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带儿子去超市,零食区是他必去的地方。货架上玲琅满目的零食着实让他为难,拿起这个又瞅那个,拿了那个又放不下这个,可是在我“只能挑三样”的条件下,他只得留下自己最贪恋的三种。虽然挑选时费劲了心思,可是一旦付款,没等我发觉零食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进入了他的小肚子,前面千挑万选的真爱之物瞬间就化为乌有。这些零食被下肚后几乎不会在他脑海里留下丝毫记忆。
和他相比,我对我们儿时的“零食”记忆尤为深刻。那些不仅仅是我们心心念念渴盼的零食,也是我们童年最真切,最质朴的生活片段,现在更是我回忆童年最刻骨铭心的记忆!
我生在农村,长在农村,当时的农村生活条件比较艰苦,方圆几里才有一家商店,称之为“合作社”。周围十几个村子的人们都在合作社买东西,合作社里大部分都是日用百货,鲜有零食,记忆中最深刻的就是一两分钱的`水果糖,还有一些散称的饼干,麻花,面包等,其他的就没什么印象了。即使是这些也得用钱去买,然而那会的家家户户生活都很窘迫,并没有多余闲钱让我们买零食。记得当时只有每过一个多月去外婆家才有机会光顾商店买一些“好吃的”。到了外婆家,外婆会把上次买的食物拿出来给我们吃,把当天买的又锁到柜子里等待下次去再吃。因此去外婆家就成了我们最盼望的事。
家里偶尔会买点水果(主要是苹果),都会锁到柜子里,或者装在篮子里吊在半空小孩子够不到的地方。儿时的我们可能都对家里的衣柜和吊在半空的篮子有一种别样的情怀,因为它们里面装着我们儿时的渴盼。别家的调皮孩子会趁父母不在家想方设法偷吃,我们姐弟三人从来不敢这样,也许由于我们胆小,也许是我们懂事,也可能由于我的父母有一种无形的威严。所以即使他们把东西放在我们能够到的地方我们也不会擅自偷吃。
小学时,校门口也会有一些卖小食品的人,米花糖,拉丝糖,还有一个附近村子的果农,卖一些不太好的桃子,都是一两分钱一个。不过买主都是“有钱”人家的孩子,或者是偷父母钱的孩子。有一次我看到我大弟买了一个桃子在吃,气的我正要走过去责备他偷父母的钱,可还没等我开口,他把吃了一半的桃子递给我,说:“我今天捡了两分钱”。我接过桃也就没再批评他。钱到底是他偷父母的,还是他捡的就不得而知了。
我们也常常“偷”零食。村子里经常会来一些走村串巷小贩,我们的作案对象是一些卖西红柿,红薯的小贩,因为这些东西可以直接吃。我们一群小孩尾随在小贩的架子车周围,趁他们不注意,偷偷的拿一个塞进衣服里,一群人互相打着掩护,让所有小孩都偷到后就立刻撤走,找一个麦草垛,靠在边上幸福的享受战果。我们自以为是的觉得自己做的天衣无缝,现在想想,那会的我们真聪明啊!那会的人们可真是善良啊,几乎从没有揭露过我们自以为是的聪明!
除了这些,自制零食是我们最乐此不疲的事。还未成熟的青柿子,把它们摘下来,埋到水稻田里,做上记号,过上三五天再挖出来,柿子就没那么涩,吃起来有点甜甜的味道,对当时的我们来说,简直就是美味呢。还有就是烧豆角,玉米,或者小麦,总之能烧熟吃的,我们都不会手下留情。捡点干树枝干树叶,或者直接从农户家门前拿些麦草,找个空地一群人围在一起,生一堆火,把能烧的东西丢在火里,过一会,用树枝再把它们拨出来,不管生熟,几个人抢着囫囵吞枣地吃。吃完个个变成花脸猫,脸上手上满是黑灰。
我把这些经历告诉儿子时,他每每会感叹:“妈妈你们那会好可怜啊!”。是啊,也许在现在孩子眼里我们那会是艰苦的,可怜的。可儿时的我们并没有觉得可怜,相反,我们是快乐的,充实的,健康的。我们一群一群的,整天无忧无虑的在田间地头,前街后院,玩耍嬉闹。一村的孩子几乎都是姐妹兄弟,彼此照顾,彼此陪伴。所以我们从没觉得自己可怜!我们在寻找零食的过程中享受着我们美好的童年!
当然还有好多“好吃”的零食和美好的记忆,都封存在我的脑海里,偶尔会在自己的世界里反刍回忆,享受回忆!
