士,则桀之狗可使吠尧 [364] ,跖之客可使刺由 [365] ,何况因万乘之权,假圣王之资 [366] 乎!然则荆轲沈七族 [367] ,要离燔妻子 [368] ,岂足为大王道哉!”
译文
“晋文公亲近他过去的仇人,故而称霸诸侯;齐桓公任用原来的仇人(管仲),从而匡正天下。这是为何?因为(他们)仁慈而情意深厚,真诚发自内心,这不是用浮夸不实的言辞能达到的。至于秦国采用商鞅的变法,向东削弱了韩国、魏国,顿时强盛于天下,最终商鞅却被车裂;越国用大夫文种的计谋,征服了强大的吴国而称霸中原,结果却遭到杀身之祸。所以孙叔敖三次辞去相位而不后悔,于陵子仲辞去三公的职位而为人灌园浇菜。现今,人主果真能去掉骄傲之心,(礼贤下士)使士人怀有愿意报效的心意,披露真诚,显现真心,披肝沥胆,广施厚德,对待士人无所吝惜,那么既使是夏桀所养的狗也可使它冲着尧狂叫,盗跖的门客也能让他去行刺许由,更何况是依仗万乘之国的威势,凭借像圣王一样的天资呢?若是这样,那么荆轲为太子丹刺杀秦王而最终被灭七族,要离为吴王阖闾刺杀庆忌不惜让阖闾烧死自己妻子儿女的事,难道还值得对大王说吗?”
“臣闻明月之珠 [369] 、夜光之璧,以暗投人于道,众莫不按剑相盻 [370] 者。何则?无因而至前也,蟠木根柢 [371] ,轮囷离奇 [372] ,根柢,下本也。轮囷离奇,委曲盘戾也。而为万乘 [373] 器者,以左右先为之容 [374] 也。故无因至前,虽出随珠和璧 [375] ,只结怨而不见德 [376] ;有人先游 [377] ,则枯木朽株 [378] ,树功 [379] 而不忘。今夫天下布衣穷居 [380] 之士,身在贫羸 [381] ,虽蒙尧、舜之术。狭伊、管 [382] 之辩,怀龙逢 [383] 、比干之意,而素无根柢之容,虽竭精神,欲开 [384] 忠于当世之君(旧无之君二字。补之),则人主必袭 [385] 案剑相盻之迹矣。是使布衣之士,不得为枯木朽株之资也。”
译文
“臣听说把明月珠、夜光璧那样的珍宝,在黑暗中投给路上的行人,人们没有不按剑斜视的。为什么?是因为这些宝物无缘无故地出现在人们的面前。弯曲的树木或树根,盘绕曲折,但却可以当作天子的器物,那是因为有人事先加以雕饰。所以,毫无缘由地来到人们面前,即使投出的是随侯珠、和氏璧,也只会与人结怨而不会令人感恩;如果有人推荐引进,就是枯树烂桩,也会使人不忘其功。现在天下身着布衣、隐居不仕的士人,身处贫弱之境,即使抱有尧、舜那样的治世之术,持有伊尹、管仲那样的辩才,怀着龙逢、比干那样的诚意,但是平素没有人像雕饰树根进献给国君那样去为他们引荐,即使他们竭尽心思,想对当世的君主表达忠诚,君主也必然会沿袭‘按剑斜视’的行迹。这是使得布衣之士连枯槁之木的功用都尽不到啊!”
“今人主沈谄谀之辞 [386] ,牵帷廧之制 [387] ,使不羁 [388] 之士与牛骥 [389] 同皂 [390] ,此鲍焦所以愤于世也 [391] 。臣闻盛饰 [392] 入朝者,不以私污 [393] 义;砥砺名号 [394] 者,不以利伤行。故里名胜母,曾子不入 [395] ;邑号朝歌 [396] ,墨子回车。今欲使天下寥廓 [397] 之士,笼于威重之权 [398] ,胁于位势之贵 [399] ,回面 [400] 污行,以事谄谀之人,而求亲近于左右,则士有伏死 [401] 堀穴岩薮 [402] 之中耳,安有尽忠信而趋阙下 [403] 者哉。”书奏,孝王立出 [404] 之,卒为上客。
译文
“现在人主沉溺于谄谀奉承的言辞中,被身边的弄臣所牵制,使才行高远、不可拘限的人才与牛马一样的小人共处,这就是鲍焦对世事愤恨不平的原因啊。臣听说身着端庄服饰入朝做官的人,不会以私心玷污公义;自修品节、保持节操的人,不会因私利而损害自己的品行。所以里名叫做‘胜母’的,曾子就不进入;城邑名叫‘朝歌’的,墨子就掉转车头离去。现在要想让天下宽宏豁达的士人被威势所控制、被显贵的地位和权势所胁迫,从而改变态度、玷污品节来事奉那些阿谀逢迎的小人,以求得亲近君主身边,那么士人只有退隐而老死于洞穴山林之中,怎会有竭尽忠信而效力于您门下的人呢?”此书上奏后,梁孝王立即释放了他,邹阳最终成为了梁孝王的上等宾客。
枚乘 [405] ,字叔,淮阴 [406] 人也,为吴王濞郎中 [407] 。吴王之初怨望谋为逆也,乘奏书 [408] 谏曰:“臣闻得全 [409] 者全昌,失全者全亡。忠臣不避重诛 [410] 以直谏,则事无遗策 [411] ,功流万世。臣乘愿披心腹 [412] ,而效愚忠 [413] ,唯大王少加意念 [414] 于臣乘言。夫以一缕之任 [415] ,系千钧之重 [416] ,上悬之无极 [417] 之高,下垂之不测 [418] 之深,虽甚愚之人,犹知哀其将绝也。马方骇 [419] ,鼓而惊之;系 [420] 方绝,又重镇 [421] 之。系绝于天,不可复结;坠 入深泉,难以复出。其出不出,间不容发 [422] 。言其激切甚急也。能听忠臣之言,百举必脱 [423] 。必若所欲为,危于累卵 [424] ,难于上天;变所欲为,易于 [425] 反掌,安于泰山。今欲极 [426] 天命 [427] 之寿,敝 [428] 无穷之乐,究 [429] 万乘之埶,不出反掌之易,以 [430] 居泰山之安,而欲乘 [431] 累卵之危,走 [432] 上天之难,此愚臣之所大惑也。”
译文
枚乘,字叔,淮阴人,是吴王刘濞的郎中。吴王最初对朝廷心怀不满而图谋叛逆时,枚乘上书劝谏说:“臣听说人臣事君之礼无所失,则一切都会兴盛;若有所失,则一切都会败亡。忠臣能不顾忌极刑来直言规谏,那么国家政治就不会失策,功业就可以流传万世了。臣枚乘愿意披露真诚,贡献愚忠,希望大王对臣枚乘的话稍加考虑。靠一条丝线的负荷能力,系上千钧的重物,向上悬在无限的高空,下边垂临不可测量的深渊,即使是非常愚蠢的人,也知道担忧丝线将会断绝。马正受惊时,又击鼓来惊吓它;绳子快要断了,又给它加上重物。丝绳从高空断绝,无法再重新联结;(千钧重物)坠入深渊,难以再将它取出来。能否扭转这种危险的形势,容不得有丝毫的迟疑。能听忠臣的话,(即使)做很多事情也都能免于祸患。如果定要坚持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那将如同堆叠的蛋一样危险,比登天还要困难。改变自己想做的事,就会像翻过手掌一样容易,如同泰山一样安稳。现在,(您)想享尽上天赐予的寿命,受尽无穷的快乐,穷尽万乘之主的权势,这些都易如反掌。您已经居于像泰山一样安稳的境地,却想追逐危如累卵之事,趋向于难于上天之路,这是愚臣所大惑不解的啊。”
“人性有畏其影而恶其迹 [433] 者,却背 [434] 而走,迹逾多,影逾疾,不知就阴而止 [435] ,影灭迹绝。欲人勿闻,莫若勿言;欲人勿知,莫若勿为。欲汤之凔 [436] ,凔,寒也。一人炊 [437] 之,百人扬 [438] 之,无益也。不如绝薪止火而已。不绝之于彼,而救之于此,譬由抱薪而救火也 [439] 。”
译文
“人有习性害怕自己的影子并且讨厌自己的足迹的,(背着太阳)向后倒退着疾行,结果看到的脚印更多,影子更是紧追不舍。他不知道到背阴处停住,影子便会消失,脚印也会断绝。想让别人听不到,不如自己不要说;想让别人不知道,不如自己不要做。希望热水变凉,却让一个人继续烧火,即使有一百个人去翻搅(热水),也是没有帮助的,不如去掉薪柴、熄灭火焰就可以了。不断绝其根源,却去拯救其末流,这就好比抱着干柴去救火一样。”
“夫铢 [440] 铢而称之,至石 [441] 必差;寸寸而度 [442] 之,至丈 [443] 必过。石称丈量,径而寡失 [444] 。夫十围 [445] 之木,始生而如蘖 [446] ,足可搔而绝 [447] ,手可擢 [448] 而拔,据其未生,先其未形也。磨砻砥砺 [449] ,不见其损,有时而尽;种树畜养 [450] ,不见其益 [451] ,有时而大;积德累行,不知其善,有时而用;弃义背理,不知其恶,有时而亡。臣愿大王孰计 [452] 而行之,此百世 [453] 不易之道也。”吴王不纳,乘去而之梁。
译文
“一铢一铢地去称量,达到一石重量时,必定会产生误差; 一寸一寸地测量,量到一丈长时,必定会出现差错。若直接用石称重,用丈测量,就会很少出现失误。十围粗的大树,开始生长时也不过是个幼枝,用脚一踩便可折断,用手一拔就可拔掉,那是趁着它还未长大、尚未成形(所以才能做到)。用磨石磨东西,看不见磨石损减,到一定时候就会被磨完;种植树木饲养牲口,看不见它们在生长,到一定时候就发现它们不知不觉长大了;积累仁德和善行,不知道会有什么好处,到一定时候就会产生作用;抛弃仁义、违背天理,也不知道有什么害处,到一定时候就会导致灭亡。臣希望大王能周密考虑,认真遵行,这些都是永远不会改变的道理啊。”吴王没有采纳他的建议,枚乘就离开吴国到梁国去了。
路温舒 [454] ,字长君,巨鹿 [455] 人也。宣帝初即位,温舒上书言宜尚德缓刑 [456] 。其辞曰:“臣闻齐有无知 [457] 之祸,而桓公以兴 [458] ;晋有骊姬 [459] 之难,而文公用伯 [460] 。近世 [461] 诸吕作乱,而孝文为大宗 [462] 。由是观之,祸乱之作 [463] ,将以开圣人也。帝永思至德 [464] ,以承天心 [465] ,崇 [466] 仁义,省 [467] 刑罚,通关梁 [468] ,壹远近 [469] ,敬贤如大宾 [470] ,爱民如赤子 [471] ,内恕情之所安,而施之海内,是以囹圄空虚,天下太平。夫继变化之后,必有异旧之德,此贤圣所以昭天命 [472] 也。陛下初登至尊 [473] ,宜改前世 [474] 之失,涤烦文 [475] ,除民疾,存亡继绝 [476] ,以应天意。”
译文
路温舒,字长君,巨鹿人。汉宣帝刚即位时,路温舒上书建 议应该崇尚德治、宽减刑罚。他在奏书中说:“臣听说春秋时齐国有公孙无知杀害齐襄公的祸乱,而齐桓公因此兴起;晋国有骊姬乱晋的祸难,而晋文公因此称霸;近代诸吕作乱,而文帝得以成为汉朝的‘太宗’。由以上史实来看,国家有祸乱发生,是将要为圣王的出现开辟道路。文帝一直思慕至高无上的德行,(希望以此)来承接上天爱人之心。他崇尚仁义,减少刑罚,疏通关口和桥梁,对待远近地区一视同仁,尊敬贤才就像尊敬贵宾一样,爱护百姓如同爱护婴儿一般,自己感到心安理得的事情,才在全国实施。因此监狱空虚,天下太平。在变乱之后继承君位,必然要有不同寻常的恩德,这是圣明的君主用来显示自己受命于上天的做法。陛下刚刚登上皇位,应当改变前代的过失,清除繁琐的法令,解除百姓的疾苦,使行将灭亡者得以生存,使将要断嗣者有后代继承,以顺应上天的意愿。”
“臣闻秦有十失 [477] ,其一尚存,治狱 [478] 之吏是也。秦之时,羞文学 [479] ,好武勇 [480] ,贱 [481] 仁义之士,贵治狱之吏,正言 [482] 者谓之诽谤,遏过者谓之妖言 [483] 。故盛服先生 [484] 不用于世,忠良切言 [485] 皆郁 [486] 于胸,誉谀 [487] 之声日满于耳,虚美熏心 [488] ,实祸蔽塞,此乃秦之所以亡天下也。方今天下赖陛下厚恩,无金革 [489] 之危、饥寒之患,然太平未洽 [490] 者,狱乱之也。夫狱者,天下之大命 [491] ,死者不可生,断者不可属 [492] 。《书》曰:‘与杀不辜,宁失不经 [493] 。’今治狱吏则不然,上下相殴 [494] ,以刻为明。深 [495] 者获公名,平者多后患 [496] 。故治狱之吏,皆欲人死,非憎人也,自安之道,在人之死。是以死人之血,流离 [497] 于市;被刑之徒,比肩 [498] 而立;大辟 [499] 之计,岁以万数。此仁圣 [500] 之所伤也。太平之未洽,凡以此也。”
译文
“臣听说秦朝有十项过失,其中有一项仍然存在,那就是审理案件的官吏。秦朝的时候,轻视文献典籍,崇尚威武勇猛,鄙视仁义之士,重视审案之官,说实话被看作是诽谤,制止过失被当作是妖言。所以儒者不被当世所用,忠良正直的话都只能积聚在胸中,奉承阿谀的声音整天萦绕在耳边,君王被表面上的美好假象所迷惑,实际存在的祸患却被掩盖起来。这些是秦朝所以丧失天下的原因。当今天下之人幸赖陛下的深恩,没有战争的危险和饥寒的忧患,可是太平还没有遍及天下,就是因为治狱(问题)的扰乱。刑狱,是天下的大事,被处死的人不能复活,被割断的肢体不能再连接上。《尚书》说:‘与其妄杀无辜,宁可犯不依常法的过错。’当今审理案件的官员却不是这样。他们上下之间互相驱使,把苛刻当作严明。严酷者则会获得‘公正’之名,而执法公平者则多有后患。所以审案的狱吏,都希望置人于死地,并不是因为他们憎恨这些人,而是他们保全自己的办法就在于将这些人处死。因此死人的血在街市上流淌,遭受刑罚的犯人肩并肩地站着,被判处死刑的人每年数以万计。这是让仁德圣明的君主感到悲伤 的事啊!太平之所以还未遍及天下,大致都是因为这个缘故。”
“夫人情安则乐生 [501] ,痛则思死。捶楚 [502] 之下,何求而不得?故囚人不胜痛,则饰辞以示之 [503] ;吏治者利其然,则指道 [504] 以明之;上奏畏却 [505] ,则锻炼而周内之 [506] 。精孰周悉,致之法中也。盖奏当 [507] 之成,虽咎繇 [508] 听之,犹以为死有余辠 [509] 。何则?成练 [510] 者众,文致 [511] 之罪明也。是以狱吏专为深刻残贼 [512] ,不顾国患,此世之大贼也。故俗语曰:‘画地为狱,议不入;刻木为吏,期不对 [513] 。’此皆疾吏 [514] 之风 [515] ,悲痛之辞也。故天下之患,莫深于狱;败法 [516] 乱正,离亲 [517] 塞道,莫甚乎治狱之吏。此所谓一尚存者也。”
译文
“人之常情是安宁就乐于活着,痛苦就想到不如死去。在刑杖的拷打下,什么样的供词得不到呢?所以犯人承受不了身体上的痛 苦,就编造假的供词交给审判者。审讯他的官吏觉得这样做很方便,就引导犯人招供来证实他的罪名。又担心上奏时被驳回,于是就罗织罪名,修饰供词,使其周密而没有破绽。奏书上判定的罪名已成,即使是善于判案的皋陶听了,也会认为此人是死有余辜。为什么会这样?因为罗织的罪状很多,经修饰而确定的罪名也很明确。所以审理案件的官员们就专门做这些苛刻残暴的事,不顾及给国家带来的祸患,这是当今社会的大害呀!所以俗话说:‘就是在地上画个圈当作牢狱,人们也议论着不敢进入;就是用木头刻一个狱吏,也必定无人愿意面对它。’这都是人们痛恨狱吏的民谣、表达他们伤心悲痛之情的言辞啊!所以天下的忧患,没有比刑狱更深重的;败坏法律、扰乱公正,使亲人分离、正道堵塞,没有比审理案件的官员为害更大的。这就是至今仍然存在着的过失之一。”
“臣闻乌鸢 [518] 之卵不毁,而后凤皇集 [519] ,诽谤之罪不诛,而后良言进。故古人有言曰:‘山薮藏疾,川泽纳污 [520] ,瑾瑜匿恶,国君含诟 [521] 。’唯陛下除诽谤 [522] 以招切言 [523] ,开天下之口,广箴谏 [524] 之路,扫亡秦之失,尊文、武之德,省法制,宽刑罚,则太平之风,可兴于世,永履和乐,与天无极,天下幸甚 [525] 。”上善其言。
译文
“臣听说乌鸦、老鹰的卵不被毁坏,而后凤凰才来停栖;犯有诽谤之罪的人不被诛罚,而后才会有人进献良言。所以古人有这样的话:‘山深林密的地方藏有毒害之物,河川广大因而能容纳污垢,美玉中隐藏着瑕疵,国君也应能容忍耻辱。’唯愿陛下免除诽谤者之罪以便接受正直的言论,让天下人敢于开口讲话,开扩进谏的途径,扫除亡秦的过失,尊崇文王、武王的德政,减少法令制度,宽减刑罚,那么太平盛世的风气就可在当世兴起,国家可以永远地和平安乐,和上天一样长久而无有穷尽,那天下百姓将会十分庆幸了。”皇上很赞许他的建议。
苏建 [526] ,杜陵 [527] 人也。子武 [528] ,字子卿。武帝遣武以中郎将 [529] ,持节 [530] 送匈奴,使 [531] 与副中郎将张胜及假吏常惠 [532] 等俱(旧无与副至等俱十四字,补之)。会虞常等谋反匈奴中 [533] 。虞常在汉时,素与副张胜相知,私候 [534] 胜曰:“闻汉天子甚怨卫律 [535] ,常能为汉杀之。吾母与弟在汉,幸蒙 [536] 其赏。”人夜亡告之 [537] 。单于 [538] 怒,召诸贵人 [539] 议欲杀汉使者。左伊秩訾 [540] 曰胡官号也。:“即谋单于,何以复加 [541] ?宜皆降之。”单于使卫律召武受辞 [542] ,武曰:“屈节辱命 [543] ,虽生,何面目以归汉!”引佩刀 [544] 自刺。卫律惊,自抱持 [545] 武,气绝,半日复息 [546] 。
译文
苏建,杜陵人。他的儿子苏武,字子卿。武帝派苏武以中郎将的身份,持符节护送匈奴的使者返回,和副中郎将张胜及临时派往的官吏常惠等同行。此时,适逢虞常等人在匈奴中谋反。虞常在汉朝时,素来和副中郎将张胜有交往,他私下去拜访张胜说:“听说汉天子非常怨恨卫律,我能为汉朝杀掉他。我的母亲和弟弟都在汉朝,希望他们有幸能得到一些赏赐。”有人晚上逃走,向单于告密。单于发怒,召集匈奴贵族商议,准备杀掉汉朝的使者。左伊秩訾说:“(仅仅因为密谋杀害卫律就杀了他们,未免处罚过于重了。)假如是谋杀单于,又该如何加重处罚呢?应该让他们全部投降。”单于派卫律召见苏武听受令词,苏武说:“让我失节归附,辜负使命,即使活着,还有什么面目再回到汉朝!”于是便拔出佩刀往身上刺。卫律大惊,亲自抱住苏武。苏武昏死过去,半天才又苏醒过来。
单于壮 [547] 其节,使使晓武 [548] 。会论 [549] 虞常,欲因此时降武。剑斩虞常已,律曰:“单于募 [550] 降者赦罪。”举剑欲击之,胜请降。律谓武曰:“副有罪,当相坐 [551] 。”复举剑拟 [552] 之,武不动。律曰:“苏君,律前负汉归匈奴,幸蒙大恩,赐号称王,拥众数万,马畜弥山 [553] ,富贵 如此。苏君今日降,明日复然。空以身膏 [554] 草野,谁复知之!”武不应。律曰:“君因我降,与君为兄弟,今不听吾计,后虽欲复见我,尚可得乎?”武骂律曰:“汝为人臣子,不顾恩义,畔 [555] 主背亲,为降虏 [556] 于蛮夷,何以汝为见?且单于信汝,使决人死生,不平心持正 [557] ,反欲斗两主 [558] ,观祸败 [559] 。南越杀汉使者,屠为九郡 [560] ;宛王杀汉使者,头悬北阙 [561] ;朝鲜杀汉使者,即时诛灭 [562] 。独匈奴未耳。若 [563] 知我不降,明欲令两国相攻,匈奴之祸,从我始矣。”
译文
单于钦佩苏武的节操,派使者劝降苏武,又请他共同参与审判虞常,单于想趁此机会迫使苏武投降。用剑斩杀虞常之后,卫律说:“单于招募投降的人,可赦免其罪。”他举剑准备杀张胜,张胜请求投降。卫律又对苏武说:“副使有罪,正使应当与他连坐。”又举起剑来对着苏武,苏武毫不动摇。卫律说:“苏君,我卫律之前背叛汉朝归顺匈奴,有幸蒙受单于大恩,赐我王号,拥有数万部众,牛马满山,富贵到这种程度。苏君今日归降,明天也会和我一样。否则被杀,白白葬身在草莽荒野之中,又有谁知道你呢?”苏武不予理睬。卫律又说道:“你能因我而归降,我可以和你结为兄弟。如果今天不听从我的劝告,以后就是想再见我,还有可能吗?”苏武痛骂卫律说:“你身为汉朝臣子,不顾及恩义,背叛君主和亲人,做了蛮夷的俘虏,我为什么要见你!况且单于信任你,让你裁决人的生死,你却不能秉持公道,反而想让汉、匈两方君主相斗,坐观争战造成的灾祸。过去南越杀死汉使,结果被汉攻灭并分为九郡;大宛国王杀死汉使,结果他的首级被挂在了汉宫北面的楼台;朝鲜杀死汉使,立刻便被诛灭。惟有匈奴还没有杀过 汉使。你知道我不会投降,明明是打算(杀死我)让两国相攻伐,匈奴的大祸,将从我开始了!”
