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中国古代伟大的现实主义诗人, 他在诗歌艺术方面有着无所不能的才华。忧愁类风雨意象贯穿杜甫大半生时光,那么这样的意象又有怎样的特点呢?
诗词中“风雨” 意象有哪些
意象?简单地理解:就是喻意之象,是借用客观物象来寄托主观情思的一种创作手段;这个属于中国诗学和美学的专用名词,两 个字含盖的也是两方面的内容。即“意”与“象”。意,即:立意,是作者要表达的中心思想;象,即:取象,是作者特意选取的用来“煽情”的“道具”。这些“道具”都是一个一个十分具体的客观形象。
(关于意象一词的文本解释:它是客观物象经过创作主体独特的审美活动而创造出来的物化或固化后的一种艺术形象;是主体与客体、心与物、意与象的有机融和统一;是融入主观情意的客观物象,或借客观物象表现主观情意;是现实生活的写照,也是审美创造结晶,及情感意念载体;是生活的外在景象与诗人的内在情思的统一;是诗人感情外化的一种表现形式;是有特殊或深刻意义的形象。)
笼统地说,意象是思想情感与具体物象的完美结合。而“意”处于主导地位,“意”决定了“象”,“象”反映了“意”;意源于内心并借助象为依托来表达。意在象中若隐若现,又仿佛呼之欲出,象却似有心似无意的一勾一画一点一染,却为意而增彩而绽放。所谓“意的暗示,象的契合”就是这个道理。
意象作为主体与客体、心与物、意与象的有机融汇与统一,学者们从文艺学、心理学、语言学、美学、创作与鉴赏学等的层面,都可以为意象组建成一支繁复庞杂的系统。比如:构成意象的物象、表象、心象、语象等,细述起 来就非常的复杂了。不过在此可以重点说说“物象”这个概念,因为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与社会和大自然的广泛接触中,最直观最先入为主的就是“物象”,它可以说是组建成作品意象的地基。
我们已经知道:“象”是客观之“象”,即景象、物象、事象。原指具体事物的形象或景
象。“象”是具体可感的客观事物。那么”物象”便是”象”的一个重要成份。
物象是客观存在的各种人、物、景的具体形象及其发展变化的状态,或各种社会生活的形态。它是作家、艺术家观察的对象,是构成艺术形象的基础。物象有两个层面的意思,一是客观的自然存在物象,它是客观的,不依赖人的存在而存在,也不因人的喜怒哀乐而发生变化。比如说杜甫的名诗“春望”写战乱国破时的怆凉场景:“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这其中的“花”与“鸟”便是自然景物,花开花落,鸟宿鸟飞都有着它们各自的生长规律和生活习性,本来是不会因人的情绪变化而有何感应变化的;二是“意象”中之物象,是艺术家注目、发现的能够表达“意念”而选择的相应的纯自然事物。是作者在作品里借助语言形式表现的客观物质和人文的类存在物,由具体名物构成。那么同样是以杜甫这句诗为例,由于这“花”与“鸟”都被作者选用入诗,成为了作者为达意而取之象,那么这“花”就不再是原先生长在土壤中的花儿,“鸟”自然也不再是单纯意义中林野之间的鸟儿了,它们被作者赋予了思想和情感,由于具备了“:人性”,即人的心理和情商,所以,花儿会因伤感忧思而泪洒如雨,鸟儿也因离愁别恨而心胆俱裂。其实弦外之音,是作者内心因充满了沉痛忧虑才看花瓣落而潸然泪溅,闻鸟悲啼而心愈惊惧。