去超市,穿过琳琅满目的食品货架,走过香甜美味的甜点加工区,都不知道买什么,因为品种太多了,几乎花了眼。但有一种食品我经常买,那是我童年时候渴望而常常得不到的美食,凝聚着童真童趣的记忆,那就是青食牌青岛饼干。有趣的是饼干包装袋、印刷图案还是当年的样子,长方体,红黄相间的斜条,“青食”两字也是斜斜的。味道还是老味道,只是吃起来不再那么香甜了!不是饼干质量的问题,是习惯美食的味蕾开始挑剔了。六十年代生人,在那个吃饭都吃不饱的年代里,能有零食解馋,已经是很奢侈了。所以,那个年代的零食的种类,的确是屈指可数的,现在看来也是可怜之极的了!
“棉花套子来——换针换线——当当当!”街上传来悠长的吆喝和敲着的锣声,这是走村串乡的货郎来了。女人们可以用破旧的棉絮换些针头线脑等物品。货郎担前一会儿围满了孩子们。除了担子里那些崭新的日用品,吸引他们的是小瓶子里花花绿绿的糖豆。大多数母亲们都是少换几根针,为眼巴巴的孩子换几颗糖豆。我总是舍不得一次吃完,慢慢吃,在口里细细地化,满口甜津津的,简直甜到心里!一颗一颗数着,琢磨着先吃红的还是绿的,有时给母亲尝尝,能吃好几天,那甜甜的感觉真是余味无穷呢!
“嘭!嘭!”几声爆响,打碎了乡村的宁静。孩子们又兴奋起来了,是爆玉米花的来啦!这是每一个乡村孩子的节日。因为,家家都有玉米,家家都能拿得出一毛钱的加工费。路上没有空手的,来的都端着一个搪瓷缸子,去的都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口袋。街上弥漫着玉米花特殊的香味。“一毛钱的崩一崩,一毛五的带糖精!”广告词充满诱惑。有的大人经不住孩子的粘缠,就多给五分钱,于是,这个孩子拿着袋子冲小伙伴们高声嚷嚷:“我这是甜的!”红扑扑的小脸充满兴奋。再说一缸子玉米的爆米花,能吃上好大一阵子呢!
乡村五天一个集。父亲编篓子要赶集,如果稍微宽裕一些,父亲卖了篓子,往往会买一斤炒花生带回家,一把把分给五个子女。我最小,往往分的多一些。为此,作为独子的哥哥没少和我吵架。为了使花生的香最大化,我们还发明了许多吃法。譬如,就着煎饼吃,一个花生粒,嚼一口煎饼,粗劣的`煎饼也有了花生的奇香,变得那么好吃!
后来,六里外的村子也有种花生的了,姐姐们就去拾荒,拾荒几天也能攒几斤。晒干后,母亲就用铁锅放上细沙炒热,再倒上花生炒,皮儿微黄,花生仁儿又酥又香!一家人狠狠地吃一顿,解了馋!
再后来,我们村也种上花生了,每年秋收,生产队都分一些,我们家能分几十斤,虽然不能想吃就吃,但再也不会那么稀罕了。
小时候,好像爷爷身体不好,老在家里,种了一院子的花,姹紫嫣红的。分家了,我家在另一个院子。但是我们都愿去爷爷院子里玩。爷爷有很多好玩的东西,也有零食。有时他会悄悄塞给我几块饼干,让我带回家吃。如果奶奶看见,会闹腾的,奶奶是父亲的后妈。饼干酥脆香甜,入嘴即化,好吃极了。有时,我会把饼干泡在开水里,软软的却不碎,一种格外的滋味。
偶尔父亲会坐火车去济南走亲戚,回来时,也会买几筒饼干。就是青岛饼干。一人分给半包。记得小时候我最愿意干的事就是坐在街头,等父亲赶集回来,或者走亲戚回来。有时一等等大半天,望眼欲穿。看着他那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远处,飞奔过去。父亲笑吟吟地看着我们,变戏法一般拿出一把花生,或者几个糖块。现在想起那个场景,我仍然觉得那是最幸福的时刻了!
过年了,家家都要买几包点心,走亲戚用。刚买来时,崭新的包装纸,上面一张红签,一根纸绳十字花捆着,有棱有角,庄重别致。然后,带着点心七大姑八大姨家走,按规矩亲戚们留下我们吃饭,东西是不留的。待到过了元宵节,年也过完了,好吃的也没了。我们又开始算计那几包点心了。父母仿佛看透了孩子们的心思,从墙上摘下一包,包装纸都让油浸透了,鲜红的纸签也暗淡了,棱角也没了,皱皱巴巴的看起来很陈旧。打开包装,圆圆的点心大多数都不完整,有的碎成粉末。但是这一点也不影响我们的兴致。母亲把完整一些的分给我们,真甜!吃完了手上还油汪汪的!剩下的粉末父母尝一尝,也就算吃完了过年的最后的美食了。
这就是伴随着我童年时候的基本所有的零食了。每一种,都写着贫穷和艰难,刻着深深的时代烙印;每一种,都伴随着特有的快乐和苦涩,深深扎根于我的记忆深处。今天,我写出来,怀着对父母深深的感激和爱戴!在那个连吃饭都是问题的年代,他们是怎样的用尽心思,给予了我们奢侈品一般的零食!贵族一般的享受!