律知武终不可胁 [564] ,白单于。单于愈益 [565] 欲降之,乃幽 [566] 武置大窖 [567] 中,绝不饮食。天雨雪 [568] ,武卧啮雪,与旃毛并咽之 [569] ,数日不死,匈奴以为神,乃徙武北海 [570] 上无人处,使牧羝羊 [571] ,曰:“羊乳,乃得归。”武至海上,禀食 [572] 不至,掘野鼠去(旧无去字。补之)草实而食之 [573] ,杖汉节 [574] 而牧羊,卧起操持 [575] ,节旄 [576] 尽落。
译文
卫律知道终究不能威胁苏武投降,就向单于禀报,单于却更加想使苏武投降,于是便把苏武囚禁到一个大地窖中,断绝他的饮食。当时天降大雪,苏武卧在地窖中,吞食积雪和毡毛,好几天都没有死。匈奴以为苏武是神人,就把他迁徙到北海边没有人烟的地方去, 让他放牧公羊,并说:“直到公羊产奶才能放你回国。”苏武来到北海边,匈奴不供给他粮食,他就挖野鼠贮藏的草籽来充饥。他手持汉朝的符节牧羊,日常起居都握着它,以致节杖上的旄牛尾毛都脱落光了。
单于使李陵 [577] 至海上,为武置酒设乐,因谓武曰:“单于闻陵与子卿素厚,故使陵来说足下,虚心 [578] 欲相待。终不得归,空自苦 [579] 无人之地,信义安攸 [580] 见乎?来时太夫人已不幸 [581] ,子卿妇年少,闻已更嫁 [582] 矣。独有女弟 [583] 二人,两女一男,今复十余年,存亡不可知。人生如朝露 [584] ,何久自苦如此!陵始降时,忽忽如狂 [585] ,自痛负 [586] 汉,加以老母繋保宫 [587] ,子卿不欲降,何以过陵?且陛下春秋 [588] 高,法令无常,大臣无罪夷灭 [589] 者数十家,安危不可知,尚复谁为乎?愿听陵计。”武曰:“武父子无功德 [590] ,皆陛下所成就,位列将,爵通侯,兄弟亲近 [591] ,常愿肝脑涂地 [592] 。今得杀身自效 [593] ,虽蒙斧钺汤镬 [594] ,诚甘乐 [595] 之。臣事君犹子事父,子为父死无所恨 [596] ,愿勿复再言。”陵与武饮数日,复曰:“子卿壹听陵言。”武曰:“自分 [597] 已死久矣!王必欲降武,请毕 [598] 今日之欢。效死 [599] 于前!”陵见其至诚,喟然叹曰:“嗟乎,义士 [600] !陵与卫律之罪,上通天。”因泣下霑襟 [601] ,与武决去 [602] 。
译文
单于派李陵到北海边,为苏武安排酒宴和乐舞,借机向苏武说:“单于听说我和您平素交情深厚,所以派我来劝说您。他诚心地等待您归顺,看来您终生是不能回汉朝去了。自己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白白受苦,您的信义又在何处会被人看到呢?我来匈奴的时候,您的母亲已不幸谢世,嫂夫人还年轻,听说已经改嫁了,只剩两个妹妹、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至今已过了十多年,生死不知。人生在世如同早晨的露水,转瞬即逝,您何必这样长久地折磨自己呢?我刚归降匈奴时,精神恍惚,若疯若狂,痛恨自己背叛了汉朝,加上老母亲被拘禁在保宫做人质,您不想投降的心情,怎么能超过我呢?况且陛下(指汉武帝)年事已高,法令变化不定,大臣无罪而被诛杀的就有好几十家,安危不可预料,您还为谁效忠呢?希望您能听从我的意见。”苏武说:“我苏武父子无功无德,都是因为陛下的成就,才能位居列将,爵至通侯,兄弟三人都为皇上的近臣,常愿为陛下肝脑涂地。今天若能杀身报国,即使遭受斧铖之诛、汤镬之刑,也心甘情愿。人臣事奉君主,就如同儿子事奉父亲,儿子为父亲而死是没有什么遗憾的,希望您不要再说了。”李陵和苏武宴饮数日,又对苏武说:“子卿,请您一定听从我的话。”苏武说:“我自以为已经死去很久了,大王若一定要使我投降,就请结束今日的欢宴,让我死在您的面前。”李陵看到苏武对汉朝如此忠诚,叹息地说:“唉,真是义士啊!我李陵和卫律的罪过,上通于 天。”于是泪如雨下,沾湿了衣襟,便和苏武告别而去。
武留匈奴十九年,始以强壮出,及还,须发尽白。在匈奴闻上崩 [603] ,南向号哭欧血 [604] ,旦夕临 [605] 。数月,卒得全归。宣帝甘露三年 [606] ,单于始入朝 [607] 。上思股肱 [608] 之美,乃图画其人于麒麟阁 [609] ,法其形貌 [610] ,署其官爵姓名。唯霍光不名 [611] ,曰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 [612] 姓霍氏。次曰卫将军富平侯张安世 [613] ,次曰车骑将军龙额侯韩增 [614] ,次曰后将军营平侯赵充国 [615] ,次曰丞相高平侯魏相 [616] ,次曰丞相博阳侯丙吉 [617] ,次曰御史大夫建平侯杜延年 [618] ,次曰宗正阳成侯刘德 [619] ,次曰少府梁丘贺 [620] ,次曰太子太傅萧望之 [621] ,次曰典属国 [622] 苏武。皆有功德,知名当世 [623] ,是以表而扬之,明(明下有着字)中兴 [624] 辅佐,列于方叔、召虎、仲山甫 [625] 焉。几 [626] 十一人。
译文
苏武在匈奴被扣留十九年,出使时年富力强,到回国时,胡须头发都白了。他在匈奴听到武帝驾崩的消息后,面向南方号啕大哭,以致口吐鲜血,每天早晚都哭吊武帝。过了几个月,终于回到祖国。宣帝甘露三年,呼韩邪单于开始朝见汉朝皇帝。宣帝怀念辅佐大臣们的美德,在麒麟阁绘制了他们的图像,仿照他们的形体容貌,注明他们的官爵、姓名,只有霍光不直署其名,而称“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姓霍氏”。以下依次为卫将军富平侯张安世、车骑将军龙额侯韩增、后将军营平侯赵充国、丞相高平侯魏相、丞相博阳侯丙吉、御史大夫建平侯杜延年、宗正阳成侯刘德、少府梁丘贺、太子太傅萧望之、典属国苏武。这些人都功勋卓著、品德高尚,闻名于当代,因此加以表彰,以显扬他们都是中兴汉室的辅佐大臣,可与辅佐周宣王中兴的方叔、召虎、 仲山甫媲美,共十一人。
韩安国 [627] ,字长孺,梁人也,为御史大夫 [628] 。是时匈奴请和亲 [629] ,上下其议。大行王恢 [630] 议曰:“汉与匈奴和亲,率 [631] 不过数岁即背约,不如勿许,举兵击之。”安国曰:“千里而战,即兵不获利。今匈奴负戎马足 [632] ,怀鸟兽心 [633] ,迁徙鸟集 [634] ,难得而制。得其地,不足为广;有其众,不足为强。自古弗属汉。数千里争利,则人马疲;虏以全制其弊 [635] ,埶必危殆 [636] 。臣故以为不如和亲。”群臣议多附 [637] 安国,于是上许和亲。
译文
韩安国,字长孺,梁国人,(汉武帝时)任御史大夫。当时,匈奴请求与汉朝和亲,皇上将此事交由群臣商议。大行王恢发表议论说:“汉朝与匈奴和亲,大概过不了几年匈奴就会背弃盟约。不如不要答应,而发兵攻打匈奴。”韩安国说:“到千里之外作战,即使出兵也得不到什么利益。现在匈奴依仗兵马充足,怀着鸟兽一样的邪心,如群鸟飞集般迁徙,很难制服他们。得到他们的土地也不能算是开疆扩土,拥有他们的民众不能算强大,匈奴自古以来就不隶属于我们。汉兵到几千里之外去争夺利益,就会人马疲惫,敌人则可以全力来对付我们的疲惫之师,形势必定会很危险。臣因此认为不如与匈奴和亲。”群臣的议论多数附和韩安国,于是武帝同意与匈奴和亲。
明年 [638] ,雁门马邑豪聂壹 [639] 因大行王恢言:“匈奴初和亲亲信,边 [640] 可诱以利致之,伏兵袭(袭下有击字)必破之道也。”上乃召问公卿 [641] 曰:“朕饰子女 [642] 以配单于,币帛文锦 [643] ,赂之甚厚。单于待命加嫚,侵盗无已 [644] ,边境数惊,朕甚闵 [645] 之。今欲举兵攻之,何如 [646] ?”大行王恢对曰:“陛下虽未言,臣固愿效之 [647] 。臣闻全代 [648] 之时,北有强胡之敌,内连中国之兵,然尚得养老长幼,仓廪 [649] 常实,匈奴不轻侵也。今以陛下威,海内为一,又遣子弟乘边守塞 [650] ,转粟挽输 [651] ,以为之备,然匈奴侵盗不已者,无他 [652] ,以不恐之故耳 [653] 。臣窃以为击之便 [654] 。”
译文
和亲第二年,雁门郡马邑城豪杰聂(翁)壹通过大行王恢向武帝进言说:“匈奴刚刚和亲,亲近信任边境之民,可以用利益引诱他们前来,再设伏兵袭击,这是必定能击破匈奴的办法。”皇上于是召集群臣询问道:“朕选派美女梳妆打扮许配给单于,给他钱币布帛、彩色织锦,赠送的财物很是丰厚。而单于对待我朝的命令甚为轻慢,侵犯劫夺无有止境,边境多次被惊扰,朕很忧虑。现在打算举兵攻打匈奴,大家认为如何?”大行王恢回答说:“陛下即使不说,臣本来就希望进献这个策略了。臣听说全代国的时候,北方有强大的胡人为敌,又与中原内地战事不断,然而还能抚养老幼,粮仓常能充实,匈奴不敢轻易侵犯。今天凭借陛下的威德,国家统一,又派遣士兵守备边城,把守要塞,转运军粮,作为战时的储备。然而(即便如此)匈奴仍侵犯抢掠不停,没有别的原因,是因为他们不害怕汉朝的缘故。臣私下以为还是进攻匈奴有利。”
安国曰:“不然 [655] 。臣闻高皇帝尝围于平城 [656] ,七日不食,天 下歌之,解围反位,而无忿怒之心。夫圣人以天下为度 [657] 者也,不以己私怒伤天下之功 [658] 。故乃遣刘敬 [659] 奉金千斤以结和亲,至今为五世利。孝文皇帝又尝壹拥 [660] 天下之精兵,聚之广武常溪 [661] ,然无尺寸之功,而天下黔首 [662] 无不忧者。孝文寤 [663] 于兵之不可宿 [664] ,故复合和亲之约。此二圣之迹 [665] ,足以为效矣。臣窃以为勿击便。”
恢曰:“不然。臣闻五帝不相袭礼,三王不相复乐 [666] ,非故相反 [667] 也,各因世宜。且高帝所以不报平城之怨者,非力不能,所以休天下之心也。今边境数惊,士卒伤死,中国槥车相望 [668] ,此仁人之所隐 [669] 也。隐,痛也。臣故曰击之便。”
译文
韩安国说:“不是这样。臣听说高祖皇帝曾经被匈奴围困在平城,断食七天,天下人作歌传颂。在解围返回京师后,却没有愤怒之心。圣人当以天下为重,宽宏大量,不因自己的私怨而损害天下的公义,所以(高祖皇帝)派遣刘敬奉送了千斤黄金,与匈奴结亲和好,到如今经历的五代帝王都从中得到了利益。孝文皇帝也曾经集中天下的精兵,聚集到广武、常溪一带,然而却没取得一点功绩,且天下百姓没有不忧虑的。孝文帝认识到军队不可以长久驻扎(抵御匈奴),所以再次联合匈奴订立了和亲的盟约。这两位圣明帝王的事迹,是完全可以效法的。臣私下以为还是不攻打匈奴为好。”
王恢说:“不是这样。臣听说五帝的礼仪不互相沿袭,三王的礼乐也不重复,这并不是故意相违背的。各代都是依照当时适宜的情况来制定(礼乐),况且高祖皇帝所以不报平城之仇的原因,不是力量达不到,而是为让天下之人得以休息,让百姓安心。现在边境多次遭受惊扰,士卒伤亡,我国境内出丧的灵车连接不断,这是仁人志士所怜悯痛心的事。臣因此认为还是进攻为好。”
安国曰:“不然。臣闻利不十者不易业,功不百者不变常。且自三代 [670] 之盛,夷狄不与正朔服色 [671] ,非威不能制、强弗能服也,以为远方绝地 [672] 不牧 [673] 之臣,不足烦中国也。且匈奴轻疾悍亟 [674] 之兵也,至如猋风 [675] ,去如收电 [676] ,逐兽随草,居处无常,难得而制。今使边郡久废耕织,以支胡之常事 [677] ,其势不相权 [678] 也。臣故曰勿击便。”
恢曰:“不然。臣闻凤鸟乘于风,圣人因于时。昔秦穆公都雍 [679] ,地方三百里,知时宜 [680] 之变,攻取西戎 [681] ,辟地 [682] 千里。及后蒙恬 [683] 为秦侵胡,辟数千里,以河 [684] 为境,匈奴不敢饮马 [685] 于河。夫匈奴独可以 威服 [686] ,不可以仁畜也。今以中国之威,万倍之资,遣百分之一以攻匈奴,譬犹以强弩射且溃之痈 [687] 也,必不留行 [688] 矣。若是,则北发月氏 [689] ,可得而臣也,故曰击之便。”
译文
韩安国说:“并非如此。臣听说利益达不到十倍时,就不改 变原来的职业;功效达不到百倍时,绝不改变原来的常规。况且自从夏、商、周三代昌盛之时开始,夷狄就不随着中国改正朔、易服色,这并不是因为中原的威势不能制服他们,强大不足以使他们屈服,而是认为远方边地不受管辖的民众,不值得烦劳我朝治理。况且匈奴都是些轻捷迅猛的军队,来时像疾风,去时如闪电,他们追逐野兽的迁移而居,随着水草的枯荣而迁徙,居处没有固定的地方,难以找到并制服他们。现在让边地郡县长久的荒废农桑,来支持与匈奴常年不断的战争,这种形势(对汉朝)是很不平衡的!臣因而认为不出击为好。”
王恢曰:“不是这样。臣听说凤鸟顺风而飞,圣人因时而变。过去秦穆公定都雍城,国土只有方圆三百里,因为懂得因时而变,攻取了西戎,开辟国土千余里。到后来蒙恬为秦朝出击匈奴,开辟了数千里的疆域,以黄河为边界,使匈奴人不敢到黄河来饮马。匈奴只可以用威力慑服,不能用仁义来教养。现在凭我国的威力,(超过匈奴)万倍的资财,只要用百分之一的力量来攻打匈奴,就如同拿强弩来射将要溃烂的脓疮一样,必定是不可阻挡的。如果这样征服了匈奴,那么北发、月氏也就可以臣服了。所以说还是进攻有利。”
安国曰:“不然。臣闻用兵者,以饱待饥,正治 [690] 以待其乱,定舍 [691] 以待其劳。故接兵覆众,伐国堕城 [692] ,常坐而役敌国,此圣人之兵也。且臣闻之,冲风 [693] 之衰,不能起毛羽;强弩之末,力不能入鲁缟 [694] 。夫盛之有衰,犹朝之有暮也。今卷甲轻举 [695] ,深入长敺 [696] ,难以为功。从行则迫胁 [697] ,横行则中绝 [698] ,疾则粮乏,徐则后利 [699] ,不至千里,人马乏食。兵法曰:‘遗人获也 [700] 。’意者有他缪巧(刘向新序缪巧作诡妙)以禽之 [701] ,则臣不知也。不然,则未见深入之利也。臣故曰勿击便。”
恢曰:“不然。夫草木遭霜者,不可以风过;清水明镜,不可以形逃 [702] ;通方 [703] 之士,不可以文乱 [704] 。今臣言击之者,固非发而深入也。将顺因 [705] 单于之欲,诱而致之边。吾选骁骑 [706] 壮士,审遮 [707] 险阻,吾势已定,或营其左,或营其右,或当其前,或绝 [708] 其后,单于可禽,百全 [709] 必取。”
译文
韩安国说:“不是这样。臣听说用兵打仗,是以饱待饥,整顿(自己)来等待敌人的混乱,以安定休息来等待敌军的疲劳。所以(这样的军队)与敌人交战就可以打败他们的大军,攻伐敌国就能摧毁他们的城池,常常是安坐不动就可役使敌国,这是圣人的用兵之道。况且臣听说,暴风到了风力衰微时,连羽毛也吹不起来;强弩发出的箭,到了末程,连鲁绢也穿不过。盛强会有衰败的时候,就好像有早晨就会有晚上一样。现在轻装疾进,草率行动,深入匈奴腹地,长途奔袭,难以取得功绩。大军纵向前行,则会有前部受到迎击的威胁;横 向数道并出,就会有被隔断、截击的忧患。行军迅速,军粮就会供给不上;进军缓慢,就会错失有利时机。军队未等深入到千里之外,人马就会缺乏粮食。这正如兵法上所说:‘把军队送给敌人,让敌方俘获。’大概主战者还有其它的巧计可以制服敌人,那臣就不知道了;不然的话,则看不出深入敌区攻打匈奴有什么好处。臣因此认为不要进攻为好。”
王恢说:“不是这样。草木遭霜打后,就经不住风吹(会很快凋零);对清水、明镜,形貌的美丑都无法掩饰;通晓方略的人士,不会被浮华的文词所迷惑。如今臣所说要攻打匈奴的办法,本来就不是要发兵深入敌境,而是要依循单于的欲望,诱使他来到边界,我们挑选勇猛的骑兵、善战的将士,小心地据守险要之处。我方形势确定之后,有的在(敌军前来的路上)左边扎营,有的在其右边扎营,有的在其前方阻拦,有的在后方断绝敌人退路,这样就可擒拿单于,必会大获全胜。”
上曰:“善。”乃从恢议。阴使聂壹为间 [710] ,亡 [711] 入匈奴,谓单于 [712] 曰:“吾能斩马邑令丞 [713] 以城降,财物可尽得。”单于信以为然而许之。聂壹乃诈 [714] 斩死罪囚,悬其头马邑城下,示单于使者,于是单于穿塞 [715] ,将十万骑,入武州塞 [716] 。是时。汉兵三十余万,匿 [717] 马邑旁谷中,约单于入马邑,纵兵 [718] 击之。单于入塞,未至马邑百余里,觉之,还去 [719] 。诸将竟无功 [720] ,恢坐 [721] 自杀。
译文
皇上说:“好!”于是就听从了王恢的建议,暗中派聂壹做间谍,逃入匈奴境内,向单于说:“我能杀掉马邑的县令和县丞,献出马邑城归降,您可以得到城中的全部财物。”单于信以为真,便同意了他的计划。聂壹回来后,就斩杀了两个死刑犯,假称是县令和县丞,把他们的头挂在马邑城下,给单于的使者看。于是单于穿过边塞,率领十万骑兵进入武州塞。这时候,汉军三十多万人,正埋伏在马邑附近的山谷中,众将约定,单于一进入马邑城,就出兵攻击。单于进入武州塞,离马邑还有一百多里时,发觉其中有诈,便率军回去了。各位将领都没有立功,王恢于是自杀。
董仲舒 [722] ,广川人也。下帷 [723] 读书,三年不窥园 [724] 。举贤良 [725] ,武帝制问焉,曰:“盖闻五帝三王之道,改制作乐 [726] ,而天下洽和 [727] ,百王 [728] 同之。圣王已没 [729] ,钟鼓筦弦 [730] 之声未衰,而大道微缺 [731] 陵夷,至乎桀、纣之行作 [732] ,王道大坏矣。夫五百年之间 [733] ,守文 [734] 之君,当涂 [735] 之士,欲则 [736] 先王之法,以戴翼 [737] 其世者甚众,然犹不能反 [738] ,日以仆灭 [739] (旧无日以仆灭四字。补之)至后王而后止,岂其所持操 [740] 或誖缪而失统 [741] 与?固天降命不可复反与?夙兴夜寐 [742] ,法上古者,又将无补 [743] 与?三代受命,其符 [744] 安在?灾异之变,何缘 [745] 而起?性命 [746] 之情,或夭或寿,或仁或鄙 [747] ,习闻 [748] 其号,未烛厥理 [749] 。伊 [750] 欲风流而令行,刑轻而奸改,百姓和乐,政事宣昭 [751] ,何修何饰,而膏露 [752] 降,百谷登 [753] ,德润四海,泽臻 [754] 草木,三光 [755] 全,寒暑平,受天之祜 [756] (祜旧作祐,改之),享鬼神之灵 [757] ,德泽洋溢 [758] ,施乎方外 [759] ,延及群生 [760] ?士大夫其明以谕朕,靡 [761] 有所隐。”
译文
董仲舒,广川人。他放下帷幕在室内闭门苦读,三年之中未曾观赏园景。后被推举为贤良文学之士。当时武帝策问道:“听说五帝三王的治国之道,是改革制度、制作礼乐,从而使得天下和睦,历代帝王也都是这样做的。圣明的君王已经过世,钟鼓管弦的声音尚未衰亡,可治世的大道已经衰微了,甚至出现了夏桀、商纣这样的暴君行为,王道已严重败坏了。这五百年之间,遵循先王制度的君主,掌权的士大夫,想效法先王的法度,来匡济当世的人很多,然而都没能扭转这种局面,并且王道日益趋向毁灭,直到后来的君王兴起,这种趋势才得以停止,难道是因为他们所坚持的错了因而丧失了纲纪吗?还是本来天命就是这样,不是人力所能扭转的呢?那么早起晚睡,努力地效法上古之治,难道也都于事无补吗?夏、商、周三代的君王接受天命,其征兆又表现在哪里呢?灾害和异常现象的变化,是因为什么而发生的呢?人们禀赋的情况,有的夭折,有的长寿;有的仁德,有的浅陋,经常听到这些名称,却未能洞悉其中的道理。朕希望使教化传播而政令畅行,减轻刑罚而邪恶者改正,百姓和睦安乐,政事畅达显扬。要怎样整顿治理才能使甘露普降,百谷丰收,德行滋润四海,恩泽遍及草木;使 日月星辰没有亏蚀,四季寒暑平稳正常,能够承受上天的福佑,所供之物能被鬼神享用;让恩德广泛传播,施及到边远地区,扩展到所有生命呢?请士大夫们明白地告诉朕,不要有所隐瞒。”
仲舒对曰:“陛下发德音 [762] ,下明诏 [763] ,求天命与情性 [764] ,皆非愚臣之所能及也。臣谨按 [765] 《春秋》 [766] 之中,视 [767] 前世已行之事,以观天人相与 [768] 之际,甚可畏也。国家将(旧无将字,补之)有失道 [769] 之败,而天乃先出灾害以谴告 [770] 之;不知自省,又出怪异 [771] 以警惧 [772] 之;尚不知变,而伤败乃至。以此见天心 [773] 之仁爱人君,而欲止其乱也。自非 [774] 大无道之世者,天尽欲扶持而全安之 [775] 。事在强勉 [776] 而已矣。强勉学问 [777] ,则闻见 [778] 博而智益明;强勉行道 [779] ,则德日起而大有功。此皆可使还 [780] 至而立有效者也。”
译文
董仲舒对答说:“陛下发布仁德之言,下达英明的诏示,依循天地自然规律与本性,这都不是愚臣所能答覆的。臣根据《春秋》之中的记载,比照前代已经做过的事情,来观察天与人之间相互感应 的关系,(结果)是非常令人畏惧的。国家将出现违背道义的过失时,上天就会先降下灾祸来谴责警告君主;若不知自我反省,又会出现奇异反常的现象使他警戒恐惧;如果还不知悔改,那么伤害和败亡就会来临。由此可见,天意对人君是仁爱的,希望帮助他制止国家的祸乱。倘若不是非常无道的时代,上天都希望帮助并保全君主,事情都在于自己奋发努力罢了。努力学习并询问,那么见闻就会广博而智慧也会更加贤明;努力行道,那么德政就会一天天兴起而取得大的功绩,这些都是可以很快做到且立刻就会见效的事呀!”