物象在意象成分中是意象的物质外壳,是主观内容的载体。它是客观现实的、形象的、鲜明的,将为展开联想和发挥想象创设了巨大的空间。在诗文创作中,离不开模写物象,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实写。“心境万物生”,作者的感情活动不可能抽象地进行,必须“神与物游”,附丽于物。艺术家根据一定的标准,对自然物象进行选择和取舍,找寻思想情感的依附物,从而确立“意象”中之物象。物象的获得,不是凭空虚构的,凭空虚构,是创作不出生动具体的物象的。生活,是获取物象的源泉。
当然,很多作品中,意象并非都是思想情感与具体物象的完美结合。“意”与“象”并非绝对的统一,有时意象重心在“象”,此时意象在文学本文中呈现为物象,特指由具体名显的景物事物构成的纯意象作品,称为”立象尽意”.如:王昌龄的“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这便是一首物象诗,一共杂合了六种景物,即:黄鹂翠柳 白鹭 青天 积雪和泊船,却活泼而生动地把一幅欣喜盎然的早春图勾画在我们面前;
有时意象重心在“意”,又分为两种情况。一是意象在文学本文中呈现为“语象”(表情达意时的点缀式意象作品);我姑且将其称为”点 象尽意”.如:刘禹锡的“秋日”诗云:“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宵”,这首诗从一开篇到末尾,除了第三句用了一个自然物象,即“排云上”的“一鹤”之外,其它三句全是直抒作者情思,看似单一的物象描绘,却更加突显了作者的豪迈洒脱。同样起到了情景交融的.目的。
另一种以“意”为重心的情况,在众多的文学鉴赏中被称为“直言其意”或“直抒胸臆 ”其实这种说法是偏颇的,本身就是意象概念的含混。就算作品中没有直接的事景物象的描写或点缀,但就作品此时呈现出来的“事象”而言,(事象即事件,事物,事理所表现出来的形象)它本就是“象”的一种,怎能就被看作透明的,说是“直言其意”哩?象我们熟知的乐府古诗,几乎都是叙事咏史之作,你能说它们没有意象,直抒胸臆么?例:崔颢的五古“长干曲”:“君家何处住,妾住在衡塘,移船暂借问,或恐是同乡”,这是崔诗中难度较大成就也较高的优秀作品,他借一江舟偶遇的女子之口,大胆而又蕴藉地表达了一种归心似箭又客旅寂寞的心情。语句浅近却又含意深隽,这便是一首典型的“事象”诗,记述的是一件偶遇搭白的事件过程,诗论家王夫之却给予了极高的评价:“墨气所射,似表无穷,无一字处皆奇异也。。”,可见“事象”创作的魅力那么这种情况,我们不妨称之为“事象尽意”。
由此总结,喻意之象的本质,就是一切可入作品的事景物象,与作者的主观情意、趣味、感悟相互融合的再创造再表现。意象的运用范围是很广的,诗歌意象就是其中比较突出的一种。
风霜雨雪水云类
海:辽阔,力量,深邃,气势。
海浪:人生的起伏。
海浪的汹涌:人生的凶险江湖的诡谲
江水:时光的流逝,岁月的短暂,绵长的愁苦;历史的发展趋势。
烟雾:情感的朦胧、惨淡,前途的迷惘、渺茫,理想的落空、幻灭。
小雨:春景,希望,生机,活力;潜移默化式的教化。
暴雨:残酷,热情,政治斗争,扫荡恶势力的力量,荡涤污秽的力量。
春风:旷达,欢愉,希望。
东风:春天,美好。
西风:落寞,惆怅,衰败,游子思归。
狂风:作乱,摧毁旧世界的力量。
金风:秋风。
霜:人生易老,社会环境的恶劣,恶势力的猖狂,人生途路的坎坷、挫折。