童年早就过去了,我们已长大。我们已不再年少,年少时那些东西,玩儿的,吃的,喝的,也都湮灭在岁月中,只留在年少轻狂的记忆里。
八十年代生人,长于乡野,就说乡野孩子的事情,乡野孩子的零食。
酸梅粉,是记忆里永远无法抹去的一丝甜蜜。五分钱一包,都是在村子中心十字路口的一个小摊儿上买的。摆小摊儿的是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婆,我们都称她“老婆儿”,她那小摊儿上什么都有,吃的,玩的,学习用品``````可以说是只要我们想要的,买得起买不起的都有。我们小伙伴们一起一说起什么来,问:哪儿买的?老婆儿那儿。
在老婆儿那儿买酸梅粉,是可以随意挑的。为什么要挑呢?因为每个包里,除了装有那种酸甜可口的白面面儿,还有一个小勺子,这每个小勺子的把儿,造型都不相同,都是一个小玩意儿,但具体是什么我忘了,隐约记得好像是动物了,兵器了之类的吧?买酸梅粉,吃是很重要的,但搜集各种造型的勺子也是一大乐趣。
大三的时候,跟一个同学忽然聊起童年时的一些零食,说起酸梅粉来,两人聊得津津有味,齿颊生津,仿佛又用那小小的勺子挖了一勺白晶晶的酸梅粉,噙在嘴里,慢慢品着。那同学是云南的,原来云南也有酸梅粉。
近来在西安,在鼓楼后面的回民街转悠,竟然看到有摊上卖酸梅粉。大喜,只是那酸梅粉是暗红色的,装在大包里,一包有一斤多重。不过就冲酸梅粉这三个字,我买了一大包,闻闻,尝尝,品品,也不知道是味觉出了错误,或是记忆出了差错,对不上味儿。而且这里面羼了桂花瓣,虽有股桂花的幽香,却不好。
在老婆儿的摊上,还能买到薄荷糖。这种薄荷糖没有花糖纸包装,就是一块块的,每块大概有二十小块吧?有细细的凹线分开,一掰,就顺着线开了。一分钱两小块儿,每块儿有指甲盖那么大,薄薄的。一般我都只能买得起两分钱或五分钱的。一小块一小块很珍惜地放在嘴里,慢慢的融化,很甜,凉凉的薄荷味儿有点冲,整个嘴巴到咽喉,到鼻腔,都凉丝丝的,很冰爽。记得这种薄荷糖有两种颜色,粉白色和淡绿色的。
唯一一次买这种薄荷糖超过一毛钱是四年级(或者三年级?),那天早上上学,在大路上捡到一分钱,纸币,就是那种深黄色,上面有辆大卡车的分币。也许,那天走财运,到学校里又捡到一毛钱,钱上是一群农民,背着工具高兴地去下地干活。在教室里,我把两张纸币贴在了黑板上,用粉笔在旁边写到:谁的钱请来拿。结果是无人认取,却被老师发现了,就在课堂上当着全班同学,把钱归了我。真高兴!