“夫人君莫不欲安存 [781] ,而恶危亡,然而政乱国危者甚众,所任者非其人,而所由 [782] 者非其道也。夫周道 [783] 衰于幽厉 [784] ,非道亡也,幽厉不由也。至于宣王 [785] ,思昔先王之德,周道粲然复兴 [786] ,此夙夜不懈 [787] 行善之所致也。孔子曰:‘人能弘道,非道弘人也 [788] 。’故治乱废兴 [789] 在于己,非天降命不可得反也。”
译文
“君主没有不希望自己的国家安定存续而厌恶灭亡的,可是政治混乱、国家危急的情况却很多,这是因为所任用的人不得当,且 所奉行的也不是正确的治国之道。周代的治国之道衰败于厉王、幽王之时,不是治国之道灭亡了,而是幽王、厉王不再遵从了。到了周宣王时,追思昔日先王的德行,周朝的治国之道又明显地再度兴盛,这是由于他日夜辛劳,勤奋不懈地实行善政所达到的。孔子说:‘人能光大道义,不是道义去光大人’。所以国家的安定与动乱,兴盛与衰亡,都决定于君主自己,而并非天命不可挽回。”
“及至后世,淫泆 [790] 衰微,诸侯背叛,废德教而任刑罚。刑罚不中 [791] ,则生邪气。邪气积于下,怨恶 [792] 蓄于上。上下不和,阴阳缪戾 [793] ,而妖孽 [794] 生矣。此灾异所缘 [795] 而起也。故尧、舜行德 [796] ,则民仁寿 [797] ;桀、纣行暴则民鄙夭 [798] 。夫上之化下,下之从上,犹泥之在钧 [799] ,唯 [800] 甄者 [801] 之所为(陶人作瓦器谓之甄);犹金之在镕 [802] ,唯冶者 [803] 之所铸。‘绥之斯倈,动之斯和 [804] ’,此之谓也。”
译文
“等到了后世,君王恣意逸乐,王道衰败,诸侯背叛,废弃道德教化而任用刑罚。刑罚使用得不恰当,就会产生邪气;邪气聚集于下,怨恨憎恶蓄积于上;上下不和,阴阳错乱,那么异常的现象就会产生 了。这就是灾异所依据而产生的原因。所以唐尧、虞舜施行德政,人民就仁德而长寿;夏桀、商纣施行暴政,人民就贪婪卑鄙而短命。在上位的君主教化下面的臣民,下面的臣民服从君主,犹如泥土放在制陶器的转轮上,听凭制陶工人加工;又如同金属在模具里,任随铸造工人铸造。‘以仁政安民,则远方之人就会前来归附;用教化感动人们,则百姓就会和睦喜悦。’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天道 [805] 之大者在阴阳。阳为德,阴为刑。刑主杀,而德主生。是故阳常居大夏 [806] ,而以生育养长 [807] 为事;阴常居大冬 [808] ,而积于空虚不用之处。以此见天之任德不任刑也。天使阳出布施 [809] 于上而主岁功 [810] ,使阴入伏于下而时出 [811] 佐阳。阳不得阴之助,亦不能独成岁也。王者承天意以从事 [812] ,故任德教而不任刑。刑者不可任以治世,犹阴之不可任以成岁也。为政而任(无任字)刑,不顺于天,故先王莫之肯为也。今废先王任德教之官,而独用执法之吏治民,无乃 [813] 任刑之意与!孔子曰:‘不教而诛,谓之虐 [814] 。’虐政 [815] 用于下,而欲德教之被四海,故难成也。”
译文
“天道主要讲的是阴阳。阳代表德,阴代表刑,刑主杀,德主生。因此阳常常处于盛夏,以生育长养为职事;阴常常处于隆冬,积聚在空虚不用的地方。从这里就可看出上天是任用德教而不任用刑罚 的。上天使阳气上升,在上普遍施予万物,主管一年的农业收成;让阴气隐藏于地下而时常出来辅助阳气。阳气如果得不到阴的辅助,也不能单独成就丰年。王者顺承上天的意旨来行事,所以任用德教而不任用刑罚。刑罚不能单独用来治理天下,犹如不能只靠阴气而成就丰年一样。治国理政而任用刑罚,这是不顺从天意,因此先王没有愿意这样做的。现在废黜了先王负责德教的官员,而只任用执法的官吏来治理人民,恐怕这是任用刑罚来治国的意思吧!孔子说:‘不先对人民进行教化,而人们犯了罪就将其诛杀,这叫做暴虐。’使用暴虐的政令对待下民,却想使德教普及天下,所以很难成功。”
“故为人君者,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正万民以正四方 [816] 。四方正,远近莫敢不壹 [817] 于正,而无有邪气奸 [818] 其间者。是以阴阳调而风雨时,群生和而万民殖 [819] 。天地之间被润泽而大丰美 [820] ,四海之内闻盛德而皆倈臣 [821] ,诸福之物,可致之祥,莫不毕 [822] 至,而王道终矣。”
“孔子称:‘凤鸟不至,河不出图,吾已矣夫 [823] !’自悲能致 [824] 此物,而身卑贱不得致也。今陛下居得致之位,操可致之势,又有能致之资,然而天地未应,而美祥 [825] 莫至者,何也?凡民之从 [826] 利,如水之走下,不以教化隄防 [827] 之,不能止也。是故教化立,而奸邪皆止者,其隄防完也;教化废,而奸邪皆出,刑罚不能胜者,其隄防坏也。古之王者,莫不以教化为大务。立大学 [828] 以教于国 [829] ,设庠序 [830] 以化于邑,渐 [831] 民以仁,摩 [832] 民以义,节民以礼,故其刑罚甚轻,而禁不犯者,教化行而习俗美也。”
译文
“所以作为君主,要先端正自己的思想才能整肃朝廷,整肃朝廷才能整肃百官,整肃百官才能整肃万民,整肃了万民才能匡正天下。天下万民匡正了,那么远近之人就没有不统一于正道的,从而也就没有邪气扰乱于天地之间了。因此阴阳协调,就会风雨及时,万物和谐相处,人民繁衍生息。天地之间的事物蒙受恩泽而显得十分丰富美好,四海之内的人民听闻天子高尚的德行都来臣服,一切能带来福运的东西,可以获得的祥瑞,无不到来。于是王道也就完成了。
孔子说:‘凤鸟不出现,黄河中也没有龙马现图,我恐怕要完了。’他悲伤自己的德行本可以招来这些祥瑞,却因地位卑贱而不能招来。如今,陛下处于可以招致祥瑞的地位,掌握着可以招致祥瑞的权势,又拥有能够招致祥瑞的资质,可是天地却没有感应,吉祥的征兆也没有到来,这是为什么呢?大凡百姓追逐利益,就像水往低处流一样,不用教化来约束,就不能阻止。因此,教化建立而奸诈邪恶之事就会停止, 是因为防备完善;教化荒废而奸诈邪恶之事就会出现,用刑罚也不能制止,这是因为堤防坏了。古代的君王,没有不把教化当作治国要务的。设立太学在国都推行教化,建立庠序(地方学校)在城邑乡镇开展教化;用仁爱来惠及人民,用道义来勉励人民,用礼仪来节制人民。所以,刑罚虽然很轻,但却没有人违犯禁令,这是因为教化施行而习俗美好的缘故。”
“圣王之继乱世也,埽除 [833] 其迹而悉去之,复修教化而崇起之。教化已明,习俗已成,子孙循 [834] 之,行五六百岁,尚未败也。至周之末世,大为无道,以失天下。秦继其后,犹不能改,又益甚之,重禁文学,弃捐礼谊 [835] ,其心欲尽灭先圣之道,而专为自恣苟简 [836] 之治,故立为天子,十四岁 [837] 而国破亡矣。自古以来,未尝有以乱济 [838] 乱,大败 [839] 天下之民,如秦者也。其遗毒余烈 [840] ,至今未灭。”
“今汉继秦之后,如朽木粪墙 [841] 矣,虽欲善治 [842] 之,无可奈何。法出而奸生,令下而诈起,如以汤止沸 [843] 、以薪 [844] 救火,愈甚,无益也。窃譬之琴瑟,琴瑟不调 [845] ,甚者,必解而更张之 [846] ,乃可鼓 [847] 也;为政而不行,甚者,必变而更化 [848] 之,乃可理 [849] 也。当更张而不更张,虽有良工,不能善调也;当更化而不更化,虽有大贤,不能善治也。故汉得天下以来,常欲善治,而至今不可善治者,失之于当更化而不更化也。古人有言:‘临川而羡鱼,不如退而结网 [850] 。’今临政而愿治 [851] ,七十余岁 [852] 矣,不如退而更化。更化则可善治,善治则灾害日去,福禄日来。夫仁谊 [853] 礼智信,五常之道,王者所当修饰 [854] 也。五者修饰,故受天之祜(祜旧作祐,改之),而享鬼之灵,德施乎方外,延及群生也。”
译文
“圣明的君主继承于乱世之后,要把乱世遗留的痕迹全部除去,重新恢复教化并使其振兴。教化既已昭明,良好的风气也已形成,后世子孙遵循照做,奉行了五、六百年仍没有衰败。到了周朝末期,君主大行无道之事,以致丧失了天下。秦朝继周之后,仍然未能改变这种形势,反而更加无道,严禁文章经籍,抛弃礼法道义,其用心是想完全毁灭先王之道,而专门实施能放纵自己、草率而简略的统治办法,所以做天子仅十四年,国家就灭亡了。自古以来,还未曾有过像秦朝那样以乱救乱、严重危害天下百姓的朝代。秦朝遗留下来的不良风气和恶劣影响,直到今天还未灭除。
现在汉朝继承于秦朝之后,天下的情况就像腐朽的木头和粪土筑起的墙,即使想好好地治理它,却也是无可奈何。法令一出而奸邪之事随即产生,命令一下而诡诈之行跟着兴起,正如用沸水去止息沸水, 用柴火来救火,只会加重这种形势而无所裨益。臣私下用琴瑟来做比喻,琴瑟合奏时,声音没有调整得和谐,严重地话,就必须解开琴弦重新张设,然后才能弹奏;治理国家而不顺利,严重地话,就必须有所变更而改革政策,然后才能治理得好。应当重新张设琴弦而不更张,即使有好的乐工,也不能把琴瑟调理好;应当改革而不改革,即使有非常贤能的人,也不能够把国家治理好。所以汉朝自取得天下以来,常常希望好好地治理,而至今仍不能治理好的原因,就是失误在应当改革却没有改革上。古人有句话说:‘站在河边想得到鱼,不如回家去织网。’现在从汉朝建立政权并希望实现天下大治,到现在已有七十多年了,不如退回来进行改革。进行改革就可以好好治理国家,国家治理好了,灾害就会日益消除,福禄就会日益到来。仁、义、礼、智、信,是五种恒常不变之道,是帝王所应当进行整治的。这五个方面能得到整治,就可以受到上天的福佑,使鬼神来享受其祭祀,恩德普及于边远地区,扩展到万物生灵了。”
天子览其对而异焉,制曰:“盖闻虞舜之时,垂拱 [855] 无为而天下太平;周文王至于日昃不暇食 [856] ,而宇内 [857] 亦治。夫帝王之道,岂不同条共贯 [858] 与?何逸劳 [859] 之殊也?殷人执五刑 [860] 以督 [861] 奸,伤肌肤以惩恶 [862] 。成、康不式 [863] ,四十余年,天下不犯 [864] ,囹圄 [865] 空虚。秦国用之,死者甚众,刑者相望。朕夙寤晨兴 [866] ,惟前帝王之宪 [867] ,功烈休德 [868] ,未始 [869] 云获。今阴阳错谬 [870] ,群生寡遂 [871] ,廉耻贸乱 [872] ,贤不肖浑殽 [873] ,未得其真。明其指略 [874] ,称朕意焉。”
译文
天子看了董仲舒的对策,感到与众不同,于是策问说:“听说虞舜的时候,只是垂衣拱手,好像无所作为而天下太平;周文王则忙碌到以至于太阳偏西还顾不上吃饭,而国家也得到了很好的治理。帝王的治国之道,难道不是事理相通,脉络连贯的吗?为什么安逸和劳苦的差别竟是这样悬殊?殷人施行‘五刑’来责罚奸邪,用毁伤身体的办法来惩戒恶人。周朝成王、康王之时不使用刑法有四十多年,天下没有人犯法,监狱里空无一人;秦朝使用刑法,而被处死的人很多,受刑之人接连不断。朕每天早早起来,便思考以前帝王的法令(想尽了一切办法),但在功业美德上,还是没有多大收获。现在阴阳错乱,许多生物得不到生长,廉耻混乱,贤才与不成材的人混杂在一起,不能得知真实的情况。希望各位能阐明你们的要旨,以满足朕的心愿。”
仲舒对曰:“臣闻尧受命 [875] 以天下为忧,而未闻以位为乐也,故诛逐 [876] 乱臣,务求贤圣,是以教化大行,天下和洽 [877] 。虞舜因尧之辅佐 [878] ,继其统业 [879] ,是以垂拱无为而天下治。孔子曰:‘韶尽善矣’ [880] ,此之谓也。至殷纣,逆天暴物 [881] ,杀戮贤智,天下耗乱 [882] ,万民不安。文王顺天理物 [883] ,悼痛 [884] 而欲安之,是以日昃不暇食也。由此观之,帝王之条贯 [885] 同,然而劳逸异,所遇之时异也。”
译文
董仲舒对答说:“臣听说唐尧受天之命,以天下为忧,而没有听说他以居于帝位为乐。于是诛戮、贬斥乱国之臣,致力于寻求贤达圣哲之人,因此教化盛行,天下和睦融洽。虞舜依靠尧的辅佐之臣,继承尧的帝王之业,所以垂衣拱手好像无所作为就使天下得到治理。孔子说:‘韶乐真是十分完善呀。’说的就是这个意思。至于殷纣王,违反天意,残害万物,杀害贤人智士,天下混乱,人民不得安宁。周文王顺应天意治理人民,他为百姓感到悲伤痛心,希望能使他们安宁,因此忙到太阳偏西了还没有时间吃饭。由此看来,帝王治国之道的条理是相同的,然而却有劳苦与安逸的差异,那是因为所遭遇的时代不相同。”
“陛下愍世俗之靡薄 [886] ,悼王道之不昭,故举贤良方正 [887] 之士,论议考问 [888] ,将欲兴仁谊之休德,明帝王之法制,建太平之道也。此大臣辅佐之职,三公九卿 [889] 之任,非臣仲舒所及也。然而臣窃有所怪。夫古之天下,亦今之天下,共是天下,古以大治,上下和睦,不令而行 [890] ,不禁而止,吏无奸邪,囹圄空虚,德润草木,泽被四海,以古准 [891] 今,壹何 [892] 不相逮 [893] 之远也!安所 [894] 缪戾,而陵夷若是?意者 [895] 有所失于古之道与?有所诡 [896] 于天之理与?”
译文
“陛下怜悯社会风气的浮薄,哀伤王道不能昭明,所以选举贤良方正之士,考察策问并让他们发表意见,打算兴起仁义的美德,阐明帝王的法令制度,建立使国家太平的治国之道。这是辅佐大臣们的职事,三公九卿的责任,不是臣董仲舒所能知道的。然而臣私下有不解之处。古代的天下也是今日的天下,都是同一个天下,而古代圣君能使天下大治,上下和睦,不用命令人民也会行动,不用禁令也能制止,官吏中没有奸邪之人,监狱里空无囚犯;德行润及草木,恩泽广被四海。以古时候的情况来衡量现代,相差得有多么远啊!是什么地方出现错乱,以致道德风气衰败成这样呢?是比之古时候的治国之道有所差失吗?还是与天理有所违背呢?”