雪:纯洁,美好,环境的恶劣,恶势力的猖狂。
露:人生的短促生命的易逝。
云:游子,飘泊。
天阴:压抑,愁苦,寂寞。
天晴:欢愉,光明。
水:① 因水的柔和清冷,常用水比喻月色之类虽具体可感却难以把握的事物。② 因水的剪切不断,绵软不绝,常以水喻愁。
风雨
单看雨 有喜雨、愁雨、禅雨、悲雨 等
情绪不同 意象的表达也不同
风
则有 塞外之风 , 悲壮也 ;杨柳之风,依恋也;山雨欲来之风,征兆也……
若风雨同用 则其意自不必说 有灾祸、艰难、困苦之意
李商隐的诗,现存600余首,而以“雨”作标题或诗中有“雨”字出现的,竟有60余首之多,约占十分之一,这是李商隐诗中的一个重要现象。
就李商隐关于雨的具体诗作做一点比较分析,以体味诗人观察之精微,炼字造境之奇妙,艺术手法之多样与独特,从而窥测诗人隐秘的内心世界和心灵宇宙,对李商隐诗的美学价值和诗人审美趣味将会有更深入的了解,对提高我们的欣赏能力和创作水平,将不无裨益。
李商隐有两首标题同为《细雨》的诗,一首为五律:
萧洒傍回汀,依微过短亭。
气凉先动竹,点细未开萍。
稍促高高燕,微疏的的萤。
故园烟草色,仍近五门青。
所谓细雨,就是我们通常说的蒙蒙雨,这是极普通的自然景观,但是在诗人笔下却变得优美生动:首两句写细雨飘飘洒洒地吹到回曲的河边,迷迷蒙蒙地飘过城外的小亭,这是远望。接着写绿竹,被风吹动,最先感到它的凉意;浮萍,因雨滴细小,滴不开它,圆叶不能张开在水面,这是近景。第五六句写细雨促使高空中的燕子飞得快了,而却使闪闪的萤火变得稍为疏落。这样,便写出了远、近、高、低细微的动态变化,并由此引发了诗人雨中思乡之情,想到故园烟草迷离,一片清苍的景色,像往昔一样伸向长安五门之外。这首诗写薄暮时分细雨蒙蒙之景和诗人思乡之情,细致入微,惟妙惟肖,句句咏物,句句有情,情寓物中,因物见情,寓情于景,情景交融。诗中用的几个动词“傍”、“过”、“动”、“开”、“稍促”、“微疏’、“近”等,贴切而有分寸,全从动态描摹雨,一字不可更易,这是李商隐诗中炼字的一大特色。
另一首同样写细雨的诗,与这首诗却迥然不同,这是一首五绝:
帷飘白玉堂,簟卷碧牙床。
楚女当时意,萧萧发彩凉。
这里诗人不像前首诗那样直接描摹,而是用比喻的修辞手法,把细雨形成的雾幕,比作帘帷,比作巨大的竹席子,在微风的吹动下,像一副垂下的帘帷飘拂在白玉堂前,像一张巨大的竹席子从碧天横卷下来。一是从正面看,一是从侧面观,巧妙地构成了三维空间,正所谓“席天幕地”,表现了细雨空蒙无际之状态。白玉堂,指神仙所居住的地方。唐刘方平《乌栖曲》:“银汉斜临白玉堂,芙蓉行障掩灯光。”碧牙床,是神仙在白玉堂里所睡的床。白玉堂,碧牙床,不是诗人居处的实指,是隐秘的神仙之境,更增加了一层神秘的色彩。接着诗人又用拟人化的手法,以神女刚洗过的光润的长发比喻细雨,真乃细雨如丝如发也。这里借用了一个典故:楚女,楚国的神女,屈原曾描写神女濯发,《离骚》:“夕阳次于穷石兮,朝濯发乎洧盘。”《九歌・少司命》:“与女沐兮咸池,�女发兮阳之阿,望美人兮未来,临风�兮浩歌。”如此用典,使该诗蕴含了象征的意味,不注重描摹刻画,而侧重于抒写因细雨触发的美好联想,即对往昔生活中美好片断的记忆。“楚女”,是诗中抒情主人公的恋人,此景此情正是某一段生活的再现,“白玉堂”,“碧牙床”是实写,也是虚拟,虚中有实,实中有虚,虚实相生,想象奇特,构思新颖,所谓“朝为行云,暮为行雨”使读者探之茫茫,索之渺渺,只有作者自知。