那天放学,我撒丫子就跑到了老婆儿的小摊儿上,买了一毛一分钱的薄荷糖,一大块又零几小块儿。那糖我一直吃了几天。
那时我们村里每年正月十五前后都是要起戏的,要么是某某豫剧团,要么是某某曲剧团。我们家乡那儿就这两种戏最受欢迎,偶尔会是什么越调剧团。一起戏,十里八乡的人都会来看戏,亲戚也都接来了。小商小贩们当然也不会错过这发财的机会,纷纷云集而来。有卖各种吃食的,有卖各种小玩意儿的,也有打银器的,支色子的,套圈儿的(烟酒等东西摆在地上,划定距离,用买来的小竹圈来套这些物品,套中的就归自己的游戏)```````连算命的也摆起了摊儿,可以说是三教九流,齐集于此。这时候,我们学校是要放假的。(以前都是正月初七初八就开学了)当然放假了我们也不会去坐在戏台前听那咿咿呀呀的戏文,我们在热闹的人群里钻来钻去,玩儿,乐,吃。一般这时是可以从家长那里讨得几毛钱花花的。各种小玩意儿,各种零食~~瓜子,包子,甘蔗,油馍,胡辣汤,都可以尝到。当然戏场里还有“摇花饴糖”的。
关于花饴糖,我不知道怎么写出这个名字,其实就是米花和上糖稀,团成的一种乒乓球大小的圆东西,吃起来又酥又甜。用线穿起来,成一圈,像是一串大佛珠,有的染成红色,绿色。我们乡人发音念做“滑稽糖儿”,我想应该写做花饴糖更确切些,许是乡人把音念转了。记得汪曾祺先生在一篇文章里提到过“欢喜团”,跟花饴糖是同一种东西。这东西小孩都爱吃,看见就很欢喜,所以叫做欢喜团也未尝不可,而且跟花饴糖也发音相近。怪哉!汪老是苏南人,离我的家乡南阳相隔很远,方言更是相去甚远,竟会在这小小的一种吃食上有如此惊人的相近。看来中国民间各地的文化也是相通的。
摇花饴糖是一种带有博弈性质的游戏,记得是两毛钱摇一次。一般都是一个老汉,骑辆自行车,车后座上驮一个大木箱子,里面装着花饴糖,而前面的车把上,也是挂着一个个花饴糖,比拳头还要大,下面还缀几绺红纸。木箱就是操作平台,一个小碟,碟里三枚色子,用小茶碗儿扣着,一个竹筒,竹筒里一把竹简,上面刻着不同的点数。
摇花饴糖我一直没有学会,也看不明白怎么是赢如何是输。就记得两毛钱摇一次,可三个人同时玩儿。每人先抽三根竹简,然后摇色子,对点数,每人摇一次,老汉也摇出一个点数,通过怎么比较,来确定输赢。赢了,就可以从老汉那儿得到一个大花饴糖,值五毛钱呢!输了,什么也没有。想吃花饴糖,再来一局。
我堂哥和他们一群的几个小伙子特别会摇花饴糖,每次我都跟着他们。他们每次摇都赢,花饴糖却不吃,他们主要在玩。我吃,啃半拉,就饱了。记得有一次他们把那老汉车把上挂的花饴糖赢光了,那老汉开始从木箱里拿。最后,老汉说,你们玩玩就好了,算了,花饴糖快没了,我都赔本了。于是就不玩了,我跟着他们,手里提着好多好多花饴糖,红的.,白的,绿的``````
戏场子里,也有老婆儿的摊儿,她的摊儿上又多了一种叫辣椒丝的吃食。一毛钱一包,里面是一条条红辣椒丝一样的东西。我以为是辣的,老婆儿给我拿了一根儿让我尝,很好吃。我就买了来吃,吃着筋筋的,甜的,有点儿青椒味儿,真好吃。只是唱完戏后老婆儿的摊上就没了这种东西,我也再没吃过,也没再见过卖的。
我们小学校的门口有一个大水塘,岸边有两棵老柳树,每天就有小贩骑着自行车,驮着东西在老柳树下卖。唐僧肉和老鼠屎我记得最清。
《西游记》里说,唐僧是十世修行的好人,吃他一口肉,就可以长生不老。于是取经路上不断有妖怪想捉了唐僧吃肉。我们吃唐僧头却很简单,记得那时候卖的唐僧肉的包装上该是有个唐僧的形象,具体描述不清了。唐僧肉是深色的,吃起来味道怪怪的,现在回想,可能是什么豆制品或是果脯肉。唐僧肉两毛钱一包,贵,吃的机会不多。
再就是老鼠屎。老鼠屎是我们大家都这样叫的名字,真正叫什么都完全记不起来了。这玩意儿倒出来一粒粒的,椭圆形,跟老鼠屎一模一样,没有一点区别,黑黑的,略显些浅灰色。丢两粒在嘴里,慢慢化,酸酸的,甜甜的,香香的,味道很复杂,也是有些怪怪的,因此不曾多吃。
还有花生豆。花生外面裹一层面,油炸的,是咸的,吃起来又香又脆。类似于今天的鱼皮花生,只是没那么多种类,而且味道也要淳一些。那时候两毛钱就可以买一大把,捧着。在中学的时候也吃过一段时间,用塑料袋盛着,两块钱。那时候常跟我的小女朋友一块儿出去,坐在麦田边,一颗一颗的嚼着,嚼着似水的青春年华。而如今,我是再也不吃这东西的了,一吃,就又回到了那个时候``````
柳树下卖的还有果丹皮,深红色,又酸又甜,很开胃。我们学生之间都传说这是坏苹果烂橘子等下脚料做的,却还吃。现在在超市也见有卖的,大块大块的,大包裹着。
童年的那些吃食,是说不完的,儿如今,那些东西大部分都消失了,没有了,只留在特定时期的记忆里,偶尔和同龄人在一起回忆一下,聊聊。挺好的。一切,都留在记忆里吧!
己丑年四月十二、十三日于雁塔六层
南阳 任侠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