“夫天亦有所分与,与上齿者去其角 [897] ,傅其翼者两其足 [898] ,是所受大者,不得取小也。古之所与禄 [899] 者,不食于力,不动于末 [900] ,是亦受大者,不得取小也。夫已受大,又取小,天不能足,而况人乎!此民之所以嚣嚣 [901] 苦不足也。身宠而载 [902] 高位,家温 [903] 而食厚禄,因乘富贵之资力 [904] ,以与民争利于下,民安能如 [905] 之哉?是故博其产业 [906] ,蓄其 积委 [907] ,务此而无已 [908] ,以迫蹴 [909] 民,民寖以大穷 [910] 。富者奢侈羡溢 [911] ,贫者穷急 [912] 愁苦,而上不救,则民不乐生。民不乐生,尚不避死,安能避罪 [913] ?此刑罚之所以繁而奸邪不可胜者也。”
译文
“上天对待万物也是有所分别的,给予利齿的动物就去掉其抵角,赐予翅膀的鸟类就只给它两只脚,这样接受了大的好处就不能再拥有小的利益。古代凡被给予俸禄的人,就不靠体力劳动谋生,也不从事于工商业,这也是接受了大的好处就不得再谋求小利。已经接受了大的好处,又要谋取小利,上天都不能使其满足,何况是人呢!这就是人民之所以怨声载道、愁苦衣食不足的原因。(那些达官显贵)身受宠爱而居于显赫的职位,家中富足而享受优厚的俸禄,于是凭借富有的资产,在下面和百姓争利。老百姓怎么能和他们相比呢?因此他们便扩大其产业,积蓄他们的财物,致力于这些事情而无了时;以此压迫百姓,人民渐渐变得十分穷困。富有的人奢侈富裕,贫穷的人穷困急迫、愁苦不堪,而在上位者不去救助,那么人民就会感觉到活着没有 乐趣。人民如果不乐意活着,那就连死都不会躲避,又怎能惧怕犯罪呢?这就是刑罚繁多但奸邪仍然制止不了的缘故。”
“故受禄之家,食禄而已,不与民争业,然后利可均布 [914] ,而民可家足也。此上天之理,而太古 [915] 之道,天子之所宜法以为制,大夫之所当循以为行也。故公仪子怒而出其妇,愠而拔其葵 [916] ,曰:‘吾已食禄矣,又夺园夫工女利乎 [917] !’古之贤人君子在列位 [918] 者皆如是,故下高 [919] 其行而从其教,民化其廉而不贪鄙 [920] 。故《诗》曰:‘赫赫师尹,民具尔瞻 [921] 。’由是观之,天子大夫者,下民之所视效 [922] ,岂可以居贤人之位,而为庶人行哉!皇皇 [923] 求财利,常恐匮乏者,庶人之意也;皇皇求仁义,常恐不能化民者,大夫之意也。《易》曰:‘负且乘,致寇至 [924] 。’乘车者,君子之位也;负担者,小人 [925] 之事也。此言居君子之位,而为庶人(人下有之字)行者,其患祸必至也。”
译文
“所以享受俸禄的人家,以俸禄为生就行了,不应当再与人民争夺产业,然后利益就可以普遍分布,而百姓也可满足家用了。这是上天的公理,也是远古的治国之道,天子应该效法作为制度,大夫也应当遵循作为自己的行为准则。所以春秋时公仪子(因其妻在家中织布)发怒赶走了他的妻子,气愤地拔掉自家所种的葵菜,说:‘我已经享有俸禄了,还要夺取种菜园丁和织布女工的利益吗?’古时候贤人君子在位的都是这样,所以下面的人都尊崇他们的德行,服从他们的教化,人民被他们的廉洁所感化,而不贪婪卑鄙。所以《诗经》说:‘赫赫有名的尹太师啊,人民都在瞻望着您’。由此看来,天子、大夫,是百姓所效法的榜样,怎能处在贤人之位却做出平民的行为呢?急切地谋取财利,经常担心财用缺乏,这是平民的想法;急切地寻求仁义,经常担心不能教化百姓,这是大夫的思想。《易经》上说:‘卑贱者背着财物,又坐上马车显耀,就会招致强盗。’乘车,是君子的位置;背负肩挑,是平民民百姓的事情。这就是说,身处君子之位而又去做平民之事的人,他的祸患必定会到来。”
注释
[1] 张释之:字季,南阳堵阳(今河南方城县东)人,生卒年不详。西汉大臣。汉文帝元年(公元前179年),以资选为骑郎,历任谒者仆射、公车令、中大夫、中郎将等职。文帝三年升任廷尉,成为协助皇帝处理司法事务的最高审判官。他认为廷尉是“天下之平”,如果执法不公,天下都会有法不依而轻重失当,百姓于是会手足无措。他严于执法,当皇帝的诏令与法律发生抵触时,仍能执意守法,维护法律的严肃性。他认为“法者,天子所与天下公共 也”。如果皇帝以个人意志随意修改或废止法律,“是法不信于民也”。时人称赞“张释之为廷尉,天下无冤民”。景帝立,出任淮南相。张释之对文景之治的实现,是有重要贡献的。
[2] 南阳:郡名。秦置,治宛城(今河南省南阳市),辖境除现今南阳市域外,还有河南省的鲁山、叶县、舞阳、滦川的一部分和湖北的随州、枣阳一带。西汉时辖三十六县。
[3] 以资为郎:如淳曰:“《汉(仪)注》:资五百万得为常侍郎。”资,货物、钱财。郎,官名,战国时已有,秦汉时沿置,有议郎、中郎、侍郎、郎中等,员额无定,均属于郎中令(后改为光禄勋),其职责原为护卫陪从、随时建议、备顾问及差遣。
[4] 调:选调,更动。颜师古注:“调,选也。”
[5] 免归:犹免遣,免除职务并遣送回乡。
[6] 中郎将爰盎:中郎将,官名,中郎署的长官。秦置中郎,至西汉分五官、左、右三中郎署,各置中郎将以统领皇帝的侍卫,掌管皇家卫队,属光禄勋管辖。由于将军并不常置,有战事时才冠以统兵者“将军”之称,所以平时一般武官所能获得的最高官职为中郎将,秩比二千石。爰盎,即爰盎(约公元前200年—公元前150年),字丝,汉朝楚人,个性刚直,有才干,被时人称为“无双国士”。汉文帝时袁盎名震朝廷,因数次直谏,触犯皇帝,被调任陇西都尉,后迁徙做吴相,吴王优厚相待。他在“七国之乱”时,曾奏请斩晁错以平众怒。平乱后,被封为太常,显贵异常。后因结怨于梁王,被人刺杀而死。
[7] 惜:舍不得。
[8] 乃请徙释之补谒者:于是奏请朝廷升调张释之补谒者的缺额。徙,升调、调动。补,谓官有缺位,选员补充。谒者,官名。春秋战国时国君左右掌传达等事的近侍,已用此称。秦汉因之,掌宾赞受事,即为天子传达,属郎中令(汉改为光禄勋)。
[9] 便宜事:谓合乎时势要求的事宜或根据情况应采取的措施。
[10] 谒者仆射:官名。谒者的长官。秦置,汉沿置,属郎中令(汉改光禄勋),秩比千石。魏沿置,两晋不常置。
[11] 虎圈:养虎之所。颜师古注:“圈,养兽之所也。”
[12] 上林尉:上林指上林苑,是汉文帝时的园囿,其主官为上林令,次官为上林尉。
[13] 啬夫:古代官吏名。汉时小吏的一种。
[14] 悉:详尽。
[15] 口对响应:口对,随口应对。响应,比喻应答敏捷。
[16] 不当:不该。
[17] 上林令:上林苑主官。
[18] 绛侯周勃:周勃(约公元前240年—公元前169年),沛(今江苏沛县)人,秦末汉初的军事家和政治家、西汉开国功臣,因封 地在绛县,故号“绛侯”。
[19] 长者:指德高望重的人。
[20] 东阳侯张相如:汉史无传记,《高祖功臣侯者年表》中有云:“高祖六年,为中大夫,以河间守击陈豨力战功,侯,千三百户。(汉高祖)十一年癸巳,武侯张相如元年。(文帝十五年薨)”在太史公(司马迁)所记的一百四十三位功臣侯中位列第一百一十八。
[21] 岂效啬夫喋喋利口捷给哉:难道让人们去学这啬夫喋喋不休的伶牙利口么!喋喋,多言、唠叨。利口,能言善辩。捷给,应对敏捷。
[22] 刀笔之吏:即刀笔吏,亦省作“刀笔”。指掌文案的官吏。
[23] 争以亟疾苛察相高:(官吏们)争着以办事迅急和督责苛刻来相比高低。亟疾苛察,谓急剧猛烈,以苛刻烦琐为明察。高,比高、争胜。
[24] 文具:谓空有条文。
[25] 恻隐之实:恻隐,同情、怜悯。实,实质、实在内容。
[26] 以故:犹言因此、所以。
[27] 陵夷:衰颓,衰落。
[28] 土崩:比喻崩溃破败,无法收拾。
[29] 口辩:口才好,巧言善辩。
[30] 超迁:越级升迁。
[31] 随风靡:随风,比喻随俗从众。靡,随顺、顺服。
[32] 疾于景响:快得犹如影之随形、回声响应一样。疾,快速、急速。景,“影”的古字。响,回声。
[33] 举措:亦作“举厝”或“举错”。指举动、行为。
[34] 霸陵:汉文帝陵寝,亦作“灞陵”。灞,即灞河,因霸陵靠近灞河,因此得名。位于西安东郊白鹿原东北角。
[35] 顾:回首,回视。
[36] 椁:同“椁”。古代套于棺外的大棺。
[37] 用紵絮斫陈漆其间:用切碎的苎麻丝絮充塞在石椁的缝隙中,再用漆粘涂在上面。紵,苎麻。絮,粗丝绵。斫,斩、砍。陈,陈设、放 置。漆,涂漆。
[38] 可欲:指足以引起欲念的事物。
[39] 虽锢南山犹有隙:即使封铸南山(做棺椁),也还是有缝隙。锢南山,被铜铁铸塞的南山。隙,壁缝、空隙。
[40] 戚:忧愁,悲伤。
[41] 廷尉:官名。秦始置,九卿之一,掌刑狱。汉初因之,秩中二千石。景帝时改称大理,武帝时复称廷尉。东汉以后,或称廷尉,或称大理,又称廷尉卿。北齐至明清皆称大理寺卿。
[42] 中渭桥:初称渭桥,始建于秦。位于长安城横门外。
[43] 乘舆:亦作“乘轝”。古代特指天子和诸侯所乘坐的车子。
[44] 属:委托。
[45] 奏当:审案完毕向皇帝奏闻处罪意见。当,判罪。
[46] 犯跸:冲犯皇帝的车驾。跸,古代帝王出行时,禁止行人以清道。此处指帝王的车驾。如淳曰:“乙令:‘跸先至而犯者,罚金四两。’”
[47] 赖:幸而,幸亏。
[48] 令:连词。假如,如果。
[49] 罚金:古制纳金赎罪,是为罚金,后亦泛指罚款。
[50] 公共:公有的,公用的。
[51] 轻重:谓左右、影响事物。
[52] 安所:何处。
[53] 措:安放。
[54] 唯:表示希望、祈请。
[55] 高庙坐前玉环:高祖庙中神座前的玉环。高庙,即祭祀汉高祖刘邦之庙。坐,即座,此指神座。玉环,玉制的环。
[56] 得:颜师古注:“得者,盗环之人为吏所补得也。”
[57] 弃市:本指受刑罚的人须在街头示众,民众共同鄙弃之。后以“弃市”专指死刑。
[58] 族:灭族。古代一人犯罪,刑及亲族的刑罚。
[59] 共承:共,通“恭”。恭敬地承奉。
[60] 罪等:罪名相同。意谓斩首和灭族同是死罪。如淳曰:“俱死罪也,盗玉环不若盗长陵土之逆。”
[61] 以逆顺为基:以情节轻重为依据。逆顺,逆与顺。多指臣民的顺与不顺、情节的轻与重、境遇的好与不好、事理的当与不当等。基,依据、凭借。
[62] 取长陵一抔土:意谓盗掘长陵(汉高祖陵墓)。长陵,汉高祖陵墓名,在今陕西省咸阳市东。一抔土,一捧之土,后亦指坟墓。
[63] 冯唐:西汉时赵国中丘(今邢台内邱)人,后徙居代郡(今张家口蔚县),景帝时为楚国丞相,不久遭免。
[64] 以孝著为郎中署长:郑氏曰:“以至孝闻也。”颜师古注:“以孝得为郎中,而为郎署之长也。”
[65] 帝辇:皇帝之车。
[66] 父老何自为郎:您老人家为何还在做郎官?父老,对老年人的尊称。何自,何以、因何。
[67] 代:古国名。汉初同姓九国之一。公元前201年汉高祖置。辖境约当今山西离石、灵石、昔阳及河北蔚县、阳原、怀安等地。公元前180年,汉文帝刘恒以代王入为皇帝。公元前114年,代国废。
[68] 吾尚食监高祛:指代王国的尚食监(官名,掌膳食)高祛。
[69] 巨鹿:地名,在今河北省邢台市。
[70] 廉颇:战国后期赵国名将,生卒年不详,赵惠文王时封为上卿。廉颇为将刚勇,用兵持重,多次率军击败齐、魏等国。赵孝成王十五年(公元前251年),廉颇率军击败攻赵的燕军,受封信平君,摄行相国职。赵悼襄王时,廉颇不得志,出奔魏都大梁(今河南开封)。后赵国屡遭秦军攻击,拟再任廉颇为将抗秦。廉颇亦急欲归国效力,因权臣作梗,未能遂愿。后居楚,懮虑而亡。
[71] 李牧(?—公元前229年): 战国末年赵国名将,又名繓。赵孝成王时,长期驻守赵北部边境防备匈奴,曾歼匈奴十万余骑。又乘胜前进,灭襜褴,破东胡,降林胡,声威大振,使匈奴不敢进犯。此后,李牧继廉颇、赵奢成为赵国的主要统兵将领。赵王迁二年(公元前234年),李牧被任为大将军,率兵与秦军激战于宜安(今河北石家庄东南),大败秦军,受封武安君。后赵王听信谗言,逼李牧自尽。五个月后,赵都邯郸(今属河北)即为秦军所破。
[72] 独:副词,表转折,犹却。
[73] 禁中:指帝王所居宫内。
[74] 推毂:推车前进。古代帝王任命将帅时的隆重礼遇。后因以称任命将帅之礼。
[75] 闑:指门。韦昭曰:“门中橛为闑。”
[76] 制:控制。
[77] 军市之租:军市,军中的市场。租,泛指赋税。
[78] 飨士:以酒食款待士兵,犒劳士卒。飨,泛指宴请,以酒食犒劳、招待。
[79] 中覆:朝廷的批复。颜师古注:“覆谓覆白之也。”
[80] 委任而责成功:委任,付托、交托。责,责令、督促。
[81] 知能:智慧才能。
[82] 单于:汉时匈奴君长的称号。
[83] 东胡:我国古代的少数民族。因居于匈奴之东,故名。春秋、战国时,南邻燕国,后为燕所破,迁于今西辽河上游一带。秦末东胡强盛,后为匈奴冒顿单于击败,余众退居乌桓山和鲜卑山,分别称乌桓、鲜卑。
[84] 澹林:中国古代东北方少数民族名。
[85] 支:抗拒。
[86] 魏尚为云中守:魏尚(?—公元前157年),西汉槐里(今兴平县)人。云中,古郡名,原为战国赵地,秦时置郡,治所在云中县(今内蒙古托克托东北),汉代辖境较小。守,守臣,地方长官,后用为郡守、太守、刺史等的简称。
[87] 私养钱:私人赡养家属的俸钱。
[88] 军吏舍人:军吏,泛指军中的将帅官佐。舍人,原为宫内人之意,后世以为亲近左右之官。
[89] 虏:古时对北方外族的称谓,此指匈奴。
[90] 车骑:战车战马。犹今之骑兵。
[91] 上功莫府:上功,呈报功劳。莫,通“幕”,即幕府,本指将帅在外的营帐,后亦泛指军政大吏的府署。
[92] 相应:相符合。
[93] 文吏:文法之吏。指执法吏。
[94] 绳:引申为制裁。
[95] 且魏尚坐上功首虏差六级:况且魏尚因为上报军功(斩杀敌军的数量)时,差了六个首级。坐,因为、由于。首虏,偏指首级。
[96] 罚作:汉代刑罚之一。处轻罪犯以一年苦役。
[97] 忌讳:避忌,顾忌。
[98] 车骑都尉:《汉书·百官公卿表》中无此官名,疑为临时设置。
[99] 荀悦(公元148年—公元209年):字仲豫,颖川颖阴(今河南许昌)人,东汉末政论家、史学家。少好学,善于解说《春秋》。献帝时任黄门侍郎、秘书监等职。献帝以《汉书》难读,命他用编年体改写,遂依《左传》体裁,撰成《汉纪》三十篇,当时人称“辞约事详”。
[100] 纪:指荀悦所著之《汉纪》。
[101] 本朝:朝廷。古以朝廷为国之本,故称。
[102] 皓首:白头,白发。谓年老。
[103] 存:保存,保全。
[104] 自固:巩固自身的地位,确保自己的安全。
[105] 若兹:如此。
[106] 屈原赴于汨:屈原,即屈平,字原,通常称为屈原,战国末期楚国丹阳(今湖北秭归)人,楚武王熊通之子屈瑕的后代。屈原虽忠事楚怀王,但却屡遭排挤,怀王死后又因顷襄王听信谗言而被流放,最终投汨罗江而死。赴,投入、跳进。汨,即“汨罗”,江名,湘江支流,在湖南省东北部。
[107] 子胥鸱夷于江:子胥,即伍子胥,春秋楚国人,名员,字子胥,春秋末期吴国大夫、军事家,后遭太宰伯嚭诬陷,被逼自杀。鸱夷,革囊。《史记·伍子胥列传》:“吴王闻之大怒,乃取子胥尸盛以鸱夷革,浮之江中。”裴骃《史记集解》引应劭曰:“取马革为鸱夷。鸱夷,榼形。”
[108] 既定汉室:指周勃与陈平、刘章等人共同平定诸吕之乱。
[109] 建立:古代立国君、皇后、太子,均可称为建立。
[110] 眷眷:亦作“睠睠”。依恋反顾貌。
[111] 狼狈失据:狼狈,喻艰难窘迫。失据,失去凭依。
[112] 块然囚执:块然,孤独貌、独处貌。囚执,囚禁。
[113] 俯首拊襟:俯首,低头,常用于表示恭顺、伏罪、羞怍、沉思等情状。拊襟,抚摸衣襟,表示感叹。
[114] 狱吏:旧时管理监狱的小吏。
[115] 进:晋升,提拔。
[116] 怀宠:谓留恋君王的恩宠。
[117] 结:聚合,凝聚。
[118] 及时:逢时,谓得到有利时机。
[119] 仲尼去鲁,迟迟吾行也:鲁定公十三年(公元前497 年),齐国送八十名美女到鲁国,季桓子接受了女乐,君臣迷恋歌舞,多日不理朝政,孔子非常失望。不久鲁国举行郊祭,祭祀后按惯例送祭肉给大夫们时并没有送给孔子,这表明季氏不想再任用他了,孔子在不得已的情况下辞官别鲁,开始了周游列国的旅程,这一年孔子五十五岁。《孟子·万章下》:孟子曰:“孔子之去鲁,曰:‘迟迟吾行也,去父母国之道也。’”意谓:孟子说:“孔子离开鲁国时,说道:‘我要慢慢地走啊,这是离开祖国的态度。’”
[120] 孟轲去齐,三宿而后出:孟子曾先后在齐十余年,期间齐王虽对孟子待遇优厚,但推行“仁政”却是无望,孟子终于离开齐国。孟子一生共游齐三次,最后离开齐国时,曾“三宿于昼”。《孟子·公孙丑》:“孟子去齐,宿于昼。”昼,齐国西南部的近邑,在今山东省淄博市临淄西北。
[121] 贾谊过湘,吊屈原:贾谊在朝廷中因受到众人的谗毁和排挤,被贬为长沙王太傅。在赴任途中经过湘江,他有感于屈原和自己相似的经历,便创作了著名的《吊屈原赋》,以表达对屈原的崇敬,以及自己内心的伤感。
[122] 恻怆恸怀:恻怆,哀伤。恸怀,沉痛怀念。
[123] 异类:不同种类。
[124] 傅梁王:傅,辅佐。梁王,即梁怀王刘揖,是文帝最喜爱的小儿子。公元前177年,被汉文帝封为梁王。在位十年,因坠马而死,谥号怀。
[125] 哭泣而从之死:汉文帝十一年(公元前169年),梁怀王刘揖入朝,不幸坠马而死,贾谊因身为太傅而深感自责,常为之哭泣。文帝十二年(公元前168年),贾谊在忧郁中去世,时年三十三岁。
[126] 屈:压抑,屈抑。
[127] 悼:忧伤,哀伤。
[128] 泣血:无声痛哭,泪如血涌。一说,泪尽血出。形容极度悲伤。
[129] 贤哲:贤明睿智的人。
[130] 汲黯(?—公元前112年):字长孺,濮阳(今河南濮阳)人。西汉初年名臣。出身名门,七世为卿大夫。孝景帝时他为太子洗马,武帝即位后为谒者,并先后任荥阳令、东海太守、主爵都尉,位列九卿。为政以民为本,同情民众的疾苦。
[131] 濮阳:地名。古称帝丘,位于今河南省的东北部。
[132] 惮:敬畏。
[133] 中大夫:汉官名。备顾问应对。汉武帝太初元年(公元前104年),改名光禄大夫,掌论议。
[134] 切谏:直言极谏。
[135] 内:指朝廷。
[136] 迁为东海太守:外调为东海郡的太守。迁,晋升或调动。东海,郡名,秦置,楚汉之际也称郯郡,治所在郯(今山东郯城北)。太守,官名,秦置郡守,汉景帝时改名太守,为一郡最高的行政长官。
[137] 黄老言:指黄老学说。黄,黄帝。老,老子。黄帝、老子被推尊为道家的始祖,“黄老”即指代道家。
[138] 责大指而不细苛:对大体上有所要求,而不苛求细节。责,要求、期望。大指,亦作“大恉”,主要意思、大要。细苛,烦琐苛刻。
[139] 大治:谓政治修明,局势安定。
[140] 主爵都尉:官名。秦有主爵中尉,汉景帝时改为主爵都尉,掌有关封爵之事。武帝时改名右扶风,成为地方行政长官,又变为行政区之名,与以前职掌全异。
[141] 无为:道家主张清静虚无,顺应自然,称为“无为”。
[142] 引大体不拘文法:引,申、表达。大体,大要、纲领。文法,法制、法规。
[143] 何如:如何,怎么样。用于询问。
[144] 严助(?—公元前122年):本名庄助。《汉书》为避东汉明帝刘庄之讳,把庄助改称严助,西汉会稽郡吴县人。汉武帝建元元年(公元前140年),郡举贤良方正,深受武帝赏识,擢为中大夫,参事最为力。富文采,为著名辞赋家。后因淮南王刘安谋反,严助受牵连被诛。
[145] 亡以瘉人:没有过人之处。亡,无、没有。瘉,同“愈”,胜过、高过。
[146] 少主:年轻的君主。
[147] 贲、育:战国时勇士孟贲和夏育的并称。《帝王世说》:“秦武王好多力之人,齐孟贲之徒并归焉。孟贲生拔牛角,是谓之勇士也。”夏育,周时著名勇士,卫人,传说能力举千钧。
[148] 夺:用强力使之动摇、改变。亦谓由于强力而动摇、改变。此喻迫使改变志向。