微雨和细雨都是小雨,但微比细更轻盈,更微小,不易被人觉察似的。李商隐另有一首《微雨》诗曰:
初随林霭动,稍共夜凉分。
窗迥侵灯冷,庭虚近水闻。
诗中描写全向虚处落笔,虚实相生。首句写微雨如雾,在林间浮动,飘游。是雨,但未成滴,像云霭,雾气;二句写渐渐地,微雨带来了夜晚的凉意。这两句写视觉,触觉。第三句写尽管远隔窗户,还是感觉到寒气透窗入户,侵逼到闪烁的灯光上,连灯光也仿佛变得冷了。末句写在空寂的庭院里,可以听得见近处的水面上,依稀可闻的极其细微的淅沥声,这不是微雨自身的.声响,是微雨在什么物器上聚集成滴,而后滴落的声音。这两句仍写视觉、触觉,并由视觉、触觉写到潜意识中的幻觉。“侵”、“虚……闻”皆虚幻的感觉。这种感觉的体验,人皆有之,但人莫能为之。特别是夜晚的微雨,寻常视觉不好分辨,触觉又与夜凉难分。只有李商隐这样的大手笔才能从浮动的雾气,渐生的凉意,受寒气侵逼的灯光以及近处水面的细微声响,表现出微雨带给人的多方面的感受,细腻而贴切,显示了作者写景状物体察入微的纯熟技巧,与前两首《细雨》诗更自不同。
李商隐这几首写小雨的诗,字字写雨,句句写雨,通篇写雨,却无一雨字出现;他还有一些诗,也是写小雨的,如《细雨成咏献尚书河东公》:“洒阶听来响,卷帘看已迷。”写迷蒙的细雨,结成水滴后,洒滴在石阶上,在迷蒙中只能听得响动,却看不见什么。《寓目》:“小幌风卷入,高窗雾雨通。”写微雨被风吹着,从窗户卷进屋里,像雾气一样通过。《临发崇让宅紫薇》:“秋庭暮雨类轻埃”写微雨像风吹起的尘埃。他把小雨描摹得细、微、迷、轻、飘、浮、如烟似雾,如云似尘,体物传神,刻画入微。
李商隐关于小雨的种种描摹,常常给人以一种迷蒙的、飘逸的、扑朔迷离的梦幻感,一种漂泊的,不确定的愁绪感,一种若即若离的,可望而不可及的,可意会而难以言传的美感,读之令人陶醉,为之感染,融入人的心灵中,梦幻中,体味中。
下雨的时候,也许每个人都有这样或多或少的体验:闲暇独坐,或清宵无眠,天地不期然间被一场蒙蒙细雨轻轻笼罩。那雨声滴滴落在窗外的树叶上,落在屋檐下的空阶上,一叶叶,一声声,悠长、寂寥,犹如声声敲在心上,许多无端的清愁与哀怨,会不期然间从内心最柔软的地方涌出来。
林清玄先生曾在他的散文名篇《光之四书》里写道:“熟知中国文学的人应该发现,中国诗人词家少有写阳光下的心情,他们写到的阳光尽是日暮(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尽是黄昏(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尽是落日(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尽是夕阳(去年天气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回),尽是斜阳(斜阳外,寒鸦数点,流水绕孤村),尽是落照(家住苍烟落照间,丝毫尘事不相关)......阳光的无所不在,无所不照,反而只有离去时最后的照影,才能勾起艺术家诗人的灵感,想起来真是奇怪的事。”进而,他又想到了月光与烛光,说:“一朝唐诗,一代宋词,大部分是在月下、灯烛下进行,你说奇怪不奇怪,如果是日正当午,仿佛都与情思、离愁、国仇、家恨无缘,思念故人自然是在月夜空山才有气氛,怀忧边地也只有在清风明月里才能服人,即使饮酒作乐,不在有月的晚上,难道是在白天吗?”