[149] 社稷之臣:本指春秋时附庸于大国的小国,此指身负国家重任的大臣。
[150] 大将军青侍中:大将军青,指卫青,字仲卿,河东平阳(今山西临汾市)人,生年不详,汉武帝时任大将军,率军与匈奴作战,屡立战功,为汉朝北部疆域的开拓做出了重大贡献,是中国历史上为人熟知的常胜将军。中,特指宫禁之内。
[151] 上踞厕视之:皇上坐在床边接见他。踞厕,坐于床侧。孟康曰:“厕,床边侧也。”
[152] 丞相弘宴见:丞相弘,即公孙弘(公元前200年—公元前121年),字季,一字次卿,西汉淄川国(郡治在寿光南纪台乡)薛人。元朔五年(公元前124年),汉武帝任命公孙弘为丞相。宴见,在皇帝公余时被召见,有别于朝见。
[153] 上或时不冠:皇上有时不戴帽子。或时,有时。冠,戴帽子。
[154] 武帐:置有兵器的帷帐。帝王或大臣所用。颜师古注引孟康曰:“今御武帐,置兵阑五兵于帐中也。”王先谦《汉书补注》引沈钦韩曰:“帐置五兵,盖以兰錡围四垂,天子御殿之制如此。有灾变,避正殿寝兵,则不坐武帐也。”
[155] 使人可其 奏:派人代为批准他(汲黯)的奏议。可,表示同意、许可,此指批准。
[156] 张汤以更定律令为廷尉:张汤凭借改订法令做了廷尉。张汤(?—公元前116年),因为治陈皇后“巫蛊”案及淮南、衡山二王谋反之事,得到武帝赏识,先后晋升为太中大夫、廷尉、御史大夫。与赵禹编定《越宫律》《朝律》等法律,用法主张严峻,以皇帝意旨为治狱准绳。曾助武帝推行盐铁专卖、告缗、算缉,打击富商,剪除豪强,颇受武帝宠信,多行丞相事,权势远在丞相之上,又以清廉著称。元鼎二年(公元前116年),因遭人构陷,被强令自杀。更定,改订、修订。律令,指法令。
[157] 质责:质问,责备。
[158] 正卿:上卿。本为春秋时诸侯国的最高执政大臣,权力仅次于国君。泛指朝廷大臣。
[159] 褒:褒扬。
[160] 化:改变人心风俗,教化。
[161] 邪心:不正当的念头。
[162] 约束:规章,法令。
[163] 纷更:变乱更易。如淳曰:“纷,乱也。”
[164] 无种:犹言绝后代。
[165] 文深小苛:文深,谓深文周纳,以入人罪。小苛,谓细小繁密的事情。
[166] 愤发:发怒。
[167] 刀笔吏:亦省作“刀笔”。指掌文案的官吏。
[168] 必汤也:如果非按张汤之法来行事。
[169] 重足而立,侧目而视:重足而立,意谓叠足而立,不敢迈步,形容非常恐惧。侧目,斜着眼睛看人,不敢正视,形容畏惧而又愤恨。
[170] 贾山,颍川人也:贾山,生卒年不详,约汉文帝元年前后在世。涉猎书记,不尚专精,不能为纯儒。有论文八篇,今不存,惟所作《至言》,尚存《汉书》本传中。颍川,郡名,秦王政十七年(公元前230年)置,范围大致包括今天河南省的许昌市、平顶山市、漯河市、禹州市、登封市、长葛市等地,辖十二县,治所在阳翟(今河南省禹州市)。西汉时,领二十县,仍治阳翟。
[171] 治乱:安定与动乱。
[172] 谕:比喻,比拟。
[173] 布衣韦带:亦省作“布韦”。贫寒之士的服饰。
[174] 绝息:断绝,停止。
[175] 重数:既重且繁。
[176] 赭衣半道:路上行人有半数都是罪犯,形容犯罪者之多。赭衣,指囚犯、罪人。
[177] 戴目而视,倾耳而听:戴目,仰视貌,形容望着远处而有所期待。倾耳,谓侧着耳朵静听。颜师古注:“戴目者, 言常远视,有异志也。倾耳而听,言祸乱也。”
[178] 一夫大呼,天下响应:此指陈胜起义。陈胜(?—公元前208年),字涉,故又称陈涉,阳城(今河南周口市太康县)人,于秦二世元年(公元前209年)在大泽乡起义反秦,各地百姓纷纷响应。不久陈胜在陈县建立张楚政权,项梁、项羽、刘邦、英布等多人纷纷揭竿而起,在全国范围内将反秦斗争推向了高潮。响应,赞同、支持。
[179] 雍:秦国早期的都城,现陕西省宝鸡凤翔。
[180] 离宫:正宫之外供帝王出巡时居住的宫室。颜师古注:“凡言离宫者,皆谓于别处置之,非常所居也。”
[181] 帷帐:帷幕床帐。
[182] 阿房之殿:即阿房宫。秦宫殿名。遗址在今西安市西阿房村。秦亡时全部工程尚未完成,故未正式命名。因作前殿阿房,时人即称之为阿房宫。秦亡,为项羽所焚毁。晋张华《博物志》卷六:“秦为阿房殿,在长安西南二十里。殿东西千步,南北三百步,上可以坐万人,庭中受十万人。”
[183] 仞:古代长度单位。七尺为一仞,一说八尺为一仞(周尺一尺约合二十三厘米)。
[184] 从车罗骑:从车,扈从之车、跟从的车。罗骑,巡行的骑卫。
[185] 四马骛驰:四马,指四马并驾之车。骛驰,车马奔驰。
[186] 旌旗不挠:旌旗,旗帜的总称。挠,《汉书·贾山传》原文作“桡”。颜师古注:“桡,屈也。言庭之广大,殿之高敞,众骑驰骛无所迫触,建立旌旗不屈桡。”
[187] 曾不得聚庐而托处:竟然使其后代子孙连用来安身的村中简陋房舍都得不到。曾,副词,乃、竟。不得,不能得到、得不到。聚,村落。庐,泛指简陋居室。托,寄托、寄寓。处,安居、安身。
[188] 驰道:古代供君王行驶车马的道路。《史记·秦始皇本纪》:“二十七年……治驰道。”裴骃《史记集解》引应劭曰:“驰道,天子道也。道若今之中道然。”
[189] 极:至,到达。
[190] 厚筑其外,隐以金椎:服虔曰:“作壁如甬道。隐,筑也,以铁椎筑之。”筑,捣土使坚实。隐,筑、击。金椎,铁铸的捶击具。
[191] 邪径:比正道近便的小路。
[192] 托足:使足有所凭借。借指驱驰、驰骋。
[193] 骊山:在陕西省临潼县东南,因古骊戎居此得名,又名郦山。
[194] 旷日:历时。
[195] 下彻三泉:彻,达、到。三泉,指三重泉(三层地下水),即地下深处。
[196] 冶铜锢其内:冶,冶炼金属。锢,用金属熔液填塞空隙。
[197] 观游:观赏游览。
[198] 葬埋:埋葬。
[199] 蓬颗蔽冢:蓬颗,长有蓬草的土块,一般指坟上长草的土块,亦借指坟头。颜师古注:“颗谓土块。蓬颗,言块上生蓬者 耳。”蔽,通“敝”,敝陋。冢,坟墓。
[200] 托葬:依附埋葬。
[201] 熊罴之力:指强大的势力。熊罴,熊和罴。皆为猛兽。
[202] 虎狼之心:喻指贪残暴虐之心。
[203] 蚕食:亦作“蚕蚀”。喻逐渐侵占。
[204] 不笃礼义:笃,加厚、增厚。礼义,礼法道义。
[205] 天殃:天降的祸殃。
[206] 昧死:冒死。犹言冒昧而犯死罪。古时臣下上书帝王习用此语,表示敬畏之意。
[207] 少:稍、略。
[208] 详择:审察采择。
[209] 切直:恳切率直。
[210] 明道:阐明治道,阐明道理。
[211] 蒙:引申为冒着、顶着。
[212] 竭智:竭尽智慧。
[213] 硗:指土质坚硬瘠薄。颜师古注:“硗,埆,瘠薄也。”
[214] 江皋河濒:江皋,指江岸、江边地。濒,水边。
[215] 猥大:粗大,壮大。
[216] 善养禾:容易养育禾苗。善,容易。养禾,养育禾苗;种植禾苗。
[217] 养士:培养人才。
[218] 雷霆:震雷,霹雳。
[219] 摧折:毁坏,折断。
[220] 万钧:形容分量重或力量大。钧,古代重量单位之一,三十斤为一钧。
[221] 糜灭:破碎毁灭。
[222] 非特:不仅,不只。特,但、仅、只是。
[223] 开道:开放言路。
[224] 自尽:尽自己的才力,详尽陈述自己的意见。
[225] 恣行暴虐:恣行,任意而行、横行。暴虐,凶狠残酷。
[226] 孟贲:战国时期齐国人,是古代著名的勇士。
[227] 史在前书过失:史,在王左右的史官。书,记录、记载。
[228] 工诵箴谏:工,古代乐官。诵,唱或诵读。箴谏,规戒劝谏的话。
[229] 庶人谤于道:庶人,指平民、百姓。谤,指责别人的过失。
[230] 商旅:行商,流动的商人。
[231] 养三老于大学:三老,古代设三老五更之位,天子以父兄之礼养之。《汉书·礼乐志》:“养三老五更于辟廱。”颜师古注引李奇曰:“王者父事三老,兄事五更。”大学,即太学,我国古代设于京城的最高学府。
[232] 辅弼:亦作“辅拂”。辅佐;辅助。
[233] 修正之士:指遵行正道的人。
[234] 示:显现,表示。
[235] 学问:学习和询问(知 识、技能等)。语出《易·乾》:“君子学以聚之,问以辩之。”
[236] 刍荛:割草采薪之人。
[237] 从善:依从善道,听从善言。
[238] 万国:万邦,天下,各国。
[239] 郡县:郡和县的并称。郡县之名, 初见于周。秦始皇统一中国,分国内为三十六郡,为郡县制之始。汉初封建制与郡县制并行,其后郡县遂成常制。
[240] 筑长城以为关塞:约公元前220年,秦始皇一统天下,征用百万劳役,将修建于早期的秦、燕、赵的长城连接成一个完整的防御系统,西起临洮,东至辽东,用以抵抗来自北方少数民族的侵略。关塞,边关、边塞。
[241] 破:被击溃,被攻破。
[242] 贪狼:犹贪狠。
[243] 残贼:残害。
[244] 适:悦乐,满足。颜师古注:“适,快也。”
[245] 周盖千八百国:柳翼谋《中国文化史》:“周初千八百国,至春秋之初,仅存百二十四国。”
[246] 九州:中国的别称之一,古代分中国为九州。
[247] 不过岁三日:每年不超过三天。王文彬曰:“‘不过岁三日’,当作‘岁不过三日’。此《礼记·王制》文,孔疏云‘谓使民治城郭道渠,年岁虽丰,不得过三日,自下皆然’。”
[248] 什一而藉:什一,古代赋税制度,十分税一,称“什一”。藉,通“籍”,赋税。颜师古注:“什一,谓十分之中公取一也。籍,借也,谓借人力也。一曰为簿籍而税之。”
[249] 颂声:歌颂赞美之声。颜师古注:“颂者,六诗之一,美盛德之形容,盖帝王之嘉致。”
[250] 不胜:无法承担,承受不了。
[251] 驰骋弋猎:驰骋,驰射、田猎。弋猎,射猎、狩猎。
[252] 告诉:向上申诉。
[253] 坏:败坏,衰亡。
[254] 养老:奉养老年人。
[255] 纵恣行诛:纵恣,亦作“纵姿”,肆意放纵。行诛,杀戮。
[256] 退诽谤之人:退,罢黜、贬退。诽谤,进谏。
[257] 偷合苟容:亦作“偷合取容”。谓苟且迎合以取悦于人。
[258] 溃:散乱。
[259] 非言不能,胡此畏忌:语出《诗经·大雅·桑柔》,原作“匪言不能,胡斯畏忌”。匪言不能,即非不能言。匪,同“非”,不是。胡斯畏忌,言为何如此畏惧顾忌。胡,代词,表示疑问或反诘。斯,这样。
[260] 济济多士,文王以宁:语出《诗经·大雅·文王》。济济,众多貌。多士,古指众多的贤士,也指百官。宁,安宁。
[261] 致:表达。
[262] 爵禄:指授予爵位、官职和俸禄。
[263] 临视之无数:临视,亲临省视。无数,没有限定的数量或规定的次数。
[264] 吊哭:吊祭且哀哭之。
[265] 锡衰:细麻布所制的丧服。锡,通“緆”。《周礼·春官·司服》:“王为三公六卿锡衰。”郑玄注:“君为臣服吊 服也。郑司农云:‘锡,麻之滑易者。’”
[266] 三临其丧:三度亲临(臣子的)丧礼。
[267] 敛:通“殓”。给死者穿衣、入棺。
[268] 未葬不举乐:还没有安葬前,君主不奏乐。葬,掩埋尸体。举乐,奏乐。
[269] 当宗庙之祭而死,为之废乐:宗庙,古代帝王、诸侯祭祀祖宗的庙宇。废,停止、中止。
[270] 君人:为人之君,统治人民。
[271] 令问:指美好的声誉。
[272] 邹阳:生卒年不详,齐人,西汉著名的文学家、散文家,有文七篇,现存两篇,即《谏书吴王》《于狱中上书自明》。
[273] 吴王濞:即吴王刘濞(公元前216年—公元前154年),刘邦二哥刘仲之子,刘邦之侄。其为人性情彪悍,勇猛有野心,且从军有功。公元前195年,刘邦封刘濞为吴王,改荆国为吴国,统辖东南三郡五十三城,定国都于广陵(江苏省扬州市)。景帝三年,吴王刘濞联合楚、赵等六国,发动“七国之乱”,后兵败逃至东瓯,被杀。
[274] 濞以太子事怨望:吴王刘濞因儿子被皇太子打死一事而心中怨恨。太子事,吴王世子到长安朝见皇上,文帝派太子刘启(后来的景帝)接待,两人在下棋时起了争执,太子刘启一怒之下用棋盘将吴国世子打死,其尸体被运回吴国,吴王刘濞由此怀恨在心。怨望,怨恨、心怀不满。
[275] 阴有邪谋:阴,暗暗的、偷偷的。邪谋,邪恶的计谋、阴谋,此指反叛的计划。
[276] 书:即《谏吴王书》。
[277] 去之梁:离开吴国前往梁国。
[278] 从孝王游:与梁孝王相交往。孝王,刘武(公元前184年—公元前144年),汉文帝次子,本为太原王,公元前168年被改封为梁王,在位二十三年,死后谥号为“孝”,故号梁孝王。从游,谓交往。
[279] 智略:才智与谋略。
[280] 忼 慨不苟合:性格豪爽,又不随便附和他人。忼,同“慷”,慷慨、性格豪爽。苟合,附和、迎合。
[281] 介于羊胜、公孙诡之间:指邹阳特立于羊胜、公孙诡之间,不肯苟合。介,居间、处于二者之间。羊胜(?—公元前150年),西汉文士,齐国人。公孙诡(?—公元前150年),齐国人,甚得梁王宠信,官至中尉,号称“公孙将军”。吴楚七国乱后,梁孝王招延四方豪杰,羊胜与公孙诡、邹阳等皆投奔孝王。后梁孝王因怨袁盎阻碍景帝立己为嗣,与胜、诡谋,使人刺杀盎。景帝究其事,遣使至梁捕之。孝王不得已,令胜、诡自杀。
[282] 恶:诽谤,中伤。
[283] 书:指《于狱中上书自明》(又称《狱中上梁王书》)。
[284] 报:回赠,回报。
[285] 虚语:假话,空话。
[286] 荆轲慕燕丹之义,白虹贯日,太子畏之:应劭曰:“燕太子丹质于秦,始皇遇之无礼,丹亡去,厚养荆轲,令西刺秦王。精诚感天,白虹为之贯日也。”如淳曰:“白虹,兵象,日为君,为燕丹表可克之兆。”颜师古曰:“精诚若斯,太子尚畏而不信也。太白食昴,义亦如之。”荆轲,战国末齐人,曾奉燕太子丹之命入秦刺秦王嬴政,事败被杀,事见《史记·刺客列传》。燕丹,即燕太子丹(?—公元前226年),姬姓,名丹,又称燕丹,战国末年燕王喜的太子。白虹贯日,一种罕见的日晕天象。古人认为人间有非常之事发生,就会出现这种天象变化。
[287] 卫先生为秦画长平之事,太白食昴,昭王疑之:苏林曰:“白起为秦伐赵,破长平军,欲遂灭赵,遣卫先生说昭王益兵粮,为应侯所害,事用不成。精诚上达于天,故太白为之食昴。昴,赵分也。将有兵,故太白食昴。食,干历之也。”太白食昴,即金星遮蔽住了昴宿。太白,即金星。昴,星宿名,二十八宿之一。昭王,即秦昭襄王(公元前325年—公元前251年),战国时秦国国君,又称秦昭王,秦惠文王之子,秦武王之异母弟,在位五十六年,于此期间秦国继续扩张,长平之战即发生在秦昭王晚年。
[288] 精:精诚。
[289] 谕:明白,领会。
[290] 毕议愿知:张晏曰:“尽其计议,愿王知之。”
[291] 讯:审问。
[292] 寤:醒悟,觉醒。
[293] 孰察:仔细考察。
[294] 玉人献宝,楚王诛之:应劭曰:“卞和得玉璞,献之武王,王示玉人,曰石也,刖其右足。武王殁,复献文王,玉人复曰石也,刖其左足。至成王时,抱其璞哭于郊,乃使玉人攻之,果得宝玉也。”
[295] 李斯竭忠,胡亥极刑:张晏曰:“李斯谏二世以正,而二世杀之,具五刑。”李斯(?—公元前208年),字通古,战国末年楚国上蔡(今河南上蔡西南)人,秦朝丞相。胡亥(公元前230年—公元前207年),即秦二世。胡亥在位时,生活奢侈腐化,征发大量徭役修建阿房宫,百姓苦不堪言,各地农民起义相继爆发。左丞相李斯同右丞相冯去疾、大将军冯劫上书劝谏停建阿房宫,减轻苛捐杂税,二世大怒,将他们逮捕入狱。李斯在狱中多次上书,却都被赵高扣留,赵高又诬陷李斯与其子李由谋反。秦二世二年(公元前208年),李斯被腰斩于咸阳,并夷三族。
[296] 箕子阳狂:箕子,名胥余,因封于箕(今山西太谷、榆社一带),爵为子,故称箕子,官至太师。箕子佐政,见纣王享受奢靡,屡谏而纣不听。有人劝箕子离去,箕子曰:“为人臣,谏不听而去,是彰君之恶而自悦于民,吾不忍也。”于是箕子便披发佯狂为奴,遂隐而鼓琴以自悲。纣见此,以为箕子真疯而囚禁之。阳狂,装疯。
[297] 接舆避世:接舆,春秋楚隐士。《论语·微子》:“楚狂接舆歌而过孔子。”邢昺疏:“接舆,楚人,姓陆名通,字接舆也。昭王时,政令无常,乃被发佯狂不仕,时人谓之‘楚狂’也。”避世,逃避尘世、逃避乱世。
[298] 后楚王、胡亥之听:颜师古注:“以谬听为后。后犹下也。”
[299] 比干剖心:比干,纣王叔父,官少师(丞相)。纣王暴虐荒淫,比干叹曰:“主过不谏非忠也,畏死不言非勇也,过则谏,不用则死,忠之至也。”遂至摘星楼强谏三日不去。纣问何以自恃,比干曰:“善行仁义所以自恃。”纣怒曰:“吾闻圣人心有七窍,信有诸乎?”遂杀比干,剖视其心。
[300] 子胥鸱夷:应劭曰:“吴王取马革为鸱夷,受子胥,沉之江。鸱夷,榼形。”子胥,即伍子胥(?—公元前484年),名员,字子胥,春秋时楚国人,因避难逃至吴国,为吴王阖闾的重臣,后因劝谏吴王夫差拒绝越国的求和及停止伐齐,渐被疏远。又遭太宰伯嚭谗毁,被夫差赐死,尸体被装在鸱夷(皮革制的 大口袋)中沉于江。鸱夷,革囊。
[301] 有白头如新,倾盖如故:白头如新,孟康曰:“初相识至白头不相知。”谓交友至白头仍不知心,还如初见面一般。倾盖如故,文颖曰:“倾盖,犹交盖驻车也。”谓道上相遇对话,车盖接触而倾斜,一见如故。倾盖,车上的伞盖靠在一起。
[302] 何则:为什么。多用于自问自答。
[303] 樊于期逃秦之燕,借荆轲首以奉丹事:樊于期(?—公元前227年),原名桓齮,今河北蠡县鲍墟乡南庄村人,战国末年武将,先后担任秦国、燕国大将。秦王嬴政十四年(公元前233年),他率军攻打赵国,被赵国大将李牧击败后不敢回秦国,后逃往燕国。秦王大怒,将其父母宗族全部杀害。他听说燕(太子)丹遣荆轲刺秦王,便自愿刎首,让荆轲持其首级以见秦王。
[304] 王奢去齐之魏,临城自刭,以却齐而存魏:孟康曰:“王奢,齐臣也,亡至魏。其后齐伐魏,奢登城谓齐将曰:‘今君之来,不过以奢故也,义不苟生,以为魏累。’遂自刭也。”却,退、使退。存,保全、保存。
[305] 新:指新交。
[306] 故:指旧交、旧友。
[307] 慕义:倾慕仁义。
[308] 苏秦(公元前337年—公元前284年):字季子,战国时期洛阳人,是与张仪齐名的纵横家。曾奉燕昭王命入齐,从事反间活动,使齐疲于对外战争,以便燕国攻齐复仇。
[309] 駃騠:亦作“駃题”。良马名。孟康曰:“駃騠,骏马也,生七日而超其母。敬重苏秦,虽有谗谤,而更食以珍奇之味。”
[310] 白圭显于中山:颜师古注:“以拔中山之功而尊显也。”白圭,战国初中山国之将,连失六城,中山国君要治他死罪,他逃到魏国,魏文侯厚待他,于是他助魏国攻灭了中山国。中山,即中山国,春秋时期建立,在战国时为赵所灭。
[311] 魏文侯(?—公元前396年),姬姓,魏氏,名斯。魏武侯之父,魏国百年霸业的开创者。魏文侯在战国七雄中首先实行变法,改革政治,奖励耕战,兴修水利,发展封建经济,富国强兵,遂使魏国成为战国初期的强国。
[312] 夜光之璧:即夜光璧,宝玉名。
[313] 剖心析肝:亦作“剖心坼肝”。形容掬诚相示。
[314] 浮辞:虚浮不实的话。
[315] 妒:妇女相忌妒。
[316] 不肖:不成材,不正派。
[317] 疾:妒忌。
[318] 司马喜膑脚于宋,卒相中山:司马喜,生卒年不详,卫国人,初仕宋国,因罪被宋人打断膝盖骨,于是离开宋国,来到中山国,任中山相邦。膑脚,古代酷刑之一,削去膝盖骨。
[319] 范雎拉胁折齿于魏,卒为应侯:范雎,祁姓,范氏,名雎,字叔,战国时魏人,秦国名相。范雎在魏国时,曾随中大夫须贾出使齐国,深得齐王敬重。须贾疑其以魏国机密告齐,魏相知之,大怒,使人笞击雎,拉胁折齿几死,又用席裹弃于茅厕。范雎佯死,被抛于郊外。返家后即托好友郑安平将自己藏匿,化名张禄。后遇秦国使者王稽,遂与郑安平一同入秦,受到秦昭襄王重用。公元前266年,范雎被拜为丞相,封之于应城(今河南鲁山之东),故号应侯。拉,摧折、折断。胁,身躯两侧自腋下至腰上的部分,亦指肋骨。折齿,折断牙齿。拉胁折齿,指备受挫辱。
[320] 信必然之画:王先谦曰:“信必然之画,以为计画必行,果于自信。”
[321] 百里奚乞食于道路,缪公委之以政:百里奚,亦称百里子或百里,春秋时楚国宛(今河南南阳)人,一说为虞国(今山西平陆北)人,生卒年不详,秦穆公时贤臣。早年出游列国求仕,曾陷入困境,一度沿街乞讨。后任秦国上大夫,在他的辅佐治理下,秦国逐渐强大。缪公,缪,通“穆”,即秦穆公,春秋时代秦国国君。委,付托。
[322] 宁戚饭牛车下,桓公任之以国:宁戚,春秋卫国人,齐大夫。《楚辞·离骚》:“宁戚之讴歌兮,齐桓闻以该辅。”王逸注:“宁戚修德不用,退而商贾,宿齐东门外。桓公夜出,宁戚方饭牛,叩角而商歌。桓公闻之,知其贤,举用为客卿,备辅佐也。”此后,齐桓公力排众议,拜宁戚为大夫,并让其长期任齐国大司田,成为齐桓公的主要辅佐者之一。他管理农事,奖励垦种,薄取租赋,使齐国很快富裕起来,对齐桓公完成“九合诸侯,一匡天下”的霸业起了重大作用。饭牛,喂牛、饲养牛。任,委任、任用。
[323] 素宦:一向为官。
[324] 借誉:借重他人或其他事物以博取声誉。
[325] 胶漆:胶与漆。比喻情谊极深,亲密无间。
[326] 昆弟不能离:昆弟,兄弟。离,离间。
[327] 众口:众人的言论,舆论。
[328] 偏听生奸:偏听,听信一面之词。奸,奸邪、罪恶。
[329] 独任:犹专任。独自信 用,独自承担。
[330] 鲁听季孙之说逐孔子:颜师古注:“季孙,鲁大夫季桓子也,名斯。论语云:‘齐人归女乐,季桓子受之,三日不朝,孔子行。’盖桓子故使定公受齐之女乐,欲令去孔子也。”季孙,指春秋时鲁国季桓子(名斯)。公元前497年(鲁定公十三年)春,齐人送女乐,季桓子使鲁定公受之,孔子乃去。
[331] 墨翟:即墨子(约公元前468年—公元前376年),名翟,鲁人,战国时期著名思想家、教育家、科学家、社会活动家,墨家学派的创始人。
[332] 谗谀:谗毁、阿谀之言。
[333]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颜师古注:“美金见毁,众共疑之,数被烧炼,以至销铄。谗佞之人,肆其诈巧,离散骨肉,而不觉知。”众口铄金,众人的言论能够熔化金属,比喻舆论影响的强大,亦喻众口同声可混淆视听。积毁销骨,谓众口不断毁谤,会致人于死地。
[334] 秦用戎由余,而伯中国:戎人由余,一作繇余,春秋时人。由余的祖先原为晋国人,因避乱逃到西戎。后由余投秦国,被秦穆公任为上卿,曾助秦国一举攻灭锦诸戎、绲戎、翟戎、义渠等十二个戎国,遂称霸西戎,使秦位列春秋五霸之一。伯,通“霸”。称霸,做诸侯的盟主。中国,上古时代,我国华夏族建国于黄河流域一带,以为居天下之中,故称中国,而把周围其他地区称为四方,后泛指中原地区。
[335] 齐用越人子臧,而强威宣:子臧,其事不详。威宣,指齐威王和齐宣王。
[336] 系:束缚;捆绑。
[337] 奇偏:偏于一方面,片面。
[338] 公听并观:谓公正地听取不同意见和一视同仁地看待人与事。颜师古注:“公听,言不私也。并观,所见齐同也。”
[339] 垂:留传,流传。
[340] 胡、越:胡与越。亦泛指北方和南方的各民族。
[341] 朱、象、管、蔡:朱、象,指尧子丹朱和舜异母弟象,皆为传说中的不肖子弟。管、蔡,周武王弟管叔鲜与蔡叔度的并称。武王崩,成王幼,周公摄政,管蔡流言于国,谓“公将不利于孺子”,周公避居东都,后成王迎周公归,管蔡惧,挟纣子武庚叛,成王命周公讨伐,诛杀武庚与管叔鲜,流放蔡叔度,其乱终平。
[342] 五伯不足侔:颜师古注:“伯读曰霸。此五霸谓齐桓、宋襄、晋文、秦穆、吴夫差也。”侔,齐等、相当。
[343] 三王:指夏、商、周三代圣君,即夏禹、商汤、周文王和周武王。
[344] 晋文亲其雠:指晋文公重耳为公子时,其父晋献公听信骊姬之言,派宦者履鞮杀重耳,重耳跳墙逃脱,履鞮斩下他的衣袖。重耳即位后,吕省、却芮策划谋杀他,履鞮告密,晋文公不念旧恶,接见了他,挫败了吕、却的阴谋。
[345] 强伯:即强霸。称雄,称霸。
[346] 齐桓用其仇:指桓公未立时,其异母兄公子纠以管仲为傅,管仲为阻止公子小白(即桓公)归国继承君位,曾于半路截击并射中小白衣带钩。后齐桓公立,听从鲍叔牙荐贤,重用管仲为上卿。
[347] 匡天下:使天下得到匡正。
[348] 殷勤:情意深厚。
[349] 借:得到,达到。
[350] 商鞅:战国时期政治家,法家代表人物。主导秦国变法,使秦国迅速富强。后被车裂而死。
[351] 弱:削弱。
[352] 立:立刻。
[353] 车裂:古代酷刑的一种。原为车裂尸体,将被杀之人的头和四肢分别拴在五辆车上,以五马驾车,同时分驰,撕裂肢体。亦有车裂活人者。
[354] 大夫种:即文种(?—公元前472年),也作文仲,春秋末期楚国郢(今湖北江陵附近)人,后定居越国,成为越王勾践的谋臣,和范蠡一起辅佐勾践,最终打败吴王夫差。
[355] 禽:“擒”的古字。制伏。
[356] 诛其身:越国灭吴后,文种自觉功高,不听从范蠡的劝告而继续留下为臣,终不为勾践所容,被赐剑自刎而死。
[357] 孙叔敖三去相而不悔:《文选》注:《史记》曰:“孙叔敖,楚之处士也,虞丘相进之,三月而相楚。三为相而不喜,知其材自得之也;三去相而不悔,知其非已之罪也。”孙叔敖(约公元前630年—公元前593年),蒍氏,名敖,字孙叔,春秋时期楚国期思(今河南固始)人,任楚相,宽刑缓政,发展经济,政绩赫然,使楚日渐富强。邲之战,协助庄王指挥楚军,大败晋兵。
[358] 于陵子仲辞三公,为人灌园也:于陵子仲,战国时隐逸之士。或谓即陈仲子。《史记·鲁仲连邹阳列传》裴骃集解:“《列士传》曰:楚于陵子仲,楚王欲以为相,而不许,为人灌园。”灌园,从事田园劳动。
[359] 披心腹:披露真诚。心腹, 衷情、真意。
[360] 情素:亦作“情愫”。真情,本心。
[361] 堕肝胆:堕,毁坏,引申为剖开。肝胆,比喻真心诚意。
[362] 德厚:谓德泽深厚。
[363] 爱:舍不得,吝惜。
[364] 吠尧:《战国策·齐策六》:“跖之狗吠尧,非贵跖而贱尧也,狗固吠非其主也。”后以“吠尧”比喻坏人攻击好人。吠,狗叫。
[365] 跖之客可使刺由:跖,亦作“跖”,又称“盗跖”和“桀跖”,相传为古时民众起义的领袖。由,指许由,一作许繇,上古时代高洁清节之士,相传尧让以天下,不受,遁居于箕山之下。尧又召为九州长,由不愿闻,洗耳于颍水之滨。
[366] 资:禀赋,才质。
[367] 荆轲沈七族:应劭曰:“荆轲为燕刺秦始皇,不成而死,其族坐之。”沈,亦作“沉”,灭绝。七族,张晏曰:“七族,上至曾祖,下至曾孙。”
[368] 要离燔妻子:要离,春秋时吴国刺客,为吴王阖闾(即公子光)谋害在卫的公子庆忌。他请吴王断其右手,杀其妻子,诈称负罪出奔。至卫见庆忌,又假意为庆忌设谋返吴夺权。同舟渡江时,要离刺死庆忌,自己也伏剑自尽。燔,焚烧。
[369] 明月之珠:即夜光珠。因珠光晶莹似月光,故名。
[370] 按剑相盻:按剑,以手抚剑,预示击剑之势。盻,《汉书·邹阳传》原文作“眄”,斜视、不用正眼看。
[371] 蟠木根柢:蟠木,指盘曲而难以为器的树木。根柢,草木的根。柢,即根。
[372] 轮囷离奇:轮囷,盘曲貌。离奇,盘绕屈曲貌。颜师古注引张晏曰:“轮囷离奇,委曲盘戾也。”
[373] 万乘:周制,天子地方千里,能出兵车万乘,因以“万乘”指天子。
[374] 容:装饰,雕饰。
[375] 随珠和璧:随侯珠与和氏璧的并称。随侯珠,传说古代随国姬姓诸侯见一大蛇伤断,以药敷之而愈,后蛇于江中衔明月珠以报德,因曰随侯珠,又称灵蛇珠。和璧,即和氏璧,为楚人卞和于荆山所得,故命之曰和氏璧。后以“随珠和璧”泛指珍宝或珍宝中的上品。
[376] 见德:受到恩德。
[377] 先游:介绍荐引。颜师古注:“先游,谓进纳之也。”
[378] 枯木朽株:枯树烂桩。比喻老朽无能之人。
[379] 树功:建立功勋。
[380] 布衣穷居:布衣,借指平民。古代平民不能衣锦绣,故称。穷居,谓隐居不仕。
[381] 贫羸:贫穷瘦弱。颜师古注:“衣食不充,故羸瘦也。一曰:羸,谓无威力。”
[382] 伊、管:指伊尹和管仲。伊尹,生卒年不详,商初大臣,名伊,一说名挚,受成汤重用,任阿衡,委以国政,助汤灭夏,为商朝理政安民五十余载,治国有方,世称贤相。管仲,春秋时期齐国著名的政治家、军事家,辅佐齐桓公成为春秋时期的第一霸主,被称为“春秋第一相”。
[383] 龙逢:即关龙逢,夏末贤臣。桀为酒池、糟丘,作长夜之饮。龙逢进谏,立而不去,为桀囚拘而杀之。
[384] 开:陈说,表达。
[385] 袭:继承,沿袭。
[386] 沈谄谀之辞:沈,同“沉”,沉溺、沉迷。谄谀,谄媚阿谀。
[387] 牵帷廧之制:牵,牵制。廧,同“墙”。帷墙,指弄臣、妻妾。
[388] 不羁:谓才行高远,不可拘限。
[389] 牛骥:指牛马畜类。
[390] 皂:牛马的食槽。亦泛指牲口栏棚。
[391] 此鲍焦所以愤于世也:鲍焦,春秋末战国初齐国人,隐洛阳,以刚直、廉洁、节俭著称于世,常荷担采樵,拾橡栗充饥,认为世道黑暗,故不臣天子,不事诸侯。愤于世,即愤世,愤恨世事的不平。颜师古注:“鲍焦怨时之不用己,采蔬于道。子贡难曰:‘非其时而采其蔬,此焦之有哉?’弃其蔬,乃立枯于洛水之上。蔬谓菜也。”
[392] 盛饰:服饰端庄。
[393] 污:玷污,玷辱。
[394] 砥砺名号:亦作“砥厉名 号”。谓自修品节,以保令名。
[395] 里名胜母,曾子不入:里,中国古代城市居民聚居之处。又名闾里、坊。“八家为邻,三邻为朋,三朋为里。”曾子,曾参,古代孝子。曾参到了胜母里,认为里名不孝,就没有进去。
[396] 朝歌:古地名,位于河南省北部的淇县。殷商末期纣王在此建行都,改称朝歌。颜师古注:“朝歌,殷之邑名也。”
[397] 寥廓:宽宏豁达。颜师古注:“寥廓,远大之度也。”
[398] 笼于威重之权:笼,控制。威重,威权、威势。
[399] 胁于位势之贵:胁,逼迫、威吓。位势,地位与权势。
[400] 回面:转变脸色。谓改变态度。
[401] 伏死:退隐而死。
[402] 堀穴岩薮:堀穴,洞穴。岩薮,山泽、山野。
[403] 阙下:宫阙之下。借指帝王所居的宫廷。
[404] 出:释放。
[405] 枚乘(?—公元前140年):字叔,淮阴(今江苏清江市西南)人,西汉辞赋家,曾做过吴王刘濞、梁王刘武的文学侍从。七国之乱前,曾上书谏阻吴王起兵;七国叛乱中,又上书劝谏吴王罢兵。吴王均不听。七国之乱平定后,枚乘因此而显名。景帝时,拜为弘农都尉,因非其所好,以病去官。武帝即位后,以“安车蒲轮”征之,因年老,死于途中。枚乘文学上的主要成就是辞赋,代表作有《七发》。
[406] 淮阴:古县名。约在今江苏省淮安市。
[407] 郎中:官名。始于战国,秦汉沿置。掌管门户、车骑等事,内充侍卫,外从作战。
[408] 书:即《谏吴王书》(又名《上书谏吴王》)。
[409] 得全:谓人臣事君之礼无所失。《史记·田敬仲完世家》:“得全全昌,失全全亡。”司马贞《史记索隐》:“得全,谓人臣事君之礼全具无失,故云得全也。”
[410] 重诛:指极刑。
[411] 遗策:失策。
[412] 披心腹:披露真诚。
[413] 愚忠:愚憨的忠心。
[414] 意念:思虑,念头。
[415] 任:担荷,负载。
[416] 系千钧之重:系,亦作“系”,将人或物体用绳索等物捆扎起来,悬吊于另一物体之上。千钧,三十斤为一钧,千钧即三万斤。常用来形容器物之重或力量之大。
[417] 无极:无穷尽,无边际。
[418] 不测:难以意料,不可知。
[419] 骇:马受惊。
[420] 系:指带子、绳索。
[421] 镇:向下加重量。
[422] 其出不出,间不容发:苏林曰:“改计取福正在今日,言其激切甚急也。”间不容发,指距离极近,中间不能放进一根头发。也比喻形势危急到了极点。
[423] 百举必脱:百举,泛指办很多事情。脱,脱免。颜师古注:“脱者,免于祸也。”
[424] 累卵:堆叠的蛋。比喻极其危险。
[425] 于:跟,同。
[426] 极:穷尽,竭尽。
[427] 天命:犹天年。谓人之自然寿命。
[428] 敝:终,尽。
[429] 究:穷尽,终极。
[430] 以:通“已”。已经。
[431] 乘:追逐。
[432] 走:颜师古注:“走,趋向之也。”
[433] 恶其迹:恶,讨厌。迹,脚印、足迹。
[434] 却背:向后倒退。
[435] 就阴而止:就,赴、到。阴,不见阳光的地方。止,停止、终止。
[436] 欲汤之凔:汤,热水。凔,寒冷、凉。
[437] 炊:烧火。颜师古注:“炊,谓爨火也。”
[438] 扬:翻腾。
[439] 譬由抱薪而救火也:譬由,譬犹、譬如。抱薪救火,比喻以错误的做法去消灭祸患,反而使祸患扩大。
[440] 铢:古代衡制中的重量单位,为一两的二十四分之一。
[441] 石:量词,计算重量的单位。一百二十斤为一石。
[442] 度:丈量,计算。
[443] 丈:长度单位,十尺为一丈。
[444] 径而寡失:径,直接。失,错误、失误。
[445] 十围:亦作“十韦”。形容粗大。按:围的长度,有一抱或径尺为围及一围等于三寸、五寸等说。
[446] 蘖:树木砍去后从残存茎根上长出的新芽。泛指植物接近根处长出的分枝。
[447] 足可搔而绝:足,谓用足踢或踏。搔,颜师古注:“搔谓抓也。”绝,断,分成两段或几段。
[448] 擢:拔取,抽出。
[449] 磨砻砥砺:四种质地和颜色不同的磨石。《汉书·枚乘传》原文作“磨砻底厉”。颜师古注:“砻亦磨也。底,柔石也。厉,皂石也。皆可以磨者。”
[450] 畜养:指饲养牲口。
[451] 益:增加。
[452] 孰计:周密考虑。
[453] 百世:世世代代。指久远的岁月。
[454] 路温舒:字长君,巨鹿(今属河北)人,生卒年不详,约汉昭、宣二帝前后在世。昭帝时,守廷尉史。宣帝即位,路温舒上书言宜尚德缓刑。宣帝善其言,迁广阳私府长。后迁右扶风丞。久之,迁临淮太守,政绩优异,卒于官。
[455] 巨鹿:县名。秦始置,约在今河北省邢台市平乡县。
[456] 尚德缓刑:尚,尊崇、重视。缓刑,放宽刑罚。
[457] 无知:即公孙无知(?—公元前685年),春秋时期齐国公族,齐僖公胞弟夷仲年之子,齐襄公堂弟。无知与襄公宿有积怨,公元前686年,他联合管至父、连称杀齐襄公,无知被拥立为齐国国君,登位后不 久即被雍林所杀。
[458] 桓公以兴:齐襄公时,国政混乱,襄公之弟公子纠在管仲保护下前往鲁国,次弟公子小白在鲍叔牙的保护下逃奔莒国。公孙无知杀襄公自立为君,次年春,无知被雍林所杀,齐国陷入无君状态,国内一片混乱。公子小白在此时先于公子纠回国即位,是为齐桓公。后桓公在管仲辅佐下,“九合诸侯,一匡天下”,成为“春秋五霸”之首。
[459] 骊姬:春秋时骊戎首领之女。献公五年(公元前672年),晋伐骊戎,得骊姬及其妹,二人受到献公宠幸。献公十二年,骊姬生奚齐。晋献公本有子三人,长为太子申生,次为重耳,末为夷吾。献公二十一年(公元前656年),骊姬陷害太子申生,申生逃到新城被迫自杀。又逼走重耳、夷吾。此后献公立骊姬子奚齐为太子。献公死,里克、邳郑父等人聚众作乱,杀死奚齐、卓子(骊姬妹所生子),晋国大乱。
[460] 文公用伯:晋文公(?—公元前628年),姬姓,名重耳,谥号曰“文”,晋献公之子,晋惠公之兄。太子申生死后,骊姬向献公谗毁重耳和夷吾,两人被迫逃走。此后重耳游历各诸侯国,在外漂泊十九年,终复国即位。晋文公在位期间励精图治,选拔贤能,尊王攘楚,作三军六卿,勤王事于洛邑,败楚师于城濮,盟诸侯于践土,开创了晋国长达百年的霸业。用,因此。伯,通“霸”。
[461] 近世:犹近代。
[462] 孝文为大宗:孝文,即汉文帝。大宗,王先谦曰:“‘大’与‘太’同。”太宗,即文帝庙号。汉初诸吕之乱被平定后,周勃、陈平等人拥立代王刘恒即位,是为汉文帝。
[463] 作:兴起,发生。
[464] 帝永思至德:帝,《汉书·路温舒传》原文作“文帝”。永思,长思、长念。至德,最高的道德、盛德。
[465] 天心:犹天意。
[466] 崇:尊崇,推重。
[467] 省:减少,削减。
[468] 关梁:关口和桥梁。泛指水陆交通必经之处。这些地方往往设防戍守或设卡征税。
[469] 壹远近:王先谦曰:“言遐迩一体也。”
[470] 大宾:泛指国宾。
[471] 赤子:婴儿。
[472] 天命:古以君权为神授,统治者自称受命于天,谓之天命。
[473] 至尊:至高无上的地位。多指君、后之位。
[474] 前世:以前的时代。
[475] 涤烦文:涤,清除。烦文,繁琐的仪式与法规。
[476] 存亡继绝:亦作“存亡续绝”。原谓使亡国复存、绝嗣得续,亦泛指使濒临灭亡或已亡者得以继续存在或延续。
[477] 十失:十项过失。特指苛虐的秦政。
[478] 治狱:审理案件。
[479] 羞文学:羞,以为耻辱。文学,泛指文章经籍。
[480] 武勇:威武勇猛。
[481] 贱:轻视,鄙视。
[482] 正言:直言,说实话。
[483] 遏过者谓之妖言:遏过,阻止产生过失。颜师古 注:“遏,止也。”妖言,犹妄言、胡说。
[484] 盛服先生:指儒者。以其戴儒冠,着儒服,衣冠齐整,故称。
[485] 切言:犹直言。
[486] 郁:蕰蓄,蕰藏。
[487] 誉谀:颂扬阿谀。
[488] 虚美熏心:指被表面上的美好假象所迷惑。虚,虚假熏心,迷住心窍。
[489] 金革:借指战争。
[490] 洽:周遍,广博。
[491] 大命:谓大事、要事。
[492] 属:继续,联接。
[493] 与杀不辜,宁失不经:出自《尚书·虞书·大禹谟》:“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好生之德,洽于民心,兹用不犯于有司。”不辜,指无罪之人。不经,不合常法。颜师古注:“言人命至重,治狱宜慎,宁失不常之过,不滥无罪之人,所以常宽恕也。”
[494] 殴:“驱”的古字。驱使。
[495] 深:严酷,苛刻。
[496] 平者多后患:平,公正。后患,日后的祸害。
[497] 流离:犹淋漓(沾湿或流滴貌)。
[498] 比肩:并肩。
[499] 大辟:古五刑之一,谓死刑。
[500] 仁圣:仁德圣明,亦指仁德圣明者。古代多用来称颂帝王。
[501] 乐生:谓以生为乐。
[502] 捶楚:杖击,鞭打。亦为古代刑罚之一。
[503] 饰辞以示之:王先谦曰:“令其诬服也。《汉纪》作‘则饰妄辞以示之’。”
[504] 指道:亦作“指导”。指示教导,指点引导。
[505] 畏却:谓怕被驳回。颜师古注:“却,退也,畏为上所却退。”
[506] 锻炼而周内之:锻炼,炼,同“炼”,罗织罪名,陷人于罪。周内,弥补漏洞,使之周密。王念孙《读书杂志·汉书九》:“今案:内读为‘纳’。纳者,补也;周,密也……谓密补其奏中之罅隙。”
[507] 奏当:审案完毕向皇帝呈报处理意见。当,判罪。
[508] 咎繇:亦作“咎陶”,即皋陶。传说虞舜时的司法官。
[509] 死有余辠:犹死有余辜,谓虽死不足抵其罪。形容罪大恶极。辠,同“罪”。
[510] 成练:罗织成罪。
[511] 文致:舞文弄法,致人于罪。
[512] 深刻残贼:深刻,严峻苛刻。残贼,指残忍暴虐。
[513] 画地为狱议不入,刻木为吏期不对:颜师古注:“画狱、木吏,尚不入对,况真实乎?期,犹必也。议必不入对。”
[514] 疾吏:憎恨狱吏。
[515] 风:民间歌谣。
[516] 败法:败坏法规、制度。
[517] 离亲:谓与亲属相分离。
[518] 乌鸢:乌鸦和老鹰。均为贪食之鸟。
[519] 而后凤皇集:凤皇,亦作“凤凰”,古代传说中的百鸟之王。雄的叫凤,雌的叫凰。通称为凤或凤凰。羽毛五色,声如箫乐。常用来象征瑞应。集,鸟栖止于树。