林清玄先生谈到的是中国文学里自古就有的几个经典意象:日暮、黄昏、夕阳、月光、烛光。其实,先生漏举了一个同样具有普遍意义的经典意象:雨。
雨的声色与韵味,在中国文学里营造的清新空灵、深邃隽永的意境,似乎只有柔情旖旎的“月光”可以与之相媲美。月色可以疗伤,雨声可以解忧。千古以来,又有谁能够,真正避免那种生命中的寂寞与悲愁?特别是在沐浴着夜晚月光的温柔。
林先生可能把思绪集中在时光隧道了,对空间的佯谬,那风雨雷电、山海丘原没有聚焦。其实,自古以来,借雨来抒写自己情愫的诗词不计其数。雨的湿润缠绵,浸润了古往今来无数诗人词客的心灵,也浸透了浩繁厚重的历史诗卷。
最早将雨声写入诗中的应该是诗经中的《风雨》了:
“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风雨潇潇,鸡鸣胶胶。既见君子,云胡不瘳?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到了诗歌盛行的唐代,诗歌中沐浴“风雨”的景象不一而足,各臻奇妙:
“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渭城朝雨亦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寒雨连江夜人吴,平明送客楚山孤”;“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愁见滩头夜泊处,风翻暗浪打船声”;“耿耿残灯背壁影,萧萧暗雨打窗声”;“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
雨,成为诗人们主观情感与客观自然对象在诗中相结合的产物,体现了国人自古就有的那种“静观万物,默察于心”的丰富细腻的情感体验与感受。
将雨声在诗中提炼为一个独特的有色有声有韵味的诗意意象的,是写下“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的孟浩然。唐代王士源在《孟浩然集》序中曾讲了这样一个诗词故事:
“浩然尝闲游秘省,秋月新霁,诸英华赋诗作会。浩然句云‘微云淡河汉,疏雨滴梧桐。’举坐嗟其清绝,咸搁笔不复为继。”这大概是“雨滴空阶”最早在文学中出现的雏形了。王国维曾在《人间词话》中称“微云淡河汉,疏雨滴梧桐”为千古警句,确是的评。“淡”、“滴”如画龙点睛,千年之后,仍令人叫绝。这两句如龙之鳞爪,在空灵中闪现光芒,深刻地影响了后人。
让雨的这个意境成功延伸的是晚唐温庭筠的《更漏子》一词:
“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清新蕴藉,不事雕琢,一洗花间词惯有的铅华与浓艳。尤其一个“空”字,动中显静,衬托雨声“滴到明”,显出离情之深,而在极度的清幽寂静中,无眠之意终未道破,它不同于晚唐李后主那种“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般的浩荡感伤,显得格外含蓄深挚,湿润缠绵。难怪清朝陈廷焯曾评曰“已臻绝诣”,“结三句开北宋之先声。”的确,温庭筠的词虽是从孟浩然的诗句中脱化而出,但却用精妙之笔点染出了另外一番幽深缠绵、清新空灵的艺术新境界。那“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的雨声,自此浸润了无数人的心灵,并由此开启了宋代诗词中独有的“雨声诗意”之旅。
有宋一代,诗词中的“雨声诗意”之境如缕不绝。例如“雨打梨花深闭门”、“细雨梦回鸡塞远”、“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等句,均意境深远,令人反复回味。而晏几道的“卧听疏雨梧桐,雨余淡月朦胧,一夜梦魂何处?”黄升的“此情谁会,梧桐叶上疏雨。”万俟咏的“一声声,一更更。窗外芭蕉窗里灯,此时无限情。梦难成,恨难平。不道愁人不许听,空阶滴到明。”周紫芝的“梧桐叶上三更雨,叶叶声声是别离。”李清照的“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蒋捷的“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周邦彦的“小帘朱户,桐阴半亩,静锁一庭愁雨,洒空阶夜阑未休”、虞世南的“一枕新凉眠客舍,听梧桐疏雨秋风颤”等句,虽然沾染了各自不同的心境,但词意词境无不从温庭筠的《更漏子》中脱胎而来,真是:一枝梧叶,不知多少雨声!