[520] 山薮藏疾,川泽纳污:语出《左传·宣公十五年》。即纳污藏疾之意。比喻包容罪过错失。山薮,山深林密的地方。疾,指毒害之物。颜师古注:“言山薮之有草木则毒害者居之,川泽之形广大则能受于污浊。”
[521] 瑾瑜匿恶,国君含诟:语出《左传·宣公十五年》。即含垢匿瑕之意。指包容污垢,隐匿缺失。形容宽宏大度。瑾、瑜,皆美玉名,泛指美玉。颜师古注:“诟,耻也。人君之善御下,亦当忍耻病也。”
[522] 除 诽谤:何焯曰:“霍山言:‘诸儒生喜狂说妄言,不避忌讳,大将军常仇之。’则所谓除诽谤以招切言者,亦反霍氏之政也。”
[523] 切言:犹直言。
[524] 箴谏:规戒劝谏。
[525] 幸甚:表示非常庆幸或幸运。
[526] 苏建:西汉将领,生卒年不详,约与汉武帝及卫青同时。有三子,长子苏嘉,次子苏武,三子苏贤。
[527] 杜陵:地名,在今陕西省西安市东南。古为杜伯国。秦置杜县,汉宣帝筑陵于东原上,因名杜陵,并改杜县为杜陵县。晋曰杜城县,北魏曰杜县,北周废。
[528] 武:苏武(公元前140年—公元前60年), 字子卿,杜陵(今陕西西安东南)人。武帝时为郎。天汉元年(公元前100年)奉命以中郎将持节出使匈奴,被扣留。苏武历尽艰辛,留居匈奴十九年,持节不屈。至始元六年(公元前81年),方获释回汉。苏武死后,汉宣帝将其列为麒麟阁十一功臣之一,以彰显其节操。
[529] 中郎将:官名。秦置,汉沿用。担任宫中护卫、侍从。属郎中令。分五官、左、右三中郎署。各署长官称中郎将,省称中郎。
[530] 持节:古代使臣奉命出行,必执符节以为凭证。
[531] 送匈奴,使:中华书局本《汉书》断句为:送匈奴使。武帝时,汉朝不断讨伐匈奴,多次派使节暗中侦察。匈奴扣留了汉使郭吉、路充国等前后十余批人。匈奴使节前来,汉朝廷也扣留他们以相抵。天汉元年(公元前100年),且鞮侯单于刚刚即位,唯恐受到汉朝袭击,于是全部送还了汉使节路充国等人。汉武帝赞许他的义举,于是派苏武以中郎将的身分出使,持旄节护送扣留在汉的匈奴使者回国,顺便送给单于很丰厚的礼物,以答谢他的好意。
[532] 假吏常惠:假吏,暂时代理职务的官吏。常惠,西汉太原人,出生年代不详,卒于汉元帝初元三年(公元前46年)。汉武帝天汉元年(公元前100年),自告奋勇,随中郎将苏武一同出使匈奴,被匈奴扣留长达十九年。在苏武等汉使回归汉朝的过程中表现出非凡的智慧和才干。汉昭帝嘉奖他的劳苦,将他破格提升为光禄大夫。宣帝时,因联合乌孙等国讨伐匈奴有功,受封长罗侯。苏武卒后,常惠又代之为典属国,潜心尽职,功绩卓著,史称“明习外国事,勤劳数有功”。
[533] 会虞常等谋反匈奴中:会,副词,恰巧、适逢。虞常,生卒年不详,西汉长水人。谋反,指缑王(浑邪王姐姐的儿子)与虞常等人在匈奴内部谋反。
[534] 候:拜访,探望。
[535] 卫律:生卒年不详。本是匈奴人,生长在汉朝,并在朝廷做官。与李广利兄弟交情颇好,因此李延年曾在汉武帝面前举荐卫律,出使匈奴。李延年因巫蛊之事被捕,卫律怕被诛连,便投降匈奴,被且鞮侯单于封为丁零王。
[536] 幸蒙:犹言承蒙。常用为客套语。
[537] 人夜亡告之:亡,逃跑、出逃。《汉书·苏武传》:“虞常在汉时,素与副张胜相知,私候胜曰:‘闻汉天子甚怨卫律,常能为汉伏弩射杀之,吾母与弟在汉,幸蒙其赏赐。’张胜许之,以货物与常。后月余,单于出猎,独阏氏子弟在。虞常等七十余人欲发,其一人夜亡告之。单于子弟发兵与战,缑王等皆死,虞常生得。单于使卫律治 其事。张胜闻之,恐前语发,以状语武。武曰:‘事如此,此必及我,见犯乃死,重负国!’欲自杀,胜、惠共止之。虞常果引张胜。”
[538] 单于:汉时匈奴君长的称号。此指且鞮侯单于(?—公元前96年)。
[539] 贵人:对地位尊崇的人的尊称。
[540] 左伊秩訾:匈奴官号(亦说是王号)。
[541] 即谋单于,何以复加:颜师古注:“言谋(杀)卫律而杀之,其罚太重也。”即,连词,假若。
[542] 单于使卫律召武受辞:颜师古注:“致单于之命,而取其对也。”受辞,听从君主的令词。
[543] 屈节辱命:屈节,犹言失节归附。辱命,辜负使命。
[544] 佩刀:佩在腰间的刀。古代男子服饰之一,佩之以示威武。
[545] 抱持:抱着,抱住。
[546] 息:呼吸。颜师古注:“息,谓出气也。”
[547] 壮:推崇,赞许。
[548] 使使晓武:颜师古注:“谕说令降也。”
[549] 会论:会同判决罪犯死刑。
[550] 募:募集,招求。
[551] 相坐:谓一人有罪,连坐他人。
[552] 拟:指向,比划。
[553] 马畜弥山:马畜,马牛羊等牲畜。弥,遍、满。
[554] 膏:犹沾溉。
[555] 畔:通“叛”。背叛,叛变。
[556] 降虏:俘虏。
[557] 平心持正:平心,谓用心公平、态度公正。持正,持守公正。
[558] 两主:指汉朝和匈奴双方之主。
[559] 祸败:灾祸与失败。
[560] 南越杀汉使者,屠为九郡:南越,国名,秦末赵佗建立,汉武帝元鼎六年(公元前111年)灭亡。屠,割裂、分裂。公元前112年,南越国丞相吕嘉发动政变,杀害了当时的南越王赵兴、樛太后和汉朝的使者,武帝震怒,同年秋,汉武帝调遣罪人和江淮以南的水兵共十万人,兵分五路进攻南越。经过一年多的激战,汉军攻克了南越国的都城番禺。汉武帝在平定南越后,将原来的南越国属地设置了九个郡,直接归属汉朝。至此由赵佗创立的南越国,在经历了九十三年、五代南越王之后,最终宣告结束。详见《汉书·两粤传》。
[561] 宛王杀汉使者,头悬北阙:宛王,即大宛国王。北阙,古代宫殿北面的门楼,是臣子等候朝见或上书奏事之处。汉武帝闻大宛出产好马,于太初元年(公元前104年)命使臣携带金帛前去换取,由于双方意见冲突,换马不成,使臣也被杀害。武帝怒,命大将军李广利率兵往讨。初征不利,至大宛东境郁成即战败。武帝命发兵运粮再西讨,于太初四年攻克其首都,杀大宛王毋寡,另立国王,从此大宛服属汉朝。详见《汉书·西域传》。
[562] 朝鲜杀汉使者,即时诛灭:朝鲜,此指卫满朝鲜,又称卫氏朝鲜,由西汉初年燕国卫满推翻箕子朝鲜而建立。汉 武帝元封二年(公元前109年),为加强与卫氏朝鲜的藩属关系,汉朝派涉何为使节前往朝鲜,劝谕右渠王改变对汉朝的不友好政策,结果无效。涉何对此非常气恼,在回国途中,将护送他出境的朝鲜裨王长杀死,并将情况飞报汉武帝。汉武帝不但没有责怪涉何,还任命他做辽东郡东部都尉。右渠王对涉何怀恨在心,发兵突袭辽东,杀死涉何。同年秋,汉武帝发兵五万,一路由楼船将军杨仆率领,从齐地渡过渤海,另一路由左将军荀彘率领,从陆路出辽东,水陆两路联合攻打右渠王。由于朝鲜国都王险城长期被汉军包围,在抵抗汉军的问题上,卫朝内部发生了意见分歧。公元前108年夏,朝鲜右渠王被主和的臣属杀死,王险城被攻陷,卫氏朝鲜灭亡。此后,汉武帝在其管辖地先后设置了乐浪、临屯、玄菟和真番四郡,历史上称其为“汉四郡”。详见《汉书·朝鲜传》。
[563] 若:你。
[564] 胁:逼迫,威吓。
[565] 愈益:更加。
[566] 幽:囚禁。
[567] 窖:地窖。贮藏物品的地洞或坑。颜师古注:“旧米粟之窖而空者也。”
[568] 雨雪:下雪。雨,像下雨一样降落。
[569] 武卧啮雪,与旃毛并咽之:啮雪,谓嚼雪以止渴充饥。常比喻生活极端艰苦而坚贞不屈。旃,通“毡”,羊毛或其它动物毛经湿、热、压力等作用,缩制而成的块片状材料,有良好的回弹、吸震、保温等性能,可用作铺垫及制作御寒物品、鞋帽料等。咽,亦作“咽”,吞入、吞食。
[570] 北海:秦汉时对某些大泽的泛称,指今贝加尔湖。
[571] 羝羊:公羊。
[572] 禀食:《汉书·苏武传》原文作“廪食”,指公家供给的粮食。
[573] 掘野鼠去草实而食之:苏林曰:“取鼠所去草实而食之。”张晏曰:“取鼠及草实并而食之。”颜师古注:“苏说是也。去谓藏之也。”草实,一种草的果实。至秋日,野鼠皆收取此草实为粮,藏于穴中。去,收藏。
[574] 杖汉节:杖,握、执持。汉节,汉天子所授予的符节。
[575] 卧起操持:卧起,寝卧和起身,多指日常生活诸事。操持,握持。
[576] 节旄:旌节上所缀的氂牛尾饰物。
[577] 李陵(?—公元前74年):字少卿,陇西成纪(今甘肃静宁南)人。西汉将领,李广之孙。曾率军与匈奴作战,战败投降匈奴,汉朝夷其三族,致使其彻底与汉朝断绝关系。被匈奴单于封为右校王,后病死于匈奴。
[578] 虚心:一心向往。
[579] 自苦:自己受苦,自寻苦恼。
[580] 安攸:安所。何处之意。攸,助词,所。
[581] 太夫人已不幸:太夫人,汉制,列侯之母称太夫人,此为尊称苏武之母。不幸,谓死。
[582] 更嫁:改嫁。
[583] 女弟:妹妹。
[584] 人生如朝露:颜师古注:“朝露见日则晞,人命短促亦如之。”
[585] 忽忽如狂:忽忽,迷糊、恍忽。狂,疯癫、精神失常。
[586] 负:背弃,辜负。
[587] 系保宫:系,拘囚、拘禁。保宫,本指汉少府属官,此指保宫下属的官署,为拘禁犯罪官吏的监狱。
[588] 春秋:年纪,年数。
[589] 夷灭:诛 杀。
[590] 功德:功业与德行。
[591] 亲近:近旁。指皇帝周围。
[592] 肝脑涂地:形容尽忠竭力,不惜一死。
[593] 自效:此指愿为国家贡献自己的力量或生命。
[594] 斧钺汤镬:斧钺,斧与钺,亦泛指刑罚、杀戮。汤镬,煮着滚水的大锅,古代常作刑具,用来烹煮罪人。
[595] 甘乐:甘心乐意,快意。
[596] 恨:遗憾。
[597] 自分:自料,自以为。
[598] 毕:完结。
[599] 效死:舍命报效。
[600] 义士:恪守大义、笃行不苟的人。
[601] 泣下霑襟:泪水滚滚流下,沾湿衣服前襟。形容哭得非常悲伤。襟,衣服胸前的部分。霑,浸润、沾湿。
[602] 决去:辞别离去。决,通“诀”。颜师古注:“决,别也。”
[603] 闻上崩:此指后元二年(公元前87年)二月,汉武帝驾崩于长安。崩,古代称帝王、皇后之死。
[604] 号哭欧血:号哭,痛哭。欧血,吐血。
[605] 旦夕临:旦夕,早与晚。临,哭吊死者。
[606] 宣帝甘露三年:公元前51年。甘露,汉宣帝的第六个年号,公元前53年至公元前50年,共计四年。
[607] 单于始入朝:单于,即呼韩邪单于(?—公元前31年),西汉后期匈奴单于。公元前58年至公元前31年在位。甘露三年(公元前51年)正月,呼韩邪单于朝见宣帝于长安甘泉宫(今陕西淳化西北),俯首称臣做北藩,受到特殊礼遇。入朝,指属国、外国使臣或地方官员谒见天子。
[608] 股肱:比喻左右辅佐之臣。
[609] 麒麟阁:汉代阁名,在未央宫中。汉宣帝时曾图霍光等十一功臣像于阁上,以表扬其功绩。
[610] 法其形貌:法,仿效。形貌,外形、容貌。
[611] 唯霍光不名:霍光,字子孟,约生于汉武帝元光年间,卒于汉宣帝地节二年(公元前68年),河东平阳(今山西临汾市)人,为霍去病同父异母之弟,被武帝任命为汉昭帝的辅政大臣。昭帝卒后,霍光又拥立宣帝即位,执掌汉室最高权力近二十年,为汉室的安定和中兴建立了功勋,在麒麟阁十一功臣中排名第一。不名,不直呼其名,表示优礼或尊重之意。
[612] 大司马 大将军博陆侯:后元二年(公元前87年),汉武帝病危,立年仅八岁的弗陵为太子,拜霍光为大司马大将军,与车骑将军金日磾、左将军上官桀、御史大夫桑弘羊同受遗诏,辅佐少主。昭帝刘弗陵即位后,霍光以大司马大将军领尚书事决断朝政。始元二年(公元前85年),封博陆侯。
[613] 卫将军富平侯张安世:张安世(?—公元前62年),杜陵(今陕西西安东南)人,张汤之子,性谨慎,以父荫任为郎。汉武帝时,擢张世安为尚书令,迁光禄大夫。昭帝时,拜右将军,以辅佐有功,封富平侯。霍光死后数月,宣帝拜其为大司马车骑将军,领尚书事。数月后转为卫将军,掌管两宫卫尉,城门及北军兵。他为官廉洁,生活简朴,虽食邑万户,仍身穿布衣,夫人亲自纺织。元康四年(公元前62年)春,因病上书告老还乡,汉宣帝不舍,他勉强视事至秋而卒。在麒麟阁十一功臣中排名第二。
[614] 车骑将军龙额侯韩增:韩增,汉武帝宠臣韩说之子,少为郎官,袭父爵为龙额侯,昭帝时至前将军,与大将军霍光定策立宣帝,益封千户。本始二年,五将征匈奴,韩增率三万骑出云中,斩首百余级,至期而还。神爵元年(公元前61年),代张安世为大司马车骑将军,领尚书事。韩增历事三主,为人宽和自守,以温颜逊辞承上接下,无所失意。五凤二年薨,谥曰安侯。车骑将军,汉将军名,仅次于大将军、骠骑将军,金印紫绶,典京师兵卫,掌宫卫,为战车部队统帅。
[615] 后将军营平侯赵充国:后将军,官名,典京师兵卫,或屯兵边境。赵充国(公元前137年—公元前52年),字翁孙,原为陇西上邽(今甘肃省天水市)人,后移居湟中(今青海西宁地区),西汉著名将领。武帝时,赵充国以假司马从贰师将军李广利击匈奴,为匈奴骑兵包围,赵充国率壮士百余人突击,身被二十余创,贰师大军以此解围。旋拜中郎,后迁车骑将军长史。在对北方边疆的屯田政策上,赵充国也做出了卓越贡献。昭帝时,迁中郎将、水衡都尉。又和匈奴作战,生擒西祁王归来,升为护羌校尉、后将军。公元前74年,因随大将军霍光定策迎立宣帝之功,封为营平侯。甘露二年(公元前52年)去世,终年八十六岁,谥为壮侯。
[616] 丞相高平侯魏相:魏相(?—公元前59年),字弱翁,济阴定陶(今定陶县东王店乡魏胡同)人。他先后任茂陵令、扬州刺史、河南太守等职。宣帝即位后,征魏相为大司农,后升为御史大夫。霍光死后,官至丞相,封高平侯。他整 顿吏治,抑治豪强,选贤任能,平昭冤狱,并要求各地官吏省诸用,宽赋税,奖励百姓开荒种田,积粮解困,从此,汉朝的实力大大增强。他为人严毅,刚正不阿,与丙吉同心辅政,君臣交泰,人民安乐,视事九年,神爵三年(公元前59年)卒,谥宪侯。
[617] 丞相博阳侯丙吉:丙吉(?—公元前55年),字少卿,西汉鲁(今山东)人。初为鲁狱史,累迁廷尉监。武帝末诏治巫蛊郡邸狱。曾在宣帝幼时,救其于危难之中。后任大将军长史,建议迎立宣帝。地节三年(公元前67年),立皇太子,丙吉充任太子太傅。数月后,升任御史大夫,元康三年封博阳侯。神爵三年,丙吉继魏相为相。他为人深沉忠厚,不自矜夸,并以其善举、谦让和高尚的道德,获得了皇帝的尊崇以及朝野的敬佩。五凤三年(公元前55年)春,丙吉病逝,追谥定侯。
[618] 御史大夫建平侯杜延年:杜延年(?—公元前52年),字幼公,南阳杜衍(今属河南南阳)人,为酷吏杜周第三子,从小学习法令,法尚宽大,与父不同。汉昭帝时,因告发桑弘羊等谋反有功,受封为建平侯。汉宣帝地节四年(公元前66年)七月,霍禹等谋反被诛,杜延年以霍氏旧人而被宣帝黜退。后任北地太守,遂改任西河太守,政绩卓著。此后宣帝依丙吉临终举荐,召杜延年为御史大夫,卒于任,谥为敬侯。
[619] 宗正阳成侯刘德:宗正,官名,掌管王室亲族的事务,汉魏以后,皆由皇族担任。阳成侯,《汉书·苏武传》原文作“阳城侯”。刘德,字路叔,刘辟强子,楚元王刘交之后。学黄、老术,有智略。昭帝初,为宗正丞,杂治刘泽诏狱。后守青州刺史。岁余,复为宗正。因参与迎立宣帝,赐爵关内侯。地节年间,封为阳城侯。
[620] 少府梁丘贺:少府,官名,始于战国,秦汉相沿,为九卿之一,掌山海地泽收入和皇室手工业制造,为皇帝的私府。梁丘贺,生卒年不详,复姓梁丘,字长翁,琅琊诸县(今枳沟镇乔庄村东)人,西汉时今文《易》学“梁丘学”的开创者。梁丘贺先从京房学《易》,后更事田王孙。汉宣帝时,召为郎,任太中大夫、给事中,至少府,卒于官。梁丘贺为人小心周密,宣帝深为信任、器重。他所开创的《易》学,与施仇、孟喜、京华同被列为学官,对后世影响很大。其子梁丘临,从父学《易》,学问精熟,汉宣帝时便入朝说《易》,为黄门郎。梁氏父子对于《易》经的传播起到很大作用。
[621] 太子太傅萧望之:太子太傅,商、周两代已有太子太傅及少傅,作为太子的师傅, 汉沿置,秩三千石,位次太常,东汉秩中二千石,太子对其执弟子之礼。萧望之(?—公元前47年),字长倩,东海兰陵(今属山东苍山)人,徙杜陵(今陕西西安东南)。霍光死后,历任谒者、谏大夫、丞相司直,复为左冯翊,三年后迁大鸿胪。公元前59年,代丙吉为御史大夫。因故左迁太子太傅。及宣帝病危,被选为前将军光禄勋,领尚书事,为辅政大臣之一。元帝即位后,望之“以师傅见尊重”,朝中大事,多所匡正,赐爵关内侯。后因旧怨遭宦官弘恭、石显等所诬入狱,不从,饮鸩而死,终年六十余岁。
[622] 典属国:官名,秦始置。掌管与少数民族往来的事务。西汉沿之,秩二千石。属官有九译令。元狩三年(公元前120年)设五属国以处内附匈奴,又置属国都尉、丞、侯、千人,皆隶典属国。成帝河平元年(公元前28年)并入大鸿胪。北魏时复置,主管外交事务。
[623] 知名当世:犹言闻名当代。
[624] 中兴:中途振兴,转衰为盛。西汉中宗孝宣皇帝刘询在位期间的文治武功卓著,被誉为“宣帝中兴”。
[625] 方叔、召虎、仲山甫:颜师古注:“三人皆周宣王之臣,有文武之功,佐宣王中兴者也。言宣帝亦重兴汉室,而霍光等并为名臣,皆比于方叔之属。召读曰邵。”
[626] 几:《汉书·苏武传》原文作“凡”,总计、总共。
[627] 韩安国(?—公元前127年):字长孺,梁国成安(今汝州小屯村北)人。文精武备,能言善辩,七国之乱时,韩安国为将,击退吴兵于梁国东界。后因罪罢官闲居在家。建元初,太尉田蚡推荐安国于汉武帝,被任命为北地都尉,因安国才干非凡,公元前135年升为御史大夫,参与讨论、处理国家大事,颇受武帝器重。后任中尉,又徙为卫尉。元光六年(公元前129年),任材官将军,屯兵渔阳(北京密云县南),因兵少,抗击匈奴失利,受武帝责备,于元朔二年郁郁而终。
[628] 御史大夫:官名。秦置,汉因之。为御史台长官,地位仅次于丞相,掌管弹劾纠察及图籍秘书。与丞相(大司徒)、太尉(大司马)合称三公。丞相缺位时,往往即由御史大夫递升。后改称大司空或司空。
[629] 和亲:指封建王朝利用婚姻关系与边疆各族统治者结亲和好。
[630] 大行王恢:大行,古代接待宾客的官吏。王恢,西汉将军,燕人,数为边吏,熟悉匈奴情况。建元元年(公元前140年)匈奴请和亲,他与韩安国廷争,反对和亲。元兴元年(公元前134年),他阴使马邑(今山西朔县)豪帅聂翁壹为反间,诱匈奴入塞,单于信之。不久,单于率师十万人入武州塞(今山西朔县北至大同市西一带)。时汉军三十万已伏马邑。后因匈奴得悉有伏兵,急退。王恢率军追击,又虑为所败,引军罢归。汉武帝怒其不出击匈奴辎重,欲诛之,恢自杀而死。
[631] 率:大概,一般。
[632] 负戎马足:负,凭借。戎马,犹胡马,借指北方少数民族入侵的军队。足,充 足。
[633] 鸟兽心:比喻恶念。
[634] 鸟集:群鸟飞集。亦形容像鸟那样成群聚集到一起。
[635] 弊:疲睏。
[636] 危殆:犹危险。
[637] 附:追随,附和。
[638] 明年:指和亲的第二年,即元光二年(公元前133年)。
[639] 雁门马邑豪聂壹:雁门,郡名,战国赵地。秦置郡,汉沿置,治善无(约在今山西右玉县南),今山西北部皆其地。马邑,县名,在今山西朔州市。豪,豪俊,才德、力量或威望出众的人。聂壹,《史记》称“聂翁壹”。
[640] 亲信,边:中华书局本《汉 书》断句为“亲信边”。亲信,亲近信任。边,边民。
[641] 公卿:三公九卿的简称,此泛指高官。
[642] 子女:美女。
[643] 币帛文锦:币帛,缯帛,古代用于祭祀、进贡、馈赠的礼物,泛指财物。文锦,纹彩斑烂的织锦。
[644] 侵盗无已:侵盗,侵犯劫夺。无已,无止境、无了时。
[645] 闵:忧虑,担心。
[646] 何如:如何,怎么样。用于询问。
[647] 臣固愿效之:固,副词,原来、本来。愿,希望。效,贡献、进献。颜师古注:“效,致也,致其计。”
[648] 全代:服虔曰:“代未分之时也。”李竒曰:“六国之时全代为一国,尚能以击匈奴,况今加以汉之大乎!”
[649] 仓廪:贮藏米谷的仓库。
[650] 又遣子弟乘边守塞:子弟,指从军者、兵丁。乘边,防守边境。守塞,防守边塞。颜师古注:“乘,登也。登其城而备守也。”
[651] 转粟挽输:转粟,运送谷物。挽输,运输。颜师古注:“挽,引车也,音晚。”
[652] 无他:亦作“无它”。没有别的。
[653] 以不恐之故耳:颜师古注:“不示威令恐惧也。恐,害怕。”
[654] 便:有利。
[655] 不然:不合理,不对。
[656] 高皇帝尝围于平城:高皇帝,汉高祖刘邦。平城,今山西省大同市。公元前200年,汉高祖刘邦征伐匈奴,被围困于白登山(今山西省大同市东北马铺山),七日后方得解围。
[657] 以天下为度:颜师古注:“言当随天下人心而宽大其度量也。”度,胸襟;器量。
[658] 功:通“公”。王念孙《读书杂志·汉书十》:“‘伤天下之功’,本作‘伤天下之功义’。‘功’与‘公’同。‘公义’与‘私怒’相对为文……又《杜邺传》:‘及阳信侯业,皆缘私君国,非功义所止。’‘功’亦与‘公’同,‘公’与‘私’相对。”
[659] 刘敬:即娄敬(生卒年不详),汉初齐国卢(今山东省济南市长清县)人。汉高祖刘邦的重要谋士之一。针对当时天下初定的形势,娄敬建议刘邦与匈奴和亲,以缓解匈奴对汉朝的威胁,此举对西汉初年政权的稳定起到了很大作用。
[660] 拥:聚集。
[661] 广武常溪:广武,约在今山西北部,代县以西。常溪,水名,向南注入滹沱河。《一统志》引《郡国志》云“雁门有常溪水,合注滹沱”即此。
[662] 黔首:古代称平民,老百姓。
[663] 寤:醒悟,觉醒。
[664] 宿:特指军队的停留与驻扎。颜师古注:“宿,久留也。”
[665] 迹:事迹。
[666] 五帝不相袭礼,三王不相复乐:颜师古注:“袭,因也。复,重也。复音扶目反。”五帝,上古传说中的五位帝王,说法不一。一说为黄帝(轩辕)、颛顼(高阳)、帝喾(高辛)、唐尧、虞舜。袭,继承,沿袭。三王,指夏、商、周三代之君,即夏禹、商汤、周文(武)王。复,重复。
[667] 反:违背。
[668] 槥车相望:槥车,运载棺柩的车子。相望,互相看见。形容接连不断,极言其多。
[669] 隐:哀怜,同情。
[670] 三代:指夏、商、周。
[671] 夷狄不与正朔服色:夷狄,指边远少数民族地区。与,参与。正朔,谓帝王新颁的历法。古代帝王易姓受命,必改正朔;故夏、殷、周、秦及汉初的正朔各不相同。自汉武帝后,直至现今的农历,都用夏制,即以建寅之月为岁首。服色,车马和祭牲的颜色。历代各有所尚。
[672] 绝地:极远的地方。
[673] 不牧:不受管辖。颜师古注:“不牧,谓不可牧养也。”
[674] 轻疾悍亟:轻疾,轻捷。悍亟,迅猛。颜师古注:“悍,勇也。亟,急也。”
[675] 猋风:旋风;疾风。
[676] 收电:疾逝之闪电。
[677] 今使边郡久废耕织,以支胡之常事:王先谦曰:“胡以战斗为常事,边郡兵兴,则当久废耕织,以与之支也。”耕织,耕种纺织,犹言农桑。支,支撑,维持。
[678] 相权:相互平衡。
[679] 雍:秦国早期的都城,现陕西省宝鸡凤翔。
[680] 时宜:当时的需要。
[681] 西戎:古代西北戎族的总称。
[682] 辟地:开辟疆域。
[683] 蒙恬(?—公元前210年):姬姓,蒙氏,名恬。秦始皇时著名将领。秦始皇统一中国后,蒙恬奉命率三十万大军北击匈奴,收复河南地(今内蒙古河套南伊克昭盟一带),自榆中(今内蒙古伊金霍洛旗以北)至阴山,设三十四县。又渡过黄河,占据阳山,迁徙人民充实边县。其后修筑西起临洮(今甘肃岷县)东至辽东(今辽宁境内)的万里长城,把原燕、赵、秦长城连为一体,有力地遏制了匈奴的南进。
[684] 河:古代对黄河的专称。
[685] 饮马:给马喝水。
[686] 威服:以威力慑服。
[687] 且溃之痈:且,副词,将要。溃、痈,谓溃烂出脓的疮。
[688] 留行:指阻挡,阻碍。
[689] 北发、月氏:北发,古代北方地名。月氏,古族名,曾于西域建月氏国,其族先游牧于敦煌、祁连间。汉文帝前元三至四年时,遭匈奴攻击,西迁塞种故地(今新疆西部伊黎河流域及其迤西一带)。西迁的月氏人称大月氏,少数没有西迁的人入南山(今祁连山),与羌人杂居,称小月氏。
[690] 正治:治理,整治。
[691] 定舍:驻扎休息。颜师古注:“舍,止息也。”
[692] 接兵覆众,伐国堕城:颜师古注:“覆,败也。堕,毁也。言兵与敌接则败其众,所伐之国则毁其城也。”
[693] 冲风:暴风,猛烈的风。
[694] 鲁缟:古代鲁地出产的一种白色生绢。以薄细著称。颜师古注:“缟,素也,曲阜之地,俗善作之,尤为轻细,故以取喻也。”
[695] 卷甲轻举:卷甲,卷起铠甲。形容轻装疾进。轻举,轻率行动。
[696] 长敺:长途向前驱驰。
[697] 从行则迫胁:言大军纵向前行,则有前部受到迎击的威胁。从行,纵向前行。从,“纵”的古字。迫胁,威胁。王文彬曰:“军鱼贯,则虑其迎击,而前受迫胁。”
[698] 横行则中绝:横向数道并出,则有被隔断、截击之忧。中绝,隔断。王文彬曰:“并进,则防其钞截,而中路断绝。”
[699] 后利:颜师古注:“后利,谓不及于利。”
[700] 遗人获也:颜师古注:“言以军遗敌人,令其虏获也。”
[701] 意者有他缪巧以禽之:意者,表示测度,大概,或许。缪巧,诈术与巧计。禽,“擒”的古字,制伏。
[702] 清水明镜,不可以形逃:颜师古注:“言美恶皆见。”
[703] 通方:通晓方略。颜师古注:“方,道也。”
[704] 不可以文乱:王先谦曰:“不为浮词所夺也。”
[705] 顺因:顺应,依循。
[706] 骁骑:勇猛的骑兵。
[707] 遮:防护。
[708] 绝:断绝。
[709] 百全:犹万全,百无一失。
[710] 间:间谍。
[711] 亡:逃跑,出逃。
[712] 单于:此指军臣单于。冒顿单于之孙,老上(稽粥)单于之子,文帝三年(公元前161)春,立为单于。
[713] 马邑令丞:此指马邑县令和县丞。丞,佐官名。
[714] 诈:作假,假装。
[715] 穿塞:穿过边塞。
[716] 武州塞:古要塞名,在今山西左云至大同市西一带。
[717] 匿:隐藏。
[718] 纵兵:发兵,出兵。
[719] 还去:回去。
[720] 无功:没有收获、成效。
[721] 坐:遂,乃。
[722] 董仲舒(公元前179年—公元前104年):西汉广川(今河北省枣强县东)人,哲学家、教育家。景帝时任博士,讲授《公羊春秋》。汉武帝元光元年(公元前134年),董仲舒在著名的《举贤良对策》中,提出“大一统”“天人感应”等观点,并建议“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为汉武帝所采纳。其 后,任江都易王刘非的国相十年;元朔四年(公元前125年),任胶西王刘端的国相,四年后辞职回家。此后,居家著书,朝廷每有大议,令使者及廷尉就其家而问之,仍受武帝尊重。其著作多汇集于《春秋繁露》一书。
[723] 下帷:放下室内悬挂的帷幕。引申指闭门苦读。
[724] 三年不窥园:颜师古注:“虽有园圃,不窥视之,言专学也。”窥园,观赏园景。
[725] 贤良:即贤良文学或贤良方正,汉代选拔统治人才的科目之一,始于汉文帝二年(公元前178年)。《史记·孝文本纪》:汉文帝下诏云“二三执政……举贤良方正直言极谏者,以匡朕之不逮。”被举荐者对政治得失应直言极谏。如表现特别优秀,则授以官职。汉武帝时复诏举“贤良”或“贤良文学”。贤良,指德行出众;文学,指精通经学。名称时有不同,性质无异。历代往往视作非常设之制科。唐宋沿用,设“贤良方正科”。汉武帝元光元年(公元前134年),董仲舒被举为贤良文学之士,武帝三次策问,董仲舒上《举贤良对策》。
[726] 改制作乐:改制,改变制度或法式。作乐,制作音乐。
[727] 洽和:和睦。
[728] 百王:历代帝王。
[729] 没:通“殁”,死。
[730] 筦弦:亦作“管弦”,管乐器与弦乐器。亦泛指乐器。
[731] 大道微缺:大道,正道,常理。指最高的治世原则,包括伦理纲常等。微缺,衰败残缺。
[732] 陵夷,至乎桀纣之行作:中华书局本《汉书》断句为:陵夷至乎桀纣之行作。陵夷,由盛到衰,衰颓,衰落。行作,作为。
[733] 五百年之间:圣王相继出世的间隔。《孟子·公孙丑下》:“五百年必有王者兴。”《孟子·尽心下》:“由尧舜至于汤,五百有余岁;若禹、皋陶,则见而知之;若汤,则闻而知之。由汤至于文王,五百有余岁,若伊尹、莱硃,则见而知之;若文王,则闻而知之。由文王至于孔子,五百有余岁,若太公望、散宜生,则见而知之;若孔子,则闻而知之。”
[734] 守文:本谓遵循文王法度。后泛指遵循先王法度。
[735] 当涂:执政,掌权。
[736] 则:仿效,效法。
[737] 戴翼:匡济(匡正救助)。颜师古注:“翼,助也。”
[738] 反:颜师古注:“反,还也。还于正道也。”
[739] 仆灭:毁灭,覆灭。
[740] 持操:执持。
[741] 悖缪而失统:悖缪,亦作“悖谬”,背理荒谬。失统,丧失纲纪、准则。
[742] 夙兴夜寐:早起晚睡。形容勤劳。
[743] 无补:无益,无所帮助。
[744] 符:特指帝王受命的征兆。
[745] 何缘:怎么,为什么。
[746] 性命:中国古代哲学范畴,指万物的天赋和禀受。《易·乾》:“乾道变化,各正性命。”孔颖 达疏:“性者,天生之质,若刚柔迟速之别;命者,人所禀受,若贵贱夭寿之属也。”朱熹本义:“物所受为性,天所赋为命。”
[747] 或夭或寿,或仁或鄙:颜师古注:“夭寿,命也。仁鄙,性也。鄙谓不通也。”
[748] 习闻:常闻。
[749] 未烛厥理:烛,明察,洞悉。厥,代词,其,起指示作用。
[750] 伊:发语词,无义。颜师古注:“伊,惟也。”
[751] 宣昭:宣扬;显扬。
[752] 膏露:犹甘露,谓其沾溉惠物。
[753] 百谷登:百谷,谷类的总称。百,举成数而言,谓众多。登,成熟,丰收。
[754] 臻:到,达到。颜师古注:“臻,至也。”
[755] 三光:日、月、星。
[756] 祜:福,大福。
[757] 享鬼神之灵:颜师古注:“为鬼神所歆飨。”(歆飨,神灵享受供物。)
[758] 德泽洋溢:德泽,恩德,恩惠。洋溢,充满,广泛传播。
[759] 方外:域外,边远地区。
[760] 延及群生:延及,扩展到,延伸到。群生,一切生物。
[761] 靡:无,没有。
[762] 德音:犹德言,指合乎仁德的言语、教令。
[763] 明诏:英明的诏示。
[764] 天命与情性:天命,上天之意旨,亦指自然的规律、法则。情性,本性。
[765] 谨按:引用论据、史实开端的常用语。
[766] 春秋:编年体史书名。相传孔子据鲁史修订而成。所记起于鲁隐公元年,止于鲁哀公十四年,凡二百四十二年。叙事极简,用字寓褒贬。为其传者,以《左氏》《公羊》《谷梁》最著。
[767] 视:比较,对照。
[768] 相与:互相。
[769] 失道:失去准则;违背道义。
[770] 谴告:谴责警告。
[771] 怪异:指奇异反常的现象。
[772] 警惧:警戒恐惧。
[773] 天心:犹天意。
[774] 自非:倘若不是。
[775] 扶持而全安之:扶持,支持,帮助。全安,保全而使之平安。
[776] 强勉:努力,尽力而为。
[777] 学问:学习和询问(知识、技能等)。
[778] 闻见:所闻所见,知识。
[779] 行道:实践自己的主张或所学。
[780] 还:颜师古注:“还读曰旋。旋,速也。”
[781] 安存:安定生存。
[782] 由:奉行,遵从。
[783] 周道:周代治国之道。
[784] 幽厉:周代昏乱之君幽王与厉王的并称。
[785] 宣王:即周宣王,姬姓,名静(一作靖),周厉王之子,西周朝第十一位王,在位四十六年。宣王即位后,任用召穆公、周定公、尹吉甫等大臣,整顿朝政,使已衰落的周朝一时复兴,史称“宣王中兴”。
[786] 复兴:衰落后再兴盛,此指“宣王中兴”。
[787] 夙夜不懈:亦作“夙夜匪懈”,形容日夜辛劳,勤奋不懈。
[788] 人能弘道,非道弘人也:出自《论语·卫灵公》。朱熹《论语集注》:“人外无道,道外无人。然人心有觉,而道体无为;故人能大其道,道不能大其人也。”意谓道是人人具有的本性,人能感通并将其弘扬开来;而道不能自说,不能用来扩大于人。
[789] 废兴:盛衰,兴亡。
[790] 淫泆:亦作“淫佚”,恣纵逸乐。
[791] 不中:不适合,不适当。
[792] 怨恶:怨恨,憎恶。
[793] 缪戾:亦作“缪盭”,错乱,违背。
[794] 妖孽:指物类反常的现象,古人以为是不祥之兆。
[795] 缘:凭借,依据。
[796] 行德:实行德政。
[797] 仁寿:谓有仁德而长寿。
[798] 鄙夭:谓性情贪鄙,寿命不长。
[799] 钧:制陶器所用的转轮。
[800] 唯:听凭,任随。
[801] 甄者:甄工(制陶工人)。颜师古注:“甄,作瓦之人也。”
[802] 镕:熔铸金属的模具。颜师古注:“镕,谓铸器之模范也。”
[803] 冶者:铸造金属器物的工人。
[804] 绥之斯倈,动之斯和:倈,通“来”。出自《论语·子张》。颜师古注:“论语载子贡对陈子禽之言也。绥,安也。言治国家者,安之则竞来,动之则和悦耳。”
[805] 天道:指自然界变化规律。
[806] 大夏:指夏季。
[807] 养长:长养,使生长壮盛。
[808] 大冬:隆冬。
[809] 布施:犹普施。谓普遍施予。
[810] 岁功:一年农事的收获。
[811] 时出:时常出现。
[812] 从事:行事;办事。
[813] 无乃:相当于“莫非”“恐怕是”,表示委婉测度的语气。
[814] 不教而诛谓之虐:出自《论语·尧曰》,原文作“不教而杀,谓之虐。”意谓为政不先教民,而人民犯罪就将其杀死,这叫做虐。虐,残暴,凶残。
[815] 虐政:残暴的政策法令。
[816] 四方:天下,各处。
[817] 壹:统一,一致。
[818] 奸:干犯,扰乱。
[819] 殖:孳生,繁殖。
[820] 被润泽而大丰美:被,蒙受,遭受。润泽,恩泽。丰美,形容事物的丰富美好。
[821] 倈臣:前来臣服。
[822] 毕:统统,全部。
[823] 凤鸟不至,河不 出图,吾已矣夫:语出《论语·子罕》。孔安国注:“有圣人受命,则凤鸟至,河出图。今天无此瑞。吾已矣夫者,伤不得见也。河图,八卦是也。”凤鸟,即凤凰,传说中的瑞鸟。河图,伏羲时有龙马出于黄河,马背有旋毛如星点,称作龙图,伏羲取法以画八卦生蓍法。已矣,完了,逝去。
[824] 致:招引,招致。
[825] 美祥:吉兆。
[826] 从:追逐。
[827] 隄防:指管束,防备。
[828] 大学:即太学,我国古代设于京城的最高学府。西周已有太学之名。汉武帝元朔五年(公元前124年)立五经博士。弟子五十人,为西汉置太学之始。东汉太学大为发展,质帝时,太学生达三万人。魏晋到明清,或设太学,或设国子学(国子监),或两者同时设立,名称不一,制度亦有变化,但均为传授儒家经典的最高学府。
[829] 国:国都。
[830] 庠序:古代的地方学校。后亦泛称学校。颜师古注“庠序,教学之处也,所以养老而行礼焉。《礼记·学记》曰:“古之教者,家有塾,党有庠,术有序,国有学也。”
[831] 渐:滋润;润泽。颜师古注:“渐谓浸润之。”
[832] 摩:砥砺(勉励)。颜师古注:“摩谓砥砺之也。”
[833] 扫除:廓清,荡涤。
[834] 循:遵守,遵从,遵循。
[835] 弃捐礼谊:弃捐,抛弃。礼谊,礼义。礼法道义。
[836] 自恣苟简:自恣,放纵自己,不受约束。苟简,草率而简略。
[837] 立为天子十四岁:周寿昌曰:“《史记》:秦始皇在位三十六 年,其二十六年始并天下,号‘始皇’。计为天子止十岁,此盖合二世四年言之也。”
[838] 济:救助。
[839] 败:危害。
[840] 遗毒余烈:遗毒,喻指过去遗留下来的有害的思想、风气等。余烈,犹余威。
[841] 朽木粪墙:亦作“朽木粪土”,语出《论语·公冶长》:“宰予昼寝,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杇也,于予与何诛。’”后以此比喻不堪造就的人或不可救治的事。
[842] 善治:好好治理。
[843] 以汤止沸:比喻处理方法不对,不但不能制止,反而助长已成的气势。汤,沸水,热水。
[844] 薪:柴火。
[845] 琴瑟不调:谓琴瑟合奏时,声音不和谐。琴,乐器名,指古琴,传为神农创制。瑟,拨弦乐器,春秋时已流行,常与古琴或笙合奏。不调,特指音调不和谐。
[846] 解而更张之:解,解开。更张,重新张设。
[847] 鼓:敲击或弹奏(乐器)。
[848] 更化:改制,改革。
[849] 理:谓治理得好,秩序安定。与“乱”相对。
[850] 临川而羡鱼,不如退而结网:意谓站在水边想得到鱼,不如回家去结网。比喻只有愿望而没有措施,对事情毫无好处。临川,面对川流。羡,因喜爱而希望得到。结网,织网。
[851] 愿治:谓希望得到大治。
[852] 七十余岁:指自汉初到董仲舒对策之时。
[853] 谊:同“义”。
[854] 修饰:《汉书·董仲舒传》原文作“修饬”。下亦同。
[855] 垂拱:垂衣拱手。谓不亲理事务。多用以称颂帝王无为而治。
[856] 日昃不暇食:太阳已偏西还顾不上吃饭。形容勤于政事。日昃,太阳偏西,约下午二时左右。不暇,没有时间,来不及。
[857] 宇内:国家,天下。
[858] 同条共贯:事理相通,脉络连贯。
[859] 逸劳:安逸与劳苦。
[860] 五刑:五种轻重不等的刑法。 秦以前为:墨、劓、剕(刖)、宫、大辟(杀)。
[861] 督:责罚。颜师古注:“督,视责也。”
[862] 惩恶:惩治作恶的人。
[863] 成、康不式:成康,指西周初年成王和康王。式,用,施行。颜师古注:“式,用也。成康之时刑措不用。”
[864] 不犯:不犯法。
[865] 囹圄:监狱。
[866] 夙寤晨兴:谓早晨觉起。颜师古注:“夙,早也。寤,寐之觉也。兴,起也。”
[867] 宪:法令,法度。颜师古注:“宪,法也。”
[868] 功烈休德:功烈,亦作“功列”。功勋业绩。休德,美德。
[869] 未始:未曾,从未。
[870] 错谬:错乱,错误。
[871] 遂:完成,成就。颜师古注:“遂,成也。”
[872] 贸乱:混乱。
[873] 浑殽:同“浑淆”,混淆,混杂。
[874] 指略:犹要旨。
[875] 受命:受天之命。受命于天以统治天下。
[876] 诛逐:诛戮、贬斥。
[877] 和洽:安定融洽,和睦。
[878] 虞舜因尧之辅佐:虞舜,上古五帝之一。姓姚,名重华,因其先国于虞,故称虞舜。为古代传说中的圣君。因,依托,凭借。辅佐,帮助皇帝治理国家的人。
[879] 统业:指帝王之业。
[880] 韶尽善矣:语出《论语·八佾》,原文作“子谓韶,尽美矣,又尽善也。”韶,舜帝之乐。尽善,十分完善。意谓孔子说,韶乐尽美,而又尽善。舜受禅于尧而得天下,其乐和平,故尽美尽善。
[881] 逆天暴物:违反天意,残害万物。
[882] 耗乱:混乱。
[883] 顺天理物:顺天,遵循天道,顺从天的意旨。理物,犹治民。
[884] 悼痛:悲伤痛心。
[885] 条贯:条理,系统。
[886] 靡薄:谓人心不古,风俗浇薄。颜师古注:“靡,散也;薄,轻也。”
[887] 贤良方正:汉代选拔统治人才的科目之一,始于汉文帝,被举者对政治得失应直言极谏,如表现特别优秀,则授予官职。武帝时复诏举贤良或贤良文学,名称时有不同,性质无异。历代往往视作非常设之制科。
[888] 考问:考查询问。
[889] 三公九卿:三公,古代中央三种最高官衔的合称。西汉以丞相(大司徒)、太尉(大司马)、御史大夫(大司空)为三公。九卿,古代中央政府的九个高级官职。汉以太常、光禄勋、卫尉、太仆、廷尉、大鸿胪、宗正、司农、少府为九寺大卿(即九卿)。
[890] 不令而行:语出《论语·子路》。意谓不用命令,人民自然会照样去做。
[891] 准:衡量,比较。
[892] 壹何:何其,多么。
[893] 逮:及,及至。
[894] 安所:何处。
[895] 意者:表示选择,是……还是……。
[896] 诡:违背,相反。
[897] 与上齿者去其角:颜师古注:“谓牛无上齿则有角,其余无角者则有上齿。”上齿,长在口腔前部的牙齿,即门齿、犬齿。
[898] 傅其翼者两其足:颜师古注:“傅读曰附。附,箸也。言鸟不四足。”傅,意谓附着。翼,鸟类或昆虫的翅膀。
[899] 与禄:给予俸禄。
[900] 末:古代指工商业。与为“本”的农业相对。颜师古注:“末谓工商之业也。”
[901] 嚣嚣:怨愁,怨恨。颜师古注:“嚣,读与‘嗷’同,音敖。嗷嗷,众怨愁声也。”
[902] 载:任,担负。
[903] 温:丰足,富裕。
[904] 资力:物力、财力或人力。
[905] 如:及,比得上。
[906] 博其产业:博,扩大,扩充。产业,指私人财产,如田地、房屋、作坊等等。
[907] 积委:指积贮的财物。
[908] 无已:无止境,无了时。
[909] 迫蹴:蹴,又作“蹙”,逼迫,压迫。
[910] 浸以大穷:浸,副词,逐渐。大穷,十分困窘。
[911] 羡溢:富裕,丰足。
[912] 穷急:穷困急迫。
[913] 避罪:避免获罪,惧怕获罪。
[914] 均布:普遍分布。
[915] 太古:远古,上古。
[916] 公仪子怒而出其妇,愠而拔其葵:公仪子,即公仪休,春秋时期鲁国人,曾任博士,因才学优异任鲁国卿相。他遵奉法度,按原则行事,丝毫不改变规制。为政廉洁,虽嗜鱼而不受人鱼,因此被后世所称赞。出,遗弃,休弃。妇,妻也。愠,恼怒,怨恨。葵,蔬菜名,我国古代重要蔬菜之一,可腌制,称葵菹。《史记·循吏传》:(公仪休)食茹而美,拔其园葵而弃之。见其家织布好,而疾出其家妇,燔其机,云:“欲令农士工女安所仇其货乎?”
[917] 吾已食禄矣,又夺园夫工女利乎:食禄,享受俸禄。园夫,园丁。工女,古代指从事蚕桑、纺织、缝纫等工作的女子。
[918] 列位:爵位。
[919] 高:尊崇,推崇。
[920] 贪鄙:贪婪卑鄙。
[921] 赫赫师尹,民具尔瞻:语出《诗经·小雅·节南山》。意谓大名鼎鼎的周太师尹氏,人民都在注视着你。赫赫,显赫盛大貌,显著貌。师尹,指周太师尹氏。瞻,看,望。
[922] 视效:仿效,效法。
[923] 皇皇:颜师古注:“皇皇,急速之貌也。”
[924] 负且乘,致寇至:语出《易·解卦·爻辞》:“六三:负且乘,致寇至,贞吝。《象》曰:‘负且乘,亦可丑也。自 我致戎,又谁咎也。’”。孔颖达疏:“乘者,君子之器也。负者,小人之事也。施之于人,即在车骑之上而负于物也,故寇盗知其非己所有,于是竞欲夺之。”意谓卑贱者背着财物,又坐上大马车显耀,就会招致强盗来抢。后以“负乘致寇”谓居非其位,才不称职,就会招致祸患。
[925] 小人:平民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