雨,其实也是一种自然的美景,启迪着诗人们去捕捉那一幅幅清丽的画卷:
“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微雨过,小荷翻,榴花开欲然”;“柳外轻雷池上雨,雨声滴碎荷声”;“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水光潋艳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小雨芊芊风细细,万家杨柳青烟里”;“花树得晴红欲染,远山过雨青欲滴”。
雨,还可以启迪诗人们美丽的想象和别出心裁的比喻: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调雨为酥,催冰做水,东君分付春还”。
雨,寄托着诗人们人生处境中各种不同的感慨:
“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 一蓑烟雨任平生”。
大自然普通简单的雨声,有时会融入诗人们怒澜般的情海波涛。更多的时候,会伴随诗人们走过一段缠绵清寂的心路:
“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廉纤小雨池塘遍,细点破萍面”;“萧条庭院,又斜风细雨,重门须闭”;“细听当窗雨,看两两相依燕新乳”;“数峰清苦,商略黄昏雨”;“把酒送春春不语,黄昏却下潇潇雨”......每一个有名的词人,都在他的诗词中留下过关于雨的体会。
《冷斋夜话》中记载了苏轼的一则故事:“东坡友爱子由,而味着清境,每诵‘宁知风雨夜,复此对床眠。’”在贺铸的《半死桐》中,这种“夜雨对床”的怀念举动,上升为悼亡的绵绵悲痛:“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也许这其中包含着太多的感伤,苏轼又恨这样的“夜雨对床”,他另有词:“孤负当年林下意,对床夜雨听萧瑟。恨此生,长向别离中,添华发。”这样的情景,在宋词史上与苏轼并称的辛弃疾的词中也有反映:“记取小窗风雨夜,对床灯火多情。问谁千里伴君行。”“夜雨对床”自此成为一个怀念亲友的“成语”。
诗意的雨声,不但滴穿了整个宋代的.词史,而且顺着历史的脉络一路湿润蔓延下来,直到清代,纳兰性德还在悼亡的哀婉中不厌其烦地化用这一意象:“此恨何时已。滴空阶、寒更雨歇,葬花天气。”而曹雪芹则在《红楼梦》中写道:“秋风惨淡秋草黄,耿耿秋灯秋夜长。已觉秋窗秋不尽,那堪风雨助凄凉。”俨然是一曲繁华谢幕时的末路悲歌了。
在新诗中,最具有代表性的“诗意的雨”是戴望舒的《雨巷》。这也是诗人的成名作。有意思的是,这首诗正是在借鉴“丁香空结雨中愁”的古典意象的基础上,塑造了一个在雨巷中徘徊的女郎形象,一种寂寞惆怅的情绪在优美的旋律与流畅的节奏中反复地回荡,我们不妨一起来欣赏这首诗:
《雨 巷》
戴望舒
撑着油纸伞,独自
彷徨在悠长、悠长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着
一个丁香一样地
结着愁怨的姑娘。
她是有
丁香一样的颜色,
丁香一样的芬芳,
丁香一样的忧愁,
在雨中哀怨,
哀怨又彷徨;
她彷徨在寂寥的雨巷,
撑着油纸伞
像我一样,
像我一样地
默默踟躇着
冷漠、凄清,又惆怅。
她默默地走近,
走近,又投出
叹息一般的眼光
她飘过
像梦一般地,
像梦一般地凄婉迷茫。
像梦中飘过
一枝丁香地,
我身旁飘过这个女郎;
她静静地远了,远了,
到了颓圮的篱墙,
走尽这雨巷。
在雨的哀曲里,
消了她的颜色,
散了她的芬芳,
消散了,甚至她的
太息般的眼光
丁香般的惆怅。
撑着油纸伞,独自
彷徨在悠长、悠长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飘过
一个丁香一样地
结着愁怨的姑娘。
古往今来,听似单调的雨声,在诗人们灵敏的心弦上,曾弹奏出了多少情韵悠长、余韵袅袅的心音;看似混沌迷离的雨的世界,曾被诗人们开拓了多少清新灵动、缠绵蕴藉的抒情空间!
在世俗的生活中,我年轻的时候,是在农村劳动,每当下雨时,我不喜欢穿上雨衣,感到总是那么憋气,总喜欢冲在雨中,让那雨,不论大雨小雨,就淋滴在头上、身上、脖颈里,沐在雨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清新爽朗感觉,以后才知道,这确实是雨的空间中增加的负离子起到的清新作用。当然,那时是年轻,有健康的体魄。
在穿越长长的岁月喧嚣与尘埃之后,在那不期然抵达的每一场温柔的雨中,我已经不会栉风沐雨去“冲雨”了,可在我心中还保留着沐雨的习惯——变成了一种意念。我还是喜欢让这颗疲惫蒙尘的心,沉浸在那清润的氛围中,当不期而至的雨降临的时候,我的意念就会“冲进”雨中,可以恢复宁静舒适与清新灵动,可以思量那些雨中的清唱。
这种沐雨的情结,也许不是那种檐外滴沥、满阶郁勃的愁绪,那是些心灵在雨的滋润下不期然结出的一种“花瓣”,就像千千心结的释放,也许它们并不耐看,然而曾经开放。